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顿一顿,“第二,要保证轩军不乱!”
“轩军……不乱?”
“这个‘乱’,”筱紫云说道,“指的是——张勇、华尔、伊克桑、姜德,仿佛李傕、郭汜、张济、樊稠一般,一人支一摊儿,谁也不服谁,你争我夺,甚至,大打出手!”
“啊……”
“轩军若乱了,”筱紫云说道,“非但无法收为己用,而且,说不定,整个大清,也都跟着乱了!”
顿一顿,“就像《三国演义》里头讲的那样——你想一想,李傕、郭汜他们,后来打成了什么样子?狗脑子都打出来了!整个京城都打没了!真到了那一步,艾翁就算当了政,那个局面,也是很难收拾的了!”
桂俊悚然,“如此说来——轩军还真不能乱!”
“是啊!”
顿一顿,筱紫云说道,“如何才能叫轩军不乱呢?艾翁说了,‘山人’一死,就得赶紧叫人接他的位子——不是辅政王的位子,而是那个什么……‘松江军团军团长’的位子!——不能拖!”
目下,坐在“松江军团军团长”位子上的,并不是“山人”本人;不过,筱紫云的表述虽不甚准确,但桂俊晓得他的意思,并未发生误会,说道;
“就是说——咱们要捧‘白人’做轩军的头脑?”
“不错!”筱紫云点头,“艾翁说,丁世杰、张勇、伊克桑三个,是最早跟着‘山人’混的,丁世杰既转了文职,轩军诸将,论资历,便以‘白人’最为深厚——同张勇不相上下;别的人,华尔也好,姜德也好,都比不了!”
顿一顿,“另外,‘白人’的夫人,是端丽皇太后的亲戚,认真说起来,‘白人’也算是皇亲国戚了!艾翁说,论‘亲亲之义’一层,别的人,也比不了!”
再一顿,“所以,‘白人’接‘松江军团军团长’的位子,顶够资格,就看有没有人捧他了!”
桂俊小鸡啄米,“对!对!”
“咱们既捧‘白人’做‘松江军团军团长’,”筱紫云说道,“他对艾翁,自然就更加感恩戴德了;另外,‘白人’毕竟不是‘山人’,就不为别的,只为将‘松江军团军团长’的位子坐稳了,他也得紧抱艾翁的大腿——‘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顿一顿,“如此这般,你说,轩军这把刀子,是不是就握在咱们手里了?”
“对!对!”桂俊拼命点头,“真这么着,轩军真就在咱们掌握之中了!这可真正不得了!这以后,咱们说话——哦,艾翁说话,还有哪个敢不听?——不得了!真正不得了!”
兴奋赞叹之余,还是有些疑惑,“不过,张勇的资历,既然同‘白人’不相上下,‘白人’接‘松江军团军团长’的位子,那……张勇会不会不服气?”
顿一顿,“毕竟,目下,张勇的官儿,比‘白人’大;爵位,也比‘白人’高。”
“无妨,都在艾翁算中!”筱紫云竖起两根手指,“两条路——”说着,曲起一根手指,拿剩下的那根手指,晃了一晃,“第一条,就是丁世杰的那条,给张勇个总督、巡抚什么的干——叫他转文职!”
“叫张勇转文职?”桂俊迟疑了一下,“呃,这条路,好是好,不过,不晓得张勇乐意不乐意?”
“张某人大老粗一个,”筱紫云说道,“到时候,开府建牙,起居八座,正经一方诸侯,很可以了!——有什么不乐意的?”
顿一顿,“退一万步,若他真的不乐意,那就走第二条路——”将曲起的那根手指又竖了起来,“将轩军一分为二,‘白人’、张勇,各领一军,都做军团长!”
“啊?”
“这样做,”筱紫云说道,“还另有一大好处——”
顿一顿,“轩军太强了!若只交给一个人管带——不论此人是谁——时间一长,都难保他不会飞扬跋扈,不听朝廷的招呼,乃至……生出异心来!一分为二,姓他他拉的也好,姓张的也罢,既然谁都压不过谁,那么,就都得听朝廷的招呼——也就是听艾翁的招呼!这叫‘分而治之’!”
桂俊心悦诚服,“艾翁真正是……算无遗策!算无遗策啊!”
“那是!”筱紫云说道,“不过,艾翁固然英明睿智,但在如何处置轩军、收为己用上头,也另有高人指点……呃,献策献计的!”
