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姒喻
“派人去跟着她。另外,王家那边,暂时不用动作了,我过两日得先上京一趟。”男子缚手,脸色被阴影挡住一半,露出一双上挑的凤眸。
“是!”
那黑衣人恭敬地起身,顺着男子的指示退下。
水上的夜色融了月光,映在文娘子的面上,将她衬出几分出尘之意。
她依靠在船蓬边上,一只手里握着巴掌大小的棋盘,眸子却有些涣散。
乌鹭抱了身狐裘外袍出来,微冷的风绕在身边打转,乌鹭赶紧将袍子给文娘子披上。
“娘子进去歇吧,这里风大。”乌鹭小声说着。
这船很小,也就是一个篷子能勉强住人,后头是当货仓来置放货物的。船家将篷子让出来给他们主仆二人住,自己落在后头撑船,一晚上也不睡的。
文娘子硬是不进去,就在这儿呆坐着吹了大半夜的冷风。乌鹭本就心疼她,现在瞧着她白净的面庞上被风吹得深红,便更心疼了,一手伸到文娘子头顶上,试图替她折去些吹到脸上的风,“娘子!”
她唤着,眼前的文娘子却只是呆痴痴地坐着,那双眸子里泛着雾气。
又是这样!乌鹭用手将她抱住,眼眶里充斥了泪水,从她跟在文娘子身边不久,乌鹭就明白了,娘子似乎与常人不尽相同。
文娘子很厉害,多少天师都比不上她的。再厉害的鬼物,也逃不开文娘子的阵法。可是文娘子有时候又很奇怪,呆痴痴地,活像个没有三魂的痴儿。
这种情况经常会出现在文娘子收了鬼点了刹之后,一般会持续两三天。
乌鹭见他这幅模样,便晓得不好。
被她搂在怀中的人儿动了
13.入城
天色微明,隔岸的徐州城城门刚开。
文娘子提了裙摆跳下来,那小船晃荡地厉害。周遭的水波一再涌动,还在船上的乌鹭不得不抓了抓船蓬来稳住身子。
船家给乌鹭递了入城用的路引,这类是渔娘用来进城交易的路引,因而也不算贵。只不过乌鹭和文娘子都不便道官府去办,只好拖了船上的渔娘去办。
这时候还早些,路上只隐约有几个行人,边上早茶铺子也只有个打着哈欠擦桌的伙计,道路两旁不见白日里尘土飞扬的状况。
城门被推开半边,换岗的守卫似乎是刚来没多久的,还在为门口那凌冽的寒风瑟瑟发抖。
乌鹭将路引递过去,那人懒懒地抬起头来,见面前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还戴了斗笠看不清面容,只觉得又是哪家的小姐出城拜佛去了,匆匆扫了一眼便挥手让她们过去。
过了城门,才算是真正到达徐州。
文娘子在城楼底下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都舒服了不少。她抬起头掀开斗笠的一角看看天边的启明星,唇角轻扬。
乌鹭自然注意到了,她最清楚文娘子了,这般笑容,定是预见了什么好事。好在娘子不再如方才那般模样了,乌鹭便也恢复了原先的笑意,扶着文娘子笑道,“娘子这样子,活像从阵里脱逃的兔子。”
文娘子隔着斗笠瞟她一眼,“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也调笑起来。”
说是这般说,可是实际却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
乌鹭笑嘻嘻地应了错,任文娘子怎么说,她都不会还口一句。
这丫头脸皮一贯厚,文娘子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好略微无奈地拍了拍乌鹭的手。
现下还早了些,城中不见热闹。两个人手挽手的走在沥青板石路上,前头没有拥挤的人群,文娘子很快注意到了那公榜上粘着的几张文书。
“乌鹭,我们过去看一看。”文娘子说着。
乌鹭自然不会说不,扶着文娘子便过去了。
公榜就在城门前侧,那文书底下的红印显眼,文娘子一眼便看见上头的几个字,“宋毓。”她伸出手去,按下文书被风吹起的一角。
眼眸里映出这两个字,口中也跟着念出来。一瞬间,文娘子觉得脑海里涌入了什么东西,过去的片段一闪而过,这次不同于之前的大火,仿佛是些琐碎的片段。
又是繁华大院,那盛开的梨花底下悬挂着秋千,半月门上垂下来的紫藤花纠缠着一旁的桂树,隔墙的镂空扇窗里透着另一侧的回廊。
小姑娘从回廊里跑过来,后头有人在追着,“姑娘!姑娘别跑,那宋家小公子都到了!”
