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姒喻
她往后退了几步,恰好站在屋子的门槛前,一眼望去,能将里头的景象尽收眼底。望着上首女子似笑非笑地模样,望着乌鹭有些发怒又强忍着的模样,文娘子伸手指着,从最上首开始,一点点指到自己的鼻尖上,“你看,这里都是女子。”
“我也经历过痛苦的事情。乌鹭也经历过,”文娘子说的很平淡,好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可是这与我要做天师又有什么关系我若不是女子。就可以不受这份苦了吗我要是不做天师就可以不吃这份苦了吗”
她望着女子,脑袋左右摇了摇,“不,不会。不论怎样,这是我的命数。命数天定,轻易不可更改。我生为女子,不是我能够选择的,那我就去接受它。我要做天师,是因为我自己所想的,我做天师,绝不是为了天下。所以
54.以血炼就
“去取来。”女子重复一遍,似乎有些不耐。
那孩子终归是怕的,低头应了是,便匆匆往另一边屋子去了。
朱砂用荷青瓷的罐装着,那孩子捧给文娘子后,恨恨地剜了一眼两人,转身气冲冲地回到上首女子身侧,“主子,剩下的朱砂都装好了。”
女子颔首,又看向文娘子,“我已然劝过你。既然你这么有信心,只去做便罢了。成也好,败也罢。与我这个孤家寡人,无甚关系。”
文娘子抱着罐儿,微微躬身,也算是行礼,“多谢前辈相助。”
这女子对于天师的怨结远远不是文娘子几句话能够解开的,她现在愿意将朱砂卖与文娘子,多半只因为看中了文娘子身上的那股子气概,这点文娘子是清楚的。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文娘子也不想再冒风险去触霉头,只侧身对乌鹭吩咐道,“将银两送上去。”
乌鹭应了是,伸手从腰间摘下一个巴掌大的荷包,尽数递过去,“这里一共二十两银子,并有五张百两银票,还请店家清点。”
乌鹭本就对这女店家不喜,现下说话也少了几分客气,银钱也只是捧在手里,没有半分送过去的意思。
那女子只勾了勾唇角,吩咐身边气呼呼的孩子将银子从乌鹭手里头取过去,却半分也没有看,只盯着文娘子的位置,“瞧着你颇有几分面善,胆子心眼不是常人所能比拟。这番,可是要入京去”
文娘子迎上她的目光,雾蒙蒙的眸中看不出情绪来,只见她往前走了几步,在临近女子跟前时候停下,又在那孩子警惕的目光里,从袖口里兜掏出一道黄符,知道那孩子顾忌自己,也不强求别人来拿,只轻轻将符纸放在地上,指尖从上头掠过,连带着一道暗红色的光。
“前辈料事如神。”文娘子说道,“只不过前尘旧梦,终归尘土。前辈既然已经淡出原先的生活,就更应该放下。这符咒乃静心庵霖素师太所做,我瞧前辈这里阴气过重,邪祟作乱必定不少,特将此物赠与,还望前辈莫要嫌弃。”
静心庵虽为庙宇,里头修行的确大多是些曾伺候过天师的女子,亦或者懂些收妖驱鬼之道的人物。文娘子曾去过那里,因为离姑苏城近,在文娘子尚且不能够自己点刹的时候,她便常常到里头求助。
久而久之,也就与住持霖素师太有了几分交情。这符咒据说是那等富贵家庭千求万求也不一定能得的,十分珍贵。文娘子这一路上遇到许多难事,本都可以一符咒免去,却都没舍得用。
一是因为这东西着实是宝贝,用在这些问题上,难免是大材小用。二是这东西乃霖素师太一番心意,她也舍不得白白糟蹋。
符咒的珍贵之处,显然这里在场的人都很清楚。当文娘子话音落下以后,乌鹭便忍不住惊呼,“娘子!”
连带着上头看不得文娘子主仆二人的那小孩子,也忍不住瞪大眼睛,看看符咒,又看看文娘子。
女子倒是平静些,只不过嘴角勾起的笑有些不屑,“我这里邪祟多,也是我养的。这些个东西,我不需要。你此去妖魔鬼怪众多,不如自个儿留着保命用是真的。”
只从这话来说,确实有几分嘲讽意味在其中。
连带着女子那上挑的眉眼,似乎也在看不起什么一般。乌鹭气的差点儿跳起来,只觉得怎么有这般不识好歹的人!“娘子!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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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周而复始
文娘子没有再回那驿站,只将一张符纸交给乌鹭带过去,说是扔在井水中便可。
那符纸与之前在店家里用掉的那张一样,正是出自霖素师太手下的。乌鹭晓得这东西文娘子也只有五张而已,现下用掉两张,便有些不解。
“娘子何故要如此那驿站一家,又与娘子不相干的!更何况娘子出言提醒,已经是犯了忌讳的。”乌鹭拿着符咒,有些不大情愿。
这也是人之常情。好像店家女子所说的,有了这等宝物,不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何必要用在不相干的人和事上
“娘子也总是心太软了些!”乌鹭知道,文娘子的决定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够劝说的,现下也不过只是发发牢骚。
她二人是站在巷子口外一棵柳树底下,初春的柳枝万条垂下,长些的便耷拉在地上,又顺着划过裙摆;短些的顺着两人肩头摇摆,直叫人觉得痒。
文娘子被挠得烦了,伸手一把抓开,有一下没一下的掐着柳叶,比在乌鹭眼前,道,“你眉眼最是好看,像这柳叶样儿。”
乌鹭跺了跺脚,“娘子说不得,一说,又拿奴婢打趣!”
