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谋道

    一阵忘情的呜咽声后，她将手中两片龟壳向天抛出，正好落在脚下炭盆里，烧得正旺的炭盆因此扑起道道尘烟。

    “这巫卜之术可谓是迷信，曹公这等智者难道还信所谓的巫卜之术若真有所谓巫卜之术，那巫祝也不会沦落到要靠乞讨来这许县了。”杜袭站在荀谌身后，言语不屑，他几人对这巫祝的根脚清楚得很，前几日这巫祝还如过街老鼠一般在许县乞讨，冲撞了几人喝酒的雅兴，还是荀谌扔了几块铜板给她，后来不知为何此人因缘际会到了曹操府上。

    荀谌回头低语道:“莫要小看这迷信，曹公请她来测吉凶，这发兵必定结果为吉，三军不识诗书者甚众，天测吉兆足以稳定军心，若非你我知她底细，也是不敢轻易下论断。”

    从古至今迷信一事难以断绝，即便是后世高度普及基础教育，仍然有人遇事先问鬼神，只因这世上无法以常识理解、解释的超自然现象层出不穷。

    此时发兵之前，只为求个心安，让三军稳定，让这跳大神的巫祝表演一番也未尝不可。

    龟壳落在炭盆里片刻，发出轻微焦裂的声音，年轻的巫祝取来旁边半桶“神水”往炭盆里一倒，滋滋声中炭火熄灭，发出缕缕青烟。

    她又绕着炭盆舞蹈几圈，口中念念有词，而后伸手取出龟壳置于身前作仔细观摩状，少顷以头抢地俯首跪天，大叫道:“大吉之兆！此行得天之祝，必能马到成功。”

    三军将士轰然称好，脸上喜色难以掩盖，他们这一万人是那天挤攘在右首荀谌旗帜下的两三万人中优中选优得来，此行都是想奔一个前程富贵，既是大吉之兆，想来应不至于因战事惨烈交代在外了。

    巫祝捧着龟壳退下，曹操请了荀谌和李典、于禁、韩浩三人上前，等到三军安静下来才指着荀谌对三军道:“徐州一行全权由友若负责，众将士须得以友若命令为先，违令者军法从事！”

    又将命人捧上托盘，盘上为白纶巾一条，以及黑色鹤氅一件。

    “我听闻袁绍曾许以友若宅邸美姬，却被友若拒之不受，最后送了对锋利刃一柄、金曜扇一把才得以成行。友若清高之人，视金钱有如粪土，今日我送上白纶巾一条、玄色鹤氅一件，希望友若此行一切顺畅。”曹操亲手取来白纶巾为荀谌束在发端，又将鹤氅披在其身外。

    “翩翩君子，大抵如此。”曹操满意点头，又招来李典、韩浩、于禁训话，只言凡事听命，优先保护




第五十一章 截获
    张小五是前年应征入伍到曹操军中的一名孤儿，因着一股子机灵劲儿被上司赏识做了个队正，他正吆喝着手下小心运送粮草物资，莫要在这陡峭山林里一不留神摔将下去。

    “麻子，你悠着点，跑完这趟回家你家媳妇儿正好生了，不要出什么意外。”他见手下一人险些滑倒，好意提醒道，雨后山路中青苔湿滑，好在此处距离目的地只再百里不到，算下来最迟后日便可抵达。

    他们是曹操派来运送第一批物资的先行部队，人数也就千人左右，以摸清路线、打通关节为要事，还带有曹操亲笔书信一封。

    谁知他刚将手下搀起，四周“咻咻”声传来，周围人应声倒地，唯有他身前的麻子替他挡了几箭，他一骨碌滚到物资车后，大口喘气起来。

    敌袭！但他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埋伏此地，只能看见他手下的弟兄们一个个倒下，死状极惨。

