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惊鸾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千崖暮色
她没有因为这经年不愈的伤口而死,也算是不小的造化。
心中万般思绪,可两人手中的动作却都没停,三两下解开了那紧锁的铁链,沈倾鸾便去探了她的
一百零八 一命相抵何人辜
轰隆的炸响先从耳边传来,此后就是接连而起,几息之间便有七八处坍塌失火。
沈倾鸾今日为的就是救江临舟出去,此时也顾不得地宫中四面八方传来的呼救声,当即上前想要制住陆锦娘。
然一向体态柔弱的陆锦娘却也不是简单角色,自袖中抽出一把尖刀,便和沈倾鸾缠斗起来。
与此同时,从地宫入口又进来不少江家的护卫,约有二十多人,立刻将三边围住。
关押江临舟的地方正是靠着地宫最里,两人方才未走多远就被陆锦娘捉了个现形,此时只能戒备地后退。
陆锦娘见沈倾鸾收手,便撤回了柳君湅旁边,手中匕首横在身前,对周围人抱着警惕。
“锦娘,你这又是何必”江厉从地上站起来,他一身浅色锦衣沾满了灰尘,头发略微散乱,相比平日狼狈至极。
而他目中亦是带着悲戚及恳求,丝毫不如外头所传的江家二爷形象。
陆锦娘瞧着眼前人只剩厌恶,她缓缓勾起了唇角,语气冰冷,“奴家给过二爷机会了,可二也贪婪太过,又如何能怪奴家翻脸无情”
她说着打了个手势,就见又有两名护卫押送一人走上前来,那人正是秦问遥。
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嘴里塞着帕子,眼睛也被蒙住,秦问遥只觉慌乱非常。
而陆锦娘却只是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短刀在她的脸侧轻轻划了几下,然后以刀尖挑开了她眼上的布条。
火光将地宫映照通明,秦问遥一时之间也睁不开眼,可等片刻之后眼睛适应过来,却又惊讶地瞪大。
“你们这一家三口今日也算齐了。”陆锦娘将短刀抵在她的脖子上,语气中又多了几分戏谑,“倒是奴家忘了,八年前江家找到她之前,你们可不就是过得安安稳稳一派祥和如今只凭三两句话,就要让奴家信了二爷能对江临舟无情,也实在是荒唐。”
“若不是今日奴家稍稍留了个心眼,二爷可就害惨奴家了。”
声音听着好似抱怨,却与冬日寒雪一样的彻骨,江厉仿佛被抽了所有力气,脊背佝偻,神情颓败。
“你究竟想要如何”
“如今可不是奴家想如何就能如何的,这江家地宫乃是禁处,二爷闯就闯了,还带了外人过来,恐怕得交给老太爷处置。”
明明大火已经连接成一片,她说话却仍是不紧不慢,可沈倾鸾却没时间与她耗着,抽出腰间软鞭狠狠一击在她手腕上。
陆锦娘吃痛,拿着短刀的手下意识就收回些许,正在此时江厉猛然扑上前来,用力将秦问遥推到了后面。
“走!”江厉大喊一声,随即抱住了陆锦娘,使她暂且无法动弹。
江家的护卫并不是沈倾鸾的对手,柳君湅也有自保着之力,二人各自护着江临舟与秦问遥冲出重围,往石阶疾步赶去。
秦问遥不敢挣扎,在转过弯道前回眸一眼,便看着陆锦娘一刀一刀狠狠地刺入他的后背。
鲜血染红那一身浅色,也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江厉眼中充血青筋暴突,一双手却如铁环,死死扣住不愿松开。
“我这辈子做尽错事,可最令我后悔的,便是没能阻止你娘嫁去皇都。”七年前初入吟欢阁,江厉来找她时,便说了这样一句话。
彼时秦问遥才知陆锦娘与江厉的关系,自不会原谅,甚至说了不少难听话来。大抵的意思,就是他对不起江临舟,更不配说那些后悔的话。
而江厉却是苦笑着点了头,回道:“我确实是对不起她,也不配求得你们母女二人的原谅......可若能救她,哪怕要豁出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豁出性命”秦问遥嗤笑一声,说出的话也带着刺,“江家二爷声名在外,我也听过不少,指望你这样一个自私无耻之人为我娘豁出性命,我还真是不敢。”
小阁楼层层叠叠,终是将两人彻底隔开,七年,再见却已是诀别。
如今,他算是真的豁出性命了。
绕过错综复杂的地宫甬道拾阶而上,四人迎面对上的,便是听见动静匆匆赶来的江家人。
沈倾鸾以己敌众,越过重重阻碍,终于是把江家护卫甩开。柳君湅亦是紧跟其后,两人一路回了他的住处,才算是稍稍松上一口气。
“将人先放到床上吧,可别辛辛苦苦救了出来,却又给半路颠出个好歹来。”沈倾鸾松开秦问遥,便帮忙扶着人事不省的江临舟。
秦问遥此时才瞧见柳君湅背上的是谁,赶紧上前。
“母亲为何会落得如此地步”秦问遥焦急问道。
