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深春意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寒不川
第12章 风声
因师大人有病在身,原定寿诞次日的本家贺寿一直拖着未办。原想不办了事,省得麻烦,奈何长兄和幼弟一再坚持。只好择日补办。
师大人兄弟四人,师大人序列其二,上有世袭爵位的大哥,下有文仕入世的三弟。还有一个侧室姨娘所出的四弟,未曾入朝做官,只在京畿之地,以当铺酒楼为营生。师大人年轻的时候,追随朝廷南征北战,被先帝亲授为车骑将军,位列三品。
兄弟三人同朝为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座府邸东西相连,浩浩荡荡的绵延十数里,乌乌泱泱的占了整整一条街。
这日黄昏,大哥师伯远同三弟师叔远从后门进了师大人家,两人未曾携带仆从,穿过后花园沿着一条长长的修竹小路,绕过一座假山,管家连晋抄手作揖站在假山后面,像是已经在此等候了半天。连晋带着两位本家老爷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密室,师大人正端着一杯清茶候在里面。
兄弟三人见面,稍作寒暄,兄长师伯远直奔主题:“二弟,方才在宫里的一个眼线送来消息,此次婉莹入选贵人已成定局。太后隆恩,我们皆当奋力报效。”
三弟师叔远端起茶杯,接着大哥的话说:“二哥,弟弟今日在文渊阁,偶听帝师颜大学士口风,圣上也想拉拢二哥,我刚想凑上前去打探,颜学士便不再往下说。”
师叔远还未说完,大哥师伯远赶紧抢过话头,倾着身子对师大人说:“如今慈宁宫太后和皇上面和心不和,太后几次有意废帝,若不是长公主力挽狂澜,早就天下大乱了。二弟可要慎重,做哥哥的只能言尽于此。”师伯远压低声音,声波只在兄弟三人之间游走。
三弟审时度势地说:“二哥,你是顺天府尹,又兼领九门提督,手握九门步军巡捕五营近两万的兵马,这两万兵马可是两宫勒死对方的弓弦啊。无论二哥倒向谁,必将在关键时刻至对方于死地。皇上和太后马不停蹄地拉拢二哥,就是为了在最后的时候,把勒死对方的弓弦捏在自己手里。”师叔远这一番话既无私心也无私意,只是希望自己兄长务必慎重小心。
师大人抿了一口茶,一手拿着茶碗,一手拿着茶碗盖儿,两手缓缓地放下,轻轻地支在大腿上,茶碗里清冽的茶香,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清烟,在师大人的胸中蕴逸开来:兄弟三人,乃是一母同胞,本该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然而几十年,世事无常,兄弟三人早就不是当年谈笑风生的少年心境。尤其是大哥,世袭的爵位,并无实权,心里多有微词,前几年听手下的一个副将说,大哥有意结交武安侯,谋求军职。今日相约密谈,多半是来打听自己的口风,大约也是受了武安侯的授意。三弟向来与自己亲厚,心中也并无多少丘壑,一心一意地追随当朝博学修士们编纂典籍,只是不知道今日为何说出这种敏感微妙的事情,究竟是替自己担心,还是受人唆使这就不得而知。”
片刻,师大人又端起茶杯,饮了一
第13章 婉婷
第二日早起,师伯远的小女儿婉婷,便来到婉莹的床边,吵吵嚷嚷的要婉莹和她一起玩,无奈婉莹只得起床,谁让她是婉莹的妹妹,比亲妹妹还亲的妹妹。
洗漱完毕,婉婷早已等得不耐烦,拿出了自己随身的粉绸绣花锦囊,双手拉开系绳,抓住袋底一倒,几个样子精致的小香袋和几个红绿镶宝戒指落在了婉莹的床上,鼓着粉嫩的小脸,嘴里说着:“婉莹姐姐,这是绣娘这几日教我绣的香袋,这个里面是春日里牡丹花的花瓣儿,这个里面是九龙金桂花儿花瓣儿,这个里面是安香菊花花瓣儿,这个……”
婉婷一个一个悉数家珍,婉莹眼见其中一个香袋上赫然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便偷偷坏笑着说:“好妹妹这个鸳鸯戏水可是你绣的”
