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姒喻
大约是一年前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艳阳天,文娘子那时候还不叫文娘子,她有另一个好听的名字,可是都在那一天毁于一旦。
大火吞没了楼阁,世家大族,也抵不过烈焰重重,也耐不住人心可恶。
文娘子总觉得自己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头了,闭上眼睛,眼前熊熊火焰烫得她很痛很痛。可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却是在城外一个道观里头。
她从前是个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在文娘子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便成了这十二岁的文娘子。
那以后不久,文娘子遇到了乌鹭。她替这个眼睛明亮的小姑娘取名乌鹭,因为这个小姑娘叫文娘子看到了一丝希望,就好像是陪伴她从大火里重生的那盘名为阴阳棋的东西。
棋分阴阳,文娘子手中只掌握了黑子,也就是乌鹭。而小姑娘乌鹭呢,则是唯一一个,还关心着文娘子的人了。
每当想起过去的时候,文娘子总觉得头疼。那大火仿佛从来没有熄灭过,就在她的心底处,一旦文娘子静下来的时候,那团火也跟着重燃。
文娘子伸手按了按额上的穴位,试图缓解一些疼痛。
那边传来乌鹭的声音,她在问着来人怎么现在才到,叽叽喳喳的,却并不叫人讨厌。
“乌鹭,”文娘子望过去,一双眼睛雾蒙蒙的,映出小径上穿花而来的两个人。
乌鹭穿了鹅黄色的衣裳,边上的张氏却着了暗蓝色的长衣,即便初春有些微凉,可是张氏裹的也太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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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离开
张氏收敛了眼泪,红通着眼眶,自腰间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匣子来,恭敬地朝着文娘子递过去。
“这是娘子要的东西,不过,这东西,始终不吉利,娘子若无必要,还是交给我带回去吧。”张氏带了几分担忧,说实在的,昨日里文娘子叫她取牌位来砸掉,张氏便清楚这几日的不安定和刘氏有一些关系的。
直觉的,张氏认为这东西一定不干净。
文娘子却摇了摇头,“我不怕这些个东西。”她自张氏手中接过匣子,打开上头金色的搭扣,里头被砸碎的木块映入眼帘。
张氏有些紧张,眼见着文娘子将木块一点点从匣子里拿出来放在膝上,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就这么盯着那些东西。
“其实也不是她的错,”文娘子指了指膝盖上的碎片,纤长的手指自上头划过,“怨气很少,不是什么恶鬼。”
张氏听着,一双眼睛里又噙满了泪水。
文娘子晓得她在伤感,也就不多提这个,只转了话头,“不过,你们家这件事,是有人在后头作怪。我只会点刹驱鬼,却不会抓人,府上以后还得多多注意一些。”
就是世家大族,才更容易得罪人了。
这个道理张氏明白,心里头也想着,回去以后定要好好彻查一番。
不过,这个文娘子,倒是很有几分本事。张氏瞧着她的模样,眉眼清淡,脸上也还带着孩子特有的一点儿肥,可是那双眸子却永远的没有波澜。
怎么说呢,张氏也算见过许多人了。可是这文娘子,却着实叫人琢磨不透。
“娘子,”张氏开了口。
文娘子正一片片地将东西举起来看着,听见她喊,便转了眸子过来,“何事”
明明是小女孩儿家的声音,可是却平白叫张氏觉得被压了一头。这感觉不是很舒服,张氏心底感慨,到底是什么家庭,才养出来这么有气势的孩子。
“有句话冒昧了些,可是还是要问,敢问娘子,出自何家门下”张氏问的很小心,眼睛小心的打量着文娘子的模样,见她的面色没有什么不快,才缓了口气。
早在很久之前,文娘子就晓得会有人这么问了,她没有过多的思索,便将之前就备好的说辞都说了出来,“我本是个孤女,得了师傅眷顾,才得了一点本领。”
张氏听着,却是有几分不信,“那娘子师承何人是哪位天师”
才说完,她便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委实不合适,连忙的起身赔礼,“娘子见谅!若是不便就不必……”
文娘子坐在那破摇椅上,身子有些晃荡,她一只手护着膝上的碎片和匣子,另只手抬起来轻轻挥了挥,“无妨的。我师傅是个没什么名气的道士,算不得天师。”
是吗张氏不信,却又不好再多问,应了一声是。
文娘子一贯不会先开口的,此刻张氏沉默下来,两人便只各自坐着,空气也有些凝结。
张氏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果然如娘子说的,太热了些。”她有些尴尬,“说来,好像只听闻娘子的姓,还不知娘子名,若可以,还望娘子告知,日后相遇,我也好报娘子大恩大德。”
先前有几句话莫不都是怀了别的意思,可是这句确实是张氏发自肺腑的。文娘子这次出手,救了王家,这个恩情得报的。
张氏微微抬眸,眼见文娘子坐在摇椅上,摆弄着膝上的碎块,低头的一瞬间,只让张氏觉得有几分眼熟。
是谁呢长得似乎很像从前在京中是见过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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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坠地
外头有东西坠地,声音惊得文娘子一跳。乌鹭匆匆跑出去看了,回来却说,“只是门口挂着的牡丹灯笼掉下来一个,也不知怎么的,发出这么大声响!”
