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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起惊鸾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千崖暮色
祸起惊鸾
作者:千崖暮色
沈倾鸾从未想过自己半生无忧,会葬在那传扬百年的“妖妃咒言”里头。自此为替“袒护妖妃”的父亲平反,为破“妖妃祸国”的荒谬传言,她重返皇都,改换身份,步入朝局,争权夺势……



楔子 囚鸾深宫不得语
    吱呀一声轻响,雕花梨木的门扉缓缓闭合,将晨光尽数遮拦,长纱层叠的殿中又归于一片昏暗。

    来人脚步有些虚浮,身上更是裹挟着浓重的酒气,他循着缠枝香炉中透出的一星火光,小心地摸索到了床侧,顺手点亮架子上摆着的一根红烛。

    “要到时辰了。”一夜未眠,他声音沙哑,说上半句便是难掩艰涩,喉头动了几下,另外半句却哽在喉中。

    而床上坐着的人依旧没有动静,仿若不知疲累一般,微仰着头目视前方,轻纱后隐约映可见轩窗之上雕刻的花鸟,这便是整个宫殿最为亮堂的地方。

    她被关在这里太久了。

    “待得今日册封大典后,我便将你接到潜龙殿中,只要你不乱跑,便没有人能束着你。”将那人随意披散在锦被上的长发收拢,以手为梳穿梭其间,原本顺滑如绫的青丝此时却根根纠结,令他的动作顿在一半。

    “府中的姬妾侍女,我已让人全数遣散,无一得入皇宫,你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便我身在其位,也是能够给你。阿鸾,你便遂了我,可好”

    被他一声“阿鸾”唤回了神,女子终是微微转头,她苍白的面色映着橘红的烛火,仍是沾染不上半点暖色,连同望向他的目光也是同样的冰凉刺骨。可他却像是个怯懦的孩子,只消如此一眼,便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然就只这么一眼,她便又转回了目光,无悲无喜。

    潜心谋划十年有余,如今龙门一跃成为皇帝,男子多少是有几分自己的傲气,再加上被那几壶酒灌得失了冷静,只觉这些年来心中积攒的暴戾一并浮上心头,一个转身,便是狠狠地将人推倒在了床上。

    冬日的寒风从殿门的缝隙里钻进,带起那层层的轻纱飘扬复又落下,女子眼中终是没了那一份平静无波,在他愈加收紧的动作之间染上了一丝惊慌失措。

    “放手。”她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却到底是没了底气,手腕交叠被他死死地攥在手心,那早已不太合适的玉镯硌着细弱的骨头,仿佛连同这两只手都要被他碾碎一般,自相识至今十五载,这还是第一次被他如此对待。

    “宋祁,别逼我恨你。”

    平日说惯了的话,在今日却只是让他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他就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一般,手中的动作更加用力。

    素白的长衫被撕开了长长的一条口子,明明只是一层外衣,却好似莫大的屈辱,她用赤红的双目瞪着她,声音之中满是狠色,“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宋祁并未像平常那般好言相劝,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便接上了一句,“顾枭已经死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一句话让她眼瞳微缩,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在摇曳的烛火之中她面色如霜如纸,又带着情绪无处安放的茫然。

    宋祁似乎也突然清醒了过来,紧抓着她的手渐渐松开,他张了张口,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能说出。

    屋内的气氛倏然凝滞下来,压抑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二人就这样一躺一跪互作僵持。直到屋外一声惊雷响动,伴随着急如雨点的叩门声。

    “陛下,天降异象,恐有不妥,今日大典怕是要延后。”

    那人在殿外高声呼喊,随着有一阵雷声轰鸣,将宋祁的思绪唤回,他顾不上整理仪容,便是疾走几步猛然将门拉开。

    原先还是好好的天色,再看时已经是黑云密布,前来传话的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抖着声音说道:“钦天监传来消息,晨间天降异象,今日不宜举行大典,特吩咐奴才来与陛下知会一声。”

