紫微宫深春意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寒不川
婉莹不回应,抽泣声更加剧烈,流苏披肩上的穗子也跟着一摇一摆地晃动。红芙不再多问,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用手轻轻地怕打婉莹的后背,嘴上安慰婉莹说:“小姐不说,红芙也不多问,红芙只待小姐气消了,再细细说与红芙听。”
婉莹依旧剧烈地抽泣着,红芙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木桶里的热气混着傍晚闷热的暑气,高脚架子上,缓缓升仙的豆蔻香片纠结着湿热之气弥漫在整个阁楼里。一种夏日里烦躁的憋闷同时在主仆两人的心中肿胀。
少时,芸娘推开阁楼纱门,示意红芙下楼。红芙会意,合上门,轻声地下楼。
阁楼内还是豆蔻弥漫的清香,略带一些湿热之气。婉莹的哭得太久,鬓间的头发都拧成了一缕一缕。芸娘用手理了理婉莹的头发,轻声地凑在婉莹的耳边说:“好小姐,略略起来,芸娘有话跟你说。”
说罢,轻轻地扶起婉莹,不禁笑了出来:“青儿哭得鼻子都花了。”说罢拿起床边的扇子,悠悠地给婉莹扇扇子。一股清香之气吹散了婉莹心头的郁闷。鬓角额头黏在一起的头发也渐渐干爽蓬松起来。
“小姐,可知你娘为何动气。”
婉莹泪眼汪汪的看着芸娘,一脸委屈地说:“婉莹并不知道娘为何打婉莹,婉莹只知道从小到大,娘从来就没有动过婉莹一根手指头。”说罢又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
芸娘用手搓摩着婉莹的前胸,低低地说:“好青儿,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你娘怎舍得打你,金娇玉贵地把你拉扯大,她心里比你还疼。”
婉莹停下抽泣,自己抽出帕子,掩着泪面,好像也觉得有些愧疚之意。
芸娘继续扇着扇子,低声说:“我的儿,你娘,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地在师府度日,从不与人争风吃醋,就算又祸害上门沾染,你娘也都躲得远远的。只因你太小,府里的种种是非,总不愿意让你烦脑。也是你娘太爱溺你的缘故,从来也不愿将这些是非压在你的身上,二则是非终究是是非,若是没有了断,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娘不说,青儿自己就看不明白吗这几年青儿渐大,府里的是是非非,总能看出些端倪,我若是不护着娘,难道让娘任由他们作践吗”
“儿啊,你娘就害怕你这样,所以总不愿意跟你说这些,你太小,还看不透府里的深浅。”
“我总有长大的一天,我总能看懂,就算我看不懂,眼前的是非我还是能辨别。”
“小姐说得是今日之事”
“
第8章 侍疾
接下来的几日,师大人因连续数日操劳过度,胃痛旧疾又复发了,再加上寿诞前几日饮酒无制,肝经也受了些损害,所以此次胃疾连带多病齐发,来的又急又凶又险,府里上上下下竟比寿诞那几日更忙乱。
林姨娘原本一肚子的话想跟女儿说说,却因着师大人的病,暂且搁到了一边。
师大人是寿诞次日在惜珍阁里发的病,少不得在林姨娘这里调养。连带婉莹也忙了起来,但终究最忙的仍是林姨娘。整天白日里在内室端茶递水侍药,夜里眠在暖阁外间上夜听喝。
几日下来林姨娘竟瘦了一圈。婉莹看着心疼不已,连连为自己寿诞那日的唐突羞愧。若不是芸娘那席话,婉莹还一直执迷不悟。原来,这世间万物不是如同自己想象那般轻巧,更不是对错二字可以说的清楚。婉莹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一些。
看着母亲没日没夜地为爹爹操劳,婉莹心里更加怜惜自己的娘亲,连病榻上的师大人亦是看在眼里,怜在心里。
然而就算林姨娘想躲开是非,可是深处是非之中,焉是一个‘躲’字可以抹杀的。
这一日,师大人身子略觉的好了一些,太太神色悲伤的过来,拉着师大人的手不停垂泪,悲绝地说:“老爷,燕宁情愿折寿10年,只求老爷身体平安。”
