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寻

    “大师兄。”林辜忽然又笑了，“从你害死杏云的那一日起，我们的同门之谊就断送了。只是，若非今日你一定要置陆见栖与死地，我不会亲手杀你。你手上有多少无辜者的人命，我也不在乎。”

    太子听到这话，愣在原地，随即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哆嗦着看着林辜。

    “没人能动他。”林辜轻声说，缓慢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短剑来，“没人能在我活着的时候动他一根头发，你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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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动他了！我不动他了！”太子失态地跪倒在地，瞬间涕泪横流，“子寻，我放过他，你放过我好不好”

    林辜忽然笑起来，她清楚地感觉有两滴眼泪顺着自己眼角滑下去。

    杏云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过来:“大师兄！师父又罚我洗碗了！二师兄他不肯帮我！”她如同凤凰花的笑容绽放在炽热的空气中，易碎而又薄命。

    杏云的眼泪滴在林辜手上:““我不要他，在太子之下，委屈过活，我要我的孩子，成为一代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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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我，终究是要死心了
    林辜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面前的陆见栖，不由一怔，发现自己是在自己的卧房中，更是一怔。

    “太子身死，皇宫乱成一团，无人在意这里。”陆见栖看着她，“你可以放心。”

    林辜望着陆见栖:“你怎么在这里太子身死，皇帝必定会调查那一日谁在东宫之中，你……”

    “我如今，抗旨罪名尚未确凿，倒也不怕什么新的罪名。”陆见栖没有安慰的笑一笑，嘴角有些垮，“你……”

    “陆见栖。”林辜打断他，“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冷血，狂妄，阴狠，自私……我连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兄都能亲自下手杀掉，遑论……”她的话音被淹没在陆见栖忽然靠近的鼻息中，陆见栖身上的松子檀香味道铺天盖地地袭来，他的唇角却是冰凉无比。

    林辜觉得自己几乎要淹没在松子檀香的气味中，然后她勉力挣脱开陆见栖，轻声说:“你疯了”

    “世人说你冷血，你自己也说你冷血。可是我知道，你是这世间最好的人。”陆见栖抬起手捧着林辜的脸，“你说你不爱我，却费尽心力犯着死罪想要去救我，侍子，你自己的心，你自己看得清吗”

    他手掌却温热，是林辜最眷恋的，活人的气息。可是她只能把他的手推开，缓慢地说:“殿下，我是为了杏云，至于今日的其他事，都是顺势而为。杏云不会想要你死。”她苦笑起来，“殿下如今不肯放手，是觉得我命格凄惨，觉得没了你的拯救，或是我孤老终生。还是因为我始终是你没得到的人，所以不甘心放手”

    陆见栖的脸庞，终于冷下来:“你为了伤我，真的不在乎拯救在说什么了吗”

    “我不是为了伤你，而是实话。”林辜轻轻笑起来，笑的肩膀都有些抖起来，“你自幼，只要想要的东西，总能握在手中。唯有我，不愿被你握在手中，所以殿下紧追不舍。难道不是”

    “在你心里，我对你，难道真的就是这样的”陆见栖的眼神，几乎刺进林辜心里去。

    林辜微微点头:“从当年，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当年长安城河边，我叫你滚那一天起，到今天为止，都是这样的。”她笑起来，“所以你也不知道，除了第一次是真的，后面每一次和你相见，我都是在演戏，为了吸引你，为了得到你的关注，为了接近你，最后，利用你。”

    陆见栖一抖。

    林辜没有再说话。

    “你说的很好。”陆见栖忽然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我几乎要信了。”他垂下头，忽然又抬头看着林辜说，“我的确从没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可是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对你从不是这样。”

    “最开始，我的确是因你对我的冷淡生了好奇之心，可是后来，从我知道你是温家嫡女的时候，我以为你我都受星宿之言的摆弄，或许会有几分共情之心。再后来，我发现你虽命格不济，却从没一丝自怨自艾之心，反而待人坦诚，恩怨分明。我感佩你的为人，更为你心怀大志震动。东海一事我更足见你的手腕和报复。林辜，你在我心中从不是一样爱而不得的东西，而是我的心爱之人。”

    在林辜的记忆里，陆见栖，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哪怕是最情深义重的时候，也是一句“侍子”。

    “我不知你为何忽然变了心思，那日，若说是因为顾斯清之死你忽然变了心思，我不相信。若说是因为襄王和那五千人的性命，我说过，我从不在乎你的过去如何，你是否对他人心狠手辣。因为在我心里，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你有情有义恩怨分



第124章 谁也不能动陆见栖
    那个在太子身旁，为他谏言除掉陆见栖的人，竟然是离昭。

    林辜茫然地盯着离昭，后退了一步，开口道:“师兄不是回东海去了吗”

    离昭微微笑了笑:“我怎能忍心师妹一个人在长安，自然是要留着，助你一臂之力的。”

    林辜茫然地望着离昭，觉得甚是口干舌燥:“什么意思”

