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谋道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烟波三两更
吕奉先率兵列阵不远处,其身材昂藏,胯下传闻中的那匹赤兔马乍一看色如赤焰,衬得其人如踏焰而来。
他手持方天画戟振臂一举,又是几人上前骂阵。
荀谌初次见时也不知怀着怎样朝圣的心理往城墙上一站,就要瞅清楚这三国第一猛将是何等的风姿。
却不料吕奉先弯弓搭箭对准他就是一射,幸亏是距离过远,弓矢力尽划过一道弧线戳在城墙上,若是再近几步,恐怕荀谌本人就在朝圣中莫名其妙地丢了性
第八章 城外僵局
东武阳城外,徐州援军营中。
“砰!”主帐为首之人怒将酒樽狠狠一摔,赫然是那吕布吕奉先,此刻他正如盘卧的猛虎一般:“我率军来此,被拒城外毫无作为,臧子源之流竟废物到连多一日都守之不住!”
一侧的东郡郡丞陈容见不得他说同乡主君的不是,开口反驳:“非是我家太守无能,实在是敌军狡诈。荀谌那厮入城用计诈开城门,我家太守真诚君子,如何能懂这些诡道弯绕”
吕布冷哼起身,擦拭一旁架上的方天画戟,接口道:“荀谌也算有些本事,虽不及我家陈宫先生,却也有七八分功力了。只可惜仓促发兵而来,留先生守徐州基业,否则定要让那荀谌小儿好看!如今只能由他嚣张些时日。”
陈容想到自家太守还在城中蹲大狱当阶下囚,便躬身大拜:“还请将军救我家太守!”
“我自然是想救臧子源的,否则也不会发兵劳顿来此。文远,战事胶着,你如何看”
一面容方正严肃之人出列对答,正是吕布帐下八健将之一的张辽张文远,他言简意赅:“应当撤兵。”
另几人也出列附和,均是吕布帐下大将如郝萌、成廉之流,毕竟远道而来又顿挫城下毫无破城之策,除了拿人命硬耗没有别的办法。
吕布闻言又摆手:“劳师远征却无寸功而回,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我吕奉先无能况且我一退则荀谌高干之流派兵出城衔尾追击,如蝇蚊在侧,让人防不胜防。”
张辽随即开口:“不如我军佯作退兵之势,待城中出兵追击时回身一击,一战痛击敌军,如此我军再要退兵时城中必不敢出兵再犯。”
吕布蒲扇般的大手一拍张辽肩膀,这位雁门而来的猛将也被拍得肩膀一软:“文远此言深得我意,明日你率兵断后,务要让那袁军见识见识我军的威风!”
事已至此,陈容仍不死心道:“将军,那我家太守...”
吕布不耐烦地挥手示意陈容退下:“你家太守愚钝,坏了大好的局势不说还沦为战俘,我能发兵已是仁至义尽,难不成让我军弟兄们的性命去填那无底洞”
陈容心下哀叹,他与臧洪既有同乡之谊又受其简拔之恩,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将臧洪救出的,就算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如今吕布靠不住,他只能自己再做打算了。
次日天未亮,吕布营中就埋锅造饭,丝毫不掩声势。
即使夜里吕布军中东郡郡丞陈容趁机跑路,也丝毫没影响吕布今日谋划——他相信无论如何陈容也不会蠢到自投罗网入城去献计救人。
臧洪这等被袁绍视为腹心的人叛乱,可不是高干、荀谌等人可轻易放走的。
探子尽职地将吕布军中异动传达给高干,高干如往常一样点兵准备派出小股兵力出兵骚扰,以拖延吕布撤军。
这是他先前定好的计划,多次骚扰以待袁绍援军,尽可能损耗吕布军力,以便为日后图谋徐州铺垫。
他以手下将领张南领三千骑兵,眼见徐州军开拔撤退,大开城门杀出欲衔尾追杀,一时间袁军喊杀声震天,掀起尘土飞扬,颇有几分破敌制胜的气势。
这些时日他们每次趁徐州军撤退杀出都能让对方损兵折将,已形成了必胜的惯性思维。
不料这次情况有变。
这次徐州军后撤之势井然有序,颇有章法,竟有守株待兔的意味。
张南在奔袭途中就已隐约察觉事有蹊跷,但他来不及思考仍策马向前,电光火石之间两军已相聚不过区区数里。
他只能硬着头皮发令全军进攻,想将挡在身前的徐州军阵给冲垮。
但事与愿违,眼见快要接近
第九章 夜袭
待高干将城外之事和盘托出后,荀谌有些无奈,他当然不懂什么军事,只是高干非要与他坐谈,他抱佛脚的半吊子经史子集出来谁也糊弄不过。
他只是生性谨慎,想到哪有人在一个坑里反复蹦跶的,高干派人衔尾追击几次得手,难道还能一直得手吗
想起吕布帐下闻名的八健将,便随口一提让高干莫要小看他人,谁知却一语中的。
望着扯他衣袖告状的高干,全然没有坐镇军中儒将的风范,他只能让其先松开衣袖坐下说话,然后迅速地转动脑筋头脑风暴。
