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倾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古楼SAMA
倾心听出是临渊的声,稳了自己的气才问,余公子何事
临渊来替月娘时便见到倾心的心乱了,他知道乱了心的人,常常不自觉的去恍惚,这种乱不是前几日对那种对外界的惶恐,只要有贴着心的人立在身旁便能够稳下来。这次的乱是她自己心中的安稳乱了,若是不能越过,若是不能自己稳住,便是一生都惧着这种怕。
临渊见惯了生死,这些怕,这些慌都早已贴着亲近了。每次面对生死,这些怕都从心里冒出来,怕久了反而成了习惯,这些怕在冒出来时却成了兴奋。有时候临渊常常怀疑自己是个嗜杀的人,如若不是那怎能在面对生死,当把剑刺入到他人身体里时,那些温热到烫手的血溅到脸上,溅到手上,溅到身上的时候,想的不是自己终于活下来了,而且对方终于死去了。不想把剑收入鞘中,却想把剑一次一次地拔出来,再一次一次的刺进去,刺得那具尸体的血都流得干净。
他夜里去见灵隐寺的方德大和尚,问,他自己何以如此何以内心杀戮不止?
方德大和尚收了念经的声,问他,你知罗汉为何只求自己修业解脱而菩萨明明早已解脱却仍在红尘里助他人修业
临渊不懂,只是回着声,不懂,只知道菩萨不忍众人受难,心里有着他人。
方德大和尚却笑,不,你懂了,只是你不自知罢了。
临渊修了两年的业才明了那夜的问,明了的那日自己在屋子里笑了半日,笑自己的驽钝,也笑自己的菲薄。他去见方德大和尚,辞了行,谢他的点拨,便收拾了佛衣,递回给了佛寺,仍旧扑进了红尘里,应自己对子山的诺。
临渊不敢大声去说话,怕惊了倾心,只是压着声说,苏姑娘,世上的小事,常有着谋算与心思,仿若是走一步算一步便能成事。但世上的大事却是人只能谋其事不能决其事。正如你夜中在客栈所说,难来了既然逃不掉,怕也无用。还记得当日佛斋所言吗连佛都被世人的言语裹挟其中,何况是人。是好是坏应着便是,无论何时,你身后仍有着人撑着你,无论是你远在杭州的父亲,还是京城中那些围在你身旁的人,莫要把自己看小了,看矮了。你仍旧是你,仍旧是苏家的大姑娘。
临渊等了些许,听到轿子里深深呼了口气,回着他,多费心了,余公子,已无事了。
下了轿子,玲珑早已迎了上来,扶着倾心出了轿子。
倾心问,都准备好了
玲珑便高声应着,大哥们都准备好了吗
其他人高声的回着,都准备好了!
玲珑接着说,院内的十辆车已备好,金四辆,银六辆。院外还有二十辆车子拉着石子,每个车里都压着一柄大补刀,大哥们我都挨个看过了,各个精壮,立在那里都压着他人,何况手里还有刀,没人敢轻举妄动。审言大师哥在渡头坐阵,赶不过来了。捎话来,所有人都打点好了家室,大姑娘宽心。
倾心点着头说,辛苦各位了,若是渡过这次难,各位便是重赏。
其他人抱着拳,喊着,喏,大姑娘。
倾心便告诉玲珑,一炷香后,前五辆,后五辆,中间夹着其他独轮车。玲珑便也是抱着拳应了句,喏。
倾心跟李叔便往前堂走,要去应付那人山人海的人。
玲珑拉着临渊的衣袖说,你可要照顾好阿姐啊!人太多,莫让小人有了空隙,千万小心。
临渊低着头看着玲珑,回着说,莫忧,以死护之。
李叔带着伙计敲着锣,压下所有人的吵闹,怕倾心的声都埋没在里面。伙计们便一边大力地敲锣,一边大声地喊着,苏家的大姑娘来了!苏家的大姑娘来了!
