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姒喻
“天嚣。”她将两个字说的很慢,雾蒙蒙的眼眸一丝精光闪过。
“天嚣!”这次是在老太守的书房内,他原本正写着上报的文书,告诉皇帝已经找到了能人异士替徐州排忧解难,然而下人来报文姑娘求见,他也就放下笔来请两人到里头来说话。
当面前板着脸的姑娘一丝不苟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老太守几乎从椅子上摔下去!他的脸上似乎有几分抽搐,两只眼睛瞪得宛如铜铃,“你再,再说一次那地方有什么”
‘文姑娘’十分有耐心,可是面上
21.上路
仔细想起来,文娘子并不晓得史太守究竟叫什么,只认得史太守还不是太守的时候,他在姜家做门客,是在庆历四年离开姜家的。而姜家的败落,是在新帝登基两年后的,距此也有七年之久了。文娘子从没想过,两件相隔这么久的事情,居然会有着联系。
可是一但想到从上任皇帝开始,就一直在觊觎着姜家,文娘子不寒而栗。
她脑子里又闪过曾经的画面,史太守还在姜家任门客的时候,父亲很重用他,虽他并不是姜家弟子,却也常常带在身边,不大会去避讳什么。
因而文娘子是可以经常见到他的。从前只觉得这位老人家和蔼,总笑着替自己说情,不让父亲惩罚自己。文娘子在所有门客里最是喜欢他。
当初史太守离开姜家的时候,父亲再三挽留,可是也没能留住。那时候父亲说,人总归有自己的路要走,史太守有更高的去处,不能缩在姜家一辈子。
后来的几位门客,也是这般离开的。他们总说自己有更大的志向,为国为民,似乎很是高尚。可是文娘子在他们离开了姜家以后,从未听到过任何一位门客的名字了。
他们与姜家不再联系,直到那一场大火将姜家的一切燃尽,雕梁画栋终成灰烬的时候,也没有人再来过姜家。
她晓得各人有命,也晓得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所以并不怪他们。可是如今听到史太守的话得时候,文娘子忽觉身上起了一阵冷汗。
倘若,他们从一开始进入姜家的时候,就是抱着要姜家家破人亡的心,那该有多可怖父亲总说她有天赋,却也有一副多疑心肠,教导她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文娘子从前是不管这些的,后来姜家没了,她的身份也没了,文娘子才将这话放在了心上。在外头的时候,她尽量以最大的善意去对待身边的人。可是父亲,若是他们要的是姜家的命呢
文娘子没法想象,若史太守当真与姜家的破灭有什么关系,她会有多恨。
恨这人心难测,恨这贪念无边。
书房里的谈话似乎到此就已经结束了,老太守无力地坐着,挥挥手让人带乌鹭两人回去,沙哑着声音吩咐,“给两位姑娘收拾些细软,派了马车送上京去吧。”
那伺候的仆人惊愕,一下子忘了礼数,“大人!”
连着乌鹭也不能理解,她一直板着的面上松动了几分,还没能问出来,却被身边的文娘子一把拉住。
“娘子,大人看着不大舒服,我们先回吧。”文娘子轻声提醒着。
老太守似乎累极了,就这么低垂着头,“去吧,去吧……”
仆人不敢再多问,躬身请乌鹭两人跟他一道离开。
文娘子拉着乌鹭,容不得她再多问。在踏出门房的一刻,文娘子转了头望回去,书房里很是明亮,那张黄花梨的书桌前,老者丧气地坐着,目光空洞而混浊……
“天嚣不能解的,”她轻声说着,不管那人有没有听到,转身小跑着跟上了乌鹭。
东厢房里,仆人受命将一包金银细软呈上来,放在文娘子面前的桌上,又拱了拱手,“姑娘请将这些东西交予你家娘子。”
文娘子没有去看那些细软,只静静坐在原处,眸子深沉,“多谢大人。”
那仆人没有多说什么,回身准备退下,又在门口出顿了顿身子。
“姑娘,能不能……”
那人艰难地扭过头来,面上带了几分苦涩,明明也是有四五十的年纪了,却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文娘子,“能不能请你家娘子,救一救徐州……”
似乎也明白自己的要求是有几分说不过去,那人面
22.突变!
也不知道文娘子究竟听见了没有,一点儿回声也无。乌鹭有些无聊地杵着脑袋,这车子比起载他们去林府的要舒服多了,没有那么颠簸的感觉。
文娘子闭上眼睛,周围都变得很静。
“父亲,父亲,为何我不用学天嚣呢”
“天嚣你不必学。”
“可是他们说这是姜家最厉害的阵法!”