荀谌取出坛黄酒,正要给两人满上共饮——度数低而回甜的黄酒近日里成了他的最爱。
高干伸手一挡:“喝酒误事,以茶代酒即可。我送你茶陵盛产的茶饼,怎么舍不得拿出来共饮”
荀谌伸手虚指一旁角落的白瓷罐,高干一边念叨着小气,起身将白瓷罐打开取出茶饼冲泡。
荀谌倒是第一次见人冲泡茶饼,一举一动都看得仔细,并非是他小气,只是不会。藏拙已是他本能,在不清楚工序的情况下少做少错才不会出洋相。
只见高干取出一块墨绿色的茶饼,小心碾碎后放入屋内炭火已烧得滚沸、不停向外冒烟的食釜中,又命人拿来些葱姜调料。
像极了黑暗料理,荀谌干咽了一口唾沫心道这东西能喝吗
的确,釜中这东西像汤羹一样粘稠,如后世被大量蓝藻滋生的湖泊一般,让人一看就提不起什么食欲。
高干给两人倒好茶汤,先饮了一口:“这茶饼自战乱以来就产得少了,每次我一煮茶也算是能稍稍平静下心情。方才我失态之事友若可当作没看见。”
荀谌心道你泫然泪滴告状的样子必定铭记,一边回答:“方才发生了何事”一边学高干捧起茶碗往嘴里一送——
苦涩又奇怪的味道蔓延开来,令他差点呛出声。
高干满意地点点头,复又盯着手上茶汤出神:“只怪我不听你劝。你荀友若何等眼光,我居然自以为能在兵事上胜过你半分,却不想这几年过去了,仍是一点都不如你。”
说完有些自嘲地仰天长叹,叹声中颇有几分惆怅难解。
“兵事之道诡变莫测,我不掌兵也不知兵,也就能揣测出出嘴皮子功夫,元才何必妄自菲薄,我与这东武阳城还得赖元才护卫,莫要真让那吕奉先将我捉去为质才是。”荀谌轻笑,为高干又添了些茶汤。
这茶汤太涩口了,赶紧让他喝完。
嘴上安慰得漂亮,心里只盼不要再尝这劳什子的茶汤了。
高干正了正身,目视荀谌,盯得他背皮发麻:“友若你放心,除非踩过我高元让的尸身,否则那吕奉先休想将你掳走。”
此话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让荀谌有些慌乱。前世人情冷漠,何时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元才是要大败徐州军还是拖住其兵力以待明公援军”荀谌转移了话题。
“大败徐州军最好,不过目前敌我两方兵力相当,吕布两万兵马中骑兵较多,而我方以步卒为主,败之太难。舅父曾快马与我,言明拖住吕布主力则为大功。”高干皱眉回答,显然拖住徐州军也有些难度。
荀谌又为他倒满茶汤:“如此则简单许多,我已有腹稿。”
随即示意高干附耳过来,两人窃窃私语起来,密室之谋不足以为外人道。
白日里狠狠挫了袁军士气,又亲临城下耀武扬威,吕布夜里与众将很是豪饮了一番。
作为首要功臣的张辽,无论再怎么劝诫不要军中饮酒,也只能被归于不解风情,还被猛灌了几坛。
徐州军自远道来此只见过高干派人在其撤退时骚扰,哪能料到他敢来夜袭
 
第十章 何谓君子
这几日间徐州军大营臭气熏天,哎哟叫惨声不绝于耳。
“将军,袁军定是趁机下药,如今我军该如何是好”郝萌双腿颤颤向侧卧的吕布禀告,吕布身强体壮倒还好,只是脸色略有发白,嘴唇干皱起了不少的死皮。
“昨日换了取水之地,今日弟兄们可好些了”吕布强打精神坐起问道,但见郝萌面色愁苦,也不再多问。
“再等几日,弟兄们和马匹都好些了直接回徐州,那荀谌诡计多端,军师不在我身侧难以应对。”他小心挪动身躯换了个姿势,尽量不碰到菊部,奈何他堂堂铁血男儿却仍有柔软之处。
只是吕布想法虽好,算算日子他在东武阳城前已蹉跎了有些时日,已并非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得了的。
袁绍率援军急速行军距他不过区区数百里,待探马回报时他只能匆匆整军丢弃粮草辎重,令全军携带几日干粮,准备且战且退。
再不退等袁绍与高干两人出兵夹击,他吕奉先手下这些软脚虾怎么可能打得过。以他吕布的骄傲反复告诉自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却一边暗地里将荀谌的名字无数次一笔一划用力写在竹简上。
张辽、郝萌等人有时一入主帐就能看到吕布咬牙切齿,口里又念念有词地对竹简用功,心里愈发敬重吕布,他们想来是将军知耻后勇,受挫之下开始研习兵法谋略。
且不论吕布此时是何等的郁郁,高干神色飞扬地站在城墙上,一振大氅,手一挥颇有几分“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豪情:“友若,你在此安坐,待会儿看我如何上阵杀敌,擒得敌将头颅来与你一观!”