    “你瞒着我，想要一个人向陆见辛复仇，身为师兄，若是连师妹的这点心思都不懂，不也枉为玄机阁弟子了”他眼底忽然闪过一丝阴郁复杂的光，“只是，师妹，你如今，又是在做什么呢”

    林辜没有说话。

    “天赐良机，重创扶山王。只要陆见栖去死，这样浅显的道理，师妹你竟会不懂”离昭缓慢地站起身来，“你可别告诉我，他是无辜之人，你林子寻的手，不染无辜者的血”

    林辜张口:“师兄……”

    “子寻，你是玄机阁最出色的弟子，如今是继承玄机阁的人。可若连你都忘却师父如何死去，岂不是天要亡我玄机阁”

    林辜出声:“陆见栖，是个真心之人。”

    “你林子寻对着真心之人下不了手，难道我就可以吗”离昭烧红了眼眶有些可怜，“你可知襄王是如何善待与我信任与我可是我最后还是这样将他引入万劫不复的死地！为了师父的死，我可以背负这罪名！可以承担五千人名都因我而死的阴谋，可是林辜，为了师父，你连一个陆见栖都不愿杀！”

    林辜看着离昭，不知该说什么。

    她甚少有这样的时候，看着万事万物脱控一般的偏离她的计划，可她却是真的回天无术。

    “我亲手杀了大师兄。”林辜开口的时候听到咽喉处的凝滞，“他也曾是受我们爱戴的师兄，可他也是亲自下手杀了杏云的凶手，这一点，师兄你不可能不知道。”

    离昭垂下头，像是无话可说一般。

    “你不可能原谅太子，还在他座下为他出谋划策。可你偏偏就这样做了，按你的想法，先撺掇他除掉陆见栖，陆见辛必然会对太子下手。到那个时候，陆见栖死了，太子和陆见辛也会玉石俱焚，是不是。”林辜微微苦笑，“师兄，好筹谋。”

    “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不是吗”离昭感觉自己的眼泪也滚落下来，在和林辜两双泪眼对望的时候，好像也失去了一个世界。

    林辜又苦笑了一声:“或许吧。”她长长地叹息，“我可以为了扳倒陆见辛，动手铲除许多人，无论是否有罪，只要对大局有利，我都毫不手软。”她笑起来，“因为我天性如此，心如蛇蝎，杀人如麻。”

    离昭有些不忍地开口:“子寻，你……”

    “可是。”林辜打断他，“谁也不能动陆见栖。”

    离昭愣住。

    “这也是我的天性，就是谁也不能动我身边的人，从前是师父，杏云，师兄你。如今除了这些人，还有陆见栖。”

    离昭颤抖了一会，终究无法说出一字半句来反驳林辜，随即他缓慢地站起身来，默然离去。

    离昭寞的背影像是一颗敲在林辜心底的石子。什么时候起，和离昭之间也要如此进退，权衡。

    可是林辜相信离昭是能够明白的。他是这么久以来，最明白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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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不做对手太可惜
    “你知道这么清楚，难道竟然不知道就算你不出手，见栖依旧会安然无恙吗”陆见辛语气中带点嘲弄。

    林辜轻轻笑了笑:“我不是你，我再也承担不起一丝一毫的风险。哪怕今日你告诉我你已经层层准备，陆见栖一定安全，我也会亲自去的。”

    “我从没料到，侍子爱上一个人，竟是这般疯狂。”陆见辛眼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有些空洞，又有些冰凉，“可见栖这些日子，日日狂醉，我不相信没有侍子的原因。”

    “你我相斗，最终只有两个结局。无论这两个结局中任何一个，我和陆见栖都没有来日。既然如此，早做了断不是最好的结局至少，他能得保全。”林辜轻轻笑起来，她的容貌终究在这时日的打磨中越发明锐艳丽起来，“我相信，就这一点而言，殿下与我想的一样。”

    陆见辛有些迟疑地望着林辜，许久才笑起来:“好。”

    “当年，为什么偏偏是我。”林辜皱起眉头，抬眼去看陆见辛。他是她一生的梦魇，是把她拖进长安城这潭无底深渊的恶魔。

    可是他明明也是个爱惜杏云和陆见栖的兄长，是个高傲尊贵的将军，是个纵横谋略的奇才，是个，虽不能托付终身，却能托付江山。

    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选中自己，就因为她的出手，可以将皇后也暴露在众人眼中吗皇后无子，和太子关系也不亲厚，陆见辛的选择，没有道理。

    “为什么不是你”陆见辛笑起来，“我选中你的时候，并不知你的身份，我真的以为，你是温丞一个不受宠的女儿而已。”他望向林辜，眼中稍显复杂，“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从没觉得有谁真的跟我那样相似过。”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林辜的时候，是他去探望杏云的某一次，他从杏云的屋子中走出来，直直地，撞上林辜的眼神。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怎样的一张面孔。陆见辛永远记得那一瞬间窒息般的感觉，这么多年，没有再忘记过。