    箭雨停止，场间只近千人只留了百余个不到的活口，埋伏他们的部队手持长戟缩小包围缓缓推进，将他们百余活口围在正中。

    见情势不妙，他们这群人纷纷放下手中兵械，双手抱头蹲下以示投降，只片刻的功夫，方才还在肖想跑完这趟差事有了假期该如何安排的大部分人已是阴阳相隔。

    张小五顺从地任由来人将他身上东西检查顺走，他只想活着回去。

    “禀告将军，活捉一百二十号人，缴获粮草物资尚未计量，从为首的将领身上搜出密信一封！”副将将书信双手奉给吕威璜，因此行任务袁绍极为重视，便派出了吕威璜前来。

    作为淳于琼手下有想当分量的部将，专程接过此事来调查曹操与张燕间的往来，他带人在此蹲守三天三夜，忍受蚊虫叮咬，总算是将曹操的部队给盼来了。

    心里松一口气，这下对袁绍有了交代，他顺手将密信封口撕开，打开一看，面色愈发凝重。

    “走！立即押送俘虏回邺城，此事干系重大。”吕威璜看过密信后打断了正在搜刮俘虏的部众，要火速回邺城禀告袁绍。

    张小五只得被人用麻绳捆手，与另外的俘虏串成一串，在反复推搡中往邺城前去。

    而在邺城，闲居家中被禁足的许攸正伏案提笔，他也要传递消息出去。

    从他被袁绍禁足闭门思过已快一月，这一个月里他是越想越气，想那荀谌在冀州时就让他被迫伏低认错，连袁绍也都偏帮于他，想到这些年来在袁绍身边鞍前马后，竟落得这般田地，为众人所笑，这口气却是怎么也都眼咽不下来。

    索性他要写封书信给旧友曹孟德，一来揭发荀谌身在曹营传递消息出卖他曹操，二来也是卖好让曹操有个准备，届时袁绍大军压境不至于慌乱。

    他一抚八字胡，心下得意，这封书信一到，荀谌的小命恐怕不保，他相信以曹操的寡恩必定让他不死也要脱层皮，即使荀氏作保，日后却也再难得获自由。

    若是袁绍再这般偏心落他的脸面，他今日卖好给曹操也是个铺垫，到时候就不要怪他良禽择木另投高枝了。

    “...望孟德早做准备，愚兄言尽于此。”他将写成的绢布拿起几下吹干，装进一节竹筒内，用细绳反复拴好，招来仆役命其送往许县。

    “哼哼，



第五十二章 呼喊
    徐州，下邳城。

    吕布面色凝重，盯着下方回禀消息的探子:“此言当真”他身着便衣常服，行走坐卧间也不掩一股威如猛虎的气势。

    “千真万确，属下怎敢欺瞒将军！”探子低头躬身不敢直略其锋芒。

    “荀友若竟敢只带万人就往徐州来，难道就这般看不起我吕奉先，以为区区万人就可败我！”吕布一怒之下伸腿一踹，将探子给踹得翻滚出去，捂着流血的口鼻赶紧退下。

    他犹自不解气，转过身来将案几上陈列的公文笔墨、熏香铜灯全给一扫而下，自他去岁年末败如丧家之犬被手下裹挟回城，他就将东武阳之事列为奇耻大辱，整日思及如何报仇。

    还没等到他想出报仇的计划，荀谌此人竟从冀州又去了兖州，还带了将近万人的兵马粮草大摇大摆地往徐州而来，分毫没有掩盖行迹、将他吕奉先看在眼里的想法。

    “欺人太甚！真当我吕奉先是泥塑的不成，我还没去找他的麻烦，他倒是敢先上门挑衅。”吕布发泄完毕，看向下方端坐品尝茶汤的陈宫，其人只顾饮茶，无论是吕布脚踹探子、扫落案几都不曾出声打断，顶多瞥了一眼又抿一小口茶汤。

    “先生，我欲发兵趁荀友若兵困马乏、立足未稳之际一击得手，洗刷东武阳冤屈，先生以为如何”吕布对陈宫却是颇为敬重，他对自己的本事有自知之明，沙场征战之外的诡道谋略还须以陈宫为主，是以凡事请教。

    陈宫这时才放下杯盏，起身拾起一卷竹简，上面写的正是近日里陈琳受袁绍旨意所发的要人檄文，檄文中义正言辞地谴责了曹操夺人之好，将袁绍心腹谋臣荀谌扣押兖州，并要求曹操立即归还荀谌，除此之外，竹简上还尽是吕奉先的亲笔字迹，写的不外乎一个名字——荀谌。

    他扫视竹简一眼，啧啧道:“旁人见了去还以为奉先对荀友若有何念想，自东武阳回来后整日念叨的都是荀友若，连这公文竹简上也都是成片的名字，奉先连其人来徐州干甚都不曾打探到，却要第一时间率军前去迎接，未免也太过草率。”