“嗯,是呢。不错吧,绣娘也说我刚开始学就能绣的这样,是极好的呢。”婉婷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说道。
婉莹原本想奚落她,但看她今年不过十岁光景,一脸稚嫩,未必知道什么是鸳鸯戏水,便作罢。
“婉莹姐姐这些香袋都是送给你的,还有这几个戒指,是爹爹见我写的字大有长进赏我的。”婉婷自幼与婉莹亲近,她有什么好玩的新鲜的东西必是留给婉莹,婉莹得了什么稀罕物件也必收着给她。
“这个香囊我留下,这些个戒指留着你以后戴吧。”婉莹挑了一个上面绣着并蒂兰花的绿色香袋说到。
“我不喜欢这些劳什子,还是姐姐戴吧。”婉婷说着起身走到琴前坐下,双手在琴上一抚,一串如流水般的琴声便流了出来。“婉莹姐姐,咱俩下象棋可好”她扭头说到。
“女孩子家,为何喜欢象棋,围棋可以么”婉莹问她。
“那围棋只黑白二色,看得我头晕,不若象棋,驰骋疆场,运筹帷幄,即便厮杀,也是痛快的。”她笑着对婉莹说。
“咱们师家竟也出了个师木兰,师桂英,难不成你也要做那巾帼女将军不成。”婉莹掩面笑了起来。
“姐姐休笑,我怎么做不得女将军了,我长大了偏要做个女将军给你看看。”婉婷稚气未退但是却认真非常,看姐姐笑话自己,撅着小嘴生气说。
婉莹见状,知道这小丫头生气,不由得止住了笑声。
楚汉两边,排局部阵,刚开始婉莹有意让着她,但几招下来,婉莹便知道是自己小瞧了这位妹妹,防守固
第14章 牛乳甜糕
她声音极低,但和婉莹同桌的太太竟忽地将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绯色蚕丝手帕轻轻地拭了拭嘴角,一声不发,两眼幽幽地盯着窗外的戏台。林姨娘低头,端起一杯葡萄美酒饮了一口。
不想崔姨娘却接过话说:“是么只怕是老爷私底下赏的也未可知”崔姨娘原本就跟高姨娘是一路心性的人,两人也总是一唱一和。听得如此,巴不得落井下石。只是她这一说,原本并不在意此事的赵,李两位姨娘也上了心。
“若是老爷私底下赏的,我原也没这些计较。只是,若是我们姨娘的份例里真有这么个吃食,或是李姨娘的婉蓉也有,只我们婉芸,婉芬未得,没得让那些拜高踩低的下人们以为她娘不得志连带她们也挨饿受气。李姨娘,你们也常得这牛乳甜糕么”高姨娘唯恐李姨娘不肯助战,竟直接问道。
李姨娘原本并不介怀,只是为娘的见不得自己孩子受委屈。听得高姨娘这窝三挑四的话,又想,一样的小姐不一样的待遇,何况自己的婉蓉还是长女。前几日寿宴那么大的场面都让自己回避了,如此三番四次地让别人小看,将来哪里还有她们母女的立足之地。想到这里,脸上也阴云密布,板着脸说:“高姨娘此话差矣,不是常得,竟是见都没见过。”
如此,原本一团和气的家宴,竟悄悄地生了许多烽火,一场各为其利的明争暗斗已然蓄势待发。此刻,太太和那三位姨娘心里估计早就气不打一处来。赵姨娘虽是未作声,只怕心里也不自在。
婉莹心中早已经按耐不住,扭头看着身边的母亲,身材单薄,形容消瘦,加上几日劳累,憔悴不已,默默地听着她们挤兑,自始至终不发一话。婉莹心肝都疼碎了,端起酒杯,将被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这样善良的母亲,为什么总是让她们欺负。”已经有些微醺的婉莹心里连连叫苦,却又不敢出声。抬眼见高姨娘一脸奸笑地凑在崔姨娘的耳边低语。两人眉开眼笑,甚是惬意。顿时火从心生,怒从中烧。仗着爹爹素日里偏爱,不由得拍案而起:“姨娘若是真想吃牛乳甜糕,大可向厨房上要,或是跟爹爹说也是使得。何苦今日爹爹还席,当着一家老小,绕了那么大一圈欺压我娘。”
男宾们正举杯痛饮,女眷们这边早就暗潮汹涌。
高姨娘原本暗自得意,这次几位姨娘终于一起针对林姨娘,别提心里多畅快。谁知婉莹小姐,多喝了几杯美酒,竟然当着众人拍案而起,连老爷也开始注视这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尤其是老爷看这边的脸色已经有些僵硬,心里更是怯然不已,面对婉莹的质问,索性装起了无辜:“婉莹小姐这话我听着不甚明白。”