    “这般相像的两个人，不做对手，太可惜了。”陆见栖又轻轻笑起来。

    只因为觉得相像，就毁了她的一生。

    林辜冷笑起来，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身后的一个影子依旧如影随形，林辜渐渐觉得不耐烦起来，转过身正欲开口，却看见魏千琉的盔甲，在冬日里显得更为冰凉。

    她不得不收起怒气，行了一礼:“魏统领。”

    “刚才侍子和扶山王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魏千琉的声音甚是真挚，“扶山王想要谋朝篡位，这是不是真的”

    林辜微微冷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侍子不信我可以为大文放弃性命”魏千琉急急地上前一步，“我愿与侍子联手，只求匡扶正统，不叫大文血统蒙羞。”

    林辜看着他，收起冷笑，反而温和地笑起来:“若我没记错，统领乃是公主的嫡子，果然，对血统一事最为明白。”她垂下眼眸，声音也低下来，“只是，我为什么要将一个只重血统的人引以为援我是势单力薄，只是也没到这般饥不择食的地步，只我一人，一样能达到我想要的目的。”

    “我虽是武将，可自幼也熟读过兵法史书，并不能自认是个愚忠愚孝之人。”魏千琉叹息一声，“陛下虽有措失，可扶山王天性阴狠毒辣，江山若交托在他手中……”他看着林辜，眼神诚恳，“最根本的原因是，母亲年少时和扶山老王爷分庭抗礼，扶山王若谋反，我母亲断断不能全身而退。”

     



第126章 可怜人
    仿佛一记重拳击在心口，林辜的眼眸几乎一瞬间就冷下来:“这才是娘娘今日和我说这些的原因，是吗”

    “你与陆见栖，之前也算是熟知。大文之内，也没有几个能与他相提并论的青年才俊，他新立战功，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皇后的声音如同水波一般，“昔日你们之事没有成，陛下心中也有遗憾，如今，是你们重修旧好的好时机。”

    “娘娘。”林辜微微笑了笑，“娘娘真的放心，子寻嫁到扶山王府那龙潭虎穴之中”

    皇后避开林辜的眼眸:“这是最好的法子。陆见栖是个好孩子，对你也算有心。最关键的是，他至今没有郡王妃，连侧妃，侍妾都没有。你温家的出身，也算可以与他匹配。”

    林辜垂下眼，实在不明白帝后忽然如此与陆家剑拔弩张是因为什么。

    “西凉王传信过来，说，西凉王膝下无子，唯有一个侄子名叫呼冲，相貌堂堂精于骑射，西凉王百年之后，当由此子继承王位。特此，求娶长安城中贵女。”皇后的声音不疾不徐，“这个消息，被本宫扣住了，没有令陛下听到。因为本宫害怕，陛下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将你嫁过去。”

    林辜心一震，忽然明白过来。

    皇后是在为自己找一条路，一条不必远嫁西凉的生路。

    可是皇后怎会以为，嫁给陆见栖就是一条生路。那才是林辜自己一步步建立的死路。

    温容站在林辜的门外，手中还端着她为林辜准备的早膳，只是她握着托盘的手在微微颤抖，连指关节都泛了白。

    林辜听见她的脚步声离去，嘴角终于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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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山王妃尉迟氏暴毙而亡，是在陛下病愈之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双手的颤抖。不可思议地撑身起来，望向陆见辛，却得到一个他冰凉苦涩地笑。

    三日前。

    尉迟宸姜照例去为陆见辛安顿早膳，陆见辛日日早晨必是一碗素粥，以及许多甜品。大多不知，陆见辛此人食素，自从十岁之后就未曾沾过一丝荤腥。但是陆见辛嗜糖这一点，除了尉迟宸姜，玲珑，郑寒衣和几个最为亲近之人知道之外再无人知晓。

    尉迟宸姜方才着下人为陆见辛买了些琉璃马蹄糕，小心地在陆见辛的食盒里摆好。陆见辛又夜宿了书房，她已经渐渐习惯，只是想起玲珑素日也爱马蹄糕，便想着也给她送去一些。

    她端着食盒，独自一人向玲珑的屋子里走过去。

    “西凉王递了婚书，多半是冲着林侍子来的。西凉王今年也在壮年，若是自己求娶长安贵女也不奇怪，可他偏偏是为他的侄子娶妻，殿下您还瞧不出什么吗”?“皇后扣下了他的折子，暂时还到不了皇帝那里。”陆见辛的声音从玲珑屋子里传出来，尉迟宸姜不由一愣，停住了步子。

    玲珑的声音有些弱:“中宫那位，有意给林侍子和小公子赐婚呢……”

    两声冷笑，陆见辛的声音带着蚀骨的严寒:“我若是她，就欢天喜地地嫁进来，林子寻看似聪明，其实蠢得要命。根本不明白身处一府，才有更多机会杀了我。她想要的，光明磊落的战胜我，要多走太多弯路了。”

    “侍子她，终究不是寻常女子，心气非比常人。”玲珑小心翼翼地说，“殿下若要大业得成，必得先除掉她才是。”玲珑的声音像是一根刺，“殿下帝王业，不容任何人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