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姒喻
若肖何活着,他只要入了京都,不说封王拜将,怎么也有个正一品大将军的封号可以承袭,肖家也不至于只剩下一家子女眷,还得看人脸色过日子。
可是肖何没有回去,甚至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死了。这两年来,文娘子半点儿关于他的消息都没有听到过。
这至少说明,肖何在避讳什么东西。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事,总而言之,这东西都妨碍了肖何恢复身份。
再想到父亲当初几份奏折尽数石沉大海,文娘子忽然觉着心寒。世间能有如此大权利的人,除却王位上的那位,又还有谁呢
新帝刘也,总以仁爱恩化名动天下,号称千古一帝,媲美三皇五帝。
真是讽刺啊!
忠心耿耿的将才他不要,偏的设下这种要人性命的圈套,可真是个仁慈天家!
那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手心里的疼痛感在此刻忽然间强烈了许多,文娘子勾了勾唇角,一滴泪水自脸上坠落。
恰好滴在正喋喋不休说教人的乌鹭手上,小丫头戛然而止,一双眼睛往上抬起一些,将文娘子的模样收在眼底。
“娘子……”乌鹭原本是又气又急,气文娘子总这般不在乎自己,急的是担心文娘子又受伤。可是这会子她瞧着文娘子低垂着脑袋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每当这种时候,乌鹭只会轻轻唤一句娘子。就好像此刻一般,乌鹭给纱布打好结,又调整了一会儿,可是圆圆的脸上却已经没有了温婉。
“无碍的。”文娘子开口,声音有些喑哑。
乌鹭见她面色不好,便只好将口中的话都咽下去,自怀中掏出块丝帕来,轻轻替文娘子擦了擦面。
文娘子似乎累极了,靠着车壁边上,连带着眼睛也跟着闭上。那包裹纱布的手就放在她膝头上,半天不见任何动作。
她在脑子里想着肖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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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二姐姐
破庙里头的湿气被火光驱散一些,乌鹭拿了软垫下来,在下边隔一层稻草,又叫车夫寻了块半矮的木头来,将热好的吃食都放在上头。
“好香……”有人喃喃了一句。
“二姐姐,二姐姐我想吃东西……”浑身穿着破烂的小丫头摇了摇将她抱在怀中的姑娘的手,那姑娘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面上脏兮兮的,一双眸子却清澈可见。
“小妹乖,那是别人的。”小姑娘拍了拍怀中人的脑袋,又伸出一只手来在腰间的袋子里摸了摸,半块发黄的馍馍被她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掰成一大一小两块,大的那块被递给了她怀中年纪稍小一些的孩子,“小妹乖,吃馍馍,吃了就不饿了啊。”
小丫头乖乖接过了姐姐递过来的东西,可是眼睛却依旧盯着那精致的吃食。
她们已经半个月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不止是她们姐妹二人,这破庙中的流民,大多数都是如此。
好几道相似的视线,都如饿狼一般死死盯着乌鹭丫头摆好饭食的地方。车夫自然觉察到了,只抓了抓脑袋,没有说什么。
车中的帘子被人微微掀开一角,文娘子望着那可怜的小丫头,听得那边小丫头又唤了一句,“二姐姐,我饿……”
二姐姐……文娘子眼神微暗,再看向那大一些的姑娘,说是年纪稍长,也只不过十岁的模样,再加上长期挨饿,体型瘦弱,面上黑漆漆一片,唯有那双眸子泛着清澈的光亮。
文娘子看那十岁的姑娘用手提怀中的孩子擦了擦眼泪,轻声说着哄她的话。眼眶忽然间便红了。
二姐姐从前也是这么对她的。将她抱在怀中哄着,在父亲要罚她的时候又劝着,什么好东西好吃的好玩的,尽数都先紧着她来了。哪怕是文娘子闹着要离家的时候,她也没有怪过文娘子半分。
可是就是那么温柔的二姐姐,却死在了周陟那中山狼的手中!一个苟延残喘的姜家,根本威胁不到正日益受宠的周家!更别说刚坐上四大天师之位的周陟了!
他一开始,就只是冲着二姐姐姜家二小姐的身份去的!周陟和那些人一样,不,甚至比他们更可恶……这人早在姜家灭之前的一年里,就已经步步为营,将姜家所有的后路都给切断了!
甚至连为他怀着身孕的二姐姐,都没能得到一丝丝怜悯!文娘子永远不会忘记,怀了身子的二姐姐从后院门跑进来,什么千金大小姐的姿态,全都没有了。
头发散乱,发簪也掉的差不多,二姐姐穿了她出嫁那日的衣裳,面上的妆混着血一起往下落着……
“文茵,快走!”二姐姐冲过来,布满血丝的眸子瞬间放大。
她两只手紧紧抓着文茵的肩膀,也不管那小小一团的人儿吓得变了声音。
“二姐姐,二姐姐……”文茵觉着难受,一边想要挣脱,一边唤着二姐姐三个字。
“快,带三小姐走!从暗道走,父亲在里间书房底下!快走!”二姐姐不理她,只囫囵将文娘子塞给一边伺候的丫头怀里,狠狠推了一把,“快走!”
