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问题是,敦柔公主认为,关卓凡是不可能重用爱新觉罗氏的。
爱新觉罗氏者,若为闲散疏宗,如宝廷之流,尚有被起用的可能;但距帝胤愈近,被起用的可能性愈低;身在帝胤者,从关某人处得到的,就只有“贬抑”二字了。
孚王宣宗亲子,帝胤中的帝胤,怎么可能予以重用呢?
你也不看看你前头那几个哥哥,都什么样子了!
不说你五哥、六哥、七哥了,就说你八哥吧!
那是个公认的同关某人走的近的,“普鲁士访华代表团”到埠之时,还奉旨赴津参与迎迓,并名列曾涤生、文博川等元老重臣之前,彼时,颇有人以为,“八爷要大用了!”
可是,后来呢?原先做什么,现在,不还是做什么?有任何“大用”的意思吗?
所以,就算我不讨厌你,这个忙,也是帮不上的。
何况,你还顶了一个介么刺眼的“朝天髻”?
哼哼。
*
*
宾主坐定,侍女奉上茶来。
孚王福晋抿了口茶,眉头皱了起来——并不是因为茶水的味道不佳。
“唉!”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九叔,同治三年就分府了——”
敦柔公主以为,孚王福晋又要扯“好几年了,还没办过啥‘正经差使’”一类的话,孰知,不是。
顿一顿,孚王福晋继续说了下去,“我嫁给他,三年有多了,可我这个肚子——”
再一顿,“还是没啥动静!这样子下去,可怎么好呢?”
敦柔公主不料伊做如是说,大大一怔,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样接口?
“你呢,”孚王福晋看了敦柔公主一眼,“啥都好,就这上头,同我差不离儿——哎,也不是个事儿啊!”
敦柔公主的脸色,立即变过了!
*
乱清 第二三零章 心潮汹涌,没顶成灾
“釐降”迄今,一直未现孕相,是敦柔公主最大的一块心疾,虽然她从未宣之一字于口,但左右最亲近之人——包括已隐有“二心”的小熙——对于这一点,无不心知肚明。
但是,几乎无人敢在她面前明白提起这件事情。
即便恭王福晋,心里头再怎么着急,在女儿面前,也不能直述其事,只能用最委婉的方式,旁敲侧击,浅尝辄止。
同样着急的,还有马嬷嬷。
恭王福晋的“浅尝辄止”,当然不得要领,于是,不止一次,摒去余人,细问究竟于马嬷嬷;但马嬷嬷能做的献替很有限,别的事情也罢了,这件事情,在敦柔公主面前,马嬷嬷是连“浅尝”都不敢的——她是太了解这位小主子的脾性了。
唯一一个可以不顾及敦柔公主的骄傲和自尊的人,是慈禧。
在慈禧的逼问下,敦柔公主如何窘的满脸通红,甚至几乎要哭出声来,详情见《乱清》第十二卷《干戈戚杨》第九十四章《房帷之私,国鼎之重》吧。
对于敦柔公主的不孕,慈禧的焦急,并不在恭王福晋和马嬷嬷之下,不过,她再怎么“言传身教”,在“房帷之私”上头,也帮不上敦柔啥忙——敦柔经已和小熙“双飞”于关某人了,还想咋样?
事实上,“双飞”介样东东,经已超出了俺们慈禧姐姐的想象力了,真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生可畏,叫俺夫复何言啊?
所能够“慈谕”于敦柔公主的,不过是——
“有一点,你可得记住了——不论他怎么折腾,最后那几下子,你可不能……让给小熙!不然,就是‘替他人作嫁衣裳’!而且,是主子替奴才‘做嫁衣裳’!别提多冤枉了!晓得吗?”
嘿嘿。
敦柔公主心头,狂潮汹涌:
皇额娘在我面前直白其事,是因为……她是皇额娘!是至尊无上、功在社稷、圣德聪明、光被四表的圣母皇太后!而我,自幼仰荷慈怀,彼此……母女连心!余者……即便生我、育我之额娘,在我面前,亦不能不遮不掩,直抉我之隐痛!
你乌雅氏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如此信口雌黄?!
