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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马车停在享来苑门口,亦是扇门紧阖,衙吏上前掷门环叩数下,才见得麻衣侍从仅开条缝朝外呆望,衙吏等得心烦,一脚把门踹的大开,嘴里骂道:“没眼力见的东西,瞧得官爷来,还畏畏缩缩的作甚!”

    大抵听得动静,又匆匆来一穿貂皮褂的管事,瞄见张暻官服绣孔雀补子,竟是三品官员大驾,唬得忙哈腰作揖赔不是,在前头将众人朝客堂引领。

    舜钰前次来是个阴雨暮晚,此时青天苍苍,云意沉沉,见得园中墙腰雪老,池面冰胶,几处山石凹凸处,往下成串的滴水帘子,还种有四五株梅花缀满红萼,廊前一只小猱狮狗也不理人,自顾转圈咬着尾巴玩儿。

    进了客堂,两边摆放八张黄花梨椅子,椅间插荷叶式六足香几,始坐定,已有侍从捧来茶水。

    张暻倒无吃茶的心思,只命管事传陈瑞麟来问话,那管事去了又来,陪笑道:“麟哥儿在隔壁间,正陪李记丝绸铺的老爷筵请,唱过这一曲就来。”

    张暻颌首允了,舜钰隐隐闻琵琶月琴和筝拨动,偶有两句入了耳,唱得是:“光阴易老,日月疾如飞鸟。”那声感慨缠绵,引听的人心底微颤,又唱道:“我只悲惊秋蒲柳,潇潇欲调,却是梦冷巫山一片云......。”

    大铜火盆上顿着铜铫,一个侍儿把收的雪,用大勺挖进铫里,再加两块兽炭来煨化成水。

    舜钰还待要细听那曲调,却不知怎地停了,叶向高叹息道:“当年陈詹事府居在锦桐胡同,亦是高门大户,常有明黄轿子来接陈少爷入宫,走到胡同口才肯坐轿,犹记他总穿荼白茧绸直裰,年纪虽小,却有谦谦君子风度,引得过往民众争相观望,谁知竟会落魄至如今这个地步.........。”

    “当年若是太子肯替他求情,或许......。“苏启明欲言又止,已听得脚步窸窣,从门外进来一人,正是陈瑞麟,穿着织金银丝襟前镶灰鼠毛的夹袍,系着一条大红丝绦压腰,脚下蹬一双黄皮油云纹履。

    他并未绾髻戴巾,却梳着一根乌亮滴油的长辫子,长眉俊目顾盼间,皆是不输女子的风情味儿。

    他溜眼一圈,才走至张暻跟前欲屈膝跪拜,张暻忙道免礼,微笑道:”沈二爷让我代他问你好。“

    “谢他惦念。”陈瑞麟面色平静,语气淡淡的,似乎很畏冷,让侍儿搬了椅在铜火盆边坐了,这才懒懒道:”不知张大人寻我何事“

    叶向高便把优童小怜的案子述了一遍,再提点他说些知晓的事。

    陈瑞麟接过侍儿递的茶呷两口,方才含抹薄蔑笑容道:”那小蹄子死不足惜,抢我的客人,我就骂他有报应,这不现世报来了!“

    叶向高怔了怔,让他仔细说来听,陈瑞麟又不肯说了,瞟了眼闻讯赶来的老肯(类似妓院的老鸨),有些阴阳怪气道:“你捧出的红角儿,自然你来讲给官爷听。”

    那老肯忙在张暻脚边跪下,先扇自已两个耳刮子,再说道:“小怜原是麟哥身边侍儿,机灵活泼,擅察言观色,如今年纪大




第贰伍叁章 作思量
    梅逊满脸希冀道:“那爷明日里就让刑部把这位萧爷抓起严审,不就水落石出了!”