小丫头将那摔坏了的花灯抱回来,就放在屋里的圆桌上,准备过会儿走的时候一起拿出去扔了。虽然这里是荒宅,但也是付了一点租金的,破烂扔在这儿总觉得不太好。
“不过这地方也真是糟糕,竟比住在庙里头还难受。”乌鹭嘟囔着,收拾着行李的手却没停下来。
这院子很大,可是文娘子和乌鹭都只收拾了这一间屋子住下来,因此东西也都在这里。虽然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行李,大多是这段日子里收到的谢礼。
文娘子没有接话,静静坐在一旁,眸子凝在那盏破烂的牡丹花灯上头。也不知是怎么摔的,这灯完全没了个样子。
牛皮的灯罩被里头的竹片穿烂,只剩下一半破烂。而那些竹片也不平整,像是被人撇断了一般,胡乱从中间穿出来。
灯里头的红烛也倒了,昨晚燃过后的烛蜡还黏在边上,颜色鲜红。文娘子瞧着,一股寒意顿时生起来。
那破烂的花灯在文娘子眼瞳中不断放大,一点点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仿佛一簇火焰,不停地燃烧着。文娘子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文茵,文茵,快出来!”
有一双手伸过来,从那破烂的牡丹花灯里头。
“文茵!”文娘子紧捏住手,那叫声一直在她耳边回荡。
乌鹭忙着收拾,没注意到椅子上的文娘子神色有变。
牡丹花灯坠下来了吗文娘子想着,不是什么吉兆呢。“乌鹭,”她唤了正忙着收拾的丫头一声。
“恩娘子怎么了真是收了好多东西呢!娘子真厉害!”乌鹭将一个崭新的金钏举起来,笑莹莹地转身好叫文娘子看的清楚。
却正好对上文娘子沉静的目光,虽然文娘子一直都是这般,可是今日的表情,却似乎比起往常更多了几分别的东西。
乌鹭不敢嬉笑,忙将金钏放下,快步走到文娘子的身边蹲下,两只手抓住她的手,“娘子可是又看见什么了”
这一年多来,娘子总是会看见些奇怪的东西。每当那样子过后,文娘子的精神状态总不如之前。
就好比现在,乌鹭明显见着文娘子脸色比先前苍白了几分,而被她握住的那只手,掌心里头也都是湿哒哒的。
“娘子,”见文娘子没什么反应,乌鹭连忙又唤了一声,抽出手来轻轻摇了摇文娘子的肩膀。
那晃荡让文娘子瞬间清醒,耳边的声音总算消散了。“无碍,我想我们得快点走了。”文娘子轻声说着,目光穿过乌鹭,钉在那牡丹花灯之上。
乌鹭连连点头,“娘子放心,我这就将东西送到车马行!”
文娘子拦下她,“不,你找个镖局,让他们把东西送到城外的驿站,至于车马行那边,叫马车停在柳巷里头,咱们顺内道走。”
乌鹭听不明白这个用意,却没有多问,一一记下来以后,便赶紧的去办事情了。
留下文娘子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都冒出了冷汗来。
午时一刻,日头毫无遮掩。文娘子站在门外的万年青旁,见着乌鹭将门落了锁。
行礼东西都已经叫镖局的人送到城外驿站去了,她们如今只要到柳巷那边坐车便行了。
“娘子,快走!”乌鹭欢快地跑过来,将一顶白纱的斗笠戴在文娘子头上,又挽住了文娘子的胳膊。
白纱挡住了些烈阳,文娘子掀开一角,回眸看了眼门
11.从前
两人半磨着,待到了柳巷与车马汇合,便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乌鹭扶了文娘子坐进车里头,自己一个人跟着车夫坐在外头。
这车子小,走起来晃晃荡荡的。文娘子一个人坐在里头,都尚且只能容身,倘若想舒展舒展身体,那是绝对不行的。
里头自然是沉闷的。文娘子靠着后头的迎枕,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双眸子望着车顶,雾蒙蒙的。
方才那些人围住她的时候,总叫她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很熟悉,又让文娘子的思绪被拉回到了从前。
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四周石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既温暖又温馨。陈设之物也都是少女闺房所用,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锦纹衣饰的女子云鬓高绾,坐在那玉牙床上说教着身边的小姑娘。
“文茵,你又偷懒!你父亲叫你学阵,你却到我这里来躲懒!该打!”女子抓着小姑娘的手,不让她去弄床边的香囊。
大多是嗔怪之意,就连眉眼之间,也是只见宠爱。
小姑娘扭过身子去,“学阵多无趣!我才不学呢!”