小姑娘回头看,那几个追在后头的大多是半大丫鬟,平日里也没有怎么吃苦,这下子追了她半个大院,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阿若你别追了,你都追不动了。”小姑娘崩到秋千上,却不去抓那秋千绳子,任由它晃荡。
丫鬟们本就累了,一见她这般动作。更是吓得魂都没了,慌忙的团团将秋千围住,七嘴八舌地劝她下来。
“怕什么,我又不会摔了!”小姑娘咂咂嘴。
边上的丫头差点儿没哭,“好姑娘,您要是摔了,咱们可不得把命搭进去!”
小姑娘一下耷拉了脸,她很不喜欢这种话。“我的命是命,你们的命也是命。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们不要这样子。”
“我的好姑娘,您先下来吧!”丫头们却顾不得这个了,只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她从半高的秋千上摔下来。
然而小姑娘却不愿意,扭了身子过去,“我不去,宋家那公子
14.太守府
太守府的白石阶前站了两个少女,一人板着脸,一人蒙了面纱,皆穿一身湖蓝色的布衣。
过往的行人皆议论纷纷,却并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拦。
“啧,又来俩个!”
“昨天那位可是被拖出来扔到城外去了呢!”
“唉,上头的不管,咱们这些,又能做什么呢”
“到底是个山水地儿,怎么就舍得!”
“嘘!快别讲了,要命不要”
那些行人拉扯的话入了女子的耳,其中一个蒙面的女子略微抬了抬眼眸,这太守府的牌匾旁写了‘青天白日’四个大字,可是观其上空,却只见乌云缭绕,阴气沉沉。
“娘……乌鹭,你去。”另一个女子面无表情的说着。
但见那蒙面纱的少女踏上石阶,扣了扣太守府紧闭的红门。
隔了许久,才有人将门开了条缝隙,漏出一只眼睛往外瞟着,“哪里来的小丫头报案的去衙门,耍赖的往边走!”
说着便要把门关上,那蒙面纱的女子眼疾手快,一柄折扇扔过去,正好的将那缝隙给隔开。
“小师傅请慢,”落在后头板着脸的女子才施施然上前来,眸子空洞无神的看着前方。
里头的人被打断了关门的动作,也有些气不过,干脆直接退后两步,隔着一道缝隙看向那两个人。好像是从来没见过的人,说话的口音也不5像个本地人。
“大人说了不见客,有什么事情只管去官府报就行。”那人有几分不耐。
蒙面纱的女子指了指门头的匾额,“这里是太守府吗”
语气里浑然一股天真气息。
那人却觉得是在挑衅,当下炸了毛,“不是太守府是何地!你们来滋事的,这几日闹得还不够吗”
那两个女子也不生气,对视一眼以后,蒙面纱的姑娘从袖口里掏出半张破烂的文书来,竖着往前递过去,好让里头的人能大概看见,“喏,我家娘子会破这个东西,所以我们便来了。”
那人原先想骂,可是忽然间想到今早上被人撕去的文书,心里头一个咯噔,定了眼睛看过去,狭长的门缝里只能隐约瞧见文书底下鲜红的印章……
“已经一月有余了……唉……”屋中的光线很暗,导致底下的人看不清上头说话的老者。
只能从声音来判断他此刻的情绪。那应该是一种绝望而无奈地情绪,夹杂着努力过后却毫无改变的无力感,浓浓的泛滥在屋中,连同那点燃的使君子一起,被来者吸入鼻腔之中。
那面无表情的女子坐在正对着老者的一棵矮凳上,她边上立着个与她穿着相似的女子,只不过面上蒙了一层白色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坐着的女子似乎有些反应迟钝,屋中寂静了一会子,才听得她用极其慢的声音问了句,“我在公榜上见了文书所写,说是遵大祭司之命寻人解决,可是为何大祭司不从京中派位天师下来呢”
是啊,京中有专门供职天师的司命祠,里头奉养的可都是世间有名的天师们,哪一个不是随便一出手,就能够破了这小鬼闹事呢
然而老者却更长的叹了口气,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夜里夜鸮发出的嚎叫,不过要稍微低沉一些。
这叹息让两名女子皆转了眼眸看过去,屋中不知道为何,不曾点上灯,连两边的窗户,都用了三层不透的宣纸糊上,半点儿阳光也不能够见。
现在望过去,唯有老者一双锐烁的鹰瞳能让她们看清楚。
他似乎很痛苦,那双鹰瞳闭了又睁开,反复几次之后,里头竟闪烁起少量的水光来,“不是不派啊,小姑娘要知道,刈
15.天地阴阳
东厢房是客房,布置简单,那仆人将两人带过来以后,只问了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便很快退下。
当屋子里只剩下两个姑娘面面相觑的时候,文姑娘的面上总算漏出一丝轻快,“乌鹭你这是在为难我!”