我对你略假辞色、小做敷衍,你就蹬鼻子上脸,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
另外,慈禧“直白其事”之时,皇帝毕竟还没有怀孕,敦柔公主再怎么窘迫,在“其事”上头,较之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毕竟还是“不相上下”的——
现在呢?!
现在,最大的心疾,经已变成了最痛的心疾——不能碰!一碰就痛!痛入骨髓!
补充两句:孚王福晋虽然出身不高,不过,也不是没来历的,她同孚王生母庄顺皇贵妃同族,而庄顺皇贵妃虽然只是一个笔帖式之女,但除了孚王,钟王以及已被废为庶人的前醇王奕譞,皆为其诞育——一口气生了三个郡王,也算是很牛掰的了。
孚王福晋的话一出口,敦柔公主固然变色,侍立一旁的小熙以及孚王福晋的贴身丫鬟环儿,也不由愕然失措,可是,孚王福晋却好像一无所觉似的,继续说道:
“有一回,我同你九叔开玩笑,说,‘这都三年有多了,我还没给你生个一子半女的,你不会哪一天性子起来了,把我给休了吧?’”
什么?!有这样开“玩笑”的?!
“他瞪了我一眼,说,‘我倒是想啊——再娶一个更美貌的老婆!可是,那是我做得了主的吗?那得奉旨!哎,不如你替我去求一求皇上、皇太后?’我哼了一声,说,‘你当我傻啊!——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
说罢,孚王福晋拿一方手帕子,虚掩住嘴,“格格”的娇笑起来。
没有一个人“陪笑”,包括环儿。
您的这个“玩笑”,实在是太不好笑了。
孚王福晋放下手帕子,说道,“其实,这个事儿,未必就能够怪到我的头上——”
顿一顿,“你看啊,他的别的女人——侧福晋也好,别的妾侍也好,也没有怀上啊!这个,说不定是你九叔自个儿……嘻嘻!”
这都什么话呀?!
有女人在外头暗讽自己老公“不行”的吗?
再者说了,就算你口没遮拦,不管不顾,言及此事之时,又怎么可以出之以“嘻嘻”?
这是什么心态?有这样子为人妻的吗?
好像有一柄几百斤的大铁锤,在敦柔公主的心头重重的敲打着,以致额头靠近太阳穴位置的血管,“突突”的跳动起来了。
孚王“行”或者“不行”,并不是敦柔公主在意的,孚王福晋的“嘻嘻”,也不是她关注的重点,但是,孚王福晋的话,叫她想到了——
他的“别的女人”——这个“他”姓关,但凡有名分的,有一个、算一个——国内的、国外的都算上——
都已经“怀”上了!
雅氏、米氏、杨氏、扈氏……还有皇帝!
无一例外!
唯一迄今“不见动静”的,就是自己!
孚王福晋可以“嘻嘻”于孚王的“不行”,自己呢?!
自己可以“嘻嘻”于“他”的“不行”吗?
真正“不行”的——
是自己啊!!
敦柔公主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心头的狂潮,几乎就要溃堤而出,但是,汹涌澎湃之中,她依旧保有一线清明:
这个乌雅氏,热络往来小半年了,虽偶会有些小不得体的举动,譬如,在院子里的时候,说什么“别碍着你们小两口儿那个啥”;院子虽非适做闺阁戏语之地,但此话本身,只是笑谑,并无任何冒犯之意,事实上,敦柔公主嘴上虽然嗔怪,内心深处,其实是爱听这种话的——至少,不反感。
总体上来说,孚王福晋并非一个没有眼力价儿的人,这小半年来,在敦柔公主面前,从未说过类似于今天的这种揭其短、抉其痛的话。
更何况,所谓的“热络往来”,其实是孚王福晋单方面的上杆子,既打着撞木钟的主意,又怎会往死里得罪巴结的对象呢?
太不正常了!
反常必为妖。
就是说,这个女人如此口不择言,必定——另有目的!
嗯,说“口不择言”,或许不太恰当——这些话,或许都是事先特意“择”过了的?
