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姒喻
这暂时的动作叫乌鹭忍不住抬头看过去,文娘子苍白的面上樱唇轻抿,眼睛空空洞洞的也不知道究竟在看哪里。
她这番话说的似乎是意有所指,可偏偏乌鹭却联想不到什么,只觉得一定是关于文娘子的过去,因此半句话也不敢多问,只怕又提起她的伤心事。
“娘子别想了,我晓得娘子心善,但总归要替自己好好考虑。娘子一定不会愿意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吧那就更应该好好的活着。”乌鹭蹲在地上,两只手将文娘子冰凉的手握起来,贴着文娘子冰凉的手背,“活下去,娘子才能去做那些事情。”
语气很是诚恳。
文娘子瞧着她,空洞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波澜。没有人比她更想活下去了,她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为姜家报仇。
“我晓得了。”所有的话都憋在心口处,一点儿也没法说出来,文娘子只得点点头,像是应承一般。
到底,这世间也只剩下乌鹭,还在关心她了。
文娘子没有过多的歇息,现在已经是夜里了,不过听乌鹭说这店家供给些夜宵,她们也饿了一天,总得吃点什么,便起身换了套衣裳,又吩咐乌鹭去请宋权和姜行一道下去。
“若是他们不愿意,那就算了。”文娘子坐在妆镜前头,拿着桃木梳的手微顿。
那边乌鹭正巧打开了门正准备出去,听了她的话,便回过头来,“娘子的意思是……”
“我说,贵家公子总不喜爱粗茶淡饭的。”文娘子瞧着镜中苍白的脸孔,桃木梳子一点点从发顶往下梳理着。
乌鹭隔得远些,只能瞧见文娘子的背影,她刚换了老太守为他们准备的几件上好衣裳中的一套,是出自蜀地织绣之手,一针一线皆细致,轻飘飘的一层,更衬得文娘子身形消瘦。
虽不明白为何娘子突然间转了心意,但乌鹭是不敢违逆她的,只担心又惹了文娘子哪里不适,因而便没有多问,轻快地应了一声,复又转身出去。
文娘子听着隔门合上发出的嘎吱一声,心上紧绷的弦才算松开。她不想看见姜行,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可能因为他说自己叫做姜行也可能因为,他总说姜家
30.醉酒
客栈本就不大,一楼厅内大多是打尖的过客,几张方桌一凑,要一壶浊酒配两碟子小菜,这时间也就过去了。
文娘子再往下走了些,一楼厅堂内的情形便全都看的清楚。烛火明亮,底下的客人们大多三三两两坐一桌,喝酒吃肉,高声谈笑。
本是市井之地,偏偏混入了两个不搭的。文娘子瞧着那两个人各坐一方面面相觑,虽刻意穿了普通衣裳,然而身上的贵气到底难遮掩,自是引了边上客人的瞩目,那跑堂的更是殷勤地多跑了几转。
“娘子,宋小公子他们在那边。”乌鹭见文娘子眯着眼睛瞧,以为她没能找着人,便用手指了指靠窗的位置。
那窗纸很厚,几乎透不过光,只剩下烛火的光打在姜行完美的侧脸上,他低垂着眼眸,让文娘子想起来宋毓。
似乎也总是这般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这边!往这边来!”姜行的身影忽然间被一人遮挡住,文娘子涣散的视线又被那拼命摆动着的手吸引过去。
宋权正摇着他那把折扇,朝着文娘子出声。
两个人本就够引人注目了,他还来这么一嗓子,厅堂内划拳谈笑的声音瞬间降下来,那几道视线齐刷刷转过来,从宋权身上转到姜行身上,最后又到了站在楼梯口处的文娘子身上。
“呀,这宋小公子怎的……”乌鹭有些不满,文娘子今儿是没戴斗笠的。
不过文娘子本人倒是不在乎这些个,平日里戴斗笠只因为见了光会有些不适,如今是晚上了,也不大影响的。因而只拍了拍乌鹭,算作安慰。
她提了裙摆要往下走,乌鹭自然只好闭嘴跟上去。
掌柜的伸出个脖子瞧了瞧来人,见文娘子瘦弱不堪,丝毫没有点贵族小姐的气质。便撇了撇嘴又缩回去看他的账本。
围观的客人们大多也是如此,本想着这破地方好容易见两个神仙公子,会不会也有好运气见个神仙美人儿,谁想到是个瘦巴巴的小丫头!
视线慢慢的散开,还有人偷偷摸摸说了点话,左不过是两句小丫头这么大气场……
文娘子自是听见了,面上却半点儿颜色也没变,掀了裙子坐在宋权和姜行前方,顺带拉住了有些气不过的乌鹭。
“点菜吧。”她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瞧着姜行。
“恩。”姜行也用同样的表情回复道。
宋权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干脆一拍折扇,啪嗒一声坐下来,“小二,来二两烧酒!五斤牛肉!”