在场之人无不见者流泪,听着伤心。师大人也颇为动容,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正妻,虽然没有为自己生下一男半女,但是那青梅竹马的情谊,也算是藏在心底里的回忆。眼看着当年二八年华的少女,转眼已是眼前头发斑驳的妇人,师大人也心里连连感慨,韶光似水,半点不留情。
送走太太,高姨娘见缝插针地进了师大人养病的暖阁。一进暖阁,目光不停地在各处的摆设上上下打量。确认无误后,这才凑到师大人的床边,溜着一个圆凳坐下来。
师大人眼皮也不曾抬一下,高姨娘也不觉得尴尬,自己把圆凳往前一拉,贴着是大人说:“老爷,你这一病,奴家心里不知道多难受。”说完,也是噗嗒嗒地直掉眼泪。
师大人六房妻妾中,最不喜的就是高姨娘,但高姨娘也是除了太太以外,陪伴自己最久的妾室之一,总还是有些情分,况且婉芸和婉芬已经长大。总是看在孩子们的份上,许多事情也不愿意多与之计较。
高姨娘见师大人有些动容之色,愈加殷勤,伸手夺过林姨娘手中的汤碗,贴着师大人坐下,舀了一勺汤药,放在自己嘴边,然后蹙蹙眉头,回头对着林姨娘说:“竟然这么凉就端过来了,老爷此番胃疾最忌生冷的东西,还不换一碗温温的。”
林姨娘端过来之前,自己已经尝试过,最是温热适口,然而高姨娘这样子当着老爷面发难,自己也不好辩解,直接过汤药,找了一个素铜瓷胎手提的小壶,将汤药倒进提壶中,放在素日里煮茶的小炉上。
高姨娘‘嗞嗞’的瞥了两下嘴,直冲冲地抢到林姨娘面前,一把夺过提壶说:“林姨娘,你就是这么伺候老爷的这铜器煎
第9章 夜阑卧听风吹雨
然而越想越难以平静,想着红芙绿蓉忙了一天早已歇下,起身下床自己倒了一碗茶,方又轻轻地躺在了床上。不多会只听屋门“吱”地一声,进来一个人,弹起身一看,竟是林姨娘。
“怎么还不睡呢”林姨娘问道
“睡不着,口渴,起来喝了杯茶。”婉莹明白林姨娘这几日睡觉浅,肯定是刚才下床喝茶把她惊醒了。
“娘也睡不着,过来看看你。”林姨娘一身水色寝衣,长发在身后简单的挽着,将手里的烛台置在床头的架子上之后吹灭了蜡烛。合上床帐,和婉莹一起躺了下来。
婉莹转过身,双手挽着林姨娘的胳膊,依偎在她的身边。林姨娘也转过身,面对着婉莹。虽是夜里,婉莹和林姨娘都能看见对方的脸。林姨娘半天不说话,婉莹知道今日之事她并不曾放在心上。
“娘,为什么高姨娘总是咬着婉莹们不放呢”
林姨娘原本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良久说了句:
“原也没什么,不过是她自己的心病吧。”
“是神经病吧,她就见不得我们好。”
“青儿不可胡说。”林姨娘不希望大宅门里,女人的是非,徒增婉莹的伤悲。
“娘跟她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婉莹真的想知道这其中的內由。
“其实原也没什么过节。”顿了顿,复又说道:“跟你说也无妨。”林姨娘平躺在床上,松开了紧握着婉莹的手,想到前几日自己气急打了婉莹,心里也十分心疼和愧疚,总是瞒着孩子们,是好还是不好终究林姨娘自己也说不清楚,女儿已经长大,将来也要嫁进别人的宅门,这些是是非非完全不懂,也未必是件好事。想到这里,摩挲着前几日巴掌落下的脸颊,无不心疼地说到:
“还疼吗是娘不好,打了青儿,原谅娘,好吗”
婉莹一肚子的委屈终于烟消云散,落着泪说:“只要娘能开心,青儿不觉得疼。”
林姨娘刚强的眼窝里,涌出许多心疼的眼泪,搂着婉莹,悠悠地说起自己和高姨娘的往事:“娘与她差不多是一前一后做的姨娘。”林姨娘搂着婉莹,捋了捋婉莹额前的刘海,微微一笑,继续说:“我原是你祖母的丫鬟,只因当年太太连怀三胎都养不活,赵姨娘偏偏又不能生养。你爹爹将入而立之年,膝下一无所出。老太太十分心急,见我长得还算周正,做事也谨慎小心,便指给了你爹做了三房小老婆。为的就是心疼儿子,也好开枝散叶。”林姨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些在心底压了20多年的心事,说出口,尤其是对着自己的女儿,心里像是狠狠地被捏着的疼。擦掉自己眼角的泪,接着说道:
“谁知没过多久,你爹爹竟领着她来拜见老太太和太太,我当时也吃了一惊,你爹爹从未提及过她的事,而且那日她说是她有了身孕,这老太太才同意进的府里,做了第四房姨娘。”