    “若真如此容易,我何必讲与你听。”舜钰平静又无奈:“这萧爷如今的身份,已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他财大气粗,与太子亲厚,能随御膳房共同操办太后寿诞可见一斑。若我此时去说,这萧爷是残杀优童的案犯,莫说没十足的凭据,即便有,引荐案犯入宫你让太子如何自处皇帝恰可明正言顺废了他。”

    “.............这样不是更好。”梅逊满脸冷笑:“朱煜秉性多疑残暴,行事翻脸无情,活该有此日。”

    舜钰默了默,才低声说:“你以为区区个历事监生的话,能传进皇帝耳里倒给刑部尚书周忱除我的机会了。”

    看梅逊醍醐灌顶,转瞬又眉笼愁云,遂温言宽慰他:“我已雇人暗中守护陈瑞麟,他应性命无虞,你毋庸太过忧心。”觉着盆中清水微凉,想想从袖笼里拿出一包银子来,递给梅逊拿去收着。

    梅逊接过一掂量,沉甸甸的,边起身去开箱,边吃惊问:“爷从何处弄来这么多银子。”

    舜钰拿过大红棉巾,跷起腿去擦足面的水渍,微笑道:“姜少卿要我装裱古画,小气财迷的性子,不晓得这次怎爽落的很,总觉有古怪。”

    正说着话,门帘子掀开,秦兴拎着食盒子进来,眼尖瞄见舜钰俏足如霜,脚趾亦是粉嫩,一恍即被红巾覆住,听得舜钰问:“很晚了,你来作甚”

    秦兴收回心神,把食盒子摆在桌上,从里头端出碗冒着热气的鲜鱼面来,笑道:“方才路过廊子,看得窗纸映出两人影,晓得爷回来了,中晌午也没见你吃甚么,索性煨碗面给端来,也让爷瞧瞧我的手艺。”

    舜钰笑着趿了鞋,走至桌前落坐,挟了一筷子面条尝尝,嚼了片雪白鱼肉,颌首赞滋味好。

    梅逊不相信,拿了碗箸过来,拨了面条连汤半碗,哧溜吃了口,果然不俗。

    秦兴便得意起来:“我已拜田叔为师,他直夸我聪明有悟性,假以时日亦可如萧掌柜那般,进宫给太后做菜吃。”

    “那宫里可是吃人的地方。”舜钰吓唬他:“你做的味儿再好,太后若不喜欢,就要割你脑袋。”

    秦兴顿感颈处凉咝咝的,吐着气只道还是算罢,他有妻儿要养活,一时半会可死不得。

    三人又笑了一回,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儿,灯花噼啪的炸一下,映亮窗棂外的景,不知什么时候,竟悄无声息的飘起雪来。

    ...................................

    舜钰一早小心翼翼走路,脚底的厚雪被踩得噶吱噶吱作响。

    途经吏部时,斜眼瞄到沈桓,独自冷冷清清立在台矶上仰望天际,大有念天地沧沧独怆然而涕下的态。

    舜钰缩缩脖子,想他发甚么疯,倒也不畏寒,又瞄到他朝自已招手儿,可没空陪他发疯,索性装没看见,自顾自地走。

    眼前路忽被挡住,抬眼看,是沈桓冻的发青的面庞,忍不住咧咧嘴角,噗哧笑出声来。

    沈桓有些恍惚,这小桃子笑起来,真如那山花初绽般好看,怪不得沈二爷着了他道儿,晃下脑袋,粗着喉咙吼:“没瞅到爷爷朝你招手莫装,瞟到你眼珠子动了。”

    舜钰哦了声,展颜问:“原来你是招手呀,我以为你在抽筋哩,天寒地冻的,你在此练武功麽”

    练个鬼,谁不想在炭盆前暖暖和和的,沈桓懒得废话,瞪她一眼:“随我去吏部,沈二爷寻你。”

    “能不去麽,你就当没看到我。”舜钰跟他打商量。

    杨衍不



第贰伍肆章 问案情
    燕窝粥吃毕,侍卫捧来香茶,沈二爷观舜钰已不复来时苍白,颊腮起了润色,这才开口:“你与周海的事,能否讲来与我听”