    “朕给他们一月有余,让他们择良日务必万无一失,如今到了时辰,却说天降异象,这是将朕三岁小儿好欺不成”

    宋祁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众人皆言沈倾鸾没有母仪天下的命,他仍是力排众议将其封作皇后,因他一向不信神佛不惧鬼怪,因他着实深爱对方。

    于是他许钦天监以一月时间,务必让大典万无一失。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如何不恼怒气愤

    “让他们按原定的计划行事,若有谁再出差错,就让他提头来见。”

    传话之人被他一声怒骂吓得不轻,大约因记得钦天监的吩咐,依然劝道:“陛下,钦天监测算的是天命......天命如此,还望陛下三思。”

    提及“天命”,宋祁更是失了理智,他右手紧握成拳,狠狠砸在那扇殿门之上,犹如一只圈上了自己领地的野兽,抵制着一切与自己意见相驳的人。

    “朕乃真龙天子,难道还逆不过一个天命且告诉他们,今日封后大典若有差池,让他们提头来见!”

    又一声惊雷炸响,暴雨接连不断,而宫殿却是一室静谧,唯有轻烟绕上发梢,将那散乱之中的几缕银丝包裹其中。

    沈倾鸾在床上躺了许久,顾枭这个名字在耳边不断回响,有不同的声音,在唤着这样一个名字。

    从软糯到懵懂,又从懵懂转为清亮。

    她不知晓那个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只是当她用那只戴着玉镯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脖子,尝试着开口唤了一声“顾枭”,却发现她的声音已经是嘶哑难听。

    曾有人戏说,她哭哑了美妙的歌喉,又险些哭瞎了明亮的双眼。

    用酸疼的手腕支撑着起身,脚下的锁链叮当作响,她能走动的地方,也就只有那么一丈多的距



一 临终托孤离恨意
    大央自建国数百年来,内忧外患纷扰不休,世道一乱便是百年。究其缘由,有说帝王昏庸,有说邻国强盛,然被提及最多的,竟是那看似荒谬的妖妃咒言。

    待到彰帝即位时,正值大祁举兵来犯的动荡之年,朝臣提议先制外敌,再平内乱,谁料彰帝却立圣旨罢免斩杀朝臣数十,连带对自己有教导之恩的太傅沈崇也未放过。

    至于罪名,不过是沈崇为那被判“妖妃”的江氏求了情。

    “妖妃现,惑帝国,乱江山,这说的乃是两百多年前元帝开国之后的事情……”

    随惊堂木往桌上那么一拍,原是人声鼎沸的茶楼之中便渐渐安静了下来。彼时彰帝手段雷霆,人心惶恐,敢于说道妖妃一事的,也就只有这家背景雄厚的“茗川楼”。

    于是来此处喝茶听书的人都乐得瞧这个热闹,纷纷在这抑扬顿挫的声音之中,听着说书人将那一段流言娓娓道来。

    “传元帝在位之年,曾盛宠过两位女子。一位乃其糟糠之妻,性情良善,然入宫不过半年便病逝,帝心哀痛,三年不曾续弦。而另一位,则是元帝冬狩之时,于山间遇见的倾世美人,据史书记载,元帝当日便将其接入行宫,一夜翻云覆雨。”

    言至此处,台下人多半笑得别有深意,而说书人戏谑过后,却是面色渐渐转凝。

    “冬狩过后,自行宫至皇都,二人同乘一马如胶似漆,情意缠绵。三日后,元帝册立其为皇贵妃,众朝臣阻拦无果只得作罢,唯有随元帝开国的丞相极力坚持,直言女子乃为妖妃,终将祸国殃民”

    “元帝性情刚直,听不得威胁之言,正欲怒斥丞相,却忽见天色骤变,一只白鹤凌驾高空,其声凄厉,盘旋数圈,没于黑云。待得回神,丞相竟已血溅高台。”