倾心提着衣,款着步子,走上李叔用堂口里的桌子椅子提前搭好的台子上。因时间太赶,未能紧固,便让伙计们扶着,怕不小心太摇晃了,惊了姑娘,更怕惊了人群,被这群人一拥而上,把他们都撕裂开来。
李叔今春刚过了六十二的大寿,以前觉得自己会饿死在家乡的饥荒里,未想被苏家召来做了家仆,便有了口饭吃,懵懵然地活到了这个年纪,结了婚,生了子,甚至连孙子都有了,原以为会早死的自己,未曾却想活了这么久,自己送走了两代的苏家老爷,他怕在苏家再干几年又能送走苏家另一个老爷。因此这隐退的心四五年前便埋在了心里,今年本打算在倾心回京时提出自己回乡,颐养天年,却未想遇到了这种事情。他知道自己未有大才,没有念过什么圣贤道德的书,更是未有大的眼界,他真怕自己在这个位置上,让苏家败落了,他怕自己死去了,到了地府,无脸去见苏家的前两代老爷啊。他便不能,要挺着自己的命跟苏家一起渡过这次难,之后要不要回乡他不知道,他也没时间去细想。
倾心站在高处,往下俯视,李叔的堂口立在京城的大道上,临着御道,因此整个人潮都展得清楚,有些富家子弟,爱看热闹的更是占了附近酒楼的高处,喝着酒吃着菜看这场热闹。平时生活的乏味不堪的人都在这时亮起眼里的光,生怕漏过了这场好戏。苏家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还是其他人恶意造谣,他们未必在意,只要有乐呵可看就行,他人家的霜雪,本就跟自己无关。
是的,倾心都明白,她面对的不是眼前的黑压压的钱庄的小户们,还有整个东京城张着眼,大着耳的东京城的百姓们,甚至是某些达官贵人。
四周的富家浪荡子见了倾心早在酒楼高处大喊,姑娘!唱插个小曲,让大爷们乐呵乐呵啊。
那些捣乱的人
第二十章 赴宴
倾心到了后院的柴房,看守的伙计点着灯,坐在屋子里,麻袋丢在了墙角,蜷成一团,灯光明明暗暗地罩着那一团的黑。
麻袋里的人听见开门声,便大喊道,姑爷爷,姑奶奶啊,饶了我吧,我都说要招了,干嘛还让我受这种罪,你们都是大人大量,却跟我个小人过不去!
玲珑听了却笑道,嘿,你个家伙,自己没本事被抓了,还说我们待你不好。
麻袋里的人听到有人回他了,听着玲珑的声甜美骄横,便觉得是个泼辣女子,也紧着声说,可算有人搭理小人了,姑奶奶,大姑奶奶啊!你有话便问话我什么都说!
玲珑让看守的伙计出了柴房,关上门让他在外面看着,别让他人进来,便点了另一个油灯,拉着光去了角落里,去给麻袋里的人解绑。
人从麻袋里出来只露出个脸,蒙着一脸的汗,大口地哈着气,喘顺了,刚想对着玲珑喊姑奶奶,却见玲珑是一身男装,再四处望,便看到另一个女子坐在不远的椅子上,低着头看着他。女子身后又是一个男子,立着身子,灯太暗,看不清楚男子的貌。他便把那句姑奶奶,没喊向玲珑,喊向了倾心,跪在地上手作揖地叫着,姑奶奶啊,一定要饶了小人啊,我不过是拿人家钱财,吃人家口饭而已,千万别要了我的性命啊,我什么都说,我是沧州人,十六岁随着老父老母搬来此地求生,一辈子都是穷苦人家,家里还有一个妹妹,生的圆润可爱。
这人还想继续说,便被玲珑打断了骂了一句,碎嘴子,谁让你说这些了,谁愿意听这些。
那人一愣便陪着笑了,朝着玲珑说,大爷,你声音那么娇嫩,听着像女子怎么性格却这么暴烈,都把我弄糊涂了,我还以为是个女子呢,不是你跟我说,要我言无不尽,知无不言嘛,怎么又不让我说了。
气得玲珑上去就打了他一巴掌得意地说,嘿,给你能耐的,还说我的不是了,还说我性格不好了,还说我交横跋扈了,还说我不讲道理了,究竟是我被抓了,还是你被抓了。谁让你说乱七八糟的了,谁让你说这些关于你有的没的了,快说谁派你来的。
这一巴掌把那人打疼了,手捧着脸说,我哪里有说那么多,你又没说你想知道啥,你没交代明白说明白还怪我。
玲珑举手又要打,那人赶紧大喊,是工部林侍郎家的少爷,林大公子,林昌财公子派我的,我是林家的家仆,十六岁那年从沧州随着老父老母搬来京城求生,一辈子都是穷苦人家,是好人啊,从来没有什么伤风败德,欺凌他人的事情啊,我家里还有...