“怎么回事”师大人发话了。
众人皆不作
第15章 攻心
“叫管家和厨房里管事的人上来。”绍松无法,冲着外面说到。
大管家连晋原本就站在门外候着,听闻呼唤便进了正行堂,不多会刚才得赏的那位厨房管事也进来了。
“姨太太们的日常饭食里可有一碟子牛乳甜糕的点心”绍松问管家。
管家微微思索了一下,肯定地回答道:“没有。”
“府上谁的饭菜里有这道点心”绍松又问道。
“这点心咱们府里就只老爷的菜式里有。”管家不假思索地说道。“先前老太太也有。”管家又补充道。
“知道了,你的话问完了。”绍松说到。转目又问那管事的:“这一碟子牛乳甜糕做下来能花多少钱”
“回少爷的话,这牛乳甜糕是个最是费工费料的点心,原是宫里传出来的点心样式,它虽名叫牛乳甜糕,实际上是用上等的枫斗石斛粉加东海珍珠粉,兑着牛乳蜂蜜蒸制而成。那牛乳和蜂蜜不值几个钱,贵就贵在里面的石斛粉和珍珠粉。也是先前老太太身上不好时,西宁王府送过来的,老太太吃了觉得身上确实不错,咱们府上这才有了这道点心。”管事的说。
“你只管说这点心几钱制得”绍松见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篇,始终未讲他要的答案。
管事的听闻少爷语气中带有愠意,连忙说:“回少爷的话,几百钱怕是做不得,单那里面的那点石斛粉只怕是十两银子也不够”
听得此话,众人不由得唏嘘起来,十两银子做一碟点心确实颇费了些。高姨娘此刻颇有些自得的神情。
“你只说二十两够还是不够”绍松嫌这管事回话极不利索,索性如此说到。
管事听得绍松的话,点头说道:“二十两大约也只能做一碟而已。”
众人复又唏嘘起来。尤其是师伯远一家,虽然挂着世袭侯爵的名号,内里早就只剩下空架子,听闻二弟府里随便一碟点心就要二十两银子,心中无不羡慕。
“好了,你退下吧。”绍松对着管事的人说。
管事的听见绍松的话,退下不提。
太太原就有些生气,听得这点心竟要二十两一碟,更是狠命压下火气,故作镇静,看绍松怎么处置林姨娘和婉莹。几
第16章 金蝉
那日家宴没过多久,东安王府真的送来了紫金如意一柄,白玉如意一柄,上等金丝团云牡丹云锦一匹,累丝点翠金凤一只,金丝点翠步摇一对,上等翡翠手镯一对,外加金锭十个,银锭十个。
师大人将王府长史官从正门迎至正形堂,让了上座给长史官,长史官十分辞让,挨着次座就坐。才刚落座,便满面春色地作揖道:“恭喜师大人,贺喜师大人,东安王府能与贵府喜结这份缘分,连下官也喜不自胜啊。”
师大人作揖还礼,谦虚到:“太妃屈尊降贵,肯收小女为义女,实为仲远无上荣耀之事,代请长史官,转奏太妃,过几日,仲远必定登门拜谢。”
长史官先见师大人在师府门口亲迎自己,便已经受宠若惊,进了正堂,又将上座让与自己,更加诚惶诚恐。复又见师大人语气中颇为低调诚恳,又十分尊重自己。心里琢磨道:“这师仲远也是当朝三品,师家祖上亦是开国猛将,应该同那些虎狼贵胄一般飞扬跋扈才对,怎么如此谦恭平温况我不过是王府里区区一介蝼蚁小吏,以师大人的身份大可不必亲力亲为,如今他既然拿我当人,我也必定还他一个人情。”
想到这里,心里愈加敬重师大人,凑到师大人身边,低声说:“令千金姿色出众,倾国倾城,有太妃抬举,将来必定大有出息,师大人就等着安享这份荣华吧。”
长史官虽然不敢私传圣旨,但是话中之意也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了。长史官侍奉在东安王府,又往来于宫中,自然是消息灵通。东安太妃早已经将婉莹举荐给太后。
这份天降的荣耀若是落在其他人身上,或许会感恩戴德,喜不自胜。然而师大人早就洞悉朝局纷争,怎能忍心将自己心爱的女儿徒手送给一个连皇位都坐不稳的幼帝。这不等于将女儿送进虎口吗
如今朝局稳稳地被太后和武安侯把持,太后几次想要废帝,立自己的儿子荣亲王为新皇。纵然局势暂时晦暗不明,然而师大人宦海沉浮几十年,心中当然清楚:当今圣上的皇位,迟早是要让给荣亲王。既然如此,把婉莹送给一个废帝,这不是将她送入火坑又是什么更何况更何况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废帝有好的下场,把婉莹推给一个前途叵测生死未卜的皇帝,师大人当然不肯。
