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风云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普祥真人
由于清帮“许充不许赖”,洪门“许赖不许充”的规矩,多是洪门弟子兼入清帮很少反过来,至于三刀六洞的说法,也就跟戏台上的戏文一样,听听就好,没人当真。
不管是从弟子数量还是从自身势力来看,清帮都比洪门为大。在名声上,洪门因为其反清复明的功绩以及与k记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则远在清帮之上。是以身为洪门传人,又自立山主的姜般若在天津江湖中实力平平,但是声望甚佳颇受人尊敬,属于德高望重,但是自身没有多少实惠的清流。
洪门收徒严苛,宁缺毋滥,姜般若本人半儒半侠性情耿介,于那些小角色也不放在眼里,很少收徒。有限的几个门人里真正登堂入室得以拜入门下,可以称作他弟子的,就只有宁立言一个。至于这其中是否又关着宁家祖上面子两代交情,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外人无从揣测。
这也是宁立言重生之后,用了大半年时间才成功实现的目标。他有着前世的经验,非常清楚面前这位师长看似普通文人的躯壳内,蕴藏着何等巨大的能量。是以当他决定要和王仁铿较量一番时,想到的救兵,就是恩师和他身后代表的力量。
从王仁铿与姜般若一起喝茶就可看出,宁立言这步棋颇有些作用。这也是电话打得及时,姜般若来的也迅速。否则王仁铿真要对宁立言实施制裁而不是与他交涉,此时的宁立言多半已经饮弹。
王仁铿不在乎姜般若的江湖身份,亦可以无视他在学界的重大影响,以及与徐悲鸿、闫道生等文坛名流的交情。可是姜般若的另一层身份,即便是蓝衣社的大当家戴雨农,也得顾虑一二,更别说是他。
姜般若是kmt四大元老之一李高阳极为赏识的人物,又由李高阳亲自担任介绍人,成为k记成员。1928年北伐战争之时,姜般若来到天津建立山堂,同时担任kmt天津地下特派员,1931年任kmt天津特别联络员。虽然他和复兴社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在情报体系里,也是个身份重要的人物。
李高阳如今人在欧州,于kmt内还是极有影响,即使不能把总裁的御用打手集团如何,烧上一把野火,也足以让王仁铿个人灰头土脸,说不定还会给特务处招来不小的麻烦。
毕竟kmt内部也有不少人对这帮蓝衣暴徒严重反感,找到理由就要攻击一番。杨铨被谋杀之事余波未定,如果再惹来李高阳这种级别的大佬杯葛,他王仁铿的日子就要难过了。总裁会保护自己的打手集团,不等于会保护集团里每一个成员,必要时唱一出挥泪斩马谡也不是干不出来。王仁铿不是个莽夫,如无十分必要,自然犯不上得罪姜般若和他背后的大佬。
看到师父出现,宁立言的心先放
第四十八章 赎金(上)
房间里一片寂静。即便是汤巧珍,也只是知道宁立言提供的结论,至于如何推测出绑匪身份,也是一无所知。此时与王仁铿等人一起,一字一句的听着宁立言的分析,就像是学生在听老师传道授业。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盯着着宁立言的后背,迟迟没有挪动。仿佛那里安了磁铁,把她吸住了一样。
王仁铿叹了口气:“我常跟手下的弟兄说,吃我们这碗饭,不一定是专才,但必须是通才。因为在工作活动的过程中,往往要置身于各种不同的环境之内;接触各种不同身份的人物;也会遭遇到各种不同的事故。所以必须要见闻广博,常识丰富,方能随机应变,应付裕如。可惜啊,话说得很好,能做到的却不多,就这么点小事,就露了这么大的破绽,一帮废物!”
他又看看姜般若,“般若兄,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泱泱中华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岂无栋梁之材只不过栋梁之材未必肯为国效力,甘心埋没于草莽之间,也就让我国家日趋衰落,辱于外人之手。就像立言这样的人才如果加入团体,五年之内,便可独当一面,十年之内,必可鹏程万里!”
糟糕!