“高人?谁呀?”
“姓索绰络的那一位。”
“哦!”桂俊颇出意外,“宝鋆呐!”
自觉音量高了些,赶紧压低了,逼着嗓子,“不是说,他对艾翁的大事,一直……那个不阴不阳的吗?”
“宝某人是只老狐狸,”筱紫云说道,“叫他跳出来造‘山人’的反,他未必肯干;可是,如何处置轩军、收为己用,却是除掉‘山人’之后的事儿了!”
“啊……对!”
筱紫云两只手搓在一起,语气之中,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宝某的这番献替,有用的很!——而既然肯做这番献替,也说明了,对于‘山人’的得势,宝某也终于是忍无可忍了!于是,不再观望,正经投入艾翁的麾下了!”
顿一顿,“所谓‘得道多助’——目下,‘道’也好,‘势’也好,都在咱们这边儿!咱们的大事,必定可成的了!”
桂俊晕乎乎的,“对!大事可成!大事可成!”
顿一顿,“既然如此,是不是……呃,除掉‘山人’之后,一时半会儿的,咱们就不能宣布他是‘反逆’了?不然的话,轩军——”
打住。
“不错!”筱紫云说道,“咱们非但不能宣布‘山人’是反逆,还得替他报仇!——如此一来,轩军就更加归心艾翁了!”
“替‘山人’报仇?”桂俊愕然,“‘山人’……可是咱们除掉的啊!”
筱紫云“格格”一笑,“到时候,刺杀‘山人’的,就另有其人啦!”
“啊?”
一时之间,桂俊被弄糊涂了,不过,转了几圈念头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说……栽赃嫁祸?”
“栽赃嫁祸”不是个好词儿,但筱紫云不以为忤,点点头,“正是!”
“呃……栽给哪个呀?”
“你想一想,”筱紫云说道,“除掉‘山人’之后,哪个是艾翁当政的最大障碍啊?”
桂俊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心头猛的一跳,试探着比了个手势,“莫不是……这个?”
筱紫云盯着他的手势,深深点头,“不错!正是此人!到时候,咱们就把杀‘山人’的赃,栽到他的头上!”
桂俊微微倒吸一口冷气,声音不禁有些发颤了,“可是,他是艾翁的——”
打住。
“又如何?”筱紫云狞笑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再者说了,此人对艾翁,本来也没有多少情义!”
桂俊呆了片刻,叹口气,说道,“也是——也怪不得艾翁。”
顿一顿,感叹着说道,“这一招,还真是——”摇摇头,“哎,说‘山人’是此人杀掉的,合情合理,我想,还真没有人不相信的!”
“这是一招‘一石二鸟’!”筱紫云嘿嘿一笑,“不但轩军‘归心’;艾翁当政的最大一块绊脚石,也搬开了!——厉害吧?”
“厉害!”桂俊的声音,还是有点儿发抖,“真正是厉害!”
顿一顿,“这一招,呃,不是……宝某人想出来的吧?”
“当然不是!”筱紫云说道,“宝某人怎么会——”
顿一顿,“这一招,根本就不能叫宝某人晓得的!”
“呃……是!”
桂俊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到时候,这个赃,会不会连宝某人也一块儿栽进去?
果真如此,艾翁的手段,也太过——厉害了!
脑海中,浸在鲜血中的阿历桑德罗和庄汤尼又冒了出来。
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
乱清 第二二八章 老天爷,你到底是咋想的涅?
这边厢,盆儿胡同紧锣密鼓;那边厢,筱紫云两兄弟话中反复提及的小苏州胡同,是日,也颇有一番热闹。
敦柔公主午困方醒,正在梳妆,侍女来报,“九福晋到了——已进了垂花门了。”
啊?
敦柔公主怔一怔:早前,孚王福晋派人打过招呼,说今儿个下午过来串门儿;可是,您这来的也忒早了些吧?您不午憩别人也要午憩的呀?
不过,没有请这位贵客干等的道理——再者说了,人家不跟你见外,一下了轿子,自个儿就往里头走,也没有“干等”的意思啊!
正经修饰已是来不及的了,敦柔公主略一踌躇,微一蹙眉,“算了!”于是,脸上胭脂水粉耳坠子一切欠奉,头上也只松松的绾了一个髻,插上一根碧玉扁方,便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刚刚走出屋子,便见孚王福晋摇摇摆摆的进了院门,敦柔公主目光微微一跳——孚王福晋头上,盘了一个大大的“朝天髻”。
当然,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孚王福晋如此打扮了。
敦柔公主收摄心神,满面欢容,走下台阶,迎了上去,福了一福,“九婶!”