好罢!我倒要看一看,你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想到这里,敦柔公主微微透一口气,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碗之后,已略略恢复了平静,而目光落在前面的椅子上,完全不看炕几另一侧的孚王福晋,就好像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
对于敦柔公主的冷漠,孚王福晋好像还是没有任何的感觉,自顾自说自己的话:
“又有一回,我满脸发愁的问你九叔,‘万一,过多几年,我这个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可怎么办好呢?’他说,‘有什么好操心的?到时候,请旨过继一个就是了!’”
顿一顿,“嗐!他倒是心宽!可是,我想,不是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也不能跟你一条心吧?如果是打小就抱过来养的,还好些,可是,既然‘请旨过继’,那就一定不是自个儿养大的了——”
再一顿,“这个……人心隔肚皮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敦柔公主极淡漠的一笑,再一次端起了茶碗,拿碗盖轻轻拨着浮在水面上的叶片,还是不说话。
见敦柔公主没有反应,孚王福晋终于有些讪讪的模样了,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道:
“所以,总还要想个法子,自己生一个才好!”
敦柔公主眼中,波光微微一闪:嗯?有这样子的“法子”?
一直紧觑着敦柔公主的孚王福晋,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神情的变化,隔着炕几,偏过身子,微微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还别说,真有这样的法子呢!——你想啊,那个老睿,胡子都花白了,还能生儿子呢!”
老睿?睿亲王?
孚王福晋正要说了下去,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头,对着小熙和环儿,笑着挥了挥手,“下头的话,小孩子可听不得!都出去!都出去!”
*
乱清 第二三一章 鬼门关前走一遭
环儿是正经黄花闺女,勉强还可以算是“小孩子”;小熙年岁虽和环儿相当,可是,就算你不晓得“双飞”啥的,但人家既做过了“试婚格格”——这一层,你总晓得的吧?嘿,别看人小姑娘年纪轻轻,有些事情,懂的不见得比你少多少呢!——如何还可以呼之为“小孩子”呢?
这也罢了,关键是,这里是敦柔固伦公主府,不是孚郡王府,“摒去左右”啥的,得主人发话,你是客人,如此越俎代庖,也未免太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了吧?
小熙看向敦柔公主,以目相询;环儿退后一步,见小熙没挪脚,踌躇了一下,也只好尴尴尬尬的站住了。
敦荣公主淡淡一笑,“都出去吧!”
小熙、环儿俯一俯身:“是!”
孚王福晋明显大松一口气,小熙、环儿刚转过身,她想起什么似的,赶紧笑着补充,“也别站在窗户外头——不许偷听啊!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该听的话听了——心里头长草!晚上睡不着觉!”
这个话——
呃。
小熙、环儿两个,都不由脸上微微一红。
敦柔公主淡淡的:“九福晋的话,听清楚了吗?”
“是!听清楚了!”
两个侍女出去之后,轻轻带上了房门;接着,便听到小熙低声吩咐,窗外脚步纷沓,原本站在廊下的侍女,也远远的退了开去。
脚步声听不到了,孚王福晋站起身来,对着敦柔公主,深深的福了下去。
敦柔公主大吃一惊,赶紧也站了起来,一把搀住了她,“九婶!你这是做什么?!你……你不能总这样子开我的玩笑啊!”
孚王福晋直起身来,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微微压抑的声音略略有些打战,“我不是开你的玩笑——我是给你赔罪!”
“九婶,你!……”
“我不是傻瓜!”孚王福晋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打从在院子里开始,我就一直在胡说八道,你早就老大的不高兴了,只不过,一直忍着不发作罢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没那么没眼力价儿!”
敦柔公主目光微微一跳,不说话。
“可是,”孚王福晋继续说道,“如果我不这么着胡说八道,就找不到由头叫小熙她们出去——旁边儿有人,我下头的话,可就没法儿说出来了!”
敦柔公主的目光,又是微微一跳。
你胡扯这么一大篇儿,只是为了……“摒人密谈”?
果然,我想的没错——你另有目的!
她将手让一让,平静的说道,“九婶,还是坐下说话吧!”
两人重新落座,孚王福晋透了口气,沉声说道,“我下边儿要说的话——犯大忌讳!”
微微一顿,“说了出来,我这个郡王福晋,或许就做不成了!——甚至,或许,你九叔的郡王,也做不成了!我们夫妻两个,下半辈子,都只好去宗人府里住‘空房子’了!”
