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风云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普祥真人
等上了楼,却见陈梦寒在自己房门外站着。她身上穿着一件丝绸长裙,下面是一双皮制凉鞋,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的,见到宁立言上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好一阵才问到:“三少,你怎么样受没受伤”
房间里点亮了灯,陈梦寒二话不说,先喝了一大杯水,才开口道:“听说你出事,我吓得人都快瘫了,接连出了好几身的汗,嗓子干得要冒烟。”
“你知道我的事”
“我每月给茶房三十块钱的小费,只负责打听你的消息,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可能不说其实我在舞厅就看见你了,但是你和一位小姐在一起,我没去打扰。看你们上了车,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们应该上楼的,为什么会上车,后来才知道出事了。你没事就好,简直吓死人了。这年月太乱了,连国民饭店都不保险。”
宁立言在陈梦寒面前,最是放松。毕竟她的身份就是交际花,倒不用特别拘束。他舒展着手臂,将头靠在沙发上道:
“这年月连国家都不安全,又怎么能指望一家饭店。我跟你说句实话,你别说出去。我刚才遇到的,是一伙极为凶狠的匪徒,他们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不但杀对手,对手的家人朋友也不放过,哪怕是凑巧在现场的人,也难逃活命。我今晚虽然安全了,可是今后怎么样,我没有把握。他们不是汤佐恩,更不是街面上的小混混,而是真正的恶棍,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你这段时间还是不要来了,免得牵连到自己。汤佐恩那边,我来帮你搞定,不会有大问题。”
陈梦寒的脸一沉,“三少这是要撵我”
“我是为了你好。”
“我打听过了,那辆车就是汤家的车,他们家的小女儿被人绑架了,今天带走三少的,应该就是那些绑匪对吧你和他们无冤无仇,如果不是为了我的事,你怎么会和汤家牵扯上你为了我,现在自己陷
第五十一章 赎票(上)
第二天九点一过,宁立言租的汽车就来到国民饭店门外等候,按照他的要求,这是一辆全封闭汽车,是福特轿车的后继车型。也是因为这个牌子的美国汽车便宜,所以格外受租赁公司的青睐。
司机一下车,就朝宁立言笑道:“三少,我今个一听是国民饭店的活,二话不说就抢过来了,我就猜到是您老。看看,没猜错吧这叫嘛这叫缘分!咱们两有缘啊,您想想,那么多租车的,怎么就总让我碰上您呢,这不就是缘分么!”
宁立言看着眼前的老谢,有些惊讶地指着福特汽车道:“你不是开那辆……”
“看您说的,司机哪能就会开一辆车这年头就会炒一个菜的厨子都饿死了,何况开车的吃这碗饭就得嘛车都会开,都能开。我也不跟您说瞎话,那车您想坐今个也坐不上了,回去就趴窝了,修车得花八十块钱,老板舍不得,就跟那放着呢。”
“你不是说那辆车就是你的老婆么那这辆怎么算”
“看您这话说得,就许有钱的娶姨太太,不许我们开车的娶个二房那是大的,这是小的。”
两人说笑几句,谢广达才无奈地说道:“这年头租车的,要不就是自己开,要不就是要个年轻精神的司机,尤其是那帮大小姐阔太太们,专门爱找那帮漂亮小伙。都是帮刚学会开车的二把刀,也不怕把自己扔沟里去。我这老眉咔嚓眼的,就快没饭了。我好办,饱一顿饿一顿没关系,家里那还好几张嘴呢。不想法多挣几个,他们怎么办啊”
宁立言想了想,忽然问道:“老谢,要是把你这车买下来,你们东家会答应么”
“答应,肯定答应。这车都够年头了,花钱修舍不得,不修开不动,要是有人买,他肯定乐意。可是买汽车,肯定得买新的,不能买旧货。新车也不到三千大洋,不算太贵。真正的大花销全在平日,一个月连汽油带养护,没有百十块钱下不来。是买得起养不起的宝贝疙瘩,不是老百姓玩的玩意。车行里的车,都跟我这岁数似的,出千把块钱买堆破烂,那就不上算了。。”
