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请长缨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齐橙
郑明元自忖是个有事业心的厂领导,对于西重的兴衰还是比较在乎的。但涉及到一些重大决策的时候,他难免还是要看看其他厂领导的态度,轻易不会为了厂里的利益而去得罪同僚。比如说采购重镗这件事,大多数人倾向于买外国的,少数人觉得买国产的也不错,但后者就不会强烈反对前者的意见,说到底,还是事不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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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你师傅还是你师傅
“总算是不辱使命!”
建河开往南梧的火车上,唐子风如释重负地对一干同僚说道。
在建河的后几天时间里,郑明元没有再和唐子风见面,祝启林倒是天天都到磨床维修现场去,但也闭口不与临一机的人谈重镗的事情。
维修磨床的事情,是由韩伟昌、芮金华以及宁默三个人做的。其中宁默也并非只能帮芮金华拎工具箱,他在技校还是多少学了一些东西,加上他年龄最小,有些出力气的活,主要是由他来承担。胖子人长得胖,也就是嘴馋而已,手上还是挺勤快的,智商也勉强能够及格,所以受到了芮金华和韩伟昌的一致表扬。
祝启林、潘士凯以及西重机修车间的几名钳工都到了现场进行观摩,对于临一机工人在维修时所表现出的专业性赞不绝口。比如说,skf的轴承是过盈安装的,西重的维修工以往遇到这种情况,都是采用拉拔设备把轴承硬拉出来,结果就是破坏了轴承的过盈量,影响维修后的固定效果。临一机的维修人员则带了一套skf原厂的油压拆卸工具,能够在油压作用下把轴套、卡箍等撑开,从而做到无损拆卸。
这也应了一句话,叫做专业的事情由专业的人去做。西重毕竟不是搞机床的,哪有这样的经验,又怎么会专门去准备这样的工具。
在这几天时间里,唐子风也时不时到维修现场来冒个泡,但更多的时候就是在建河市到处遛跶。祝启林倒是问过他,是否需要给他安排个车,送他去几个著名的景区游览一番。唐子风婉拒了祝启林的好意,说自己对景点不感兴趣,更愿意看看建河的风土人情。
唐子风这样说,祝启林也就懒得去较真了。他对唐子风欣赏归欣赏,却并不喜欢。他觉得唐子风此人心眼太多了,不是自己的菜。
如韩伟昌判断的那样,西重这台磨床的故障,正是由于轴承磨损。在换上芮金华他们从临一机带来的全新skf原装轴承后,加工精度就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平,而且运行颇为稳定,估计一年半载是不会再出问题了。
完成了修复之后,芮金华和宁默就要返回临河了,唐子风和韩伟昌也没有了再留下来的借口,只得一同向祝启林告辞。祝启林让厂办帮忙,给四个人买了卧铺票,并坚决不接受唐子风递上前的票款。唐子风客气了几回,见祝启林态度毫不松动,也只能作罢。
在送唐子风一行前往火车站的路上,祝启林终于放了一句话,说厂里同意给临一机一个机会,不过时间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之内,临一机需要完成重镗的设计,并获得西重方面的认可。如果临一机的设计可行,价格上又有优势,而且还有服务方面的承诺,西重将会考虑从临一机采购这台重镗。
西重最终答应给临一机机会,一方面与唐子风做的这一系列工作有关,另一方面则是机械部方面也向西重打了招呼,据说还是二局的老局长许昭坚发了话。当然,如果没有芮金华修磨床的事情,再如果没有唐子风向郑明元承诺的售后服务政策,仅仅凭着一位退休老局长的几句话,西重是不可能改变初衷的。许昭坚在系统内有威望不假,但西重也是有背景的企业,明面上不能不给许昭坚面子,但阳奉阴违地变相拒绝,还是能够做到的。
“唐助理,西重只是对我们开了一个口子,他们提出的要求可真不少呢。三个月时间,咱们要想设计出一台让西重满意的重镗,还是有些难度的。”韩伟昌提醒道。
唐子风说:“这我可不管。我把业务机会找来了,如果老秦以及你们技术处拿不下来,板子是要打在你们屁股上的,与我无关。”
