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话至此再不详说,冯双林知他秉性,假使自己一味追问,定引他又生猜疑,遂把此事暂放下,忽而叹息一声。
”你还有甚话说愁眉苦脸,有人欺负你”朱煜玩笑问,这冯双林生得年少清俊,面如傅粉,唇红齿白,眼含秋水,在一众太监堆里很是夺目,更况谋才兼备堪能大用,自对他另眼相看,想必会遭人嫉蛝。
冯双林撩袍跪下:“臣性子温和谦恭,从无害人之心,不知怎地时常遭魏公公喝斥排揎,平素多加以忍之,近日却再忍不得。“
”这是为何“朱煜挑起眉梢。
”不敢讲。“冯双林面起薄红,神情羞忿忿地。
朱煜看得心火辄起,随意道:”你说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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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冯双林抿了抿唇:”魏公公四处编派皇帝与臣有龙阳断袖之情,数日前臣被皇太后拦在殿内叱问此事,臣道,皇上与皇后鸾凤和鸣,感情甚深,岂会与臣胡来;更况历朝更迭,郑昭君任所爱徐挚为相,国乱,上下不亲,父子失和;武帝与卫青藏私,外戚当道,皇权忌惮,另有武帝与韩嫣,仗宠逆行,祸乱宫闱,此些先例数之不胜,皇上饱读诗书,深以为训、岂会做下此等颠倒阴阳、有悖人伦、祸国殃民之举。皇太后这才饶了臣命,原想摒忍不声张,却接言官弹
第伍柒陆章 见旧人
但听得熟悉之声响起:“冯生见过杨大人。”
杨衍似没听见般,手中执笔未停,待过半刻后,慢慢抬起头来。
冯舜钰绾着青蓝巾,穿宽大儒生襕衫,白瓷脸儿,她那双眼睛生的最好,水汪汪能勾人魂魄。
莫名就恍惚了一下,仿佛该监生从未离开过大理寺般,就这样自自然然地待在他身边。
“怎瘦了许多”待话脱口而出,他才如梦清醒,不该这麽问的,太温情。
舜钰也怔了怔,她想过重返大理寺时,杨衍会问的无数尖酸刻薄话,独不曾猜着这句。
杨衍也无需他答,只命张步岩退下,四处无人,他起身走近舜钰跟前,若有所思打量半晌,语气很冷淡:“你还敢回来真笃定我不会把你交给刑部治死罪!”
舜钰仰起颈子看他,朗朗回话:“不是杨大人让冯生回大理寺的吗”
一句话堵的杨衍语塞,他皱起眉宇:“沈泽棠死在昭狱中,你来迟了。”
“冯生不是为他.......”舜钰咬咬牙:“是为自己。”
杨衍默了默,忽而凑近她颊边,细白耳垂没有孔眼的痕迹。
舜钰本能地后退一步。
“你果然很聪明......”杨衍抻直腰板,似笑非笑地看她:“说起来沈泽棠毁吾清誉,而至遗臭民间,此仇不报非君子。不过他已逝.......俗说逝者为大,过往权当烟消云散,不再追究。”他又添了句:“你先去吏部报册重入选簿罢!“
语毕,齐整衣襟抬足要走,皇帝朱煜命他午时至西暖阁,瞧窗外天色恰差不多时辰。
舜钰见他要走,紧追着问:“当日离京历事时说妥的,待冯生回时,擢升任五品职寺正,可还算数”
杨衍顿了顿:“吏部允调,我亦无谓。”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舜钰这才长舒口气,淡淡露出笑颜。
......................
右司丞苏启明正要去刑部,恰于舜钰顺路,他俩走在青砖御道上,秋时一片枯黄落叶,飘坠于白底黑面的官履底,瞬间踩得稀碎。
苏启明感叹道:“听闻你被‘鹰天盟’的刺客捉去,我们总是伤怀,还道这辈子是再无缘相见,不成想你突然回来,晚间在嬉春楼定了桌酒席给你接风,可一定要来。“
舜钰连忙笑着谢过,苏启明摆摆手:“还未谢你哩!可记得我那婆娘制得蜜果,被秦掌柜收去,颇受京城食客欢喜,便常来问她拿货,一来二去的竟赚了些,前月花了千两雪银,在城北闹市口盘了处宅子,一家子都很和乐,思来还是托冯生的福!”
