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风云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普祥真人
这次打来电话的却是内藤义雄,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处境的担忧,开口就是责备的口吻:“立言,你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
“我从小到大闯祸多了,早就习惯了,自己体会不到,麻烦您给我提个醒。”
“马记烧卖的事。你抓的人里,有孙永勤的探子。本来帝国已经安排好了抓捕方案,你带着人破坏了军方的计划。司令官非常愤怒,如果不是看着我的老面子,只怕已经要把你当成帝国的敌人了。”
“您这话说得可有点没道理!”方才王殿臣的那种气魄对于宁立言影响甚大,对内藤的态度略有些强硬。好在官升脾气涨,这也是情理中事,算不上破绽。
“马记烧卖是华界,我们动手抓人以前,总不能先跟白帽衙门通气吧我的耳目跟我说,有那帮绑匪的同伙在那出现,我不能不闻不问,动手拿人是我的本分。再说谁是孙永勤的手下我又不认识,怎么知道会不会坏你们的事。这就成你们敌人了合着我这些日子帮你们管码头的功劳都不算了是吧”
“你的想法太幼稚了。”内藤对于宁立言的态度倒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苦口婆心。
“这是战争,跟军人没有那么多道理可以讲。好在我这张老脸有点用处,司令官已经不再追究,只要你把人交给我们就好。我相信以你的才干,很容易就能找出这几个河北人。”
宁立言道:“交人我说了恐怕不算,没有局长的手令,谁敢从监狱里往外带人”
“立言,你这就是言不由衷了。老夫不是那帮刚来天津没两年的傻小子,对于你们警察局的情形了解得一清二楚。每年从监狱里消失的犯人不计其数,其中大部分都没有局长手令吧。”
“您老既然是老天津,就更不该说这种外行话。那些人是怎么出去的,大家心里都有数。这帮人既是孙永勤的部下,那都是敢打敢杀的亡命之徒。就这么简简单单把人交给你们,他们该拿我当汉奸办了,到时候来天津杀我,可没人替我抗雷。再说一个子没见把人放了,我没法跟下面弟兄交待,自己也没有面子!”
“人要面子没错,不过更要爱惜生命。当生命都无法保障时,尊严便只是奢侈品。何况人的目光要放长远,不能只看着眼前一时得失。立言眼下正是事业上极要紧的时刻,尤其需要平稳交接。如果军方向英租界表达出对你个人的不满,英国领事也会对你的任命慎重考虑。他们绝不会为了一个华人警官,得罪日本军方。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不能因小失大的道理。”
老东西着急了!宁立言听到他用了威胁口吻,反倒放心。东洋人心眼多,疑心又重,跟他们合作绝对不能痛快。
越是彼此两便,他越是要怀疑你别有用心,非得把一件顺当事办得急赤白脸,他们才会相信你是真心合作,天生的贱骨头!
他故作心虚的嘀咕了两句,骂日本人小气,为他们办事,却不肯支付报酬,最后才悻悻道:
“今晚上九点,我把人从后门放走,能不能抓得住,那就是你们的事。人要是跑了,可别赖到我头上!”