宁立言心里暗自叫了声苦,自己方才为了镇住王仁铿不至于被他当成等闲之辈,表现得有点用力过猛,引发了这厮的爱将之癖。王仁铿生平几大嗜好中,对于网罗人才的爱好,还要排在聚敛钱财之上。怕是动了把自己招揽进军统的心思。
类似的话上辈子也说过,结果就是自己非但没有鹏程万里,反倒搭上了性命。这一世自己肯定不会再走老路,到军统里送死。只看这些人的行为,自己也不可能再瞎了眼睛加入,自己眼下虽然是一条腿踏进江湖的主,不算地道的体面人。可也总好过绑票勒索的匪徒,不考虑宁家的面子,自己也得要点脸。
可惜啊,现在是1933年,明年这个时候,凯申先生就会掀起轰轰烈烈的新生活运动。像自己这样的人又馋又懒喜欢佳肴美人的子弟,明显和元首的要求相悖,王仁铿多半就不会动这种心思了。
至于当下,他只能装傻,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没接这句话。好在姜般若对这个徒弟极为关照,也摇头道:
“他的脾气干不了这个。大英雄也难把美人关过,他不是英雄,却也有这个儿女情长的毛病。为了个女孩,就能豁出去性命。这样的人在你那工作,只怕早晚害人害己。”
王仁铿脸上依旧保持笑容,朝汤巧珍看了看,“也难怪。倾城佳丽谁不爱年少之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是人间佳话。汤小姐,你福气不错,找了个有勇有谋的男朋友。其实天津这么大,有勇有谋的人不少,可是肯为女朋友拼命的就不多见。这回我们的身份你也知道了,回去跟汤大帅说一声吧,就说你找了个好男人,给汤大虎省钱了。”
他的语气平和,如叙家常:“我是东北讲武堂出身,咱们算是老乡。看在老乡的份上,四小姐在我这没受委屈,每天好吃好喝好招待,四小姐嘴叼,非起士林的面包不吃,我这有弟兄见天去给她买,我自己如果生了女儿,也不会这么娇惯。一会二小姐把人领走,大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替我带句话给汤大帅,他万贯家财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把横财存在家里,容易给自己带来横祸。该散财的时候就得散,免得给自己找来麻烦。”
汤巧珍紧咬着下唇一语不发,沉默了约莫半分钟才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出身。就知道你们跟我爹一样,都是红胡子,是打家劫舍的强盗。绑了我四妹就是为了要钱。我汤家不算有钱,但是也不会看着自己家的人受委屈。只要我四妹没事,你就开价吧,我们会去想办法。”
王仁铿一愣,随后看向宁立言与姜般若:“三少,您这位女朋友,倒是很有点意思啊。这番话我想不是汤大帅的意思,如果他做事这么敞亮,四小姐这个时候,早就该在家里写作业了。这么想来,多半是宁三少的功劳”
宁立言也不否认,“我本来就是一手托两家,金砖不厚玉瓦不薄,大家有什么事都坐下来谈。按我们天津的说法,就算草席盖脸一命归西,事情也有个了结的办法,不会动不动就把事做绝。”
王仁铿哈哈一笑,“三少这话说得有趣,像个天津卫的老爷们!我是东北人,去过河南收编土匪,也去过西北跟那帮刀客打交道,但是要说风俗,还是天津这边最有意思。有事讲究坐下来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手。只可惜这边没出几个外交官,倒也是怪事。”
“这也不奇怪,天津卫的老爷们是爱用谈判解决问题,可是挤兑急了,照样也会脱了光膀子硬干。前清那年头洋人也是不好惹,照样一把火烧了他的教堂。这脾气办不了外交,至少办不了今天的外交。”
王仁铿哈哈一笑,“好一个办不了今天的外交,听起来胸中似有无限块垒难消。宁三少一个天津人,倒是和我这关东子弟有类似观感,倒是有些奇怪了。不过宁三少你怎么就笃定,我会坐下来和你谈就因为姜兄的面子”
宁立言摇头道:“我请师父出面,就是跟郑老大打声招呼,大家都是自己人,千万别闹误会。万一把送殡的埋坟地里,可就伤了朋友的交情。至于坐下来以后怎么谈,如何谈,那是咱之间的事,和我师父没关系。”
先把姜般若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后面才好说话。否则不管达成什么条件,都难免给人以姜般若以自己的身份和能量压人,让王仁铿不得不屈服的意思。王仁铿这种人最在意面子,宁立言得先保全他的面子,后面才有得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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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赎金(下)
宁立言的话汤巧珍是听不懂的。他所谓的书生,并不是广义的文人学者,而是单独指一个人,眼下复兴社特务处北平站负责人:绰号辣手书生的陈恭涛。