“那是嫂夫人蜜果酿得好,我不过是动下嘴皮子罢了。”舜钰轻轻问:“听闻沈阁老出事了可当真”
“怎不当真!”苏启明神情瞬间黯淡,沉着声狠骂:”被徐炳永秦砚昭这帮乌龟王八蛋害死了。“
”此话怎讲“舜钰满脸疑惑的态:”不是逝于昭狱一场大火麽与旁人有何干系“
“昭狱阴暗潮湿之处,恰逢多雨时节,失火岂非易事......”苏启明说着已近刑部门前,瞧见右侍郎张暻从内而出,连忙止言,走上前见礼寒暄。
张暻笑着还礼,不经意瞟过舜钰,神情一滞,顿如见了鬼般:“这.....这可是冯生”
”可不是他!“苏启明拍拍他的肩膀:”我乍见时也被唬了一跳。“
舜钰拱手作揖,笑道要赶去吏部报册,话不多说,辄身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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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柒柒章 斗杨衍
舜钰脚步轻快地走回大理寺,哪想才跨过槛儿,巧遇寺副陈肖,他劈头盖脸一顿说:“瞧甚麽时辰了你四处疯够才回杨卿寻你有三遍,自同他解释去。”
舜钰不于他辩,看暮色衔山,红霞晚照,想杨衍往昔此时早打道回府,便也不急去正堂,先至案库看望评事万盛,万盛喜出望外,要亲自炖茶款待,舜钰难辞好意,同他一道吃毕茶,又闲话少许,方离去。
哪想途经正堂,却见灯火映门窗,她暗道糟糕,思忖半刻,才踩如意踏垛而上,请守卫回禀。
那守卫打起帘栊,舜钰进得房里,果见杨衍坐在桌案前,捧本书册看着,脸色不霁。
“冯生见过杨大人。”舜钰上前见礼。
杨衍把书册往案面儿丢,再一错不错盯着她,淡笑道:“你去哪了”
“不曾去哪,一直在吏部,寻诸司办理报册入籍等事。”舜钰小心答话。
“扯谎!”杨衍眸光一黯,语气满含嘲弄:“当吾不晓麽,你宁愿在案库吃茶,也不肯来见我”
“.......”这是甚麽话!
舜钰欲开口解释,瞧他似有些恼羞成怒:“毋庸再多言,既然这般欢喜往案库跑,你就再去那里誊抄卷宗一阵子,寺正职待议!”
舜钰心底腾升起股子莫名火儿,不带这样戏弄人的。
她冷笑道:“杨大人秉性清高傲慢,擅变多疑,说话三反四覆、言而无信,算罢!吏部萧大人正值用良才之时,允冯生去他处擢升文选清吏司主事,秩品六级,主文牍杂务之责,亦觉甚好,既然冯生在大理寺无用武之地,这便告辞,明日不再来就是。”再作一揖,辄身气呼呼走了。
杨衍怔住,看官道他为何会怔住
这杨衍是那样霸王的一个人,怼天怼地怼六部五寺二院,不说远的,近观他属下少卿姜海,常被其骂得敢怒不敢言,更何况寺丞寺正这些秩品低的官员,皆对他怀敬畏之心,平日里能躲则避,哪见得有人这般蹬鼻子上脸的。
反倒一时新鲜,眼看冯舜钰三两步就要掀帘出去,连忙大声叱道:“站住!吾堂堂大理寺,岂容你个历事监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理。”
舜钰嗓音朗朗反驳:“历事监生最长不过一年半光景,冯生已超期限,早报送吏部上选簿,只等有官阙即补空录用。与杨大人再无甚关系。”
杨衍嗤笑一声:“你试试可否同吾有关系!看萧老怪儿能否保得住你!”