“他们跑不了!”内藤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残忍。
“立言大概还不知道吧,就在不久之前,特三区发生了一起爆炸事件。三名男子在爆炸中死亡,还有一人重伤。现场还留下了不少纸币残骸以及金银制品。我们有证据相信,这几个人就是为孙永勤押解购买军火赃款的部下。如果你想要钱的话,可以派人到那边收尸,顺带搜寻一下被烧毁的金银制品,只要抢在消防队之前,肯定有收获。等到我们将另一批人抓住,这次进入天津的孙永勤匪帮,就被一网打尽。你不必担心。”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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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驱虎吞狼(上)
宁立言来到登瀛楼时,已是晚上7点过。身边的女伴也早已从汤巧珍变成了陈梦寒。陈友发这等人请客,少不了叫条子找女人,这种场合汤巧珍这种乖乖女根本应付不了。
相反,陈梦寒这种见过世面又有着丰富社交手腕的女子,对于这种场合应付裕如。,何况她的定位本来就是宁立言的情妇,出现在这种地方极为恰当。
两人来到雅座时,陈友发早已经到了。同席的两个女子衣着时尚光鲜相貌出众,更为引人注目的一点,两人都是白俄女人而非东方佳丽。
自从俄国十月革命之后,滞留天津的沙俄侨民纷纷破产,越来越多俄国女人下海做皮肉生意,价格甚至比交际花还低。但是她们大多不出租界,在华界出现这种外国交际花,到还很是新鲜。
陈友发本来是想卖个交情,让宁立言开个“洋荤”,将来再找他办事就方便。
可是见陈梦寒与他的亲热劲头,便知道这事万不能做,否则交情没有建立,反倒要得罪宁立言身边的女人。使了个眼色,两个白俄女人便靠在他身边,不敢往宁立言身边凑合。两人都是一口的俄语,显然不懂中文。
清炒虾仁、虾球两吃、扒三白、煎黄鱼……本地的拿手菜流水般送上来,陈友发这边也和宁立言打开了话匣子。
“我为嘛叫两个毛子女人陪席,最大的好处,就是她们听不懂中国话!我学过俄语,那还是在关外的时候,跟俄**官学的。要没这点说洋话的本事,当年也没法在褚大帅麾下效力,如今更不可能挣洋人的钞票。我能听懂她们的话,她们听不懂咱的话,这才放心。中国的女人我可不敢往外带,免得被她们卖了。”
宁立言于这种时候自会表现得与陈梦寒格外亲热,陈梦寒也知道该如何行动。人就像没了骨头一般,挂在宁立言身上,懒洋洋道:
“亲爱的,这饭我是不好吃了。我总不见得为了吃饭,就得当回外国人。我先出去,你们聊够了我再回来。刚才来的时候,看到旁边的百祥金店挂了条链子,我去看看。”
“陈师兄说的是白俄,你不要乱接话!”宁立言嘴上训斥,脸上却没有半点怒气。“你就是我的命!你一走就得把我的魂带走,我拿什么跟陈师兄谈我有事几时瞒过你好好坐着,听着师兄说话。”
陈友发意识到自己失口,连忙陪笑道:“怪我,怪我没把话说清楚,该罚。陈小姐千万别生我的气,我先自罚一杯赔罪。”
他笑着喝了杯酒,又道:“陈小姐是宁三少的贴心人,自然不用避讳,可是这帮白俄我可信不过。她们为了钱,可是什么人都能出卖。我做的生意,又格外注重保密,实在是大意不得。”
“若是这等机密的生意,我看也不必在这里说,咱们喝酒吃菜。”
“那倒是不必,这生意本来也没想着瞒三少。”陈友发笑着说道:“说起来,这宗生意还得咱们两下合作,才能做得长久。”
“什么生意”
“烟土!”陈友发直言不讳。
宁立言道:“英租界禁烟禁赌禁娼,你在英租界贩烟土”
“是啊,就是因为他禁烟,我们才能发财。禁了别人的烟,我们的烟土自然就好卖了。”陈友发嘿嘿笑着,
“实不相瞒,愚兄在英、法租界做烟土生意,已经有些年头了,要说这里的事我比你明白。别看那些洋人嘴上喊得厉害,实际说到底都是为了要钱。他说禁娼,这两个白俄,就是从英租界蓝扇子带出来的,和从侯家后叫条子有嘛分别。他说禁赌,那马会谁开的禁烟跟这个一样,就是个样子活。眼下租界里那么多人,大多数都有烟瘾,没大烟怎么过就算是英国人,抽大烟的也不少,离不开这东西。英租界开公烟馆,工部局收烟税。他们禁的是私烟。可是这私烟如同私盐,越禁越好卖。我赚的就是这个钱。”