    同为“妖妃”,同为帝王,同为忠臣,同是惨淡收场。

    众人不知前朝数任究竟如何,却不得不将开国丞相与当今太傅作比,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唏嘘满堂。

    往常若在此时,说书人定会稍稍停顿待人声渐消,可今日他却扬起声来,语调激昂。

    “白鹤凄鸣,丞相枉死,钦天监言说此为凶兆,该除妖妃,元帝却迷了心窍,仍对其盛宠不衰,甚至沉迷纵情享乐,荒废朝政。大央日渐积弱,臣民移心,帝位最终落入异姓王族之手。这便是妖妃咒言起源之处。”

    “二百余年间,美色误国的帝王不在少数,于是当今圣上即位时便请钦天监事先测算,算得其妻江氏有惑国之相,便判火刑,以绝后患.......”

    彰帝下令处死结发之妻一事,皇都中无人不知,此时说书人也不再赘述过多,只是难得长叹一声,说了句不合自己身份的话。

    “江氏不算什么良善之辈,只是可惜了沈家......”

    说完竟是不忍再提,摆了摆手,今日便只说到了这里。而原本只为瞧热闹的人却久久没再言语,一片死寂之后,大多悻悻而归。

    如他所言,江氏并非良善之辈,死不足惜。可太傅沈崇这些年办立私塾,接济穷苦,所行大小功德不计其数,却因替江氏求情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果,实在可惜。

    也实在是荒唐。

    ————

    “明日便是大人被斩首的日子了,你真要去闹刑场”昏黄烛火之下,妇人正替丈夫更衣,低垂的眸中满是愁色。

    可她的丈夫却并未察觉,只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胜券在握毫不遮掩。

    “大人心慈,受其恩惠的人千千万,只要有我等带头,不怕闹不大。届时民心所向,皇帝若还要江山,便只能收回成命。你无需担忧。”

    妇人听得此言,却只是将未拿出手的凤钗收回袖中,默默不语。

    入夜万籁俱寂之时,一片火光冲天而起,掩过了皎白的月光。百姓在隐约的呼喊声中惊坐而起,奔走相告,待聚集之时,沈府已是陷入火海,守卫不见一人。

    “还愣着做什么救火啊!”不知谁人高喊一声,余音被房梁倒塌的声音盖过,却也将那些人从怔愣之中唤醒。

    然而慌乱之中的救援毫无章法,亦是杯水车薪。

    “陛下,沈府统共一百余人,无一生还......”

    尖细的声音中似是略带悲戚,却也不难分辨真假,彰帝只是微微一愣,复又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

    “陛下可真是好手段。”待得偌大的宫殿之中就只剩下两人,衣着鲜亮的女子往彰帝怀里一钻,身若无骨,艳丽柔媚。只是细细看来,这人竟与前些时日才被“处以火刑”的江氏无异。

    或者说,她便是江氏。

    “觉得朕狠心吗”彰帝问道。

    什么“妖妃”,不过他与钦天监串通一词,用以发落沈崇。就连沈府中的那一场火也是他命人放的,无非是提前得知了那些人想劫刑场的意图,免了变数,更洗去一半自己弑师的骂名。

    “有什么狠心的”江氏轻轻点着彰帝的眉心,娇笑连连,“陛下着人在沈府的吃食之中下了药,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们还在昏睡中无知无觉。臣妾倒是觉得,这还是陛下心善呢。”