婉莹从未听娘说过这样的话,瞪着眼睛,借着昏暗的月光,看着自己母亲平静地诉说。“其实她刚入府的时候,我们还是还不错的,也姐姐妹妹相处了一段时间。你爹爹私下跟我说,她娘家哥哥原是顺天府的七品小吏,想往上爬,趁你爹喝醉,便让她稀里糊涂跟了你爹,这才进了咱们府。所以……你爹爹这几个姨娘中唯她最不受宠。”林姨娘眼睛看着上面的寝帐,嘴里说着这些,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又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婉莹沉默了一会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便问娘:“不对啊,哥哥还大婉芸姐姐四岁呢”
林姨娘顿了一顿,吐了一口气说:“那孩子在五个月大的时候掉了。”
“为什么会掉了呢”婉莹问道。
“那年八月十五赏月,天黑她自己失脚跌掉了。”娘叹了一口气,继续惋惜地说道:“老太太原就不怎么看中她,跌掉的又是已成了型的哥儿,为这事,连她小月也不顾及,让下人掌嘴二十,又在祠堂前跪了一天一夜。”
“是老太太难为她,她为何把帐算在娘身上”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无常,娘跟了你爹将近一年不曾有孕,偏偏她刚小产没几日,大夫断出了喜脉,一家人尤其是老太太都珍视异常,不消想你也知当时的境况,她流产折辱,娘新孕获荣。后来,听说她跟别人怨怼,说是,娘的孩子克死了她的孩子。娘当时怕她小产之后多思伤身,私底下想找她解释,但老太太说她刚小产身上不洁净,不准她到处逛荡,也不准我去找她。就这样两个人越走越远,竟到了今天的地步。”
“多少年的旧事了,她还不曾忘怀可见是个没福的人。”婉莹便信嘴说了出口。
“她也可怜,原就不怎么受宠,这几年你爹又新添
第10章 尊卑
林姨娘忽然冷笑一下,似乎心中有一种十分厌恶与痛恨的情绪,又死死地压抑着不流露出来。那种来自内心的冰凉,就连贴在林姨娘身边的婉莹,也感受到一股冰冷彻骨的气息。
婉莹隐隐觉察到,母亲似乎不是很喜欢武安侯夫人,甚至是讨厌她。但是表面上又装作什么都没有一样,一团和气。这一团和气让母亲在外人面前对武安侯夫人毕恭毕敬,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此时此刻,才敢稍稍释放出来。
窗外的雨声愈加紧凑,打在阁楼的瓦顶上,倾盆而下,像是要穿透了屋顶的瓦片。一阵暴雨,阁楼里也渐渐有些凉意,白日里酷热难耐的暑气,早就烟消云散,婉莹扯起身后的薄毯子,盖在自己和母亲身上。
薄薄的蚕丝毯子,柔顺丝滑,早晚天凉最是相宜。凉气越发逼人,婉莹渐渐觉得后背微微发凉。廊下贺寿的灯笼透过碧纱窗,在屋里的地面上,倒映出四幅梅兰竹菊四君子图。
林姨娘已是不惑之年,只是平日里保养得宜,望之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婉莹躺在林姨娘身边,看着昏暗的灯光在自己母亲光滑的皮肤上折出一层暗雅的光晕。那光晕反倒将母亲的皮肤相称得更加光洁。心里暗暗羡慕:老天爷也算是格外偏疼母亲了,纵然风刀霜剑严相逼,也不曾在娘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林姨娘眨了一下眼,略略带着些泪痕睫毛,在婉莹的心中划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
“君臣之礼不可疏,尊卑之礼亦不可废。世间之礼不外乎世事人情事故而已。”蚕丝薄被下的林姨娘双手开始发冷,那种彻骨的冰凉,深深地震撼了旁边的婉莹。婉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林姨娘将蚕丝薄被揶在婉莹身下,没有意识到自己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婉莹时,那种藏在林姨娘心里的冷峻,第一次被婉莹察觉。盛夏里的雨夜,虽然丝丝凉意催人好睡,但是婉莹此刻一点睡意也没有。静静地听林姨娘悠悠地说着从来没有跟婉莹说过的话。