他停顿片刻又道:“英国人再厉害,他也是外来户,跟咱斗心眼,他还不是个。别看现在巡捕房的头是英国人,实际管事的,都是中国人。只要咱哥俩一条心,我告诉你,三年之内,我包你成为租界里头等的大富翁,绝对不次于上海的黄麻子。就看兄弟你干不干了。”
宁立言思忖片刻道:“事情是好事,做自然是想做,但是眼下局势未明,我应了师兄也是空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分个什么缺分,如果位置不对,怕也帮不上师兄多少。”
“这话就客气了!别的不说,就师弟你管着那个码头,那便是天大的帮衬。当初袁彰武为嘛捅死王大把硬夺码头,还不就是为了借着太古码头下货,给自己运大烟现如今这码头你说了算,咱们哥们好说话,下货上给我行个方便,这不就是好处跟我干吧,保证不能让你吃亏。等你再穿上这身老虎皮,英租界里就更是咱说了算,慢说是烟土,想贩点嘛不行这年月手里不多弄几个钱,睡觉都不踏实。只要能挣钱,咱嘛都得干。”
“听师兄的意思,租界里发财的门路还不少”
陈友发道:“那还用说英租界遍地是黄金,比华界强多了,只要你有胆量,发财的机会有的是。我不是跟你吹,老哥这些年吃洋庄,正经趟出来几条路子。海关、轮船公司,咱都有人。再加上你管码头,想挣钱再容易不过。我跟你说,我最近还交了个‘翅子’朋友,在南京吃官饭的。人家也在这生意里入股,到时候咱们三家下账。有南京的人给咱们撑腰,你说咱有嘛可怕的天底下还有嘛咱不敢运”
宁立言心知,陈友发所说的‘翅子’多半就是王仁铿,也不点破,只是许诺着空头支票。这等靠贩卖烟土发家的人,宁立言从心里看不上,对于他的善意更持怀疑态度。
之前王大把的儿子来太古码头闹事,背后说不定便是陈友发唆使。正如他所说,太古码
第一百二十九章 驱虎吞狼(下)
按着本地的规条,警局应该是全天有人值守。可是老天津人都知道,只要太阳落山,警局里一准找不着管事的,这是从前清一直传下来的习俗。即便是在警局附近的小巷里出了人命关天的大案也不例外。
陈友发、宁立言等人赶到时,现场依旧未变,两具穿着头蓝布长衫的尸体倒在暗巷里,地上已是一片血泊。
事发地距离警署后门不算太远,从情形分析,两方打斗发生时,值勤的警卫多半能听到动静。可是现在如果去问,得到的答复一准是不知道。
宁立言心知,这起冲突乃至伤亡,必是力行与日本人较量的结果。双方虽然在对待布尔什维克的问题上组成了联盟,但是各自都有自己的利益,也都有自己的秘密。不管怎么说,两下的关系终归还是冤家而非亲家。
日本人要秘密抓捕王殿臣的事,不会给力行打招呼,反过来,力行方面要接自己人出来,也不会通知日方。宁立言敢于设计双方,便是靠着这种消息沟通上的不畅,以及自己对王仁铿的了解。
王仁铿是个好面子的人。自己的手下被警察抓了,是他的奇耻大辱,绝不会跟日本人打招呼。日本人也不会派正规军越界抓人,来的必然是特工或是汉奸走狗,彼此不识对方根底,黑夜之中遭遇,必然是一场冲突。
凶神对上恶煞,死伤便在所难免。日本方面来的人多,力行社吃了亏。但是力行社的人拙于情报搜集善于杀人,在彼此都不动用枪械的前提下,日本方面也不会太好受。现场别看没留下尸体,可不代表日本人没死伤。这回算是一箭双雕,不管谁死,都是为民除害。
宁立言心知,此时必要先发制人才能摆脱嫌疑。他猛地挣脱陈梦寒手臂,人向旁一个跨步,右手一记锁喉,便扣住了陈有发的喉咙。
陈有发全无防范,人被直接顶在了墙上,宁立言手指用力,陈友发胡乱抵抗着却根本摆脱不了他的控制。
宁立言声音压得很低,但是语气里充满怒意。“姓陈的,你敢阴我!这帮人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惹下什么了不起的仇家刚出警局人家就找上门来,在警局外面就下死手!这么大的仇恨,事情一定小不了,你怎不跟我说清楚本来看在大家同门份上帮你一把,你却跟我玩心眼!现在好了,人命都出来了,搞不好就要通天!若是因此坏了老子进英租界,我先要你的命!”