孚王福晋站定了,娇笑道,“三嫂!”说着,也福了下去。
敦柔公主赶紧伸手,搀住了孚王福晋,不叫她蹲下去,同时,用埋怨的口气说道,“九婶!你又拿我寻开心!”
顿一顿,“搁以前,也没觉得九婶竟这么诙谐的?现在是怎么了?”
这确是孚王福晋开敦柔公主的玩笑。玉牒里,孚王虽和关卓凡同辈,并以“三哥”称呼后者,但他是敦柔公主的亲叔叔,于敦柔公主,不论什么情况下,“九叔”总是“九叔”,“九婶”也总是“九婶”,不能因为她嫁给了关卓凡,“九叔”就变成了“九弟”,“九婶”就变成了“九弟妹”。
不过,敦柔公主的爵位是固伦公主,仪同亲王,而孚王的爵位是郡王,因此,敦柔公主的辈分虽较孚王福晋为低,但彼此其实是可以叙平礼的。
“高兴嘛!”孚王福晋顺势握住了敦柔公主的手,笑道,“咱们打了大胜仗嘛!”
顿一顿,“三哥不在家?我还想当面向他道喜呢!”
三哥当然不在家,这是明知故问,不过——
“这个点儿,”敦柔公主微微一笑,“他在‘关大营’吧!总得过了申正,才可能回家——若忙起来,过了酉正,也是可能的。”
顿一顿,“九婶的好意,我转告他吧!”
孚王福晋一怔,“你是说……今儿个,三哥要过来小苏州胡同?”
这个话,同前头的“三哥不在家?我还想当面向他道喜呢!”明显不搭调,但敦柔公主权当一无所觉,微笑颔首:
“是呀!”
“哦!”
孚王福晋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意外,不由颇有点儿尴尬,但随即便重新堆出满脸的笑来,“那我今儿个过来,可有些没眼力价儿了!别碍着你们小两口儿……那个啥呀!”
说着,自己掩嘴葫芦,“格格”的娇笑起来。
这儿毕竟是院子,不是屋子,并非宜做闺阁戏语之处,孚王福晋如是说,实在不算得体,敦柔公主也不由有些尴尬了;同时,亦不免有点儿奇怪:这个九婶,今儿是怎么了?难道,“咱们打了打胜仗”,她真就那么高兴?都有点儿失态了?
面儿上,却没有任何的异样,坦然说道,“不碍的——我不是说了嘛,他总要过了申正才能回来的!”
微微一顿,“再者说了,九婶又不是外人——什么都不碍的!”
意思是,就算您留下来用晚膳,也“不碍”的。
当然了,如果到了饭点儿,客人真留了下来而男主人也已经到家,这个晚饭,不晓得咋吃?是女主人陪客人支一摊儿,男主人另支一摊儿,还是大伙儿拢在一块儿,只支一摊儿?
如是后者——这儿可是固伦公主府,主客皆非普通老百姓,“三哥”和“九弟妹”同桌,焉有是理?
嘿嘿!
孚王福晋一时不晓得说什么好,眼珠儿转一转,目光落到了敦柔公主的发髻上,“哎哟!你这个髻,盘的真是好看!——这又是个什么花样儿啊?”
“九婶,你又笑话我!”敦柔嗔笑,“啥花样儿都不是!不过是……嗯,今儿个,我懒了些,午觉,起晚了些,赶不及梳妆打扮了,只好随便将头发绾了绾——哎,又叫你看笑话儿了!”
孚王福晋又“哎哟”了一声,歉然说道,“你看我——哎,不是你起晚了,是我来早了!你看我,总是这个样子——慌慌张张、咋咋呼呼的!”
顿一顿,“不过嘛——”
一边儿说,一边儿微微偏过头,细觑着敦柔公主,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脸上浮起了欢喜赞叹的神情,嘴里则“啧啧”连声:
“你看你——没有正经修饰,还是这么好看!哎,简直比正经修饰了,还要好看!红是红、白是白的!这个脸蛋儿,简直——哎,轻轻捏一下,就能捏出水来!哎,这不就是你九叔常说的什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吗?”