“什么是尊卑强者为尊,弱者为卑。武安侯虽只是个侯爵,又是臣子,但他是统领京城东西大营三十万禁军的将军,天下大半兵马的统帅皆是从他门下而出,况且又深得太后倚重。他的一句话说不定比皇上的虎符还管用
第11章 婉芸
惜珍阁一夜风雨阑珊,东宝楼这厢也是有人彻夜不眠。
自打高姨娘失魂落魄地回到东宝楼,婉芸便看出端倪。晚饭时,高姨娘推说懒怠,婉芸也只淡淡地喝了一碗清粥。
吃完晚饭,急急忙忙地去小厨房,半天做出一碗白玉蛋羹。带着一丝丝怯意,小心翼翼地趴在母亲窗前,波云诡谲的阴风,四处奔走,婉芸抬头望天,浓云密布,心想:今夜又是一场狂风暴雨。
忽听母亲翻箱倒柜的声音,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凑到高姨娘身边,心疼地说:“娘,你这几日胃口都不好,婉芸做了一碗蛋羹,娘好歹吃一口。”
婉芸说得恳切,谁知高姨娘眉头紧锁,一把夺过婉芸手里的蛋羹,重重地扔在桌子上。蛋羹在碗里使劲晃荡冲掉了上面的碗盖儿,几滴炙热的汤汁飞溅在高姨娘手上。高姨娘下意识地缩回手,愈加加心烦意乱,恶狠狠地说:“你能不能有出息些,不要整日里弄这些汤汤水水,你是九门提督府里的千金小姐,你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一丁点侯门小姐的气度风华每日不是围着灶台转悠,就是摆弄那些花花草草。我辛辛苦苦忍气吞声拉扯你长大,本指望你飞上枝头作凤凰,难不成你以后准备做佣人,要气死我不成”
自己的一番好意,被亲娘误解,婉芸眼眶里也是有泪不敢流出来。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又惹母亲不高兴。
“你也学学婉莹那份心思,去你爹爹跟前撒个娇讨个好,这都是有好处的。就是做碗蛋羹也端到你爹爹那里,凭白,金的银的总会少不了你的。你倒好,见你爹爹如同老鼠见了猫,老远就躲着,你躲着他,他能喜欢你吗能把这副家私给你一星半点儿吗”
“娘,爹爹见我就耷拉张脸,我没事儿去他面前凑什么趣”婉芸声如蚊蝇,若不是高姨娘竖着耳朵,还真听不到说什么。
高姨娘看婉芸唯唯诺诺地站在墙角,没有一点千金小姐的高傲矜持,再联想到惜珍阁婉莹的金娇玉贵,心里愈加怒火中烧。破口骂道:“同是一门出来的女儿,怎么人家就亭亭玉立,花枝招展,你是她的亲姐姐,凡事更应该胜她一筹,怎么就让她给比了下去。”高姨娘自己作践自己女儿心里也心疼,但是看着自己一房在老爷面前一点地位都没有,心里的气恼无处宣泄,只能拿这个女儿出气。骂着骂着,眼里不觉流出眼泪。
婉芸晓得这几日母亲气恼自己,错失东安太妃义女这个机会。但是,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看着母亲盛怒之下眼角也有阑珊,婉芸大着胆子上前,掏出自己的帕子,战战兢兢地拭去高姨娘的泪痕。
谁知高姨娘一手打开婉芸,许是用力过猛,婉芸几个踉跄,跌倒在地上。高姨娘推到了婉芸,看着婉芸窝窝囊囊地趴在地上,不仅不伸手将自己女儿拉起来,反而更加火冒三丈气,鬼使神差地冲到婉芸身边,对着婉芸拳打脚踢。婉芸从小见惯母亲这个样子,也不出声喊叫,默默地趴在地上,任由母亲捶打。
婉芸瘦小的身躯窝在地上,枯瘦的脊梁骨透过薄薄的纱衣,让人看了就心疼。暗自隐忍地抽泣,一下一下将高姨娘的火气磨灭殆尽。
窗外猛烈的狂风吹着窗户扇子‘格达格达’直响,一个猝不及防的闪电划过阴沉厚重的黑云,紧接着就是一串轰隆的雷声。听到雷声,婉芸身子吓得缩成一团,强忍着的抽泣声几乎把高姨娘的心都疼碎了。
高姨娘跪在地上,一把搂住婉芸,紧紧拦在怀中,婉芸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蜷缩在高姨娘的怀里。
“芸儿,娘不该打你,娘心里堵得慌,娘心里也委屈。”
婉芸终于放开声哭泣,搂着高姨娘说:“娘,我们好好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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