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风云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普祥真人
宁立言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又要了两杯饮料。汤巧珍显然没来过这种地方,既好奇又紧张,自从走进来就东张西望。可是看着男女调笑无忌的样子又有些害怕,就在宁立言旁边拉椅子坐下,手下意识地又抓住了宁立言的手臂。
“二小姐你这是何必他们都是些体面的绅士,不是那些刘忙。”
“不……我哥哥们也被人称作体面绅士,可是与那些刘忙相比,他们只是多了一身体面的衣服。”汤巧珍小声道。
“既然知道如此,你又何必进来,在外面说不是一样”
“有些话我必须要跟三少说,可是不能让司机听到。司机老韩跟了爸爸好多年,对他言听计从,不会为我们保守秘密。来这里,他就没法跟来了。”
“秘密二小姐要和我分享什么秘密”
汤巧珍沉默片刻,宁立言可以感受到,她抓自己胳膊的手越发用力,即将说的话,似乎会用尽她全部的力量和勇气。过了许久之后,她才断断续续道:
“我……我想说,三少是个好人,但是爸爸不是,我们这一家人都不是……你帮我家这个忙,必须向他们要报酬……还有回扣。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么说,总之你应该多要一些钱。”
宁立言哑然失笑,“二小姐到这里来,就是想对我说这个”
此时音乐声变大,两人只好停止交谈,汤巧珍的手抓得越发的紧,直到几分钟之后,舞曲变得平缓,乐队降低音量给那些贴面而舞的露水鸳鸯以交谈时间,汤巧珍才继续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宁三少应该多要一些钱。如果那些人要十万,你可以告诉爸爸他们要十二万或者十五万。我知道,爸爸害怕了。他已经不再是热河那个呼风唤雨的汤大帅,他怕人要他的性命,他怕自己不能继续享受现在的好日子。为了保住自己的一切,他不会吝惜钱财,另外,他也不敢露面。和力行的伙计谈判,还有最后交割钱财,肯定都是让三少出头,我家的人没一个敢露面。这是个机会,一个发财的机会,三少不应该放过。”
在汤家宁立言给汤玉林的建议就是不管这些人的来头是什么,都把他们当成江湖人对待。你把他们当成江湖人,他们就会按着江湖人的方式行事,如果按着复兴的人看待,那对待汤家的方式,也就可能上升到制裁的地步。
汤玉林在东北军虽然是元老,但是因为曾经背叛张大帅的经历,名声并不算好。像是武汉卿这些东北军的忠臣,根本不屑于和他往来。曲长河区区一个保安总队长,也敢敲他的竹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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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二小姐的梦想
昏暗的灯光映照下,汤巧珍美眸闪烁光辉,仿佛两颗无暇宝石。
羞怯的声音再次变得镇定而又充满力量,“看看他们这些人,现在还在醉生梦死歌舞升平,完全感觉不到亡国的压力迫在眉睫。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我们国家面临的处境,比南宋的时候还要危险百倍千倍。以我们的国力,就算全力和日本人周旋,也难以保证胜利,何况是现在这副样子。人心涣散各怀心思,以这种状态,是没办法对抗东洋人的!而我们的新闻审查官,不但不试图去唤醒国人,反倒是把所有与日本有关的字样都撤换下来,这实在太让人绝望了。”
“所以呢你打算自己开一家报馆可是你知道报纸的印刷、排版、小样、大样都该怎么操作么又有没有卖报的门路房间租了没有,人又去哪里雇佣最重要的是,你就算真的成立了一家报馆,也要经过新闻审查官的手啊。我知道,你可以把报馆开在租界里,可是没经过新闻审查的报纸,你怎么在华界销售还是你打算做一家专门为洋人服务的报馆”
“那当然不会。我的报馆肯定是要为中国人服务的。”汤巧珍回答的很干脆,“至于新闻审查的事,我们想过了。我们会用一些巧妙的办法躲开审查,比如我们不明着提抗日,但是会让读者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再说我们可以找一些人,让新闻审查官睁一眼闭一眼,不会对我们要求太严格。”
“也就是说,你们这家报馆是师范学校的一些同学共同组织兴办而且想必都是家中有些地位门路的,才有自信和新闻审查官那里说上话。”
汤巧珍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一点。
“那我有个问题,既然大家出身都不差,为什么非要你出钱”