顿一顿,“今儿个,我若不是提前到了,还看不到你这个形容呢!——算我有眼福!嘻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九婶,今儿个是怎么了?
敦柔公主真正尴尬了,“九婶……”
孚王福晋兀自说的起劲儿,“你看我,比你大不了两岁,可是,同你一比,简直就是根烧火棍子了!”
微微一顿,不容敦柔公主插话,继续说了下去:
“有一回,我捯饬好了,在你九叔面前,扭来扭去的扭了半天,然后问他,啥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啊?他总算留意到我了,放下书,抬起头,打量了我半天,终于‘哼’了一声,说,‘瞅瞅敦妞儿去,你就晓得了!’——哎,你说这个人!”
站在敦柔公主侧后的小熙,险些笑出声来,赶紧咬住了嘴唇,死死的憋住了。
敦柔公主再从容,脸上也禁不住发烧了,“九婶,请入内奉茶吧!”说着,轻轻一用力,将手从孚王福晋手中抽了出来,顺势做了个相让的动作。
“好,好!”
孚王福晋松开了手,一边儿往前走,一边儿扭过头,嘴里依旧说个不停,“现在才晓得,你九叔这话,是什么意思?——哎,真正是半个字儿也没有说错!真正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晕。
“还有,”孚王福晋一边儿抬脚上台阶,一边儿继续“啧啧”连声,“最气人的是——你不仅仅生的俊,还满肚子的锦绣文章!——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就没有你不晓得的!简直就是一个女诸葛!咱们旗下,你这样的人才——哦,照你九叔的说法,‘秀外慧中’!——这般‘秀外慧中’的人才,你是头一份儿!再也没有哪个比得上的了!”
略一顿,扭过头去,“小熙,是吧?”
小熙猝不及防,“啊?呃,是……”
话一出口,敦柔公主严厉的眼风便扫了过来,小熙赶紧低头、闭嘴。
“哎,”孚王福晋回过头来,“我说‘气人’,可不是不服气你啊!只是说——你说,老天爷咋就那么偏心呢?你看看你——龙子凤孙!生的俊!满腹锦绣!——咋啥好事儿都往你身上堆呢?照你九叔的说法,那个……哦,对了,‘钟灵毓秀’!你说,老天爷到底是咋想的呢?”
敦柔不接孚王福晋的话头,只说,“九婶,你仔细脚下……”
“我想啊,”孚王福晋感叹着说道,“老天爷不能够无缘无故这么偏心——必定有个什么缘故才对!”
*
乱清 第二二九章 尴尬尤可,心疾最重!
这个九婶……愈说愈不像了!
虽然大致晓得,你对我的赞不绝口,所为何来?可是,咱们两个,既是嫡嫡亲的婶、侄,你本人又是郡王福晋——且你老公还不是出于“疏宗”,而是宣宗亲子,正正经经的帝胤!不论所求为何,以汝之尊,这般拍小辈儿的马屁,总是太过了些吧?
事实上,之前,敦柔公主同孚王福晋的来往,本是很少的。
首先,恭王和孚王的来往就少。一个六哥、一个九弟,年纪相差既大,脾性也不相投,而孚王又不豫政事,因此,多年以来,除了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恭王、孚王两兄弟,几乎没有什么私下底的来往。
老爸和老叔没啥来往,敦柔公主同孚王福晋这位老婶的来往,自然也就很有限了。
其次,莫看此时婶侄二人言笑晏晏,但事实上,敦柔公主并不喜欢孚王福晋这个人,甚至可以说——厌恶。
敦柔公主对这位九婶本无成见,喜恶的变化,完全是因为那个刺眼的“朝天髻”。
目下,这个“朝天髻”,在包括宗眷在内的旗下贵妇们中,经已是一个非常流行的发型了,之前,大伙儿还只是在自个儿的家里梳着玩儿,并不以之示外人,现在,拜客也好,进香也罢,堂而皇之的顶着一个“朝天髻”出门儿的,愈来愈多了,甚至,还有人以此发型进宫请安的——譬如,孚王福晋就是如此。
传统的旗头“大拉翅”步步后退,目下,“朝天髻”与之相较,就不说凌而架之,但也足以分庭抗礼了。
虽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但“朝天髻”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成为“主流发型”,第一个“从龙”的孚王福晋,型范于后来者,实在“功不可没”,而这,也正是敦柔公主厌恶她这位九婶的原因所在。
敦柔公主每一见“朝天髻”,刺眼之余,更觉刺心,原因何在,《乱清》的读者,可以默喻;不过,这份隐秘,敦荣公主深藏心底,从未形诸言色,即便其贴身侍者,也少有知者,唯一能够隐约体会的,只马嬷嬷一人。
有一回,小熙梳了个“朝天髻”,对着镜子,扭来扭去,自赏的够了,刚刚一走出房门,就叫马嬷嬷瞅见了,赶紧将她推了回去,逼着她将头发解了开来,重新梳过;小熙又委屈,又不解,马嬷嬷则如是说,“这个花样儿,主子自个儿还没有试呢!——你这么着,可不是僭越了吗?赶紧的!”
