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我也不上天

    “不，是枉生境的梦魂乡。”

    牧辰几人听声追了过来，徐潇潇失声道:“梦魂乡！”

    那是一个连梦与现实的界限都不存在的混乱无序的地方。

    白决给牧辰递了一个眼色，牧辰会意狠狠地一拍冷澹的肩膀，道:“也不一定。听宫里御用的说书人说那尸山血海里的骨骼不仅形状大小是完全一致的，就连骨骼主人的命理天数也是一般无二，唯一不一样的东西就只有白骨敞中央上华胥幽境里供奉着的那具亡天尊！所以啊……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还真不好说。”

    徐潇潇听了这话，好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半天之后，方才缓慢地挤出带着无可奈何意味的几字:“小王爷真是好……好博识”

    牧辰面无愧怍之色地奶声奶气道:“姐姐过奖了。”

    白决:“……”

    宗主，都是上百的老前辈了，要点老脸哈

    府衙里传来一声诡异的闷响，众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决定进去看看究竟是什么蹊跷。

    尊主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白决的心意送了手，委委屈屈道:“哥哥一定要跟紧我。”

    白决勉强地笑着道:“好。”

    “不要离开我一臂。”

    “……好。”

    “记得每过十个呼吸就要喊我一声。”

    “……再啰嗦下去他们的影子都要看不到了啊！”白决忍无可忍地推了一把尊主，“我答应你！统统都答应你！”

    “嗯。”尊主风帽兜下的嘴角翘得老高，他答应了这一声，才闭嘴继续向门里走。

    半晌，没有了任何动静，原本怕白决不耐烦的尊主这时回头一看。

    人没了！

    而后，他的心神一凌，全身上下恢复了大半的魔气瞬间暴动，席卷而来，竟然是眨眼间便硬生生地直接夷平了半座府衙。

    牧辰几人被这动静惊得急急忙忙地从府衙深处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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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夜阑更深子不语（七）
    【至今百年，已无动静。】

    白决看着地下出现的这一行字，心底暗道:莫非那邪物确实是魂飞魄散了

    这样想着，他又觉得自己不必过多的烦恼下去，西陆的尊主在这里，应该要不了多久便会找到他。以尊主的实力而言，那个邪物从前没有什么一战之力，消磨百年后更加不会有什么敌对的本事了。至于对方会不会在意自己的小命——那大约是会的……吧

    白决摇了摇头，魔头的心思不好猜，随他。

    他深吸一口气，从锦囊里取出相思剪，在自己的胳膊上比划过两下，照准一处，猛然抬高，黑骷髅都还没有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白决的手臂上就多出了一道不规则的撕裂伤口。

    汩汩的淡金色血液立时喷薄而出，有几滴细碎的溅到黑骷髅的颧骨之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音。然而更多的血液，是喷在了封魔石的表面上。

    封印一点一点地开始解体，整张描绘着玄奥奇异的阵法的东黄符纸像是见了雨水的宣纸一般，形体溃散，光芒黯淡，但是它好像有生命一样依然在保持着最后的光芒负隅顽抗。

    白决:“……”

    ——是我不好，当年不应该下个这么结实的封印的。

    于是，白决再次深吸一口气，朝着自己的胳膊，又是一下！

    直到这张符纸最终完全失去了光芒，借着旁边的蜡烛光，只能够看见白决的脸色惨白，显然是元气耗散得太过厉害。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而恰逢此时，在他们的背后骤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

    窗外鬼魅游荡，三位仙道小友在窝在一间普普通通的人家屋子里，对着牧辰小王爷感到不可思议。

    “小王爷……你是怎么看出那位……尊主的”

    牧辰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把功劳全部推给了宫里的说书人。

    完全没有半点虚伪。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找回那位白道友”冷少宫主难得的失色，但依然很快地找回了神智。

    牧辰微微一笑，道:“看本王的。”

    话毕，他用手打了一个翻花窥天印，小脸上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奇门……不对。”

    冷澹虽然知道这种窥天印是青霞观独有的术法，主要用来知测天时地利预卜褔祸吉凶，但是他不会。

    他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

    牧辰跑回天井下往上一看，顿时有些颤颤巍巍道:“哥哥姐姐，我告诉你们个不幸的事。天时地利人和，再有三刻钟，此地的天就要亮了。天一旦亮了，就你我的灵力，在这鬼城里要活到明夜，恐怕很难。”