“不,我们是集资的,大家原本是想的公平出资。可是最后谁来当总编的问题发生了分歧,大家从学识和口才上,都分不出高低,就只能通过认捐的方式来分出上下。我如果可以拿出一万元,就能当上主编。这样,报纸的走向就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会为了销路或是其他的原因低头,也不会中途变质,失去初衷。可是我知道,我没办法搞到一万块,不管爸爸还是妈妈,他们只想让自己的钱生钱,所有的投资都要求回报。他们可以用钱炒股票,炒地皮,或是买卖黄金,但绝对不会用它来办报纸,因为他们知道,报纸肯定是要赔钱的,尤其是宣传抗战的报纸更是如此。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生意,赔钱的生意不会做。这次是个机会,我希望三少可以帮我!”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格外的大胆而有主见,而那种迫切的心情,也表现无遗。终究还是缺少历练啊。宁立言在心里嘀咕着,太容易把自己的底牌说出去,跟人谈判会吃亏的。
但是他没有嘲笑的意思,他也不认为汤巧珍急着想当主编是因为贪恋权位,相反倒是有些佩服她的远见卓识。眼下的天津报业发达,可是在日本人侵略华北之后,报业就迅速萎靡。七成以上的报馆倒闭关门,剩下的报纸要么沦为日本人的喉舌,替他们鼓吹侵略。要么就只能亏本经营,随时可能被宪兵特务找上门。不但生意保不住,性命也难以保全。
用报纸唤醒民智,做好赔本的准备,这些都是很高明的见识,当下很多人想不到或是不愿意做。这么一家报馆对于抗战的意义很大,至少在平津一带非常有必要。有不少天津的阔佬对日本人还抱有幻想,以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像八国联军那时候一样,一阵风过去,以后就都好了。
此时的人们绝不会想到,日本人会在这片土地上肆虐多年,更不会想到他们居然会如此丧心病狂,奸淫掳掠杀人放火视如等闲,人类的道德乃至军队的纪律都荡然无存。
这些军国主义狂徒,为了维持自己的战争需要,甚至把天津的大米、汽油都列为军事物资,不许中国人使用。直到那时候,富翁们才意识到,日本人和之前见过的洋人都不一样,可惜大势已去无力回天。
如果现在有人办一家报纸,把这些宣布出来是否会让一些人提前做好准备,从而改变未来的局面宁立言想不好结果,只是发自内心的希望它能有用。他可以猜到,这家报馆必定会失败、倒闭,这些志同道合的友人之间,说不定也会因此发生嫌隙而反目。
他不想破坏汤巧珍的计划,不想给她泼冷水。因为他从女孩的眼睛里,看到了名为渴望的火光,对于这么个内向的女生而言,这种火光弥足珍贵。如果没有这股火支撑,他不敢保证女孩会变成什么样子。
自己有这种梦想是什么时候是痴迷陈梦寒,努力攒钱想去做她的入幕之宾还是更早一些,在学校里那几年又或者是在更早,想要开一家商号,变成比宁志远身家更丰厚的大老板
时间太远了,自己也记不清了。但是不管哪一件,都不如汤巧珍的理想来得高尚,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她,或是泼冷水哪怕最终失败,只要她做过这件事,便足以自豪终生,以弱质女流之躯,以笔为剑,向强敌发起挑战誓死不退。这是英雄的史诗,可以比拟罗兰或是奥德赛,自己有什么立场阻止或是破坏
汤巧珍紧张地看着宁立言,期待他的回应。两人的距离很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可是汤巧珍似乎已经忘记了男女之别,或是这种问题在她面临的问题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完全不需要在意。她静静地等待着宁立言给出答案,时
第四十六章 蓝衣社请客(上)
副驾驶上有一个人,后座位置也有一个。汤巧珍一上车,就被手枪顶住了,所以没敢发出声音。
汤家这部福特汽车虽然是新款,但是后座其实也不宽绰,坐三个人就显得有些挤。宁立言一上车,汤巧珍就拼命往宁立言身上靠,手拼命地抓着宁立言得胳膊道:“三哥救我!他……他的手不规矩!”
说话间汤巧珍得手指着那个后排座的男子。男子嘿嘿一笑,“汤大虎一辈子对女人就没规矩过,居然生了个贞洁烈女,这也是怪事。”
宁立言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前排两人,“朋友,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吃绿林这碗饭,也有绿林的规矩。不许随便拿盘采球子(调戏妇女)。这是所有像样的山头都有的规矩。莫非三位是刚上跳板的半开眼还是说贵山寨的大当家,是个没有山规,让手下喽啰胡作非为的混蛋!”