“姜家每一位弟子,都不会学习天嚣的。”
“为什么呀”
为什么啊当时父亲是怎么说的呢她却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关于过去的记忆,在短暂的回想之后,都会跳转到那场大火之中。
蒸腾的烈焰冒着白气,夹杂着将人烧糊的味道,那股诡异的肉香,让文娘子作呕。有人打开了半人高的柜门,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而周边摆设的器物早已经被砸得稀碎。
父亲染血的手掌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群人将阵法放在哪儿去了!”外间倒腾半天的人似乎有几分气急败坏,连带着又传来几声瓷器落地的碎裂声音。
文娘子不停地抖,外头不知何人的恼怒声夹杂着父亲的血腥气息涌入脑海,将她冲得头昏脑涨。
“父亲……”她带着微弱的哭腔,这种从没有过的可怖感觉将文娘子牢牢包围住,连带着父亲一道,扼住他们的喉咙。
再往后是什么一样也看不真切!扑面而来的浓雾让她觉得窒息,文娘子拼命挣扎着,试图从这禁锢中走出来。
她的额间满是汗水,五官几乎皱在一起,杵着脑袋的手紧紧握拳,以至于脑袋都磕在车壁上,那响声将昏昏欲睡的乌鹭吓了一跳。
忙抬起眼看过去,文娘子煞白了脸的模样叫她顾不得困意,只匆匆地唤着她,“娘子!娘子!”
外头坐着的车夫也听见了这呼声,将马车放慢了一些,用那口带了不知何处音调的话问着车中,“姑娘可是有事儿”
“停车!快,找最近的客栈停车!”乌鹭颤着声音,一只手抚上文娘子的脸,“娘子,娘子快醒醒……”
文娘子还在梦魇着,那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打湿了一片的衣襟。
“娘子!”乌鹭带着哭腔,却总不能唤醒她。
好在这里是徐州城边上,正有一家客栈,车夫将车架停下,还来不及将脚架放下,里头的姑娘就一骨碌窜出来,双眼红彤彤的,两只手抓住车夫,“去请大夫!”
这嘶吼的声音将客栈前匆匆路过的行人引了过来,莫不都是悄悄的往这边看着。
见那小姑娘一脸焦急,便忍不住想伸了脖子往车中看看。
车夫哪里见过这般剽悍的姑娘结结巴巴地连话也说不清楚,“姑娘……这……先……”
乌鹭却又狠狠推了他一把,脸上不再有着温润,“去请了大夫来!”
客栈周围是黄沙铺路,马蹄飞踏溅起满地尘埃,将这出好戏挡住大半。
行人眯着眼睛,听得那大个子车夫应声“姑娘这,荒郊野地的,哪里来的大夫!!”
听着声音也有些急了,汉子粗糙的脸涨红了许多,在那么多行人的窃窃私语中就仿佛一个土鸡蛋。
他对面的小丫头呢,更像是一匹发怒的母豹子,眼睛瞪起来,脸颊也涨得通红,头发几乎呲起来,她冲着这汉子又吼了一句,“去请!”
到底是底气太强了些,那汉子原本的声势被压下去,便声音
23.公子
汉子也急了眼,身后的乌鹭呜咽地哭喊声更让周边过路的行人都侧目而视着。
这车夫得了太守命令,一想到自己拿那么多的银子,这老实人的性子就过不去,“哪儿有大夫我这就去请!”
那被揪住的伙计也不气,只是摇了摇头,“诶呦客官,我要是认得,哪里让你们这般着急”
这店家已经是靠近了徐州城最边上的地界,莫说医馆了,就连那些个散医,也不会游荡到这里来的。
乌鹭显然将两人的对话都听了进去,她想说什么,可是怀中的文娘子紧紧拽住她的衣袖,乌鹭便慌了神,“娘子,娘子!”
她一遍遍地唤着这两个字。
车夫看的着急,却又不能做什么,只松开了抓住伙计的手,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店门外的乌鹭那里,有几分不知所措,“姑娘,要不,先送了这位姑娘回去叫大人请了那乞骸的老太医来,定还是有救的!”
回去他口中所说的回去,自然只能是回徐州城去!可是娘子说了,要上京的!更况且娘子总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带着面纱的,保不齐会被认出来呢
乌鹭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想什么都不管了去,只要将文娘子给救回来。可是这样子做,娘子醒来以后,当真不会怪她吗乌鹭太清楚文娘子了,她对于过去的事情,总怀有一种痛意。
那是乌鹭所不能够理解的痛,也是乌鹭不想去提及的痛。她心疼她的娘子,明明还比自己小两岁,却活的像个半老神仙!