陈友发慌乱地摇着脑袋,他带来的两个跟班此时根本不敢上前,只在那里央告。“三少先把手撒开,让我们师父把话说完。”
“别给我耍花样!我现在招呼一声,就能把你们当杀人犯抓进警局等着枪毙。都给我老实点!”宁立言松开手,低声威胁着。
陈友发虽然在军队里混过,毕竟是个五十出头的老人,身体情况不能和年轻人相比。咳嗽了好一阵,才开口:“三少误会了……不是那么回事。我没想瞒你,这帮人也不是惹上了仇家。”
“不是仇家会追到警局门外来杀人把话给我说清楚,要不然我先弄死你们再说。”
陈友发垂头丧气地解释着这帮人的身份,以及自己受委托的前后经过,在言语里并没暴露王仁铿的存在,只说是个朋友。说到最后,他颇为沮丧道:
“本以为搭上一条发财的路子,谁知道如今变成这样。这下可怎么跟人家交待”
宁立言装模作样地陷入沉思,点燃了一支香烟,用力地抽着。过了好一阵他才问道:“既然是力行社的人,他怎么让师兄出面,自己不来找我,可别是遇到骗子。”
“这人绝对不会是骗子。至于为什么找我,就是为了不想暴露身份,否则走官面也不是不能放人。按我看,那位是个体面人。若是让人知道他手下执行任务居然被抓了,脸上下不来。再说,眼下的平津是东北军控制,力行社的人在这,也得隐藏身份,更得躲避着日本人的耳目。”
宁立言点着头。“要是这么说,他们倒不敢从官面上跟咱较劲。”
先是发怒此时再故意示好,帮着陈友发一起分析。不知不觉间,就让陈友发变成了宁立言的同谋。
陈友发此时心情焦虑,没听出宁立言话里的意思,自己也点了支烟,边抽边道:“力行的人要想对付咱们也用不着官面的势力。一帮血滴子真心和跑江湖的过不去,有的是办法。随便来个戏法,咱都接不住。”
他的思路被宁立言成功带偏,已经认定这事是自己和宁立言的责任,而不是宁立言的过错。
宁立言道:“也不用那么害怕。三人抬不动一个理字。他力行再厉害,也得讲理。这事只要是咱占理,就不用含糊他。”
“话好说事难办。刚才给我打电话的就是力行的人,电话里都快跟我疯了。要是我料理不明白这事,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敢!还反了他了!”宁立言表现得义愤填膺。“他要人,我放人,师兄跑事。人放了,事跑成了,他闹嘛人丢了自己找去!死了人找人报仇去!跟咱来劲算嘛能耐再说了,这人被抓到底是谁的责任,我看还说不清楚呢,凭嘛先跟咱来劲!”
 
第一百三十章 李代桃僵(上)
内藤义雄对待宁立言的态度,依旧像是个慈祥长辈面对不服管教执迷不悟的不肖子孙。语气里虽有不满,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我只是一个年老的浪人,虽然政府念着我年轻时立下的功劳,给了我一些荣誉待遇。但是并没有权力。”
骗鬼去吧。你们这帮明治时代的老浪人,基本都已经死绝,活下来的都是人瑞。虽然少壮派看你们不顺眼,可是拿你们没办法。表面上是个白身,实际在政府里有不少弟子门生,影响力大的吓人。别跟我这装可怜博同情,水贼过河甭使狗刨,这套把戏我门清着呢。
宁立言心里嘀咕,表面上装作认真聆听,陈梦寒则把咖啡端了上来,随后便躲进卧室。
她是个细心的女人,虽然宁立言始终和她没有突破最后的关系,但是在房间里,她还是准备了适合宁立言尺码的拖鞋以及睡衣。外人看去,肯定以为两人早已经双宿双栖。这手布置算是她表明心迹,此时必然会给她带来危险。
内藤表面上似乎对陈梦寒并未在意,但是宁立言确定,老鬼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破绽。所有能拿捏敌手的把柄,他们都不会放弃,无非是个时机问题。
“我靠着自己的老脸,在司令部打了包票。可是立言你的表现,却让我颜面无存。当然,一个浪人的尊严并不值钱。可是一个武士的名誉,不该被这么轻贱。”
“老爷子,您说的事我知道了,您别埋怨我,我还一脑门子官司呢!”宁立言故意装作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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