“你特么活腻了!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后排的男子朝宁立言低声骂道。宁立言却毫不畏惧地一指自己的胸口:“来啊!你要不开火,就是我的种!拿把花牌撸子就当自己是个人了宁三爷这辈子见得混蛋多了,你算老几认准了,奔这打!我倒要看看,在国民饭店开枪,你怎么走出天津城!”
“国民饭店算个球,我在……”
男人的话刚说了一半,副驾驶上那个举着左轮手枪的男子呵斥道:“闭嘴!你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见到个女人就要惦记,你不要面子,大当家还要脸呢!三少,你和这个女人可以换个座位,但是别耍花样,否则的话,就别怪我们不懂得怜香惜玉。”
宁立言哼了一声,指指自己的腿,“连个瘸子都怕,你们还能干成点事”说话之间,他已经指示汤巧珍与自己换座位。
两把枪指着,当然不会允许他们从容易位,车里又狭窄,汤巧珍只能从宁立言身上挪过去,这种挪动自然少不了身体上的接触。可是她对于这种接触并没有感到害羞,极为自然的完成这一切,仿佛宁立言与她之间不存在性别障碍。等到坐定身形之后,她依旧紧抓着宁立言的手不放。
“没事,别害怕,本来也是想要见一面的,不过应该是在白天。没想到几位心太急,大晚上还不歇着。老韩呢人家是个司机,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你多管管自己,少担心别人吧!”后排座的大汉挥舞着手枪呵斥道。借着灯光发现,他是个络腮胡,脸上横肉丛生,上面还有几道疤痕。一双三角眼,还是朝汤巧珍那里看,见她将头埋到宁立言肩膀上的样子,就越发咬牙切齿。这人宁立言不认识,实际上三个人里,只有司机略微眼熟,可能在前世见过,却也想不起是谁。想来这两个多半就是短命鬼,没活到与自己见面就已经死了。
此时汽车已经开出国民饭店大门,这络腮胡的声音就变大了一些,“我们大当家已经警告过你了,你还是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你知道上一个帮汤家跑事的人,现在在哪么”
“能在哪海河还是乱葬岗左右就那些地方,大家早晚都得去,没社么大惊小怪的。这年月人早死是福气,活一天还得受一天的罪。不过你们这帮人办事不地道,绑票图财没什么可说,可是抓了四小姐,又抓人家二小姐这算什么就你们这样搞,汤家还能付赎金让二小姐下车,回家带话要钱,我跟你们走。”
“别做梦了!”络腮胡冷哼道:“我们不遮你们的眼睛,就是没打算让你们活着回去。汤大虎既然要钱不要命,那我们就成全他!看看他死了个丫头之后,还是不是不肯给钱!”他说话之间眼睛又看着汤巧珍,“你爹坏事做的太多了,只能报应在你身上,一会别怪我们。类似的事,你爹干的太多了。”
宁立言握着汤巧珍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汤巧珍身体剧烈颤抖,如同筛糠。一个年轻的女孩落到一群绑匪手里是什么下场,她完全想得到。至于这些匪徒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其实区别不大,即便是穿着二尺半的中样军,作风也和土匪差不到哪里。
到了这一步,其实她也做不了什么,只有紧紧抓着宁立言的手不放。即使这个男人不能救她,也能给她以安全感,即便安全感是虚幻的,在下一秒就会被无情的现实粉碎,她也想要紧紧抓住不放。
车开过宝士徒道,便进入英租界的管界。络腮胡说得没错,他们没用遮眼套头等方法,就是没想要隐瞒自己的行踪,连住处都暴露出来,这是真想下杀手这条路宁立言很熟悉,新加坡道五十七号,王仁铿的住宅。前世自己受训的时候没少来,还在这里和他喝过酒谈过心。本以为会找个仓库或是码头见面,没想到居然把自己直接载了过来。看来,他们确实没打算让自己活着离开。
车灯晃了几下,大铁门打开,汽车一路直接开到别墅前门。等停住车,司机和副驾驶先下来,守住了车门两侧,两把手枪对准车门,随后宁立言与汤巧珍才走下来。宁立言的手杖留在了车上,双手高举,一瘸一拐的走着,汤巧珍紧跟在他身后,眼睛紧盯着宁立言的身形,随时准备去扶他。
络腮胡最后一个下来,眼睛如同恶狼一般,紧盯着汤巧珍的腰和屯。就在两人被手枪押着走上6级台阶,准备开门的刹那,络腮胡一巴掌拍在汤巧珍的臀上,把她吓得妈啊一声尖叫起来。
另外两个拿枪的男人瞪了过去,络腮胡则一脸不在乎地说道:“这不怪我,实在是太特么带劲了,实在控制不住。再说摸一下怎么了反正一会也得弄死,死之前玩玩也没啥。她爹玩的女人多了,她被咱玩是活该。”
“够了!”司机低声呵斥了一声,“等钱到手,你想去哪找女人都行,这个时候别节外生枝!开门!”