    他说话的语气很随意,就如同问你窗外天可晴朗这般,舜钰却听得心紧缩,欲待几句敷衍过去,听他又不疾不徐地:“我即问你自然不是白问......总是为你好的。”

    舜钰抿抿嘴儿,其实只要沈二爷离自已远远的,就是为她好。

    默了默道:“周海是在姨父府上元宵节时认得,那时我刚从肃州来京城,若知他是混世魔王的人物,定不肯沾惹。他来义塾寻我欲成龙阳事,哪想犯了颠病,没几日就没了。”

    沈二爷微蹙眉,并不是他想听的,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问:“周尚书欲把你除之而后快,这心里可有数”

    舜钰点点头,她又不傻。

    沈二爷沉稳道:“如今皇帝染恙,储君之争每况愈烈,朝堂不乏党同伐异、结党营私之流,尤在此时更需谨言慎行,凡牵扯皇权的人或案,皆要避道而过,观默不语方为上策,否则就是引火烧身,反而得不偿失。”

    舜钰忽而想起前世里,她首次求沈二爷助朱煜复位时,才欢爱过,他亲她还在颤抖的蝴蝶骨,嗓音黯哑:“即便助他复位,你还回得去皇后啊皇后,你是在引火烧身,可懂.........”

    “你可有听我说话”沈二爷看她目光惝恍,脸颊莫名起了一抹红,憨媚的很。

    舜钰蓦得收回神魂,听得他问,忙道已深记心底。

    沈二爷声音渐低沉柔和:“知你聪明擅谋,我却总也放心不下......你说该如何是好”

    这话说得委实暧昧!舜钰诧异地抬起头来,他眼眸深邃幽黑,目光很暖......,该怎么回他的话呢

    “大人把心收起就是!冯生不指望得谁照拂,也会好好的。”

    “............!”

    沈泽棠揉揉眉间的倦意,看她微抬起小尖下巴儿,倔强又不甘示弱的态,忍不住笑了。

    她被他遍身看过、摸过;朱唇玉颈尝过;压于榻上银声琅语过。

    自梦笙离去数年里,有的是机会亲近女子,他却一直未曾动过意,不是个随便的人,在某些方面,他或许还有些挑剔。

    这舜钰,还道她聪明擅谋,却看走了眼......傻里傻气的.......就谅她年纪小罢。

    此般心底念过,沈泽棠拈起笔,俯首继续批公文,舜钰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回话,总不能傻呆呆的一直坐着.......。

    站起上前作揖,期期艾艾告辞,沈泽棠头也没抬,只道了声慢走。

    舜钰便朝门外去,走了五六步,听得沈二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杨衍可同你说过升任寺正的事”

    舜钰顿了顿回首,有些吃不准的问:“未曾提起,难道沈大人已经批核过了”

    却没听得他答话,恰侍卫进来报督察院高大人到了,她只得怀揣几许狐疑离开。

    ...........................

    才进大理寺门,欲朝少卿堂走,便见寺副陈肖捧着一高叠案卷,急步在前面,忙紧跟上前,拍他肩膀笑问:“怎这般匆匆的我来替你拿些。”

    陈肖回头见是舜钰,索性把案卷全递给她,拍着手掌嗔怪:“你怎来



第贰陆玖章 问缘由
    舜钰含下最后半点热糕,又呷两口茶,是六安瓜片,带着股凡尘俗世的烟火味。

    她想把话一次说明白,清咳下嗓子,唤了声:”沈大人.......。“

    沈二爷看着舜钰吃得颊腮生红,有些出神,目光沿她娇翘鼻尖下,至小嘴张阖间,满心里起了柔软。

    忽然伸手去抬舜钰的下颌,用指腹滑过如花唇瓣,抹去几滴酥皮的碎屑,这才不慌不忙将手收回,神色镇定地问,你寻我是为何事

    舜钰深觉自已被沈二爷轻浮了。

    可看他着绯红官袍端玉带而坐,面容儒雅,举手执盏间蕴含翩翩风度,哪有半毫的不正经。

    .........反显得她在胡思乱想似的。

    深吸口气,舜钰沉稳住情绪,这才说起:“学生在大理寺历事,绩效屡勤勉,得杨大人提拔,报五品职寺正与吏部等候取用,沈大人是因何考量不予核准”