什么?!
“做不成”、“下半辈子去宗人府里住‘空房子’”云云,即谓——废为庶人,终身圈禁。
敦柔公主秀眉微蹙,脸色微变。
“我没法子掏心窝子出来给你看!”孚王福晋按住心口,看向敦柔,目光灼灼,声音颤抖,“可是,皇天在上!我要说的话——每一个字儿,都是为了你好!你如果拿我——我也没有法子!也只好由得你了!”
敦柔公主急速的转着念头:
这个女人到底要说什么?她“下头的话”,我是由得她说出来呢?还是就此打住——既然“犯大忌讳”,就啥也别说了?
转了一圈念头之后,到底还是这样说道,“九婶,断不至于的!我也断不会——你放心好了!”
“是!我不放心你,还能放心谁?——不放心你,下头的话,也断不会说给你听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还有,我的话,若不中听,你就当我失心疯了!不论说啥,都是个屁——放掉就好了!又何苦同我为难?——我的本心,到底是为你好!”
“屁”云云,实在粗俗,出之于一位郡王福晋之口,更加刺耳,敦柔公主不禁又皱起眉头,想说什么,忍住了。
孚王福晋拢了拢发鬓,微微放缓了语气,说道,“有时候,我会这样子想——我怀不上孩子,其实也不是啥坏事儿!”
嗯?
“女人生孩子,”孚王福晋继续说道,“那真叫——鬼门关前走一遭!母子平安,那叫运气!有多少女人,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的?——或者孩子生下来了,自个儿走了;或者,孩子没生下来——带着孩子,娘儿两个,一块儿走了?!”
顿一顿,“所以,我没怀上孩子,说不定,反倒多活了几十年?——所以,不是啥坏事儿!”
敦柔没想到,孚王福晋竟有如此一番高论?也不晓得,该如何搭话?另外,估计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这番高论,虽然惊世骇俗,但似乎即便传了出去,也不至于就叫她两公婆“下半辈子去宗人府里住‘空房子’”吧?
于是,保持沉默。
孚王福晋觑着敦柔公主,慢吞吞的说道:
“有时候,我还会这样子胡思乱想——现在,皇上也有喜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到了时候,这一关,没能过去,可怎么办好呢?”
这个话,才真正叫惊世骇俗!
敦柔公主倏然扭过头来,睁大了眼睛,瞪着孚王福晋。
孚王福晋轻轻一笑,“你这个样子,像极了你九叔——我拿这个问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子瞪我的。”
顿一顿,“我说,‘你别这样子看我,好像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似的!我只是胡思乱想,又不是谋反造逆!这个,圣天子有百神呵佑,到了时候,自然顺顺当当生一个小阿哥或小公主——母子平安!我说的是万一——这个,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
再一顿,“再者说了,我胡思乱想,也是为了咱大清着想啊!万一,‘不讳’的事情真出来了,该怎么办好呢?我是说——嗯,皇上若留下了一位小阿哥,自然好办;可是,万一,娘儿俩一块儿走了呢?哎,咱们大清,不能没有皇上啊!’”
敦柔公主脸上神色变幻,那个样子,真好像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孚王福晋避开了敦柔公主的视线,继续说自己的话,“你九叔先把我训了一通;训过了,说,‘若果真不幸有天崩地裂的一天,接下来,当然是在宗室之中择贤者以为嗣君’——”
顿一顿,“我冷笑,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别哄我!我虽然头发长、见识短,可也晓得——若真像你说的这么着,穆宗皇帝驾崩,继位的,也不会是今上了!’”
再一顿,“他沉吟了好一会儿,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么,‘兄终弟及’,若今上大渐,这个嗣君嘛……自然就该是敦妞儿了!’”
*
乱清 第二三二章 皇帝!皇帝!皇帝!