    陈宫对吕布想法一清二楚，他心思简单，看荀谌只有万余人，便想立刻率军去给他好看，好洗刷去岁屈辱，而陈宫的心思则如九曲黄河一般拐了不知多少个弯。

    “荀友若并非草包，连曹孟德、袁本初都为了争抢其人公开叫骂，奉先也领教过他的威风，这次他敢带万人就无视沿途的徐州探马，径直而来，必有所恃！天下皆知你与他的恩怨，他仍敢这般行事有如挑衅，想必已做好万全准备，说不定就是以他自身为诱饵引你率军而出野战于外，”陈宫心思深沉，不敢小觑荀谌，电光火石间就将周遭形势再作分析，“其人既得曹孟德发兵，必定为徐州而来，曹孟德与你我和袁公路关系极差，以其领兵多寡来看，那便是跟刘玄德有所勾结。”

    陈宫三言两语就猜中了荀谌的目的，他又沉思片刻道:“也许刘玄德此刻已率兵埋伏途中，就等你出兵野战乘机偷袭下邳，重新将徐州夺回。”

    他一顿分析猛如虎，将可能发生的事情说与吕布，让他冷静下来先坐拥下邳观望动静，所谓以不变应万变。

    “只要奉先固守城池，以他荀友若区区万人，在这徐州还能翻了天不成有我在侧，奉先勿忧。”

    “当初就该将刘玄德其人剿灭，却是我心慈手软念及收留之情留了小沛给他驻军，这才让他有了喘息机会，甚至还想夺回徐州！”吕布抚额感慨，当初一念之仁导致现在刘备在徐州境内让



第五十三章 路途
    “哥哥，你怎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方才还悲戚前路，现在就差把手掌给拍肿了。”张飞见刘备接过信后迅速撕开封口，随即难得地露出笑意，用力将两手合十高举过头顶，作出一副感谢上苍的模样。

    “大哥，可是遇到什么好事”关羽的丹凤眼一眯，接过刘备递来的书信，“荀谌奉曹操之命领兵万人欲来小沛与我们联合抗衡吕布、袁术”

    “不错，荀友若此人你二人可知晓”刘备突然来了精神，仿佛这封来信给他打了一剂鸡血。

    一说到这方面，张飞便哑火了，只盯着自家两位兄长等他二人解释，关羽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是那近来声势日上，引得袁曹争夺的荀氏子我听闻他去岁单枪匹马不过三两日便下得一城，臧洪也败于他手，更将隔壁吕奉先撵回徐州来，是个厉害的人物。”

    “云长说得对，我更是听说作出‘月旦评’的许靖亲赴颍川就为一见其人，连隐居的水镜先生都赞其为飞马，先前咱们的那位陈长文先生曾与孔文举品评汝颍人物，言荀氏有五子，各个都称得上当世无双，其中便有荀谌此人。”刘备来回踱步，虽是出言为兄弟解释，但脑子里已经转开了，他刚刚大喝请求上苍赐下张良一般的人物助他扶危定乱，话音刚落荀谌就送上门来，岂非天意

    所谓的荀氏五子，便是陈群与孔融品评人物时的一句“荀文若、公达、休若、友若、仲豫，当今并无对”意为这五人在汝颍这等名士汇聚之地都可称得上是当今无双的人物，虽然以陈群和荀氏的姻亲关系，此言有些吹捧的意思，但也不得不说这五人的才谋学识都极为出色。

    张飞听得云里雾里，却只知道这是位猛人，他忍不住打断自家大哥兴奋的样子:”大哥，是不是来帮咱们抢地盘的”

    张飞对吕布这等小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因下邳被夺之事始终耿耿于怀，听到是领兵来帮他们抗衡袁术、吕布的，张飞首先想到的就是夺回地盘，将吕布赶出徐州，这徐州牧还得是他大哥刘备来做才是。

    刘备颔首点头，他是名正言顺的徐州牧，受陶谦所托领徐州事，却先被吕布偷袭下邳治所得手，又辗转广陵为袁术所败，困顿至极之下转军海西，得东海糜竺资助才不至于成为光杆司令，最后不得不向吕布投降要回妻子，屯军于小沛，要说心里没有仇怨那是万不可能的。