敦柔公主和孚王福晋的来往的突然增多,伊始于今年年头,而且,既是孚王福晋的主动,亦几乎完全是孚王福晋单方面的行为——总是孚王福晋到小苏州胡同来“串门儿”,敦柔公主从未过孚郡王府回拜,一次都没有。
礼尚往来是必须的,但是,对于敦柔公主来说,这个“礼”,只局限于“礼物”,而负责送礼的人,也总是马嬷嬷、小熙等“下边儿的人”。
这个情形,当然是不正常的,再不喜欢孚王福晋,敦柔公主也有回拜的义务,而一向以来,她的待人接物,不论本心何如,面儿上的正经规矩,是一样也不缺的,问题是,对于敦柔公主来说,孚郡王府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真要回拜,另有尴尬,无法区处。
制度上,公主和额驸分府而居,公主住公主府,额驸住额驸府,相聚乃至敦伦啥的,都是额驸去公主那儿,不能公主去额驸那儿,关某人虽然已经混到了辅政王,“位在诸王之上”,独秉国政,可是,相关的规矩,并没有改变,因此,除了“釐降”那天,敦柔公主在朝内北小街打了个转儿,之后,就再也没有到过辅政王府了。
而孚郡王府和辅政王府都在朝内北小街,且挨的很近,敦柔公主若回拜孚王福晋,那么,人既已到了朝内北小街,则如辅政王府何?
过“家”门而不入吗?
太别扭了吧?
这个尴尬,如何化解,《大清会典》里头,可未着一字啊。
事实上,每一次,马嬷嬷、小熙等给孚王福晋送过了礼,一定是要再回一趟“家”的——辅政王十有八九不在“家”,马嬷嬷、小熙请安的对象,是辅政王府的另一位女主人——明太太。
请过了安,女人们坐下来唠一会子家常,有时候明太太还可能“赏饭”,如此这般,尽了“一家人”的情分后,才好回小苏州胡同的。
可是,马嬷嬷、小熙只是“下边儿的”,好办;相同的情形下,“上边儿的”那位该咋办,就没有人晓得了。
所以,敦柔公主只好向孚王福晋“告罪”,而孚王福晋立即表示充分的理解:
“你不用去我那儿——只我来你这儿,就好了!”
于是,就形成了这小半年来敦柔公主、孚王福晋虽热络来往却总是孚王福晋单方面串敦柔公主的门儿的古怪局面。
在敦柔公主看来,孚王福晋的上杆子,第一个要讨好的,并不是自己这个侄女,而是那位其口口声声呼之为“三哥”的侄女婿;而其所谋者,则是孚王的“正经差使”。
目下,孚王的差使,一个是“内廷行走”,一个是“管理乐部”,前者只是一个虚衔——这一层,任谁都晓得的;后者虽不是虚衔,但在孚王夫妻眼中,似乎也算不上什么“正经差使”。
有一回,孚王福晋用抱怨的口吻对敦柔公主说,“你九叔的那个差使,真正没有意思!照我看,就是到轩军中去做个千总——甚至把总,也比什么‘管理乐部’得劲儿些!”
孚王福晋似乎并不晓得,轩军里头,其实并无“千总”、“把总”之设?
敦柔公主只笑一笑,并不接口;彼时又刚好有人进来回事儿,孚王福晋下边儿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敦柔公主晓得,孚王夫妻是想通过自己去撞关卓凡的木钟——孚王福晋第一个“追蹑圣踪”,梳起“朝天髻”,大约也是想以此讨好皇夫吧?
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个木钟,一定是撞不响的。
倒不是说她在关卓凡面前说不上话,事实上,她从未对关卓凡有过任何请托,但正因如此,若她开口,关卓凡必定不能轻易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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