    沈二爷不答反问:“杨大人没给你看选簿”

    见她摇头,不由眉心微蹙:“枉我写得那般详尽.......。“

    顿了顿又说:”你在大理寺历事不过三月,虽参案数起略显智勇,但资历仍旧尚浅,功名又是举子,而寺中五品官阶下属有寺副二人、评事四人、主簿六人、录事、司直及司狱壹十五人,其在位最长五六年未曾升调。“

    ”若此次罔顾众意准你任寺正,我被言官弹劾倒罢,你在大理寺定遭人妒恨,已可见日后仕途难行。“

    ”我曾告诫过杨卿,朝堂政事讲的是群智群策,合心协力,独行者终将孤寡难鸣,沦为弃物。现把此话再讲与你知,期你共勉。“

    舜钰知他所言非虚,皆是道理。

    可她并无恋战朝堂长久之意,只想查明田府及陈家满门抄斩的真相,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她昨而个泡合欢浴时,拎起烛台把自已仔细瞧过,葵水又过一次,满骨青春不与人商,这身段儿只顾自的疯长,让她哭红了眼睛。

    现是冬季衣袍宽大厚实,还看不出甚么,打过了二月春,衣裳渐松后,她该如何瞒过众位官员如狼似虎的打量.......。

    时日说来已匆匆,她再耽搁不起。

    想至此,舜钰朗声驳他:“沈大人十七进士登科,得状元为翰林院修馔,同年观政左军都督府及九卿衙门,三月后取用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秩品正五品,两年后升任吏部左侍郎,秩品正三品。大人少年成名,取用官衔时怎无资历浅簿之思,怎无遭人妒恨之虑”

    沈泽棠听得嘴角噙起,眼眸含满了笑意。

    舜钰不自在地咳了咳,她很认真的在讲道理,有甚么好笑的。

    沈泽棠吃口茶,沉声问:“那你可知我擢升吏部左侍郎后,直至任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内阁参与朝政又用去多少年”

    见舜钰无言,他微微笑了笑:“用了十四年的时间,这便是少年得志、不知人事的代价。“

    人只见他如今衣紫腰黄,权倾朝野的风光,又哪知他曾拿命博弈的艰险。

    他欣赏舜钰的聪颖善谋,更怜惜她的善良单纯。

    朝堂的阴谋权术倒底黑暗,怎能让这些玷污了她的美好。

    这般爱娇的女孩儿,即便此时无法藏起来呵怜疼爱,他也要把她圈进自已羽翼下时时护着。

    舜钰却有自已的打算,她说:”沈大人毋庸多操心,杨大人能将学生入选簿,报吏部取用,定是因吾才能胜任寺正职而为之,烦请大人网开一面核过罢



第贰柒零章 双林记
    冯双林在椅上坐定,沈容把旧盏残盘收了,重沏壶新茶摆香几上。

    沈泽棠吩咐他重拿碟热糕来,亲自给冯双林斟茶:”知你嫌弃瓜片茶那焦糊味,这是昊王从云南捎带的普洱,你最爱吃,特留了一包给你。“

    冯双林捧着茶盏道谢,恰热糕端来,他拈块芋粉团恭敬递上:“大人不嗜甜,这团里是以野鸡崽肉为馅,偏咸鲜。”

    沈泽棠笑着接过,慢慢吃了。

    冯双林又问:”方才进来时遇见凤九,瞧他面色不霁,可是遇到甚么难事来寻大人“

    沈泽棠话里有些无奈:”不肯随我出京历炼,来闹脾气,娇得很,哄都哄不住。“

    冯双林听得心底萧萧,看二爷满眼缱绻笑意.......原来道听途说未必都是假。

    他抿了抿唇,低声央求:”凤九即然不肯去,大人允我随你去罢,礼部历事实非我本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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