沈倾鸾心中对她有不想疑虑,此时哪怕不说,也没什么耐心与好脸色,只叫柳君湅赶紧去找大夫,而后才回道:“这你该去问江家人,而不是我。”
自八年前江临舟便被江家人囚禁,秦问遥又如何不知罪魁祸首是谁然一想到江家,便是记起地宫中最后一眼。
“那我舅舅呢,大人能否将他也带出来”
知晓秦问遥口中的舅舅便是江厉,沈倾鸾深深地瞧她一眼,便冷笑道:“我可没那个本事,秦姑娘另请高明吧。”
“你这话的意思,便是不管了”许是因为过于担忧,秦问遥的语气就有些没轻没重。
然沈倾鸾也没和她客气,当即手中刚拧干的帕子又砸了回去。
“我凭什么管秦姑娘可别忘了,不光你娘是为我所救,连你都是我从江家带出来的,你不感恩便罢,怎有脸在此与我掰扯管与不管你那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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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九
自陆锦娘走后,江临舟便陷入了昏睡之中,而这看似短暂的一天一夜,却叫她回忆起了自己这仓皇无措的一生。
是何时发觉自己对二哥的兄妹情谊转为爱慕,江临舟记不大清了,只知爹娘说要将她们姐妹二人嫁与皇子时,她在深夜慌乱地闯进二哥的院子,直直地扑在了他的怀中。
“我不做什么人中凤,二哥带我走吧,去哪儿都好。”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江临舟在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终换得他一声“好”。
可自那晚过后,直至送嫁的日子到了,江厉也没出现在她眼前。
彼时老太爷有意培养下任家主,父亲那一辈的无大用之才,江厉就成了最好的人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终究是选了江家那偌大的家产。
而他向来玩世不恭,做尽叛逆之举,说爱她,大约也是尝个背德的新鲜感。
心如死灰是何等情形,江临舟想着,也莫过于此了吧。
于是她遵从了爹娘的安排,与姐姐一同自南城奔赴皇都,一个为皇子正妃,一个为皇子侧妃。
离家那日,满路桃花开得正好,洋洋洒洒飘着了满地落红,却被马蹄声声踏碎,碾入尘灰。
姐姐江临轲颇有兴致地掀开帷裳四处张望,而她却垂眸敛色,不见喜怒。
“二哥怎追在后头”江临轲瞧见后头跟着江厉,有些奇怪地问道。
江临舟却立即掀开另一侧的帘子,与他对了一眼。
春末风和,却有无数细汗在他额前堆积,汇聚成珠滚落脸颊,又滴落在衣襟之上。江临舟忽而想起那几日自己几乎流干的眼泪,手中十分干脆地将帘子放下。
一别过后,只愿各自欢喜,那些错过的也终究挽回不来。江厉既然舍不下江家那些富贵繁荣,那就彻底舍下她吧。
皇子府雕栏画栋,尽显皇室昌盛威严,江临轲如鱼得水,而她深入浅出,未曾给人留下多少印象。
她以为一生只是如此,却不料一日秦岷遣送护卫到她身旁,她随意一抬眼,便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
他说临舟,我还是舍不下你。
一个是皇子侧妃,一个是近身侍卫,两人同进同出,在外互不理睬,在内恩爱缠绵。江临舟满足于现状,可总有人要打破现状。
“我助你假死离开府邸,你可愿意”先帝被秦岷斩杀的前一晚,江临轲难得找上了她,一边为她梳发,一边轻柔问道。
为夺宠,江临轲告密她与江厉有染,把那段背德的恋情公之于众,双生的两姐妹早已形同陌路。
可今日一番亲近,一番谋划,就让江临舟与她重归为好。
于是火刑烧伤了她半边脸颊,却换来和爱人女儿远走高飞,江临舟觉得值当。
“然后呢”沈倾鸾听她说完十年前的事情,便忍不住继续问道。
被关押在地宫那么多年,有些事情早已模糊,唯有那一梦回往,才叫她愈加清明。
江临舟躺在床上,两行眼泪划过皱起的皮肤,掩进蓬乱干枯的发。
“江临轲早已设好了局,她与江家串通,要让我一生活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我与二哥四处躲避,最终还是被抓了回去。”江临舟说到此处,紧紧攥起了秦问遥的手,“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恶毒,不仅要我受那锥心之苦,还要羞辱我的女儿,甚至是要她的性命。”
秦问遥在旁听着,早已是抽咽得说不出话来,此时她只能回握住那双骨节突出的手,不停摇头。
沈倾鸾心中亦是不好受。