前朝波云诡谲,后宫也是暗潮汹涌。当今圣上已有几位妃嫔,几位后宫主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在朝野坊间早就不是秘密。去年当今皇后的亲舅与彤贵妃的堂兄,因为青楼一个歌姬大打出手,两宫娘娘也在后宫各显神通的大闹一场,最后彤贵妃因僭越被连降数级,贬为九嫔之首的昭仪。看似皇后娘娘大获全胜,可是圣上向来与彤昭仪亲慕,焉知彤昭仪没有复宠那一日若是复宠,皇后娘娘情何以堪事情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后宫与前朝总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皇后娘娘不得宠,多半因为她是太后本家的亲侄女的关系。彤昭仪母家虽是朝廷新兴的外戚贵胄,但是跟太后一党短兵相接,那可就是自不量力。因此彤昭仪得宠又能怎样皇后娘娘始终是挡在她前面的五岳泰山,这辈子恐怕也翻不过去。
入得深宫不是福,这样复杂的后宫,师大人怎么舍得让婉莹进去受苦。这样把婉莹送到后宫,岂不是将她置身于水火之中吗
师大人心中波澜起伏,脸上堆起诚恳的谦卑,诚惶诚恐又喜不自胜状地说道:“承蒙太妃厚爱,仲远铭记在心,过几日,必定登门跪谢太妃的天恩。”
长史官眉心微微一紧,心里念叨:“这师仲远,白做了几十年的京官,说都说到这个份上,仍是滴水不漏
第17章 桂花落
看着长史官离开,师大人这才松懈下来,神情松散地坐在靠椅上。管家连晋站在堂外,也一声不吭地候着师大人。
略略坐了一刻钟,师大人起身,管家赶紧过去扶住师大人。两人一句话不说,进了后院。
至此师大人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世坚事险,自己一定为婉莹谋求一个安稳的人生,不为别的,只为那个默默陪在自己身边一辈子的林姨娘玉心。
夏去秋来,宫里的旨意在中秋佳节之前,传到府里。圣旨丹书写到:“着顺天府尹师仲远之女师婉芸,师婉莹两位小姐小像及生辰八字,于九月初三日送至掖庭署,以供遴选。钦此。”说是以供遴选,实际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待画像送去,由太后和皇帝看着定下封号而已。
那日师大人携合府内眷亲迎圣旨,听到婉芸为待选秀女,高姨娘惊喜地几乎要失心疯。婉芸也是一脸喜不自胜。只是婉莹原就知道母亲不喜自己入宫为妃。虽是喜事,可也无从乐起。
一日午后,阳光还算和煦,婉莹因恋着后花园里的几株丹桂,此时正是花气袭人之时,便和红芙一起拿了一条轻纱帐子过去。
出了阁楼那香气便更加浓郁芬芳,一路至后花园越觉清香扑鼻,轻车熟路地寻至那几株丹桂,红芙掏出帐子,铺在那桂花树下。
“小姐,等着桂花落下来之后,先做几瓶桂花油,然后再淘净晾干,一年的桂花茶也就有了。”红芙说到。
“很是呢,前儿见娘的头油也快见底了,外面买的不若自己做的好用。”听红芙这样说,婉莹也想起来,前几日,看见母亲的梳妆台子上,那瓶去年制的桂花头油快要用完了。
“小姐,放心交给红芙,保管到时制出来的桂花油,又好又香。”红芙说罢,弯腰在院子里寻找石头。
这石头是用来压住纱帐的,所以必须是那种表面光洁,没有污泥的卵石。不一会儿,红芙捧着一捧的光洁的卵石,沿着纱帐四角,一块一块放下。嘴里说:“这石头我都拿棉帕子擦过了,保证不带一丁点儿的沙土。”
桂花细碎,混在里的沙土难淘洗,红芙心里,这些细枝末节总是一一地想得周全。主仆二人铺好纱帐,红芙扶着婉莹在园子里闲走。
初秋午后,煦风和暖,阳光透过细细密密的松柏枝叶,零星的洒在脸上,抬头仰望,那光如繁星密布,璀璨闪烁。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