“得嘞!”跑堂的应答道。
周边再次响起划拳声,夹杂着一些指指点点,半点儿不落下地传入文娘子的耳中去。
“我以为两位不会来这种地方,”文娘子提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水。
这地方自不会有什么好茶,瞧样子该是泡了许久了,茶汤也有些混浊。文娘子却不在乎这个,端起来一饮而尽。
昏了这么久,说不口渴又怎么可能文娘子又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宋权咂咂嘴,“我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哪里来不得这里”
文娘子一口浊茶哽在口中,强行咽下去以后,才又好好看了看宋权。男生女相,最为妖魅。宋家人似乎都是这种模样的,不过性子却大相庭径。“世家大族哪里受得了市井气息”
她偏了脑袋问。
宋权摆弄着手中的折扇,脸上漏出几分嘚瑟,“嘿,这你就不懂了。大隐隐于市,我以后可是要学陶潜做大诗人的,现在先熟悉了市井,以后也好隐藏我这通身的贵气不是”
31.人心
“这么说你是得了旨意来徐州的你是自个儿跟着来徐州的”文娘子拍了拍胸脯,那股酒气从胸口处上涌着,叫她又涨红了脸。
乌鹭叫她走,文娘子死也不离开,定定地坐在位置上,任由乌鹭怎么劝都不肯走。没人拉扯,文娘子就好像放开了性子,拉着宋权就是一番问。
话多的不像是文娘子。
宋小公子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见如此,只觉得好玩,也跟着劝乌鹭,“不碍事,不碍事,叫她说,我一路上憋闷的慌,好容易有个与我说话的!”
姜行从方才便一句话也没说过,这时候也只是转了头,不去看这一个酒鬼和一个闹事鬼,任由他们两个去闹的姿态。
乌鹭一个人都劝不动,又哪里说的动两个
于是这桌上便成了文娘子和宋权的天地。文娘子问一句,宋权答一句,虽然是鸡同鸭讲的,但是两个人也不亦乐乎。
说来说去的,宋权也三杯酒下肚,他其实也不甚酒力,一下子腾红了脸,醉醺醺地摇着折扇,漂亮的脸上泛着红晕,与文娘子遥相呼应,最是好笑。
“胡说八道!我这也是得了旨意的!”宋权仰着头,面上几分嘚瑟。
文娘子盯着他看看,又盯着一言不发的姜行看看,最后摇了摇头,“你不像,他倒是像的。”
“那是你眼神儿不好,哪里是我的错”宋权本也是个没把门儿的,这下子喝多了,那就更加说话没点儿普气,忽然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儿,“小爷我是谁若不是他们求我,我还懒得下来呢!”
那潮红的脸上更多了几分嘚瑟。他的声音大,一下子又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就连边上打盹的小二也杵着脑袋望过来。
更有那不嫌事大的,拉长了声音问,“难不成是天家求的你”
这里靠近徐州,因此徐州城将成死城的缘故,大多数人也都清楚。俗话说民为君舟,这天子不想管民众了,百姓自然也会有不满之意。
这里又离京远,鞭长莫及,更不会有人专听这种市井之言,因此说话没几分顾及。大家也都是拿这小公子开开玩笑。
偏得宋权傻子当了真,只以为别人不信他,一张口就要说什么,忽然间身子一滑,整个人往地上躺去。
噗通一声响,宋权摔了个四脚朝天,哪里还有什么贵公子的气质文娘子噗嗤笑出来,泛红的双颊上更添了几分艳丽,“瞧把你给急得!”
宋权疼的直哼哼,他又喝的多了,一直躺着没法起来,伸着手要姜行去扶。
姜行只冷冷看他一眼,“都说了叫你出来别丢人。”
“小叔……”宋权泪眼巴巴地瞧着他,隔着桌子又看见对面文娘子站起来笑话自己,便伸手蒙住了脸,“别看!不准看!”