宁立言道:“上不上算那个另说,先说咱两的事。我买车不是喜欢这破车,就是觉得咱有缘分。回头我跟你们东家说一声,从他那买一辆汽车,条件就是让你去给我当司机。薪水算不上高,但是不会让你的家人挨饿。”
“您……您这是可怜我”
“看你说得。天津卫那么多穷人,我可怜的过来么我只是需要一辆车,也需要一个司机。要不然走到哪都得我自己开车,派头是有了,可是太累。就是不知道老谢你愿意不愿意来我这屈就。”
老谢连想都没想,立刻回答道:“您这是给我脸,我要是连这都不明白,这么大岁数就等于白活了。您也甭买车行那些破车,我直接辞工跟您干去。您这身份不能坐旧车,我到时候陪您去选辆新车,保证不能让您上当。”
“那车是你的老婆,你走不带着它”
老谢哈哈一笑,“一辈子老夫老妻了,早看腻味了,这回沾您的光,我也找个小的年轻的,过一把新郎官的瘾。”
两人一阵笑,宁立言的心情变得舒畅许多,连今天要去赎人的紧张感都下降了不少。越发认定自己雇佣老谢做司机,是个正确的决定。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是要担风险的,身边必须得用人。可是自己的短板就是没人可用。
宁家有几个忠仆,可惜自己不是他们效忠的对象。至于混混,情形也差不多。大家是合作,不是伙伴。再说自己将来做的事,也不一定都适合让他们知道。
对于老谢虽然不知道根底,但是这个人有个好处,就是容易控制。就为了那几个孩子,他也得给自己安心效力。再说他的驾驶技术以及经验,对自己也很重要。
能把一辆前清年月的旧车开到现在,跑起来虽然慢些但也四平八稳,一路上不抛锚的,绝对是个人才。
老谢这时又说道:“三少,我得提醒您老一句,买车加上养车,可是好大一笔钱财。您老不是个穷人,但是这年月谁挣钱都不易,买车之前总得想好了用处和挑费,别等到买到手再后悔,一出一入,便是好大一笔亏空。”
“放心吧老谢,我现在就是去发财的。”
车来到汤公馆门外按动喇叭,门卫推开大门,迎接宁立言下车的,是汤家的管家。进门之后直奔楼上的小书房,汤玉林已经等在那。一见宁立言二话不说,先行了个礼:
“三少,昨晚上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好险啊,因为我家的事要是连累三少有个马高镫短,就算力行的人不收拾我,我自己也没脸在这片地方露面了。我也没想到这帮瘪犊子这么大胆子,在国民饭店就敢绑票,二话不说就要杀人。要不是三少有胆识,昨个你和二丫头可能就回不来了。都说我们是土匪,要我看,他们才是土匪!”
“没办法,谁让人家穿着黄马褂的绿林人,惹不起。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总算是万幸,事情得到解决,四小姐平安无恙。不知道贵府上谁跟我一起去接人”
“这……”汤玉林脸色有些尴尬,“让三少见笑了,我那几个儿孙都不成
第五十二章 赎票(中)
这种家用轿车上装了将近三吨的银元,让宁立言非常担心,生怕半路就趴窝熄火,或是把零件压坏,一路上开得提心吊胆。虽然意租界人少,车速也依旧不敢提高,既是保护车辆,也是观察着身后是否有尾巴。
与他想象的一样,王仁铿这个人做事的风格向来干脆,约定了交赎金,就不会再拖泥带水。汤家门口放了两个眼线,离开汤府一路上就没再派人盯着这辆车。
小车出了意租界,并没有直接过河奔英租界,而是艰难地开到华界大红桥的码头,直接开进货仓。
这里早就有几十个脚行的汉子在准备,见车过来,立刻有人走出去堵大门。就算王仁铿另有人马,也没法跟进来。剩下的那些彪形大汉则手忙脚乱地将四口木箱从车上往下搬。
大红桥码头处于姜般若控制之下,他和另一位脚行里的大人物巴大把结拜金兰,共同控制此地,也是他在天津惟一的一处地盘。这里的收益足够养活姜般若自己,但是盈余有限,算不上富贵。
平日里向来修佛参禅不问俗世的姜般若今天亲自坐镇在场,监督着工人的工作。他所在的位置是货舱的角落,那里有一大排用苫布遮盖的木箱。姜般若的文明棍,在苫布商指戳着,
“外面都说,立言两个月不到,败光八万大洋财产,是天津卫新出的头号败家子。可他们要是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全都得闭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把这事说明白,非要担这个污名。志远是个明白道理的人,如果了解到你的苦衷,绝不会责怪你,说不定还得帮你。”