对于秦岷内宅之事,沈倾鸾不知父亲当年是否有所知觉,可不论是为了那个心狠手毒的大江氏也好,还是为了这个命数悲苦的小江氏也罢,总之他献出了自己的性命,却正中了他们的圈套之中。
真是好笑。
沈倾鸾仰着头,目光透过那半掩的窗,瞧见的明月一片模糊。
柳君湅知她心中难受,却也只能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认得你,”半晌沉默过后,江临舟却突然开了口,“太傅夫人心地良善,总是组织我等救济贫苦。你和她长得与小时候着实相似,我一眼便瞧了出来。”
听得此言,沈倾鸾却没看她,只是问道:“那你既然知晓你姐姐会以此法助你逃脱,又为何不与我娘说上一声”
她知晓自己不该迁罪于江临舟,可还是没法释怀当年之事。
而江临舟亦是苦笑一声,回道:“我哪知他们会以妖妃罪名将我论处我若早知,哪怕不走,也绝对要救沈家。”
大江氏为人霸道,说句不好听的,那便是恶名昭著,唯有将她判为妖妃,才能让百姓对此决定少有异议,毕竟这种人死有余辜,也是大快人心。
而沈崇求情的举动,却让众人对他的印象加上一条“心慈太过”。
“我自知时日无多,也不愿苟活于世,”江临舟说道此处便咳了起来,好不容易被秦问遥顺过了气,这才握住了她的手腕,“我会将自己所知晓的尽数告知,可我有一个要求.......便是希望你们能护问遥周全。”
秦问遥跪在地上,双手圈住她的腰,哭道:“我不要周全,我只要娘活着......我已经没有爹了,不能连娘也将我抛下。”
一声“爹”从秦问遥口中说出,便让江临舟心口抽痛。她记起才离开皇都那两年,即便逃亡,也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江厉说过会把秦问遥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可到如今,终是他再次食言。
 
一百一十 归途不远情更浓
柳君湅进去的时候,江临舟早已没了气息,而一番查探之后发觉致命的不是伤口而是毒药,他便连大夫也没请。
毕竟如此情形之下再无转圜,没必要让大夫白来一场,还引得江家找上门来。
而一夜之间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人,秦问遥久久也没回过神来。
替江临舟清洗一身污秽,又焚了她生前最爱的香,晚间,秦问遥和衣躺在她身旁,如幼时那般与她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如此过了两日,等到第三天清早,柳君湅觉得不能再拖下去,让沈倾鸾去劝上一劝。
那时江宴生也在旁边,听见他的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便低声道:“我去。”
沈倾鸾没阻拦,毕竟她与秦问遥亦是相识不久,真要劝起来,也只能直白地就事论事。
到了门外,江宴生在外轻叩三下,也没等回应,径自就推门进去。
今日天阴,紧闭门窗的屋子里头有些昏暗,可床上那团隆起却让人看得分明,江宴生踌躇片刻,还是没能上前一步。
“人死之后总要入土为安,将你娘葬下吧,算是给她最后的安稳。”
秦问遥没回,只是将旁边的身体抱得更紧一些,摩擦出细微的声响。
见她明显是不愿面对,江宴生也无法,索性上前去要将她拨开,却对上她戒备的眼神。
“我娘只是睡了,你少胡说八道就。”
脸色苍白,眼底青灰,声音也是哑的,江宴生瞧她如此,忽而有些心疼。
“她一生颠沛流离,好不容易为自己做个决定,终于能够解脱,你应当体谅她才是。”
一句话仿佛打开了闸口,秦问遥的眼泪汹涌而出,将自己埋在了冰凉的被子里。
“她寻死时,又何曾考虑到我”
江宴生答不出来,只能慢慢蹲到了床侧,将手覆在被子上轻轻拍打算作安慰。
这一哭半个时辰,江宴生蹲到腿脚麻木冰冷,秦问遥这才掀开被子下床。
可她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朝江宴生一拜,求道:“我想去皇都,大人能否带我一起”
江宴生只顾着扶她起来,对她的恳求也未作深想,毕竟在她看来不过带个人回去罢了,自己原先也有这个打算。
可他从未想过,秦问遥终将走上一条不归之途。
因江宴生态度坚定,沈倾鸾也拿他没有办法,于是一行就有四人同回皇都。而在此之前,秦问遥也将母亲火葬,尸骨如尘灰飘散各处,栖息在南城这片故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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