似乎是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着,半点儿也容不得他们犹豫。
文茵个子小,那丫头便直接将她抱起来,顺着屋子暗道跑去,没给文茵一点问清楚的机会。
趴在丫头的背上,在视线完全模糊消失的那瞬间,文茵看见的是跌落在地的二姐姐,还有扑过来护主却被生生打死的大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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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不如意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她做姜文茵的时候,短短一生都没能如意。
火焰中的人影逐渐清晰可辨,是母亲,是伺候的大丫头,是紫娟,是二姐姐……
怀了身孕的二姐姐含着血泪,被折断的头颅歪在地上,瞧着东南边的方位,口中一字一句重复,“文茵,活着。”
姜家的书房按五行摆设,一贯是在东南方的。
“二姐姐……”小孩子带了哭腔的声音叫人心疼,文娘子眼前的混浊逐渐清明,二姐姐的模样褪去,只剩下破庙里各人不同的神色。
“乌鹭,”文娘子唤了车边正摆着下车用的木凳的乌鹭一声。
乌鹭应声转过来,文娘子正掀开车帘子,漏出消瘦的身形,“娘子”
“将吃食都分一些给诸位吧。”文娘子淡淡地说。
“是。”乌鹭先是愣了一会儿,她们带在身上的吃食本就不多,在场流民这么多,就她们带的那点子东西,还不够一个人塞牙缝的。
本来这种东西就是贵精不贵多的,断然不能填饱肚子。
不过瞧着文娘子已经掀了帘子自己下来,乌鹭便先答应下来,又伸手扶着文娘子,好叫她站得稳当一些。
正好贴在文娘子的耳侧。乌鹭尽量压低了声音询问,“娘子,倒不是不愿意分下去,主要咱们没那么多东西,这分布均匀,倒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只先前匆匆的一扫,这破庙里头的流民少说也得二十来人,仅她们的东西,绝对不够分的。毕竟来的时候,也只准备了文娘子一个人的吃食用度而已,至于乌鹭自己和车夫,她们又不挑剔,吃路上的东西也行。
不过文娘子就不同了,倘若东西不合口,她当真能做到不进滴水。因此乌鹭对于这个话有几分不愿,“娘子也指望着那点子东西吃到入京去呢,一会子全都分给人,路上可怎么弄”
荒郊野岭的,总不能请个苏州的师傅一路跟着伺候吧那简直痴人说梦了。
倒是文娘子不担心这个,她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带了几分小心翼翼,“这里头躲雨的还那么多人呢。富贵之家,最爱表面功夫,没有人牵头还好,一旦我先开了头,她们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出了。”
说罢文娘子停了停,指指自己的胸口,“上京快一些,路上的吃食我也能稍微吃一点的。”至少不会比当初她在道观时候吃的差劲了。
外头正下了雨,那些雨水啪嗒啪嗒从屋檐上滚落,有些自破烂的屋顶漏下来,一点点滴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映着文娘子高底的绣花鞋。
乌鹭有几分若有所思。
“二虎子,将东西都分了吧。”她对着那车夫扬声喊了一句。
车夫自然照做,反正又不是他的东西,他也乐的做好人。
那些精致的碗碟便被分发下去,围在周边的流民们要先拿到,莫不是千恩万谢,说着什么观世音菩萨转世的话。
那些商贾马车边上跟着伺候的丫头婆子莫不都是皱了眉头,有两个更是指着文娘子这边说了两句,却还是匆匆敲了敲自家车的门板,对着里头低声说话。
几辆还算富贵的马车帘子微微晃动,招了人进去吩咐几句,很快便又出来,几人都是手里头提着个八层大食盒,比不得乌鹭拿出来的那个精致,却也是个富贵东西。
各家的仆人不管心底怎么想,总之是面上带了笑意,将食盒里头的东西都分给了在场的流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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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挑衅
大约天下的姐姐都会如此,这让文娘子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那小姑娘紧紧搂着自己的妹妹,眸中有几分慌张,却依旧不曾往后退开,或者说像弄坏别人家东西的小孩子一般撒腿就跑。
那小姑娘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文娘子的开口。
“无碍的,”文娘子盯了她一会子,说话缓慢。
那小姑娘如释重负,“多谢姑娘!”她要往文娘子这边磕头,却被一双素手牢牢扶住。
原是文娘子拉住她,丝毫不嫌弃这丫头皲裂的手背,“起来吧。”
文娘子的目光深沉而平静,让那小姑娘不自觉地跟着她的话动作。
待反应过来,才发现文娘子早已经走到的那燃着的炉火边上,橘红色的火光跳动,将文娘子苍白的面庞映出几分红润。
“二姐姐,二姐姐!那位厉害的姐姐是谁呀”小妹莺莺抱着小姑娘的腿问。
小姑娘摸了摸莺莺的脑袋,“是位很好很好的人,莺莺以后要报答姑娘。”
“恩!莺莺一定会的!”