宁立言摸了摸那些苫布,“师父,这事是我的事,不想告诉他。就是麻烦师父替我照应这些东西,心里怪不落忍的。这回发了横财,本来该孝敬师父……”
“你是我惟一的弟子,继承我洪门兴和堂的令、旗、剑、印,是我们太行山少山主,不是外面那些花几块钱投门生贴,只求有个门户好出去混事的师徒,用得着见外”姜般若哼了一声,
“这钱是你拿命换来的,你拿它孝敬我,为师也不能要。我一会就安排人,把钱存到交通银行里,钱折子给你送到国民饭店。不过我得说你一句,做大事需要用钱,可是做大事更得有命。要是命都保不住,多少钱都没用。力行那帮人心狠手辣为所欲为,就算看在为师的老面子上现在不动手,可要是他们真动了杀心,将来也是个麻烦。为了区区几万钱财,就把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这可不是聪明人的行为。”
宁立言点头道:“弟子明白。本来这事也是赶鸭子上架,事赶事凑到一起,否则我确实也不想管。既然管了,也就难免要赌上性命,这也是无奈之事。好在不算白忙,有这笔钱,可以帮到几个人。昨个弟子走后,王仁铿那边……”
“那人城府很深,跟我只说些风花雪月,不谈正事。可你绝不能掉以轻心,这个人我有些看不透,这事到底是否到此为止,我也没有把握。你得多加小心,万事以和为贵,该忍就得忍,只要能保住性命,咱就有办法办他。”
“弟子明白。”
宁立言记得前世的时候,王仁铿明年就因为牵扯到箱尸案进了监狱,再放出来时,已经是抗战全面爆发。
到了那个时候,他也顾不上自己。可是如今情形变化,他是否还会进监狱也难说的很。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怕也没用,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姜般若又道:“立言,过几天就是你爹的生日了,你得去拜寿。这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只有不是的儿女。再说分家那事,本来也是你不对。是你自己闹着要分家,没人往外头赶你,你怪你爹就不应该了。有你爹这层关系在,王仁铿绝对不敢对你动手。宁家是大商家,你二哥又在南京工作,委员长那里,也知道志远的名字。王仁铿要是敢动你,南京绝对不答应。哪怕为了你自己的性命,也得跟你爹低头认错。”
宁立言知道,姜般若虽然留学法国受的是新学教育,但是于忠孝仁义这些古典道德看得极重。洪门本身也强调忠孝,自己对于父亲的态度,自然不能流露给姜般若。再说他说的也确实是为了自己好,只好撒谎道:
“徒弟自己做事荒唐,不能埋怨父母。不过当初是我自己提出分家,想要闯出个名堂来。若是功成名就倒是能给父亲脸上增光,如今这副模样,去了也是给他丢脸。寿宴图的是个喜庆,我就不去煞风景了。”
“立言太谦虚了。你现在回去,我打赌你爹一定高兴,家里也是远接高迎。再说,你烧**码头军火那事,功劳被王仁铿冒领。你知道他向南京汇报的是什么挫败一起试图入侵华北的巨大阴谋,导致日方巨大损失。这事南京方面已经认可了,听说准备给他发勋章。你无心仕途,不和他争这个功劳,可是这件事是你立的功劳,这个不能抹杀。志远也是个爱国之人,知道自己儿子如今为国出力,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心里不知道得多高兴。这个功劳比你赚多少钱,或是有多少产业,都好用。”
宁立言没想到自己在**码头的行动,居然引发了这种后续,这可不是个好事。眼下听上去确实痛快,却是后患无穷。
日本人的情报系统早把南京方面渗透得千疮百孔,王仁铿这边勋
第五十三章 赎票(下)
“三少爷这是等着我手底下那帮人数钱呢。”王仁铿开门见山,点破了宁立言的用心。宁立言也不辩驳,只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王仁铿摇摇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年月人才比钱财还要难得,尤其是我们这个职业,一般人就更做不来。普通的军人只需要卖命,吃我们这碗饭不但要卖命,还得会动脑,否则就是送死。可是有这份本事的人,想要出人头地的路子多了,又不必做这亡命勾当。所以这个行业里最需要人才,最缺少的也是人才。我手下这些人大多是收编的江湖草莽,再有几个就是警政专业的毕业生,能力比一般人强,可是距离真正的人才还差得远。大多还是打打杀杀的老一套,开枪丢手榴弹是行家,但是不会动脑筋,让三少见笑了。”