一句才了,少卿姜海恰进来,见舜钰站竹帘边,杨衍坐桌案前,隔着老远你来我往的,有些莫名其妙,遂笑问:“这是在做甚练耳力麽”抬眼瞟扫离远的那人面色铁青,忙训斥道:“冯生大不敬,怎能背身站门前同杨大人说话”
舜钰脚步站定不动,眸瞳潋秋水,抿着嘴不吭声,一股子不甘示弱的倔劲儿,却楚楚动人的不行。
杨衍气的直笑:“你瞧她这猖狂的无法无天了。”想赶姜海走:“你来有何事”
姜海听说忙道:“不是杨大人寻我来的”
杨衍这才悟醒,被冯生气得正事皆忘......脸颊不易觉察浮起暗红,垂首端盏吃茶,片刻后才道:“我找你来是为四月前昭狱那场滔天大火。”
斜眼睃过瞬间背脊僵直的纤弱背影,他弯起唇角,接着说:“皇帝下旨,由大理寺奉命彻查昭
第伍柒玖章 辜负意
姜海瞪樊程远:“诉案岂容感情用事,那沈泽棠量刑过度,其命可是休矣”
樊程远垂首看手中供言,清清嗓子回话:“戌时二刻,天地昏黄,万物朦胧,狱吏泼冷水两遍未见其醒,徐阁老即命止刑,允太医院遣太医诊治,亥时初刻刘太医匆匆赶至,诊脉后嗟吁曰:今晚沈泽棠难过矣!徐阁老方与周尚书带衙吏离开......”
姜海插话进来:“刘太医可有救治”
樊程远道供言未提,指挥佥事陈景起身,拱手禀说:“刘太医倒开了方子,称晚时会遣药库副吏来为其上药,但一直没等到,下官心中不忍,于他重伤处洒了些金疮药。”
“一直不曾醒来”姜海追问。
陈景颌首:“亥时二刻巡牢时,送来的饭食及水未动过。”
姜海蹙起眉宇:“此时该传刑曹来验生死才是。”
陈景面不改色:“姜大人所言极是,那晚颇蹊跷,下官与刑曹往囚沈泽棠监牢去,哪想牢柱青色荧荧,细看竟是无数流萤,忽合拢如火球,忽散开似星尘,四面阴风萋萋,煞气飕飕,刑曹称有孤魂野鬼游荡,此时验生死为大忌,道翌日再验,遂脱身而走。下官也觉着实可怖,同狱卒交待后,去北镇抚司西角庙堂烧香抄经以祷天灵。”
“怪力神谈不足信。”姜海拈髯沉吟,命樊程远继续说。
樊程远道:“夜半三更,巡夜校尉宋明嗅到焦味,初淡渐至浓,打开狱牢隔门,刹时大片黑烟扑面,呛咳不止。忙召集值守狱卒湿巾裹面,有的拎桶抬水浇泼,有的拉拽犯官出牢,浓雾火燎,人影幢幢,场面一时大乱,后数名锦衣卫赶至助力,丑时鸡鸣才歇,断柱残墟,青烟弥漫,细数犯官狱卒死者计十八员,多为烟闷窒息而亡,沈泽棠囚牢在昭狱最尽头,赶至时牢不成形,尸骨焦炭易脆,稍碰成灰。”
案情诉毕,苏启明起身,朝罗冠作揖问:“昭狱失火原由众多,不知罗大人作何感想”
罗冠手持绣春刀柄,一副不苟言笑的态,淡然道:“昭狱失火各朝历过,并不足为奇。吾若说因年久失修、鼠患成灾所至,汝等会觉吾在推诿责任,吾若说是人为,又无真凭实据可信,还是不妄自猜测为宜,吾等尽全力配合汝等查案就是,一切以大理寺彻查结案为实。”
“一只老狐狸,口风紧如瓶封蜜蜡。”姜海暗自腹诽。
舜钰听得沈二爷受刑惨状,心痛似刀绞,深吸气平复心境,一面凝神听樊程远诉案情,只觉锦衣卫供言串接的天衣无缝,不仔细推敲,难寻出甚麽破绽来。
她正兀自沉思,寺吏掀帘进来禀:“杨大人有事寻冯监生。”
舜钰不敢怠慢,作揖告辞,匆匆出得少卿堂,欲朝正堂行,却被寺吏阻了,只道随他走就是,却是往二门方向,陡升疑惑却暗自不表,过片刻后,即望到桂树下驻一乘四人大轿,待近前,随跟侍卫打起帘子,请她入轿。
舜钰见杨衍端严坐轿中,一脸不好惹的表情,遂抿了抿唇,弯腰俯身坐他对面。
轿子出了大理寺,沿御道摇摇晃晃前奔。
舜钰不愿理杨衍,只半揭窗帘子向外看,秋老虎时节,骄阳正盛,把路面映照的白晃晃刺目。
 
;“你在看甚麽可知我要带你去哪里”杨衍抬手荡下帘子,不允她看外面,语气沉沉。
轿内灰蒙蒙的,舜钰有些无奈:“我在看轿子抬进午门,杨大人是要带冯生去面圣罢!”