    秦奉竹皱了皱眉道:“王爷这是何意”

    牧辰指了指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雾气，他笑了笑，道:“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这种连西陆魔界尊主的魔气都不能驱逐的阵法——万尸鬼宗的有去无回华胥幽境。”

    “什么阵法”徐潇潇追问到，她没有注意到牧辰话里的破绽。

    牧辰笑了笑:“偷天换日。”

    他走到大堂中央，凭空画了一个圆。灵光乍现，呈现出酆都城的模样，他指着那口幽明井，继续道:“这是阵眼。整个城就是一个大阵。不过，布下这个阵的人并非鬼宗正统。”

    秦奉竹忍不住道:“为什么”

    牧辰的小尾巴止不住地上扬，他道:“真正的偷天换日，在你触动阵法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是鬼了。也就是说，你已经死得彻彻底底了。”



第二十五章 夜阑更深子不语（八）
    在昏暗的地底洞穴之中，白决并没有被那个突如其来的沉重脚步声惊讶到，反而是黑骷髅一个转身收起了讶异的神情警惕地看向来人。

    黑衣散发，闭眸薄唇，更加明显的还是他周身环绕着的犹如游龙一般的粘稠到近乎实质的魔气。

    白决看着他，微微一笑，十分强作镇定地招了招手，道:“你来得刚刚好，快过来，帮我把这块石头上的锁链劈开。”

    如果他没有颤抖着把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给小心翼翼地藏到身后的话，或许尊主也可能会信了他的邪也不一定。

    但是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

    毕竟血就在那里淌着，滴滴答答，还在往地下落。

    除非是瞎了才能够看不见，除非是聋了才能够听不见。

    黑骷髅别过脸，两只又大又亮的眼眶默默地看着白决，显然在等他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魔气可是西陆才有的东西，怎么会在东陆出现，更何况还是这种近乎碾压的护身浓雾。

    白决咽了咽口水，想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组织出语言。

    “这位、这位是西陆来的、朋友，我从前、从前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相处了几年，觉得他为人不坏……不是、不是那种我们东陆穷凶极恶的魔修。”他一边说话，一边朝着戒备的黑骷髅死命地眨眼睛，竭尽全力地向他传递一个意思。

    别惹他！

    黑骷髅略带好奇地盯着尊主打量了几眼，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白决的判断。

    它正准备拉着白决去继续它的阻止大业，然而一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的尊主鬼魅一般地出现在了两人之间。他整个人横挡在了黑骷髅伸出去的手前面，面无表情地对着白决，一把拉过他试图藏在背后的手，也不管魔气跟半仙血里蕴含的稀薄灵气相撞不停地发出绝对不友好不赞同的“嘶嘶”声。

    白决完完全全地被魔气包围住了！

    黑骷髅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尊主强行挤开的骨爪，内心有些不知所措。它诡异地扭转过脑袋，朝下看了那块被血液浸透了的封魔石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眼前的这种情况——为人不坏这是哪门子的西陆“为人不坏”

    不要说黑骷髅，连被魔气包裹在里面的白决心里都是暗暗地打鼓。

    尊主面色冷凝地抓着他的手臂，掌心的魔气已经被驱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白决血液里的灵气在单方面地消融瓦解对方手上的肌肤。

    “受伤了”

    白决僵硬地点了点头，小声解释到:“这种事情很正常的，谁行走人间不会碰到几回没事的。”

    尊主极怒反笑，看着他道:“几回”

    白决:“……”

    哦豁，完蛋，哄不好了。

    然而，正当他有点害怕地想要挣扎一下，看看能不能脱离掌控的时候，尊主忽然间放开了手，勉强恢复了平静道:“下次不要这样，你知道我会来的，不需要。”

    白决连忙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等他收回手却发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尽数地愈合了，只剩下看起来有些狰狞的血迹未干。

    在他端详伤口的时间里，尊主已经弹指一挥魔气成刃，将那道封魔石上的锁链给拦腰截断了。

    魔气散开，看着地上碎成几段的锁链还处在懵逼状态里的黑骷髅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走。”