    刘备已盘算着等荀谌来此如何礼贤下士，最好是每日形影不离抵足而眠，他相信以他的能力是可以挖得动这个天赐良才的。

    “云长，你和翼德明日去军营清点兵马粮草整军备战，务必要给荀友若留下个好印象。如今我们兄弟三人唯独缺一谋士在侧，遇事不知如何决断，只能随波逐流四处漂泊，这荀友若没准就是天赐我之张良！”刘备交代完毕，也无心再于城墙上伤春悲秋，干脆下得城去派人传话给糜竺、孙乾等人要好生准备迎接款待来客。

    至于荀谌本人，还带着郭嘉几人和甄宓、焦触夜宿于野外扎营。

    这几日由于鲍氏兄弟的缘故，于禁已是对荀谌颇为敬重，他本就为鲍信旧部，后鲍信死后才依附曹操，昔日少主就拜在荀谌门下，他虽年长，却也对荀谌执弟子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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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牵马执镫
    行军半月有余，总算是在前方见到了小沛的影子，小沛作为四战之地，在曹操、吕布以及袁术势力的包夹中居然也呈现出难得的耕作景象。

    时值春耕，荀谌率军前来，道路左右皆是忙于插秧锄禾的农户，田地里幼苗勃发，看来刘备将此处治理得极好，可比得上兖州腹地了。

    “友若，此地主人治政安民颇有一手，田地荒芜处甚少，身处四战之地，难得难得。”郭嘉左右顾盼，对荀谌带他们来投的刘备第一印象还算不错，至少民心可用。

    两人窃窃私语间前方已现人影绰绰，于禁策马向前打探，回禀道:“先生，是刘备率人来迎。”

    荀谌点头，下令大军往前缓行，不得惊扰乡民，嘱咐于禁:“曹公已表刘玄德为徐州牧，切记见面时候称呼。”

    要说曹操对刘备也算得上厚道，不仅表其为徐州牧，还附送了个宜城亭侯的爵位，这下徐州之内就有两个徐州牧，吕布又非豁达之人，势必引起其不满。

    待到行至近前，刘备以及关张二兄弟率众上前，对荀谌拱手行礼道:“有劳友若率兵来助，备不胜感激。舟车劳顿，还请驻军城外，与我一同入城歇息，备已准备好薄酒招待来客。”

    说罢上前几步，将荀谌所骑白马缰绳牵住，做出姿势要迎荀谌下马。

    荀谌也是一惊，他没想到刘备不顾身份直接要做仆役一般的事情，往常这牵马执镫都是家中僮仆所做，刘备这样已有身份的人当众如此作态，已是给足了他荀谌脸面。

    “刘公不必如此，折煞谌了。”荀谌心道不愧是号称最能招徕人心的刘备，仅仅是甫一见面就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

    “友若才德之士，不远艰险来此助我，即使是为你牵马执镫，也是心甘情愿。”刘备仍紧握缰绳不放手，荀谌再三推辞不过，也只能吩咐于禁、李典率大军城外安营扎寨，与郭嘉、焦触、甄宓等人一同入城。

    众人皆骑马缓行，只因当前小沛之主刘备手牵缰绳，步行为荀谌牵马开道，来迎的众人可算是知道这马上的是个厉害人物，竟当得刘备如此礼遇，纷纷暗自道要小心谨慎不能得罪了这位。

    唯有落在人后的张飞对关羽嘟囔道:“大哥也未免太过自降身价，不就是来了个文士，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用得着这样吗。”

    关羽一捋长髯，也是沉默不语，并不反驳自家兄弟的吐槽。

    郭嘉、杜袭与钟演三人对视一眼，反倒是放下心来，既得民心又对名士如此礼遇，胸襟广阔不端身价，可谓是有明主之姿。

    荀谌见得马下为自己牵绳开道的刘备，也是感慨难怪都说刘备能得人，让诸葛亮那般妖人都为其鞠躬尽瘁。

    “友若，前方便是小沛了。”刘备额角见汗，用衣袖微微轻拭，咧开嘴往前一指，一座规模并不算大的城池就在眼前。

    入得城来，刘备一直为荀谌牵马到府衙门前，才放下缰绳接荀谌下马，他喘气平息几下开口:“让友若见笑了，这两年髀肉丛生，体力却是下降不少。请友若及来客入府宴饮。”

    “刘公待客诚意世所罕见，谌受之有愧。”两人又原地寒暄各自吹捧了几句，这才入府安坐宴饮。

    一番觥筹交错，




第五十五章 间谍
    “大哥，为何荀友若一来你就将小沛军政主导大权交出他率兵来助应当是以你为主，还不知道这人是否靠谱，你怎能...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