文娘子不喜欢别人过多置喙,乌鹭哪怕伺候了这一年,也不能对她的决定多说什么,这时候想来,文娘子定是烦了,只好顺着她的意思俯了身子,“是是是,只要娘子想好了,那奴婢照做就是了。”
文娘子便顺势拍了拍她,“也好,早去早回。”
眸子里依旧空洞而雾气盎然。乌鹭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柳树底下剩文娘子一人,外头日头正盛,她出来时候已经将斗笠都带起来了,可是这时候却依旧觉得头晕乏力,摸索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只手捂着胸口,另只手抱着那从店家处得来的朱砂,眼睛有些微微地闭起来。
朱砂是极好的朱砂,文娘子只摘开盖子瞧了眼,眼色朱红,且有血气。比寻常的朱砂要灵气不少,这是用人血为引而制成的。
文娘子现下只是抱着,却也觉得这血腥味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是要将她完全溺死一般。
“姜文茵,”
幽幽的声音从天边而来。
文娘子忽而睁开眼睛,眼前不见了长短不一的柳枝,太阳光似乎也暗了一半,天上没有一朵云彩,天地间只剩下文娘子一个人。
这时候身子便开始轻飘飘的,她好像是什么都触碰不到了。只能听着那声音重复,一次次唤着那三个字。
“你是谁”文娘子紧紧抓着怀中的朱砂,她就是有种直觉,不能将手给松开。
眼前空荡一片的天地里仍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那声音的来处也无法辩明。
“姜文茵,周而复始,京城周,姑苏复。”那声音轻盈而又朦胧,一点点的传进文娘子耳中。
“你到底是谁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文娘子一贯清冷的面上这次却松动了几分,她抬眸望着天,视线死死凝着前头,等着这声音的下一步回答。
因为缥缈,所以文娘子无法辨别到底是男是女,而且这人,应该是设了什么阵法,叫文娘子置身幻境之中,无法确认声音的来处。
真是好缜密的心思!
文娘子收紧了双臂,有些似笑非笑地模样,“我这
56.付栎
周而复始……京都周……是不是,在说的京城周姓人家!文娘子几乎站不住身子,那一瞬间的意识让她觉得头晕眼花。
周家,京都周家!周陟!中山狼。定是这样没错了!
她瘦小的身子摇摇欲坠,整个脸色又苍白几分,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血色可言,瞧着,更似乎是个活死人一般!
那风呼呼地吹过,明明初春午时,风渐熙和,可是文娘子却觉得这风像是刀子一般,一点点往身体上扎着!
过路的行人终觉不对,想上来扶一扶,又瞧着这人戴着斗笠,什么也看不见,不敢上前,只怕惹了麻烦,只好远远儿的问了两句,“这位姑娘您可有事”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似乎在指指点点说着什么,隔着斗笠的一层白纱,那种吵闹声逼的文娘子越发头疼,她两只手将怀中的青瓷罐抱紧,又拼命地摇摇头。
得了回复,大部分人便陆陆续续散开了,有些好心地,只以为文娘子是哪里不舒服,便指了指前头,“那儿有位游医,姑娘若撑不住,便往那处去一趟。”
似乎怕文娘子听得不真切,声音刻意放大了许多。
文娘子这次没有回应,只身子靠在大石头上,胸口不停地起伏着,雾蒙蒙的眼睛死死盯着一处方向,正是乌鹭方才离开的方向。
她得等着乌鹭。
另一边,对角的楼阁上,那扇四边雕花的小窗被人从里边推开,站了两个男子,正看着对面柳树底下几乎站不住身子的姑娘。
“确定,她就是帮王家的丫头这年纪未免太小了些!”左边锦帽加上,腰间配朱缨宝饰的男子望了一眼,脸上有些不信。
他身侧的男子微挑桃花眼,有几分似女子的妖冶气度,“我派人一路跟着,断不会有错的。况且这丫头有觉察,杀了毕方那小子。”
“啧!毕方是你花了大心血培养的吧……可惜,可惜了。不过,我还是头一次见,付栎你居然会在女子身上吃亏。”语气中的幸灾乐祸格外明显。
“不可惜,逼出她用阵,总有些收货。反正,毕方也不过是八骏备选之一而已。”
付栎说着,桃花眼微微眯起来,从几乎要倒下的文娘子身上移到身侧笑嘻嘻的男子身上,那股凌厉的杀气让男子顿时噎住,慌慌忙忙地咳嗽两声,“那什么,那什么,天气挺好啊。入京得快些不是赶不上春闱了。”
“急什么周小公子的天师之位,不是有你兄长筹谋吗晚去两日又怎么样。该急的,是下面的。”付栎指着窗外文娘子的方向,桃花眼里泛起潋滟波澜。
像是带了特殊的寒意,那一指,叫文娘子忽然抬起眸子,往对角阁楼看过去。然而已经晚了一步,楼阁上的窗户紧闭,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文娘子眸子深沉,贝齿紧紧咬住下唇。不会错的!在姑苏时候那种感觉,现在又出现了!那些人追过来了!