杨衍看她容颜,眸光深邃。
一个十八韶华的女子,怎样才能做到,明知是去面圣,命途生死未卜,却依旧镇定从容,毫无惧色!
或者........她满怀恐惧,只是吝在不亲近的人面前展现,这样的想法莫名令他不悦。
第伍捌零章 明心迹
秦砚昭撩袍坐在榻沿,接过彩琴端来的燕窝粥,拈调羹划散热气,舀一勺递去李凤至唇边。
李凤至隐忍地含进嘴里,低声说:“娘家府遣车马来接我与孩子回去宿住些日子,夫君......就允了罢!”
秦砚昭默了默,语气很温和:“你身骨赢弱单薄,孩子又小,不宜马车劳顿。”
李凤至嘲讽地微笑:“不过两条街距而已。”
秦砚昭不答,只道:“你想吃想喝想要甚麽,尽管同管事说,下人有怠慢的皆随你处置,母亲谅你产子不易,晨昏定省也一发随便,你还有何不知足的”
他又舀一勺递去,见李凤至撇开脸抿紧唇,并不勉强,将粥碗随手搁至香几上,一面慢慢道:“若是气吾倒不值当,你乃高门淑女,恪礼守矩,熟读女四书,定深谙出嫁从夫的道理。吾身居官途,常陷朝堂争斗,更需后宅安宁,不被授人于柄。你任性一时,吾可忍让,但也需张弛有度,适可而止方好。”
他站起来,窗纸透进清光,屋内昏蒙一片,外头天色已大亮了。
李凤至垂颈怔怔看自己手指,依旧倔强地说:“我只是想回娘家府,想爹娘,想养好这身骨,你都不允麽”
秦砚昭耐心用尽,一股子戾气沉面,伸手使劲掐抬起她的下巴尖儿,冷笑道:“你就是这么尊贵金玉满堂的秦府,都供不住你这尊佛吗李凤至,你又何尝如表面的贤良淑德,残害子嗣嫁祸个通房丫头,以为吾不晓麽。那时不怪罪你,是因你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吾需得他官场扶持才摒忍。俗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不过两年光景,你父亲若无吾这女婿,他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如沈泽棠那般死在昭狱亦有可能!”
李凤至面色愈发灰败,声音忍不住哽咽:“我只想回去养好身骨,不然也会死在这里。”
秦砚昭嫌恶地松开手指,目光含着薄蔑:“你执意要回娘家,吾不拦你,但孩子须得留下,且日后李府兴败及你父亲生死,一概于吾无关。你可要仔细想清楚!”
语毕,辄身甩袖就走。
瑟缩在墙角的丫鬟彩琴,这才敢挪近榻前,即见李凤至眼眸阖紧,身子软软倒下,连忙搭肩扶住,惊慌失措地回头高喊:“老爷啊.......大奶奶昏晕了,您快来看看她罢!”
似没听到般,那抹清隽身影沐在斜溜入窗门的温阳里,忽明忽暗、由浓渐淡,终是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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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执麈尾的内侍公公来请,舜钰随杨衍身后出外间,朝西暖阁走,恰见得不远、两个穿绯红麟袍系犀带的司礼监公公,被簇拥着迎面而来,杨衍忽得放慢脚步,舜钰不防,撞上他的背脊,嗅到一股子淡淡草药的甘涩味儿,后退两步,暗忖他身子还没大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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