陈恭涛年纪比王仁铿要年轻好几岁,今年才刚二十六,比宁立言大不了太多,与“笑面阎罗”王仁铿、“追命太岁”赵君理、“百变魔徒”沈叔逸并称为复兴社特务处内“四大金刚”。
与王仁铿不同,陈恭涛是黄埔五期警政科毕业生。虽然整个黄埔军校的学制和师资能力,也就是培养中下级军官的水平,还不如保定学堂以及东北讲武堂这种军校机构来得高端。但因为是凯申先生门下,便成了天子门生黄马褂,天生就比王仁铿这些非嫡系人马高一个档次。
整个军统都流行暗杀之风,陈恭涛自然也不例外,他杀起人来也不比王仁铿手软。此人另一个特点就是运气好,在抗战的时候曾经数次逃脱死难,乃至被抓到监狱里都能成功越狱,一度被称为军统夏侯惇。
王仁铿投日之后,陈恭涛受命到上海实施制裁任务,结果任务失败,连自己也被抓住。这次夏侯惇没能上演越狱奇迹,而是选择了与王仁铿一样的出路:投日。
他和王仁铿虽然都在一个体系里,但是关系并不融洽。嫡系与非嫡系之间,关于权力和物质等方面的争夺,让两方势同水火。眼下天津站和北平站正在争夺军统华北局的最高统帅权,双方都把主要精力放在刺探体系内同事的阴私把柄上,对日本的侦察反倒松懈。
是以后来宁立言奉命参与天津站重建时,发觉敌人资料严重不全,倒是自己人的黑材料一大把。感觉自己的前辈在这段时间都没做正事,大半心思都放在斗法之上。
这种大背景下,如果有王仁铿的黑料流到陈恭涛那里,对手肯定会拿来做一篇文章。不管是姜般若还是宁立言,显然都是极好的题目。王仁铿看了宁立言一眼,脸上笑容依旧。“宁三少不愧是江湖中人,耳目倒是灵通的很,连我们的消息也有所了解”
“要想在江湖上活得长远,耳聪目明只能算是最基础的本事。连这都做不到,就趁早别出来混事,否则早晚把自己搭进去。”
“三少这话也不全对,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不听,这才是求生之道。要是什么都喜欢打听,在眼下这个世道,只怕不是保身之道。”
“我倒是觉得,该听也是得听听,只要该忘的时候忘了就好。人么,有个好记性很重要,忘性大也很重要。”
“可是脑子长在你身上,别人不知道是忘是没忘,又怎么敢放心”
“您这一听就又不是天津老爷们的路数了,天津的老少爷们,说话办事吐唾沫是个钉,说哪办到哪,只要答应的事,肯定做到,绝不会干那说了不算的事。再说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这事跟我没关系,我记那么多没用的,还嫌自己脑袋疼呢。”
王仁铿笑道:“当真是不读哪家书,不识哪家字。我手下的弟兄有从南方一路跟我过来的,也有从河南招安的绿林豪杰。他们在自己的地面上,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可是到了天津,就难免水土不服,包括我自己也是如此。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三少要是有机会,可得常来我这边走动走动,大家多亲多近,我也好知道知道,天津的社交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这是一定。这件事办完,咱还得多交往交往呢。”
王仁铿看看汤巧珍,又看看衣兜里的怀表:“时候不早了,二小姐回去太晚,家里怕是不放心。我看咱们还是说回这件事吧。我本来是不打算再和汤大帅扯皮,把人放了,大家各走各路就算了。可是宁三少如此奔走,我又不得不考虑一下三少的面子。这样吧,三少说个数字,我们不还价,就当交了这个朋友!”
宁立言道:“二十万大洋,确实太多了一点。汤家的钱是不少,但是大多投资在不动产上,手上的流动资金有限,如果把二十万抽走,整个汤公馆都难以运转了。郑老板做的是大事,汤家不会不帮忙,可是一次性拿钱太多,也是在有困难,所以想打个商量。”
他说这话,伸出五根手指:“五万。一次性付清,保证是现钱交易,不留首尾。而且我还可以担保,出了这个门,汤二小姐就会把咱们的会谈忘得一干二净,连这个门口也找不到。汤家人只知道是和一群绿林道的好汉做了笔买卖,把自己家的闺女赎回来。知道这事的,除了咱们几个,就只有意租界的巡捕。”
王仁铿笑道:“五万宁三少不愧是买卖人家出身,这砍价的本事倒是真不含糊。”
“您也别这么说。时局不好,五万元的现款,也不是那么好弄的。天津有钱的阔佬不少,可是想拿到五万的现洋,而且不留后患的,也没有几个。不过我丑话说前面,到你们手里是五万,我跟汤家那边说的是七万。我在中间费了这么大力气,不戴个帽子可就对不起自己了。郑老板还请成全成全我,千万别说漏了。”
王仁铿一愣,随后便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看看汤巧珍又看宁立言,“人都说女生外向,过去我是不信,今天我是真信了。居然帮着自己的情哥哥骗自己老爹的钱,这闺女算是没白养!”