她咬着,下唇逐渐翻起血肉,口中的铜锈味让文娘子清醒了一些。得马上离开,半刻也不能耽搁!
那些人,那些从未谋面的人,一定会要了她性命的!文娘子依旧紧咬着下唇,她的身子已经撑到了极限,加上之前天嚣的反噬,已经没有多少无感可言,这时候只能借助疼痛以及血的冲击,两者一同作用,才可能让文娘子撑住。
远处的青顶马车正往这边来,乌鹭掀开帘子远远儿的望过来,文娘子身形已然不稳,这丫头惊吓之余,忙从车上一跃而下,倒将车夫吓了一跳。
57.好好活着
车子晃荡得人不安稳,文娘子眉头皱起,觉着鼻间一股血腥气息浓重,想要睁眼看看,却怎么也睁不开。
所触及得皆是一片漆黑景象。文娘子记得自己在晕过去之前,是看见了乌鹭的,并且应该是将所有事情都交代给乌鹭了。
看来,那天嚣反噬,果真越来越重了……五官被削弱不说,现在连意识也不比从前了。明明能发觉自己是清醒的,可是就是怎么样都清醒不过来。
该怎么办呢算算日子,路上顶多还能再有十日,不然再拖延下去,就得错过了春闱了。她必须想想办法,赶在上京之前,让灵体与这具身体完全契合,并且要将五感调整回来才行。
想着,文娘子竟觉得耳边有些东西在嗡嗡地响着,像是有人在说话。她便在那一片漆黑中静下来,细细去听。
“娘子”听得是有女声在唤着。
文娘子便晓得是乌鹭了。
可惜她这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声音似乎着急了几分。“这,怎么还不醒都照着娘子吩咐做了啊!”小姑娘一着急,难免又带了哭腔。
文娘子在黑暗中听着,心里头有些起伏,这丫头是个好的,但总归,太没软了些。一遇到大事情,便没了主意,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事。
正拿主意呢,忽然间那黑暗处透进光来,一丝丝的,从外头射入,逼的人眼睛疼。
文娘子猛然一下子坐起身来,眼前的黑暗逐渐混浊随后清明,一点点化成眸中所见之情景。一张矮桌,两旁是车壁,面前的乌鹭红着眼睛,见她醒来,一下子扑过来。“娘子!您可算醒了!”
文娘子刚醒来,身上没什么力气,被乌鹭一扑,身子往后退了退,那丫头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慌忙地退开,往文娘子身上左右看了看,“哎呀。都是乌鹭不好,可有伤到娘子娘子可疼可能说话了”
文娘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唇,那里血块已经凝结成了疤痕,她轻轻摇了摇头,“没事,你别怕。”
是在安慰乌鹭,却让那丫头更加红了眼睛。她不敢再动文娘子,又怕这摇晃的车子将什么东西摔到文娘子身边去,便小心翼翼地护着文娘子,尽量将什么桌子碗碟都隔开。
又瞧着文娘子脸色苍白,哭腔是怎么也忍不住。“您又布阵了身子本就不好,说让您等等大夫,偏生娘子心里膈应,也不愿等。虽是与天师不同,但是大夫对于治病,只更有法子一些。”
文娘子这时候已经缓了过来,正依靠在身后的大软枕上,眼睛空洞地望着乌鹭那边,见她有些怪气,便抿了抿唇,与往常不同的,那唇瓣这次多了些刺痛,倒叫文娘子口中的话又往后推了推。
乌鹭见文娘子垂着眼睛不吭气,只当他与往常那样,又听不见自己的劝,又急又气,却不忍心说文娘子一句重话,唉声叹气着,眼睛里的泪水半点儿也没少,“您总这般,总这般!奴婢真不知要拿娘子如何了!”
文娘子自有自己的打算,任何决定,一旦定下,容不得旁人多说一句。乌鹭伺候这一年,早已经看得清楚。其他的都没事,可是对于文娘子自个儿的身子上,乌鹭真是急,急得发慌,却也没什么作用。
她自然劝不动文娘子,文娘子也不会听劝的。所以也只能像现在这般,落两滴眼泪,指望着文娘子能顾及几分身子。
乌鹭心疼文娘子,毕竟这世间,只有文娘子是真正待她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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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再起争执
五日飞逝,似乎是从徐州完全出来以后,这路上便再没了什么波折。因此一路上行驶顺畅,倒是出乎文娘子预料的,这上京日期最少得提前个两三日左右。
乌鹭松了口气的同时,车夫也跟着放松许多,早先时候又是海女巫又是杀人的,凡夫哪里承受得住
许是被吓过了,这车夫对文娘子和乌鹭倒是格外尊重。驾车时候也分外小心,每到颠簸处,更是如此,过后还要往里头问一句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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