他喝了口茶,“宁三少何等样人两个月花光八万大洋的爷们,吃过见过的主,眼里看不上这几个小钱。归了包堆不过是六万块钱的事,要是眼窝子浅的,说不定带着这笔钱就跑去外地过好日子。在宁三少手里,也不过是个把月的开销,不可能为这点钱丢了体面。只要钱一到就好,根本不必数,也不会有差错。可惜那帮人想不到这点,非得要数个明白,他们自己乐意费劲,我也犯不上体恤。正好让他们出点力气,省得闲着生事。不过三少大可不必留下来等,有这个工夫去登瀛楼吃饭,去玉清池泡澡,再不去中华听戏,都比在这陪我聊天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总得把事了结才好回话。再说正是年少荒唐,如今在钱财上,才要格外小心,免得将来有麻烦。”
“三少做人做事倒是仔细,汤大虎运气不错,遇到你这么个女婿,算是捡到宝了。他那帮子孙,都是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他这些年积累的家业,用不了多久就会败光,将来就得靠着你这个女婿撑场面了。”
宁立言笑而未语,他知道,王仁铿依旧存着延揽自己的心思。这个人有爱将癖,自己昨天的表现,引起了他的兴趣,现在向自己示好,目的还是让自己加入复兴,与其为伍。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王仁铿问道:“宁三少是在北平上的大学”
“是啊,读的文史。到现在我还怀念东来顺的涮羊肉,大栅栏的爆肚,前门的炒肝,还有两家小门脸的炒疙瘩。说来惭愧,上了几年大学,还是没习惯喝豆汁。”
“那个我也不习惯。咱不是当地人,强求不来。以三少的学历理应闭门做学问,再不就是笔下风雷,做个报社的主笔总编,怎么穿上了警服”
“郑先生应该知道,如今经济不景气,大学毕业就等于失业。本来手头有几个闲钱,没拿工作当回事。可惜年少轻狂,浪掷千金,到了需要为钱财发愁的时候,发现想要靠大学学的本事吃饭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做巡警还是干爹出头托的人情,只不过是为了找个事由混口饭吃。如今有了钱财,这身老虎皮或许就不用穿了。”
说起这件事宁立言嘴里虽然有些自责的言语,脸上却没有丝毫尴尬愧疚的表情,反倒是流露出某种跃跃欲试,仿佛离开这里就准备去福禄林舞厅或是国民饭店继续花天酒地。证明自己依旧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狗少,不堪大用。
王仁铿倒是点着头,“我说呢。以宁三少的才干,只做一个五等巡实在太屈才了。其实我们复兴社里,像三少这等性情中人也不少,大家也不以为是什么丢人的事。男人么,醇酒美人都是寻常事,不算毛病。只要国难当头的时候,知道该怎么做人做事,大节无亏,小节上的事,没什么要紧。我在报界倒是有几个朋友,如果三少不嫌弃倒是可以代为引见,以你的才学,当个主笔总编,也就是指顾间事。”
宁立言明白,王仁铿这是变着方的要把自己吸收进去,当下连忙道:“这怕是让您见笑了,上学的时候,每日往来除了茶馆就是戏园子。您要是问我平剧,或是相声大鼓子弟书我是专家,您要是说这文墨,当时就没学好。放下这么久,早就荒废了。到报社怕是连个大样都看不明白,更别说当主笔。到时候不光丢我的脸,连郑先生您这个举荐人的面子都丢光了。”
王仁铿倒也不恼,依旧不紧不慢道:“宁三少不欲从文,便是一心从商了我在庸报访事,耳目倒还灵光。宁三少一宝打坍万国花会的新闻,现在可还是报纸上的热点新闻。袁彰武跑了,他的那些买卖却跑不掉,尤其是那些码头。袁彰武不过是个江湖草寇,码头在他手里,也就是贩些私货烟土,要是到了能人手中,不但可以变成金矿,还可以拿来救国。”
宁立言长出口气,心知王仁铿的兴趣终于从自己身上,转移到这些码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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