“唉,说得也是,这是技术上的事情,与唐助理你的确是无关的。”韩伟昌说。
“芮师傅,这次的事情,也多亏你了。我听祝启林的意思,好像是觉得咱们临一机技术过硬,尤其是有像芮师傅你这样的能手,所以才答应考虑我们的重镗。如果重镗的业务能够做成,我会让厂里给你发一笔大大的奖金。”唐子风许诺道。
一台重镗的价格是1000多万,如果真能拿下来,给芮金华发笔奖金,真不算个事,唐子风有这个把握。
芮金华憨厚地笑着,说:“唐助理太客气了。其实修个磨床也不算啥,还有,这次贡献最大的其实是韩科长,没有他在现场设计工艺,光凭我和小宁,也不敢拆这台磨床的。”
唐子风说:“老韩的贡献也不小,回去以后自然也要给他发奖金。不过,芮师傅,这回有点委屈你了,让你天天吃食堂。”
“我说老唐……,呃,唐助理,你也太认真了吧人家西重说请芮师傅和我吃饭,纯粹是因为芮师傅的名气,又不是我们自己要求的,你干嘛不让我们去吃”
听唐子风说到吃饭
第一百零三章 强强联手
在得到唐子风回临河后请自己吃五顿烧烤的承诺之后,宁默终于忘了西重的那顿宴席,又开始眉飞色舞起来。据他说,这一次出差可算是开了洋荤了,居然坐了飞机。要说起来,这飞机可真是一个好东西,飞得快不说,路上还管饭,而且不够还可以找服务员再要。大块的红烧肉,一咬一口油,他生生管人家服务员要了三回,最后是人家说飞机太小,带的盒饭不够,他才作罢。
“飞机上的服务员叫空姐,真是没见过世面……”
韩伟昌低声嘟哝道,不过也不敢让宁默听见。宁默再没见过世面,人家好歹坐过飞机了。他老韩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和宋福来、郑明元这种大国企领导都能谈笑风生,可他的的确确没坐过飞机啊。传说中美若天仙的空姐,他只是神交,从未近距离接触过,甚至还不如这个死胖子。
死胖子!祝你以后吃的红烧肉都是生的!
韩伟昌在卧铺上翻了个身,面对着卧铺隔板,偷偷地在隔板上画了个圈。
车到南梧,临一机派来接站的司机已经等在月台上了。见到一行人下车,那位名叫吴定勇的年轻司机紧走两步上前,先帮唐子风接过行李,然后才向众人打招呼,领着众人往外走。唐子风空着两只手走了几步,觉得不自在,于是回过身顺手帮芮金华拿了一件行李,倒惹来芮金华一番感谢,说什么唐助理平易近人之类的。
没办法,工厂也是一个社会,没人能够免俗。芮金华资格虽老,毕竟也只是一个工人,在他心目中,唐助理是厂领导,能够帮自己拿行李,就属于礼贤下士了。
一路无话,小轿车带着四个人回到了临一机。还未开到厂部门前,几个人都发现了厂里有些异样。等车子在厂部办公楼旁边停下时,唐子风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只见在办公楼前,站着一群吃瓜群众,大家脸上带着愉快的表情,三三两两聊着什么,眼睛则盯着楼前的空场,显然是在围观什么好戏。
“这是怎么回事”
唐子风诧异地向吴定勇问道。
“这是第三天了……”吴定勇说,“铣工车间的汪盈,子弟小学的赵静静,两个人因为厂里职工转岗分流的事情,在厂部门口绝食呢。”
“绝食……”唐子风寒了一个,“你确信她们是在绝食,不是在减肥”
“不是。”吴定勇说,“她们立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绝食’两个字,我不会看错的。”
“你刚才说,她们已经绝食三天了”
“也不是,她们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来绝食,中午下班的时候就回家做饭,下午上班再来,然后下班再回去……”
“最后一个问题,汪盈和赵静静不是死对头吗她们俩是分头来绝食,还是约了一起来的”
“是约了一起来的,听说两个人还拜了干姐妹……”
“……”
唐子风服了,真不敢小觑天下英雄啊。此前自己费尽心机,煽阴风点鬼火引得这俩全厂闻名的刺头互相掐起来,谁知道人家一发现情形不对,立马就能捐弃前嫌,强强联手,结成战术同盟,共同对厂里施压。这绝代双雌能够在临一机闯下如此名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唐助理,你还是从办公楼后门绕进去吧。这几天,哪个厂领导进办公楼,汪盈和赵静静她们俩都要拉着领导讲理,现在除了周厂长,其他领导进办公楼都是走后门的。”吴定勇好心好意地建议道。
“周厂长为什么不用走后门”唐子风问。