此话槽点满满,竟让荀谌不知从何处吐槽。
他首次观两军交战时险些晕厥过去,他一个现代文明社会的人,哪见得这种冷兵器时代的砍杀肉搏,莫不说滚滚人头,前世他就是见血也不过是厨房切到手的程度。
他强忍住反胃呕吐这才慢慢适应战场场面,高干竟然还想拿头颅凑近给他看
当然他更想说对面吕布可是货真价实的第一猛将,“人中吕布”绝非浪得虚名,不说吕布,就是吕布帐下张辽、高顺等将领...荀谌又上下打量了下高干,摇摇头心想你还是省省吧。
高干下得城墙去点将整兵准备出城,留荀谌与焦触、眭元进等人守城观战。
荀谌砍杀血溅的场面心下排斥,后退几步命焦触将这几日里他忙活的木椅给端上来,作了个葛优瘫的姿势仰望白云发呆,任由城下喊杀声、金铁相击声入耳,神色分毫不为所动。
焦触与眭元进在一旁肃然:“荀先生的境界我等难以企及,他望天上的白云说明他有凌云之志,城外战斗这么激烈也难以撼动荀先生的心志。”
荀谌当然没想什么凌云之志,他只是再一次觉得这等场面他却不会弹琴实在是太过浪费。
要是此时他端坐城墙上抚琴一曲,可算是有运筹帷幄于内,决胜于外的姿态,必定在战后流传海内名士之间,将自己的名望给提升一截。
再不济,有把羽扇也是可以的啊!
如今他只能感慨为什么光顾做椅子
第十一章 击掌为誓
“将臧洪带上来。”袁绍面容严肃,眉宇间积郁慎重。
话音一落,一披头散发的男子被人推得踉跄几步站定堂中,正是臧洪。他虽缚手而立,却昂首斜视袁绍,不减分毫气度。
袁绍见他如此形状更加怒气勃发,他手一拍案怒斥其人:“臧子源,我且问你,我何处对不住你,你要恩将仇报!”
臧洪只回一句:“落入你手中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在九泉之下与恩公相会,也算是一大快事,我二人在黄泉看你有何下场。”说罢闭目不言,任由袁绍如何叱喝都不再答。
袁绍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气得须发皆张,当即道:“来人,将臧洪带下去斩首示众,首级悬于城门三日,以儆效尤!”
左右侍卫上前就要拿下堂中狂徒,千钧一发之际,荀谌挺身而出。
他从诸文臣中出列进言:“明公息怒,如此不正合那狂徒之意臧子源定是见多年经营毁于一旦,报仇无望心生死意,故意激怒明公,明公此乃顺其意而为。不如留其性命幽禁于邺城,让他亲眼见证明公如何鞭挞天下,届时臧子源定会为今日叛逆之事后悔莫及。”
臧洪听得这话,猛然一睁眼怒视荀谌,看来被戳中了心思。
袁绍见此稍稍平复怒意,他一抚八字短须颔首道:“多亏友若点醒,我竟差点遂了逆臣之意。将臧洪收监严加看管,择日押回邺城!”
臧洪事毕,收复东武阳兼大败吕布徐州军,是当论功行赏。
毫无疑问此战首功当属荀谌,是以袁绍先将他人赏赐发下,最后留荀谌一人压轴。
论及此战战果及斩获,袁绍总算忘却方才不快,多了几分喜色,他含笑道:“友若劳苦功高,我意赐下邺城一处宅邸、仆役二十人、美姬十人、金十万钱。”
荀谌一听心里有些腻歪,这几样没一个是他可以带走的,他要跑路难道要揣着十万钱带着仆役美姬招摇过市吗
心里这样想,不过毕竟又是房又是钱的,都是在后世奋斗不知多久才可以拥有的东西,更不要说后世请个保姆都得花不少钱了,竟然在这里张口就能得到。
可没用啊,按照袁绍的性子这袁氏公司迟早要被兼并,从他进言迎献帝已过了旬月,袁绍却绝口不提就可看出,一些大事无论他如何进言,决策者寡断也是无奈。
他只能强忍心痛,面上正色道:“明公无须如此犒赏谌,谌为明公分忧乃是责任所在,请恕谌不能收。”
说完这话他感觉心里像是被剜去了一块肉般。
此言一出,连一旁审配沮授等人都皆心里暗赞荀友若性情高洁,非俗物所能牵绊,实乃君子之道。
“有功不赏有失公允,友若可有心念之物”
荀谌心思转念,想起一物来,他确实心心念念许久了,于是回道:“好叫明公笑话,谌确有一物心念许久却不能得,还望明公赐我。”
袁绍来了兴致,他倒想知道能让一方名士心念许久而不得的东西是什么,他笑问荀谌:“友若尽管开口,便是那东海中传闻的鲛人泪,我也派人去给你寻来。”
袁老板确实出手慷慨,也不怪有那么多名士甘为他门下走狗。
“明公言重了,谌想要的不过江东盛行一俗物,名曰羽扇。不过谌想要之羽扇不同于一般的鹅毛白羽,须得集齐雉尾、鹤尾、雕翎、鹰翎、孔雀翎、鹊翅作扇,以玉石为柄,坠金丝流苏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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