孩子童真的语气总叫人心生欢喜。文娘子将姐妹俩的对话尽收耳中,一直抿着的唇角也轻微往上扬起一些。
乌鹭端了剩下的一点吃食给她,见她这般模样,便笑道,“娘子若喜欢,不如收下她们吧反正入了京去,我一个人也闲的慌。”
她瞧着文娘子对那年纪大些的姑娘似乎有些好感,便想着买下来也不错。正好那两个丫头也是流民,无处可去,她们这番上京,多两个人伺候文娘子也是好的。
文娘子却轻轻摇了摇头,“都是人命,不可轻贱。她们自有命数,我不能参与。”
似乎天师说话总得这般神神秘秘的,乌鹭听得多了,便不去问东问西,乖乖的应承下来,继续用手中的拨子搅动着炉火,好叫它燃得旺一些。
那车夫坐在一边啃着饼,抬眸望了望破庙外头,雨还在下着。黑红的面上有几分不耐,“这破天气,不会停了!”
雨太大了,倘若不停下,没法赶路的。
庙中避雨的人也都在说着这见鬼的天气,低声的讨论叫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呆着都让人不适。
文娘子却摇了摇头,“下不了多久,要停了。”
车夫奇怪地望着她,“姑娘如何这般说这天气不会晴开的!”
外头乌云压顶,雷声滚滚。雨越下越大,哪里有半点停下的迹象
这小姑娘,点刹驱鬼挺厉害的,却对天象半点不通!还不是得靠他的!车夫嘿嘿嘿一笑,漏出几分憨厚,“姑娘你瞧这天,俗称中午雾了雨霖霖!这天要下好一会儿的!”
他的手往外头指,确实是缥缈着一层雾气。
文娘子只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来,两只手放在口前哈了口气,使劲搓了搓,“天象这种东西,要看本质的。表面现象算不得什么。”
她的声音不小,在这破庙里传的也广,那些流民倒只顾着吃,也没去听文娘子的话。反而边上那些闲闷地打扇的商贾仆人望了过来,见说话的是个瘦瘦弱弱的小娘子,此刻正围着炉火哈气,便有些轻蔑。
“小小年纪,竟说些不着边际的。”那刁钻些的,直接便拉了脸色,也不管身边的小丫头拉着自己的衣袖,只朝着文娘子这边冷哼一句。
方才文娘子送吃食,逼得他们不得不跟着一起送,就已经招了许多人怪罪,现在她这么
45.回来了
文娘子从不惹事,也不怕别人来挑事。
这婆子刁蛮,说说也就罢了。偏的那家主子也让人出来说些摸不着头脑的话,摆明了就是不把乌鹭当人看。眼看着小丫头被人这么折辱,文娘子便幽幽地起身,那双深沉的眸子定定望着对面。
这突然地声音叫在场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尤其那边的丫头婆子,更是瞧着文娘子瘦弱的身影呆了一秒。
待反应过来后,有些惊慌地指了文娘子呵斥道,“我家姑娘姓甚名谁,也是你能问的没得给自己打嘴巴!”
那婆子丫头一看就是一类人,文娘子上前几步,身上的气势便压得她们往后退了几步,挨着马车的边缘,身子有些不大能站稳的模样。
“这是做什么我不过问问姓名,也招惹谁了不成”文娘子站在乌鹭身边,雾蒙蒙的眼睛朝着那边看过去。
那张红顶马车静静地呆在原处,两边上的丫头婆子紧紧扣住车边上的木头,有些紧张兮兮地望着文娘子这边。
但见这瘦弱的小姑娘自宽袖中掏了掏,一只巴掌大小的漆盒被她拿在手里头,向上翻转,盒子精致而漂亮。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小小一只盒子,偏的叫人心里头发颤!
“你,你要做什么!”那先前从车里头下来的大丫头放大了声音问。
她觉察到了不对。周边一瞬间阴冷下来的空气,只怕与面前那骨瘦如柴的小姑娘脱不开关系!
这一嗓子,倒叫周边的人眼神奇怪起来。其他人不能感受到那种压迫之感,自然觉得那丫头这一吼有些大惊小怪。
别人不就问问你家主子是谁至于这么激动吗
这般想着,那些看热闹的人便对那丫头婆子指指点点起来。
文娘子立在那里,活不像这个世界的人。身上的衣裳飘逸,她又瘦弱,空空荡荡地宽袖划出几道弧线,像灵蝶一般,自身上透出几分诡异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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