吴定勇道:“大家都传,说周厂长身上有煞气。一开始汪盈她们也想拦着周厂长告状,结果周厂长把眼一瞪,她们俩就不知道说啥了。再往后,周厂长进办公楼,她们俩就不敢上前了。”
“这说明她们还有一点起码的理智嘛。”唐子风乐呵呵地说。人有理智就好办了,猪一样智商的人,无论是做队友还是做对手,都是挺可怕的。
众人分别下了车。韩伟昌和芮金华都是老成持重的人,凡事能不凑热闹就尽量不凑热闹,所以在向唐子风道了别之后,就各自回家去了。宁默与他们俩恰好相反,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原本想拉着唐子风一块去看看啥叫绝食,被唐子风断然拒绝之后,便一个人去了。不过,他一到跟前就发现了几位熟悉的工友,于是立马和别人高谈阔论起来,三句话里倒有两句是在谈坐飞机的感受,全然忘了自己其实是来看汪盈她们绝食的。
以唐子风的身份,当然不合适扎在普通职工堆里去围观。鉴于自己刚刚回厂,各方面情况都不太了解,不便立马与汪盈等人捉对厮杀,所以便照着吴定勇的指点,从后门进了办公楼。他回自己办公室放下行李,接着就来到了周衡的办公室。
“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吧”
周衡看到唐子风,倒不觉得意外,只是随口问了句废话,算是打招呼的意思。唐子风回来之前就已经给厂里打过电话,通报了归期,否则厂里也不会派车去南梧接他们。
“路上还好,西重那边帮忙买了卧铺票,还没要我们的钱。”唐子风说。
第一百零四章 一加一大于二(求首订,求月票)
对职工进行定岗分流这件事,最早可以追溯到周衡和唐子风还没到临一机之前。周衡是行业里的资深人士,唐子风有两世的知识,两人都清楚临一机存在着严重的人员过剩。临一机目前有600名在职职工,而以临一机的生产能力而言,有一半人就足够了,另外的一半纯粹就是多余的。
如果多出来的这些人,手上有相应的技术,倒也不能称是冗员,因为临一机完全可以扩大生产规模,届时就能够吸纳掉这部分劳动力了。但实际上这部分人根本就没有技术,他们或者是像汪盈那样挂着一个铣工的名头却不会开铣床的,或者是像赵静静那样从来没进过车间,而是呆在临一机臃肿的行政后勤体系中混日子的。
这些人的存在,不仅仅是加重了临一机的工资负担,还影响了全厂的风气。这些人干活不行,争福利、争待遇可个个都是能手。结果就使得临一机出现“干活的不如不干活的”这样的风气,让诸如芮金华那样的老工人觉得灰心。
照周衡和唐子风商定的策略,在厂子生存问题临时得到缓解之后,就要开始启动对富余人员的裁撤。裁撤的方法是先考核,把职工按能力分成若干等级,高等级的拿高薪,低等级的拿菲薄的基本工资。等到这一制度得到全面推行,厂里再对那些低等级职工进行转岗,转岗的一个方向,就是劳动服务公司。
去年,唐子风指导张建阳整顿劳动服务公司,全公司的经济效益大幅度提升,已经具备了一些吸纳富余职工的能力。按厂里的意思,被转往劳动服务公司工作的职工,工资水平要高于在原岗位上拿基础工资,但要低于有绩效工资的高等级职工。
前一条是为了让那些被各部门淘汰的职工愿意到劳动服务公司来工作,后一条则是要避免做主业的不如做副业的,回头一干七级工、八级工或者工程师、会计师之类的都跑到劳动服务公司卖菜去了,那可就是笑话了。
在唐子风和韩伟昌去西重出差之际,周衡开始在车间范围内推行考核定岗。对于这一举措,工人们的态度分为三类,基本上与各人的技术水平高度相关的。
第一类是手上确有技术的一帮人,考核定岗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厂里说了,技术好的工人,绩效工资会比过去提高一大截,届时你只要愿意出力气干活,赚的钱就能比过去多得多,这样的好事,他们怎么会不支持呢
第二类是技术还过得去,但平时工作不太积极的一帮人。他们一方面担心新的制度会让他们失去原来那种悠闲的生活,另一方面又觉得有点压力也好,自己成天游游荡荡,未免有些浪费青春。对于这些人来说,厂里要搞考核定岗,他们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完全是一种中立态度。
当然,说是中立,其实更是骑墙。这些人吃不准新政策对他们是有利还是有害,所以并不会急于表态,而是会持观望态度,甚至在某些时候还会起起哄,以便为自己争到更多的便利。