话语中尽是羞愤。
怕是宋小公子长这么大也没当众摔过这么大一跟头的。
周边尽是哄笑,只把这件事当做笑话来看,热闹完了也就都各忙各的去了。文娘子笑得眼泪直流,乌鹭只担心她摔着,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坐下。
低下头的一瞬间,文娘子唇边的笑意轻减。她是会醉的,也会发烧,可是不至于半点儿清醒都没有。先前喝那杯酒,只为了装个模样,更好说话一些而已。
她大约明白了一些。姜行是皇帝派来徐州的,至于是为了救徐州,还是为了别的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宋权呢若没有别的缘故,文娘子相信宋家不会轻易放人的。
到底为了什么难道他们不打算放弃徐州吗文娘子心中隐隐猜测着,一双眸子缓缓移动到姜行身上
32.摄魂阵
文娘子说的十分不经意,就好像个醉酒的人随口一说而已。她眼神含着难得的笑意,眸子里映出姜行的面容。
“你喝醉了,休息吧。”不出所料的,姜行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他率先起身,一手提溜着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宋权,一边看着乌鹭,“扶你家娘子回去吧。”
乌鹭巴不得如此,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赶紧地伸手去扶,“娘子,走吧走吧。”
文娘子似乎醉的厉害,抓着乌鹭的双臂,只靠乌鹭撑着起身。都醉成这样了,也不能和姜行两个说什么,乌鹭歉意地蹲了蹲身子,“多谢公子体谅。”
姜行没答话,只提着宋权转身上楼。
乌鹭也只好扶着文娘子慢慢地走。好在那车夫就在厅里,见如此,赶紧地上来帮了把手。
半抬半就得把文娘子送回了房间里头。
乌鹭给车夫道了谢,又给他一些铜板,叫他去将酒钱和几间屋子的钱一起结了。待一切交代好了,乌鹭才关上门,回头掀了帘子进来,便看见文娘子站在那儿的身影。
她正瞧着屋子里挂着的牡丹刺绣图发呆。
“娘子,歇了吧”乌鹭瞧着她通红的脸就觉着害怕。身子本来也差,再被阵法反噬,又喝了酒烧起来,若是半夜不适,难不成还叫人家公子再救一次
况且三更半夜的闹起来,只怕要惹了别人怀疑的。
乌鹭的意思文娘子都懂,可是她还不能休息。“乌鹭,去把王家二夫人给的盒子拿来。”文娘子转过身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乌鹭听她说话依旧利索,不见先前的醉态,也明白她有几分假装的意思,心下松了口气,也不再逼她,只应了一声,便匆匆进里间翻行李去了。
文娘子一个人站在不大的小堂里,目光回到刺绣牡丹图上。那图案委实算不得精致,牡丹花瓣周边还有跳线的部分,外头框着的也是最常见的竹子边儿,街上随处可见。
挂在这堂中倒是合适。文娘子伸手,那图挂的有些高,她便只好踮起脚来,堪堪摸到画的下边。细绸做的底布摸起来还有些抽丝,文娘子慢慢儿移动着手,直到够到那花蕊中央……
她的眼睛半眯起来,这牡丹花的图案叫人眼熟。从前在书上看见过的,这种阵法说是妖女所创,以刺绣图画为底,布阴阳五行,专吸人的精魄,更有些布地高的天师,能借此阵控制来人的行为。说白了也就是个摄魂阵。
传说到底是夸张了些。不过这种阵法嘛,长时间呆着肯定是没好事情的。这店看起来不怎么样,来往的也不可能有什么贵人,布这种摄魂阵,又为了什么呢
是店家想要控制来客吗这个没可能得。来往都是商人脚夫,店家何必花大功夫去控制这些人而且,这东西应当不是每一间屋子都有的。
至少姜行那里该是没有。文娘子对于这个很肯定,因为这阵法对男子的伤害,可比对女子来的严重多了!姜行本人可能不在乎这个,但是宋权呢!那家伙可不会阴阳术法!
到现在也没听过姜行要换房间的,那也就是说他们那里至少不存在这个阵法。
这就更让文娘子奇怪了。
听乌鹭说的,这屋子还是客栈最好的一间,价钱也贵。依着平日里来往的客人,倘若还有空房,也就不会选择这一间。所以阵法布置在此又为了什么不过这就不关文娘子的事情了呢。
她要这东西有别的用处。
楼梯转
33.一线生机
天边鱼肚白翻起来的时候,文娘子就已经坐在马车上了。她手中抱着个檀木盒子,今日却没有戴那顶斗笠。
住宿的钱昨日已经叫车夫结过,如今倒也不用去操心这个。乌鹭将东西提行李来,瞧文娘子抱着那小匣子发呆,便从矮桌里抽出一个食盒打开,里头都是徐州那边的点心,出来的时候老太守命人放在车里的。
“娘子先用点儿垫垫肚子也好,车夫说了,待得到下一处歇脚,还有一天的路要走。今儿可能得在外头住一宿了。”乌鹭从那累丝的金碟子里拿出块软糕,给文娘子递过去。
昨儿马儿受了惊,是不能跑那么远的路了,车夫便到附近车马行去买匹马,因此这时候还不能启程。
文娘子接过来咬了一口,这软糕倒是甜腻,正合她的口味。“还是江南的点心好吃。到了京里就不一样了,全是一股子咸味儿。”
姜家在京都有宅子,从前父亲经常过去办事,文娘子跟着去了几次,后头觉得那地方实在憋闷,人人说话都皮笑肉不笑的,也懒得跟过去了。再有一个,文娘子也不喜欢京都的吃食。
“没事儿,我听说姑苏有家铺子就在京都开着,专做这些个点心。娘子什么时候想吃了,乌鹭什么时候去买了就行。”乌鹭晓得文娘子的口味,早早的将京都里哪些地方有甜口吃食卖都打听了一番,只担心文娘子过去以后吃不惯东西又饿着了。
这丫头一直想的周到。文娘子用细丝娟揩了揩手,顺带将那匣子递给乌鹭,“过会子车夫来了,叫他将这东西装在车底下。”
小匣子正是那日王家二夫人送过来的,乌鹭记得原本是装着那位仙逝大夫人牌位的,现在接过来掂了掂,却是轻飘飘的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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