女子无奈地摇摇头,“你呀,明明最有天赋,却怎么也不肯努力。”
那小姑娘便爬在女子的膝上撒娇着,“大姐姐最疼我了!再者说了,家里边那么多天师,要我这个小丫头去干嘛呢”
女子掐了掐小姑娘的脸蛋儿,“就你贫嘴!”
小姑娘眨眨眼睛,那双眸子里泛起潋滟,好像夜里捏碎了的星光,明亮而闪烁。她咯咯地笑着,身子往女子怀着,“二姐姐二姐姐,我们偷偷出去玩儿吧!去东市看马驹儿!”
“那不行,我过几日就得出阁了,可不能再随你疯闹!”女子拍了拍她的脑袋,“往后我不在家中,你可得好好听话些,否则被你父亲抓到灵阵里关个两三天,可不要哭鼻子!”
小姑娘笑着闹着,屋子里的光是朦胧的,一点点掩盖住两个人的面容。
“娘子。该起身了。”
那轻声的呼唤将文娘子的思绪又拉了回来,她睁开眼睛,不见什么闺房,只看得见狭窄的车厢。
乌鹭正掀了车帘子等着她。
文娘子起身,顺着乌鹭的搀扶下了车。
许是一路上都蜷缩着腿,刚下来的时候,文娘子觉得腿有些麻,便寻了一处干净的石头坐着,乌鹭则去给那车夫付钱了。
这里是姑苏城外一处码头,文娘子坐的地方,边上有许多的挑夫,正忙碌着卸货。
天快黄昏时落了一阵雨,不久就停了。空气里泛着寒气,载货的小船儿在天空大把下着雨的时候便已经泊岸,挑夫们正是在渡口为它卸货。
沿岸除了有一处沙湾便于停泊之外,其余皆是黛色如屋的大石头。船只那么小,石头却那么大,生生将不远处的乌鹭给掩住。
这已经出了城了,但是文娘子却依旧不安心。今晚上必须走了,这姑苏城,总叫人睡不安稳。
文娘子打定了主意,便对着小跑过来的乌鹭招招手,“你去驿站那里把东西取来,我去问问有没有船家今晚上要赶渡的。”
乌鹭才结了账来,原以为是要去驿站休息的,却没想到还要接着赶路,小丫头难得收了笑意,有些担心的劝着,
12.不能被抓!
一袭黑影从暗处窜出来,在这无人的街巷里穿梭。他略过长有万年青的木门口,一跃而起,轻松入了院内。
里头黑漆漆的,还听得见蛇虫发出的声音。顺着小径一路往里,见那屋子里燃着烛火,黑影跃上屋顶,揭开半片瓦朝下看去。
那破旧的屋子里空无一人!
黑影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运功起身,朝着城西一处宅邸而去。
荒芜的院子里闪烁着幽蓝的火焰,门口的牡丹花灯微微晃动。
城西的豪宅府邸之中,云袍男子撕碎了一张情报,脸上漏出几分狰狞,“这什么文娘子,究竟是哪里来的!”
他的面前跪了个穿夜行衣的男子,此刻正低垂着脑袋,“从探子手里接到的消息,这人与王家二夫人自称文茵。”
“文茵……”云袍男子来回渡步,“从没听说过,哪位天师门下有个叫文茵的啊……”
男子狠狠,“真是该死,坏我好事!”
一直跪在地上的人忽然间抬起头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主子,姜家那位最有天赋的嫡小姐,似乎也是叫文茵的!”
男子忽而停住步子,面上的惊慌一闪而过,他很快摆了摆衣袖,“怎么可能!按收到的消息来说,那文娘子至多十二岁的,姜家嫡小姐少说也得有十五了!”
因为背负天才盛名,所以姜家嫡小姐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不陌生。
姜家,如今再提起这两个字,让人忍不住心颤。跪在地上的人似乎也反应过来这一点,像是补救一般赶紧地道,“也许就是个学了点皮毛的小丫头,这次算他好运。”
男子脸色微沉下去,“我花了大价钱请周天师布的血煞,会这么被一个小姑娘破除”
还是一个从未听过名声的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男子怒气显著,地上之人不敢再随意接话,连忙低垂了头去,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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