最后一类,就是技术不行,也没有上进心的那帮人。他们深知,考核定岗这个政策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厂里非常清楚他们这些人是废物,于是就推出了一个垃圾分类政策,目的就是要把他们筛选出来,予以淘汰。
明白了这一点,这些人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于是纷纷开始寻求自救。
如果搁在从前,这些人只要联合起来,就能够形成足够大的压力,迫使厂领导放弃初衷,向他们妥协。究其原因,在于原来的厂领导自己不干净,厂里风气不正,大多数职工因为明哲保身,或者因为对厂子灰心,对于这种无理取闹的行为非但不会出声反对,甚至还可能会帮着起起哄,以便出口恶气。如果能够逼得厂领导吐出一些好处来对大家进行安抚,那就更好了。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新的领导班子很清廉,一来就做了不少好事,赢得了广大职工的好感。再加上从金车讨回了欠款,又开拓了打包机的新业务,厂里连续发了几个月的工资,让大家都看到了希望。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些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职工出头闹事,提出的又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诉求,大多数职工是会站在厂领导一边的。
年初厂里对子弟学校的整顿以及随之而来的一波宣传造势,也起了不少积极作用。厂里的舆论明显是向着奖勤罚懒这个方向转的,那些不好好学技术而且习惯于偷奸耍滑的职工,很难获得大家的同情。
鉴于此,在定岗过程中遭到淘汰的那些人,就无法闹起来了。他们能够做的,不过是找车间主任或者部门负责人哭诉,要不就是跑到厂领导那里去卖惨,还有一些人甚至就放弃努力了,声称厂里想怎么处置他们,他们都认了,谁让自己没文化呢谁让自己没学技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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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让她们再闹一天
“我听说,她们已经闹了三天了,厂里就一点措施也没采取”唐子风问。
周衡说:“当然不是。她们刚开始闹的时候,我就安排工会的干部去和她们沟通了,后来施书记和朱厂长也都去和她们谈过,给她们解释厂里的政策,还建议她们通过正当渠道反映自己的要求,不要采取这种过激的手段……”
“你觉得这样做有用吗”唐子风用一种很不恭敬的目光看着周衡,问道。
周衡难得地显出几分尴尬,说道:“我也知道这样做没用。她们如果愿意讲理,就不会这样闹了。其实这些天,我们安排了不少干部到职工里去做解释工作,同时了解职工的反映。大多数的职工对于汪盈和赵静静的举动是不赞成的。”
“既然是这样,那厂里完全可以采取一些强硬措施,比如直接把她们给拘了,关上一年半载的,看她们还敢闹吗”唐子风说。
周衡说:“拘人哪有那么容易这一次的事情,背后还是有一些人在煽风点火的,汪盈和赵静静只是他们推出来的代言人。上次赵静静也闹过一回,做了一些过激的举动,所以保卫处把她给拘了,最后是她爱人李天同出来做保,才把她放了。这一次,她们俩变聪明了,只是在厂部门口静坐,不打人、不砸东西,要想把她们拘起来,还真找不到名目。”
唐子风不吭声了。不得不说,汪盈她们这一手,与他当初对付宋福来的方法还是挺像的。他让韩伟昌举着牌子在金车门外示威,不打不闹,离着金车厂门50米开外,金车还真拿他没辙。当然,如果没有那叠神奇的照片,宋福来也许会和他们耗下去,比比谁更有耐心,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当时的确是把金车给恶心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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