这个话,太过出乎意料,敦柔公主虽然聪敏,却也未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了,脑海中“嗡”一声,犹如半天一个惊雷,轰然炸响,整个人都微微晃了一晃,霎时间,好像被人抽干了血似的,脸色变的煞白;不过一、两秒钟之后,血重新涌了回来,直冲上头,顿时满面通红。
正常情况下,她应该立即给予孚王福晋严厉的驳斥,并中止这次诡异莫名的谈话,甚至,直接端茶送客——
“今上大渐,嗣君自然就该是敦妞儿”云云,若传了出来,她和孚王福晋以及孚王,三个人都是可被戴上顶“篡逆”的帽子的!
若孚王福晋的这个话不是对着她说的,事情或许还没有那么严重,可问题是,她就是“敦妞儿”本人!
事实上,在孚王福晋说出那句“现在,皇上也有喜了,万一,到了时候,这一关,没能过去,可怎么办好呢”的时候,敦柔公主就应该打住她的话头了——
孚王福晋张嘴“万一”,闭嘴“一万”,说的都是“臣下所不忍言、不忍闻之事”啊!
就像孚王福晋自己说的,“犯大忌讳”!
然而,敦柔公主一直没有打断孚王福晋的话头。
为什么?
“万一”、“一万”什么的也罢了——毕竟,再如何“不忍言、不忍闻”,也还没到“篡逆”的份儿上。
“嗣君自然就该是敦妞儿”呢?
此话之“不忍言、不忍闻”,何止于“犯大忌讳”?!
可是,我为什么还是张不开口?
敦柔公主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住了,吸不进来,呼不出去,憋的口干舌燥,嗓子几乎要冒出烟来,想说点儿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个做梦都没有想过的的新天地,倏然出现在眼前,光芒万丈,无涯无际;但是,除了耀目生辉之外,这个新天地的具体形貌,全然看不清楚,不晓得是平野坦途,还是万丈深渊?
脑海中,一个声音大声警告她:别靠近!太危险了!赶紧转身离开!
另一个声音则小声嘟囔着:瞅一眼吧!就瞅一眼!小心点儿就是了!
心头脑中,狂潮汹涌,连视线都被冲击的有些模糊了,以致有些看不清楚孚王福晋的神情举动了——孚王福晋微微偏着头,那个模样,似乎是在觑着她的反应?
不晓得过了多久——其实也就过了七、八秒钟的时间,耳鸣声中,隐约听见孚王福晋继续说道:
“我听了你九叔的话,大大一愣,说,‘‘兄终弟及’?什么‘兄’?什么‘弟’?敦柔……不是皇上的姊姊吗?’”
“你九叔说,‘嗐!你个笨伯!姊姊就是‘女兄’,妹妹就是‘女弟’!敦柔和皇上,既是正经的姊妹,就是正经的‘兄弟’!’”
“我说,‘哦?还有这一说啊?’”
“你九叔说,‘当然了!’顿一顿,又说,‘敦妞儿和皇上同岁,而敦妞儿的生辰更早些,皇上‘龙潜’之时,敦妞儿于皇上,本是不折不扣的姊姊——‘女兄’!不过,既然姐儿俩都嫁给了关三哥,而皇上又继统承嗣、登基践祚,那么,姊姊就变成了妹妹,妹妹就变成了姊姊——‘女兄’变成了‘女弟’,‘女弟’变成了‘女兄’!”
“你九叔说,‘这个道理,同两宫皇太后是一样的——哦,我说的是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的春秋,其实比圣母皇太后要小,但圣母皇太后却称母后皇太后为‘姊姊’——这个,母后皇太后是皇后、是正宫、是嫡母嘛!’”
“正宫”、“嫡母”入耳,敦柔公主觉得,好像有人用烧红的针尖,在自己干涩的喉咙上,轻轻的刺了两下。
她再也忍耐不住,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孚王福晋赶紧打住了话头。
敦柔公主终于平静了下来,伊人臻首低垂,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不过,那个模样,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话要说?
孚王福晋暗暗透一口气,继续自个儿说自个儿的:
“我说,‘你这么一说,我就全明白了!‘兄终弟及’——哎,仔细想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呢!万一——我再说一遍——万一啊!万一皇上那个……‘龙驭上宾’了,又没留下个一子半女的,那,还真就应该敦柔来接这个……大位呢!’哎,还真就是‘兄终弟及’呢!”
“你九叔笑,说,‘咋个‘真就应该’法儿?你倒是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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