    黑骷髅:“……”

    ——不是，那个，什么，谁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给斩断了还是用的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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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夜阑更深子不语（九）
    黑骷髅当然不叫黑骷髅这么个名字，但是尊主并不想替它讲清楚，黑骷髅也拿他没有办法，更何况白决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谁，它连反驳都不好意思。

    因为没有必要，所以只能忍着。

    仙门百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然而，这在凡俗之中却已是沧海桑田的差别了。

    黑骷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自己的面前祭拜，还端端正正地摆了一碟馒头在它的面前。那人一身的粗布短打，瞧着模样倒像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农户，头发花白，皮肤黝黑，面上的褶子似乎比崖洲海岸的暗礁还要多许多。

    它起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位老人家神神叨叨地跪拜，跪拜完了祈祷，祈祷完了居然还要跳大神！

    那场面，着实是令人看不下去。

    于是，黑骷髅清了清嗓子，本想开口，却发出了“咯咯”的怪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一声虽然并不如何的大声，却是将那个老汉吓得不轻。

    黑骷髅就看他吓得当时就是一屁股栽倒在了地上，头重脚轻，胡言乱语道:“鬼仙爷爷饶命！鬼仙爷爷饶命！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然后他就连滚带爬地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啊啊的尖叫。

    黑骷髅:“……”

    它那时心里不住地纳闷，有这么恐怖

    然而，等它借着那老汉留下来的烛火照见祭拜的酒杯中隐约可见的骷髅形状，还是黑骷髅，整个人都是懵的。

    它抬起头，放眼望去遍地的残损纸钱，偶尔一丛两丛的紫红香梗，还有成双成对的苍白蜡烛——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不太对劲。

    这里可是封魔镇邪之地，怎么会让人随意祭拜

    察觉到蹊跷的黑骷髅本想离开这口深井，然而它到了井口却发现自己压根儿就出不去，封魔的法阵还在起着作用，它最多只能够离开井口不足半寸。

    这样的距离，连把头探出去观察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它连神识都被禁锢在了遗骨之上。

    不过，黑骷髅并没有发愁多久，快到正午的时候就又有人把自己给送了进来。黑骷髅有些纳闷，怎么这些人都上赶着来祭拜

    它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

    因为这个变化了的阵眼好像还有疗伤治病的奇效，特别是在这里摆放过的祭品，一旦让病人吃下去，那就是药到病除的见状。

    简直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来得有用。

    所以，此地的百姓便依井而建，最终有了这么一个繁华的酆都城。城里的那一口井也被人以“幽明”二字繤刻了碑文永久流传，世人皆道是井底直通西陆，能与冥界阎罗相访，是以才会有生死人肉白骨、阎王宽限的奇效。

    这井中仙，便又被称为——“鬼仙”。

    而这剩下的第三件事，却是它昔年的故人入井与它长谈，然后在听闻它被白决的阵法困于井底的时候动了邪念。

    听到这里，白决忍不住奇怪地望着黑骷髅，道:“怕不是故人这么简单吧”

    尊主便多念了一句:“我来时便看出那个‘叶神医’不是灵草真身，他不过是个**凡胎的修士，似乎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他没有自称出自衣隐潭中‘遗世谷’，所以我并未多想，只是留了一个心眼。但是听叶道友的话，他似乎的确是‘遗世谷’所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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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夜阑更深子不语（十）
    后堂，四进院落的第二进，一般是官老爷的书房卧房以及厢房的所在之处。

    牧辰没腰挂骨地拄着杀威棒，仔细端详着这口放在主人卧房里的空棺材，棺材盖被掀开抛落一边，想必就是它刚刚落地的声音惊动了牧辰。

    他抬腿踹了两脚，却愣是没发现这口棺材有什么玄机。

    这要放在平常，他自然是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头高脚低，清漆，无纹，梓木。

    这就是一口平平常常的棺材！

    牧辰接着把目光投向了昏暗的室内唯一可以藏下人的地方——一个九尺高的铜锁衣柜，四角还雕上了寿云纹做装饰。

    论撬锁的本事，牧辰敢自称青霞观座下第一，没人敢争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