    一句恭维的话,虽不至于让彰帝信以为真,却也让他心中残存的一丝不安荡然无存。他凑近了怀中人,可还未将



二 乱世孤身临风雨
    三人行了两月有余,这才到渟州城北。

    此地为大央及沧楼两国接壤之处,时有摩擦,交战颇多,而驻守此地的,乃是二品镇北将军顾绝尘。

    关于此人,沈倾鸾曾听沈崇提起过他,此人手段毒辣阴狠,令人不得不忌惮,若非忠于大央且实力强横,只怕也做不上镇北将军的位子。

    然也正是因他性情如此,先帝虽然重用于他,却不会让他留在皇都。

    毕竟这样一把动辄伤人的利刃,若自己不得完全掌控,便该将它放在最危险也最远的地方。

    令他为己效忠,却不能插手自己的决断。

    沈倾鸾毕竟年幼,沈崇哪怕提起,说的也是片面。可正是在这片面之中,让她谨记顾绝尘的赫赫凶名,直到踏入渟州城后因心中忐忑,她便整日都黏在顾枭身边。

    顾枭大她九岁,算一算今年不过十六,这般年岁在沈倾鸾看来并不能独当一面,是以这一路她都以为顾枭会将她交给顾绝尘安排。

    可等真到了军营之中,顾绝尘却压根没有多看她一眼,只冷着声音问半跪着请罪的顾枭:“私事都办完了”

    顾枭应声,便见顾绝尘点了点头,面上仍是无多变化,“你在军中十年,擅离职守该如何论处应当知晓。待训练之后,自行去领军杖。”

    他声若寒潭,即便是对着被自己养大的顾枭,也不加任何情绪。而顾枭亦觉理所当然,恭敬应声。

    直至目送顾绝尘走远,顾枭才起身对沈倾鸾说道:“你先住我营帐,日后再做安排。”

    沈倾鸾如今寄人篱下,自是只有听从的份,何况能与顾枭住在一处,她的心也安了不少。

    似乎从两月前顾枭带她离开深渊,她便将他当成的唯一的避风处,亦是唯一的救赎。

    令她一生都无法放下这根浮木。

    顾枭是在校场见的顾绝尘,周围虽无人窃听对话,可都能瞧见顾枭带回的那个女孩。

    瞧着应是养尊处优,即便穿着最朴素的布衣,却也难遮掩她的光华。心中好奇之人纷纷在他们离开之后凑上前来,将随之同行的少年围成一圈,连声问着沈倾鸾的身份。

    而本就瞧她不惯的少年只是轻声嗤笑,“我怎知晓那是何人说不定是咱们少将军带回来当童养媳的呢”

    如此弱不禁风的小丫头,除却做人附庸寻求庇护,又能有何等选择

    听他提起童养媳,周围人哄笑一堂,荤段子更是随着玩笑乱开一堆,至于沈倾鸾的身份,则再无人问起。

    被顾枭安置在自己的营帐之中,沈倾鸾便只待在一处未动,直到天色渐晚有人寻来,说是顾枭找她。

    沈倾鸾也未多考虑,便跟着一同去了,谁知那人带的路越走越偏,她才察觉到不对。

    那人察觉到她停下,倒也不恼,只转过身来倚靠着墙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沈倾鸾这才惊觉,即便这是顾枭的军营,却也不代表谁也不敢动她。

    心中惧意渐深,沈倾鸾垂手握紧沈崇给她防身的匕首,出于本能地慢慢后退。

    眼前人却步步紧逼,眼中贪婪毫不遮掩,“小丫头这副皮囊倒是不错,一看便知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只是如今世道乱,没了家族庇护,你还指望顾枭能养你一辈子与其最终被送往秦楼楚馆当个妓子,不如你跟了我,旁的不说,至少是吃穿不愁。”

    他话说到此处,意思已经是十分直白。沈倾鸾这七年活在父母庇佑下,腌臜之事知晓不多,一时之间也被吓住,转头就跑。

    然而她才跑上两步,就被人扯着头发拖了回来。

    那人将她禁锢在自己双臂之间,口中还在哄劝:“顾枭虽有将军作为支撑,可说到底他也就是个被捡回来的孤儿,将军但凡对他有几分亲近,也不会将他养成这般不怕死的怪胎。前线冲杀九死一生,你若寄希望于他,可不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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