“窑子里的女人,能比得上女学生,大小姐国民饭店倒是住着一帮大摩登,可惜咱也靠不上去啊。”络腮胡显然还没死心。但是司机已经不耐烦地朝他比了比手枪,络腮胡只
第四十七章 蓝衣社请客(下)
茶香四溢,烟雾缭绕。
客厅内的实木餐桌上,摆着一壶上好龙井。宁立言与两个中年人三面坐好,汤巧珍站在宁立言身后,一言不发。
络腮胡和那名副驾驶都被人抬了出去,房间里经过简单的收拾,一切看上去非常正常,之前那场打斗,仿佛压根就不存在。本宅的主人便是一开始走出来那个中年人,身上穿着雪白的高领衬衣花格子领带,下着白色长裤方头皮鞋,看上去文质彬彬。
从房间布置到气质举止,他都如同一个标准的绅士,走下楼梯之后,还向汤巧珍伸出手,做了自我介绍:在下郑士松,现为庸报记者,请多关照。
汤巧珍并没有伸手,她根本不敢和这些人有任何接触。人从沙发上跳起来,三两步冲到宁立言身边,紧紧拉住了他的手。少女的鼻子有些酸,不是害怕,而是感动。刚才那场短暂的打斗,让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声枪响之后,宁立言便倒在血泊里。
徒手与两个持枪的人较量,这种凶险自不必说。而他冒这种风险,只是为了让自己离开……汤巧珍的心头跳个不停,面颊总觉得发烫,大概是受的惊吓过多,可能要发烧了。
宁立言倒是很从容,伸出手与对方握手见礼,好像真是来参加茶会。随后又来到那戴着玳瑁眼镜的中年人面前,跪倒行礼道:“师父,弟子把您惊动来,实在是不孝,还望师父海涵。”
“看你说的,自己的徒弟惹上麻烦,我这个做师父的不出头谁出头我如果不来,今天晚上英租界多半就要唱一出杀四门。年轻气盛,像你这么冲动,将来如何继承我的衣钵,执掌和兴堂好好坐下,别总动手动脚的,让人笑话。”
这戴着玳瑁眼镜的男子年纪与化名郑士松的王仁铿相仿,个子略高一些,身形偏瘦,气质上倒是颇为接近,都是那种有书卷气的知识分子。对这个人汤巧珍一无所知,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但既然是三哥的师父,他一定是个好人。
中年人似乎看出汤巧珍的顾虑,自我介绍道:“鄙人姜更生,新生命杂志的负责人,育德书院校董。”
“姜……”汤巧珍想了想,忽然露出几分惊讶的神情,“您……您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般若先生徐悲鸿先生的挚友”伸出手想行个握手礼,又有些担心,怕冒犯了名人,不知如何是好。姜般若倒是十分大方地握了握汤巧珍的手,随后笑道:“大名鼎鼎不敢当,江湖散人闲云野鹤,无非是有几个朋友罢了。”
姜般若本名更生,般若为字,与宁家是同乡。其父与宁家老太爷宁兴邦都是怡和斗店的资东,两家算是通家之好,姜般若与宁志远亦是极好的朋友。
其人文武双全,既能写一手好书法,画得一手出色的泼墨山水,又练得拳术,颇通技击。除此以外,他还有一个洪门太行山兴和堂山主身份,后又加入清帮,于天津的江湖之中,亦是个大有名望的角色。
洪门与清帮原本泾渭分明,乃至有“由青转洪,鸣锣击鼓身披红,由洪转青,三刀六洞头悬城”之类的说法。但是眼下清室已亡,两帮之间的分野早就变得模糊,一人身兼两门的情形并不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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