她说的很小声,一面还仔细地观察着窗外,只怕有人会在偷听。
乌鹭摘下面纱,漏出一张姣好的面容,还带了一丝婴儿肥,眼睛雾蒙蒙的,不是文娘子又是谁呢但见上下将这屋子都打量一遍,她的手摸过圆桌,上头的一层灰尽数粘在她的手上“他们认得我,我一出手,便会暴露一些东西。”
文姑娘看着,也就是乌鹭,摇了摇头,“那娘子不是要入京,还要去那司命祠的届时总不可能叫我一直这样子吧”
乌鹭指了指自己的脸,“娘子可不晓得,我一张脸都要僵硬了!”她平日里也就是个笑嘻嘻地性子,对着谁都一脸好相处的笑意,哪里会板着脸呢
所以乌鹭今日也算是为了文娘子豁出去了!
文娘子恩了一声,“是要入司命祠的,不过不要紧。只要不和宋毓碰上,不会有人觉察什么。”
她将手上的灰烬擦拭在一方湖蓝色的绣帕上,然后折起来放进了袖子里头。
乌鹭不晓得这是在干嘛,却也没有蠢到去问,只是依旧有些无奈,整个人坐在椅子上往后倒过去,“可是娘子这样真的很累啊……”
叫她板着脸就算了,还要叫她去驱鬼点刹!乌鹭欲哭无泪,“娘子你最晓得我的,莫说正经的了,那让灯浮起来的戏法儿也是我学了半年才学会的呢!”
这丫头总觉得自己不会点什么东西对不住文娘子的名声,可是学了许久,却连最基础的摆阵都做不好,文娘子一声叹息之下,叫她去学了西域那边传来的戏法。
好在这东西乌鹭虽然学的慢也不精,但平日里镇镇那些上门来的人也是够用的了。
文娘子瞧她一副泼皮模样,倒有些好心情起来,“我倒是觉着你玩的不亦乐乎。”
乌鹭直起身子,一张脸上又恢复了原先笑嘻嘻地模样,“虽然是挺累的,不过这样子说话,总显得我很高深莫测呢!”
她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又将声音刻意放缓一些,学着文娘子平日里的模样说,“天地生阴阳,万物皆刍狗。”
她还刻意的放空了眼眸,这么一来,倒与文娘子有个六成相似!
文娘子看了真是又气又好笑,伸出手去点了点她的脑袋,“你是个淘气的!”
乌鹭便笑嘻嘻地应了,也不去反驳,“娘子只说我学得像也不像”
自然是像的,她身上本就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这也是文娘子为什么会想到让乌鹭来假扮自己的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可不能顺着这丫头的话说了,文娘子拍了拍她的脑袋,“木鱼,莫要再胡闹!!”
乌鹭摸了摸脑袋,乖乖应了是字,可是脸上的笑意依旧。
文娘子摇摇头,只觉得她的孩子心性当真是有好也有不好。“过会子应该就会带你去出事的地方,你只需要将现场都看一遍,找那烧过的草木灰一点回来就是了。”
谈起正事的时候,乌鹭便收了玩闹的心思,可是乌鹭不懂这些,便偏了脑袋问,“娘子要那个做什么”
文娘子低头看了看这桌上厚厚的一层灰,隔了一会子才答了这个话,“祸从家中来,这家里任一处地方都有些类似草木灰的东西,况且一股阴气重的熏人,便推测出事定是与这种有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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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乱象
“这就是你们与我说的地方”穿了湖蓝色衣裳的女子指着面前一座高宅大院,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身旁的小姑娘倒是淡定,拉了拉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女子才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
“大人,这里就是贵府所提的,乱葬岗”女子往后退了几步,好让这高门尽数映入自己的眸中。
此刻正是午时,阳气正盛,这地方两旁满是枯枝落叶,几人踩上去,便听得咯吱地响声。
“是这地方不错,徐州城的乱葬岗……”太守换了平常的衣服,此刻站在这里,便像是个垂垂老者。
乱葬岗乌鹭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她抓了抓身边蒙着面的文娘子,话中的怀疑显露,“这,这……哪里有个乱葬岗的模样”
檐牙高啄,角楼精致,就连门前的那对石狮子,也是用的汉白玉精雕细刻而成。这宅子,只怕不是个侯爵,也是不能住得!
乌鹭只看见这外漏的繁华之气,然而文娘子却不一样。这宅子四周无山无水,遍地枯枝落叶,门口两只白玉狮子看着活灵活现,然而比起狮子,文娘子却觉得它更像是冥界阴司里的谛听。
还记得他们进来的时候,是顺着一条狭窄的山口而入。那山口极为狭窄,才够他们这小车堪堪进入,文娘子在车中掀起帘子见了,似乎是走了十步有余,才见着前方的光亮。
再一看这周围,柳枝垂落,桃花繁茂,宅子的周边阡陌连绵……文娘子想着,抬眸去看那高门的匾额,上头的字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隐去,模模糊糊之间,能辩出个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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