宁立言本想说话,哪知汤巧珍忽然道:“我……我家里不同意我嫁给三哥,他们给我找了个未婚夫,是天津保安队的大队长。我不喜欢他,但是家里非逼着嫁。这两万,我是用来和三哥私奔的。离开天津到别的地方生活,处处都需要钱,两万块并不算很富裕。”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那么一回事。尤其是那几声三哥叫的亲热,仿佛一对陷入热恋之中不能自拔的情侣。王仁铿道:“据我所知,你们认识也就一两天的时间,这也谈不到私奔吧”
“新时代
第五十章 飞蛾扑火陈梦寒
汽车先开回国民饭店,一下车就有两个门房迎上来,急得满头大汗:“三少,您可算回来了,董事长都快急死了。您赶快上楼,先让他老放心。”
汤家的司机老韩,被同样的手段制服了第二次,等他的药劲缓解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垃圾箱后面。好不容易发出动静惊动了国民饭店的门房,随后便惊动了潘子鑫。
人活一张脸,尤其天津这个地方,更是面子大过天,生意人也不例外。在国民饭店里把人绑票,这等于是朝潘子鑫脸上扇耳光。
作为鼎鼎大名的玲珑空子,便是穷凶极恶的悍匪到了他的地头,也要先打招呼。不明不白被人带走客人,这可是潘子鑫从未受过耻辱。即使不考虑花会的合作,光是面子也丢不起。
除了国民饭店的保镖,潘子鑫又从法国巡捕房叫了几个极可靠的探员上门。在不惊动客人的前提下,开始了调查。
如果不是天色太晚,潘子鑫甚至准备把英租界那位鼎鼎大名的东方福尔摩斯乔雪请来帮忙,非把那些绑匪挖出来不可。宁立言与汤巧珍上楼时,几个探员正在像审贼似的审问着老韩,仿佛他是绑匪的同伙。
宁立言连忙打着圆场,“二小姐嫌舞池太闷,我带她去了趟日租界,秋山街那边的宝局子里转了转,手气先顺后背,结果耽误到现在才出来。没想到怎么就惊动七爷了,这真是不好意思。韩老哥这个,也是我干的。实在对不住,本来是怕您给家里送信,回头汤大帅饶不了我,结果手底下没轻没重,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潘子鑫察言观色,便知道情况怕是不寻常,也随着打哈哈,又拿了几个红包来递给那些探员。几个人得了赏金,也就没什么话说,抽了两支烟,就各自离去了。
老韩也知道下手的不是宁立言,但是做司机的,明白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装傻。见探员走了也不说什么,只问是不是送二小姐回家。
汤巧珍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宁立言,宁立言道:“你先回去吧,明个一早我还得去找你呢。”
“嗯,我等着三哥。你可一定要早来!”
汤巧珍挥着手与宁立言告别,眼睛仿佛带着钩子,要把男人从国民饭店一路带回自己家去。宁立言心中暗自琢磨着:不愧是话剧团的,倒是真会演戏,不过有些能入不能出,都到了潘子鑫面前了,何必还装出情侣样子,完全没必要。
人走之后,潘子鑫才问道:“三少,今晚上这事……”
“没什么,跟绑架汤四小姐的人见了一面,大家把盘口谈妥了,就是交钱领人。对面是刚上道的半开眼,对这里面的事不大明白,办事糊里糊涂,把我也吓够呛。总算是最后把事办成了,也算皆大欢喜。就是惊动七爷,实在不好意思。”
“三少这话就说远了,慢说咱是这个交情,就是一般的旅客,只要住进我的国民饭店,我就得对他的人身安全负责。随便就从我的饭店把人带走,未免也太过目中无人了。要不是看在三少的面子上,我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天津卫是个有规矩的地方,容不得他们横行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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