乌鹭环抱着文娘子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怀中人儿汗水密布的脸孔与映在她的眸中,想着娘子地痛苦,“回去”两个字便一直在他的喉咙口打转儿,怎么也脱不出来。
那车夫也急,却不敢催促,只怕这伤了心的小丫头又做出什么事情来。瞧着她怀中环抱住的姑娘面如菜色,车夫心中一顿,“姑娘快些决定吧……”
后半句话车夫没能说出来,那就是这晕倒的姑娘,活像一个死去多时的人了!那面容毫无血色可言,头发也因为在车中的拖拉尽数散开,更将那姑娘衬得柔弱而无力。
就这么毫无生气地被人揽在怀中,像一片枯叶。
乌鹭颤抖着唇,她的牙齿上下移动了许久,那两个字还是没能从喉咙里出来。
她犹豫着,却看见面前忽然出现一面如冠玉的男子,因为凑得很近,乌鹭甚至能看见那人蹲下来时候不羁地笑意。
“是遭了反噬呐。”这男子该是在变声期的,说话像个公鸭嗓,却有自己独特的抑扬顿挫,加上他那张好看如女娃娃一般的脸,总叫人心生几分欢喜。
可是偏偏在这种时候,乌鹭满心只扑在文娘子的身上了!听得男子这般说话,她才死死地盯着这好看的人儿,“公子!您可救得我家娘子!”
这一段时间的抽噎已经让乌鹭的嗓音多了几分嘶哑,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眸望过去,模样像极了公子家里养的哈巴狗儿。
小公子砸了砸嘴,“哎呀你这小丫头,别这么看着我!”他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往后边来人身上蹭过去,“小叔叔!救人!”
这话说起来理直气壮的,活像别人就该听他的!
乌鹭随着他望过去,才注意到那来人。如果说方才凑近的小公子是好看的,那么这被小公子称作小叔叔的公子,就是惊为天人了。
什
24.得救
客栈简陋,哪怕是天字号的房间,也只是多了一间小小的茶水间而已。乌鹭从茶水间里用铜盆端了热水出来,将棉帕子缴一道,匆匆地送进里间。
那张拔步床上遮了白色幔帐,长长的耷拉在地上。一人长身玉立站在幔帐之外,隔着这轻盈的东西看着里头的人儿。
她是静静地躺在里头,一点呼吸也不闻,面色惨淡,仿佛一个已经逝去的人儿。
这里头静得叫人心惊,乌鹭匆匆地过来,也顾不上对这边上的公子说话,只自顾自地掀开幔帐,将还热着的棉帕子敷在文娘子的前额上。
她伸手去摸了摸文娘子隐在被中的双手,那手指总算有了一些温度,不想刚才在外头那般冰冷。乌鹭松了口气,才想起来外头还站着那位公子,连忙地掀了幔帐出来,对着那公子行了礼。
“多谢公子相助!”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回应,乌鹭忍不住抬了眸光看过去,那天人一般的公子目光深沉,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这感觉让乌鹭很是熟悉……
“宋权。”那公子总算出了声。
却让乌鹭奇怪不已,小丫头抬起头来,正想再问清楚一些,却听得后面一声推门声响起来,那门后伸出半个脑袋,笑嘻嘻的模样好不欠揍。
“小叔!”来人正是那位年纪小小的公子。他还是握着那柄折扇,大摇大摆地从外头进来。
那张好看的面上笑容颇为灿烂,配上一副公鸭嗓,叫乌鹭沉郁的心都开朗了许多。她差点儿笑出声,却意识到人家是娘子的救命恩人,连忙的低下头去憋笑。
天人般的公子有些嫌弃地摆了摆手,“莫对他人说你是我宋家人。”
小公子舔着脸迎上去,口中连声地唤着小叔叔。
“小点声。”那天人一般的公子蹙眉,微微一抬手,却将小公子推出老远去!
好在这小公子脾气也好,笑嘻嘻地望着边上低头不语的乌鹭,“你也不用这么客气,遇上了就都是缘分,缘分啊!妙不可言!”他合起扇子,啪嗒一下拍在掌心里头。
那一声脆响倒是吓了乌鹭一大跳,这丫头本就是个说话细声细气的,自打跟着文娘子以来,便更是不敢高声,唯恐惹了文娘子心情不好。做事也是轻手轻脚的,哪里就受得了这人突如其来的一声
“公子救了我家娘子,自然是该报答的。可是我家娘子的事情,尚且轮不到我做主,还斗胆请两位公子留步几日,待娘子转醒,再由得娘子来做主。”乌鹭被这么一吓,忽然间便想起来了自己方才都忘了问人家姓甚名谁!
好在那小公子是个话多的,虽被警告了一番,却只是刻意将声音压低,然而配上她的嗓音,又是格外的有趣。“嗨,哪里来的谢不谢!京都蛤蟆岭上打听打听,谁不晓得我宋权是个行侠仗义的性子!”
这小公子说着,似乎来了劲儿,一只手伸过来就想要去搂乌鹭的肩膀,另外一位显然注意到了自己侄子的动作,眉头微蹙,又训斥一句,“宋权!”
仅仅只说了两个字,然而那种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仿佛紧紧扼住了宋权的喉咙,叫他尴尬地咳嗽两声,将自己已经抬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
“误会,误会啊……我这人平日里交好的都是男儿,一下子给整忘记了,姑娘莫怪,莫怪!”这人比着模样,给乌鹭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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