玲珑便又是一巴掌打在相同的地方,你说谁伤风败德,你说谁欺凌他人。
倾心见玲珑要是再这么问下去不跟那人搅在一起就怪了,便张口问,你口中的林大公子派你来干什么
那人脸上被打得红肿,声音颤了起来,林大公子,只是让我一路跟着,看到什么就记着,今夜回去跟他一言一语如实交代清楚,至于让小的具体做什么,没有交代,就真的只是让小的看着而已。
倾心问,交代你什么时候回去了吗
那人犹豫了些,看到玲珑又伸手要打,赶快说,别打,别打,没交代,只是让我看够了就回去。
倾心便了然了。玲珑见倾心不问话了,还想再打这个暗地里骂他的下人,可倾心不问了,她便没了借口,那刚刚伸出来的手只好悻悻然地放了下来。
倾心要起身走,临渊却说了话,脱下靴子。
柴房里的人都愣了,倾心不能丢了气势所以没有回头,玲珑一脸地惊讶回头看着他,原以为这个人只会在一旁看着不会说什么言语,没想到却张了嘴,自己还懵懵地想问,谁脱下靴子。习惯性的眼扫到倾心的脸上,看着倾心轻轻抬了下颌点了点麻袋里的人,玲珑才恍然大悟。原以为拍不下去的那只手,可使着劲力,拍了下去,大喊,愣着干什么,脱呀。
那人被打得一脸委屈,也只能从麻袋里爬出来,蹲在地上,转了个身,脱下靴子。玲珑见那靴子太脏,不愿意去碰,朝临渊不停地使眼色。临渊见了,便也就从倾心身后出来,用手倒着靴子,靴子里就滚出一些碎银跟一个小布袋,用手掳了那人的衣服,赖着玲珑手里的光看那人的前胸后背,便见了胸上黥着一个大大的林字。临渊打开布袋看里面有什么,摸出张纸来,自己看了看,递给了玲珑。
玲珑在那里挥着手,受不了这脱靴后一团的臭气,见临渊递给他从靴里的纸,心里恶心,但也只能接过来,把灯留在那里,自己起了身,递给倾心。倾心要伸手去拿,玲珑便自己展开给倾心看,不让倾心去碰。倾心便见了那张纸上的出城令盖着官府的官印,并不是假的。
临渊把那人翻了个遍,便也拿起油灯回了倾心身边。倾心见没了其他,就起身叫了柴房外的伙计进来,交代他,今晚过了午时三刻再把人从后门放走。别伤了人,若是饿了也给他吃的。搜出来的那些碎银就赏给了伙计,让他今夜费心了。伙计便是谢个没完,拜着倾心说,大姑娘仁慈。
倾心便把堂口里的事情都交代给了李叔,他要去林府,这个林公子,去年绕着她身边半年,这次回来京城仿若只有他是一步又一步早着倾心,每一步都带着林府的影子,她看来今夜不得不去,况且被暗押下来的那些船仍旧要去面对着林府。
玲珑要一同跟去,倾心见她一身男装,若一同跟去反成了失礼,看着看着便突然心生一计,便对玲珑说,等我跟余公子一同进入林府,今日林府早日送来的帖子我见了,家中宴请宾客,到时候必定人多吵杂,我去问他今日种种,他必然不敢大声喧嚣,必然借此,托言要在僻静处言语,但若是真到了僻静处,他必定不会轻易放手,到时候我若是脱不开身,便要你来救。
倾心便跟两人言语了自己的打算,玲珑听了,看了看临渊,心里想,这个人似乎一直在侵占者自己在阿姐身旁的位置。她有些焦躁,甚至有些惶恐与害怕,她怕他占了自己在阿姐身旁的位置,甚至是心目中的位置,这个人出现的时机太巧了,阿姐不喜欢巧合,她也不喜欢巧合,以前这种巧合若是发生了,她跟阿姐似乎便是走一步惊一步,怕这些巧合身后都埋着他人的阴谋,可是在这个男人身上,她体会不到这种阴谋,但这更让她惊恐。正因为体会不到阴谋反而让人不知所措,他真的仅仅如他所言就是来应着谢公子的诺来帮忙吗真的吗
玲珑看不清,心思都搅在了心里。倾心看玲珑失了神,便知道她的心思,伸手去按着玲珑的手说,别担心,没事的,余公子当初以身护我,如今把我托付给他,依旧可以放心。
第二十一章 宴席
林家的宴席邀了京城里大部分的官宦,今年年初因濮议导致京城里的官员惊了一身的汗,有些人赌对了,仍旧是一路安康在京城坐着自己的官位,穿着自己的官衣,谋着自己的官差。有些人赌错了便是被挤出了京城,贬去他地,耐着自己的心等变天的时候还能回这一汪深水里还能进这个漩涡涛浪当中。
有人走了,必然是有人再来,谋权者的位置空出来了,那些更早一批被贬的人,那些刚刚得了功名的人,那些早已眼红官位的人都扑了过来,林家这场宴席变成了京城里众多为此而来的人的巢穴,每个人都在高声的贺词里,低声的暗语里,明里暗里对高位者显着自己的能,献着自己的欲。
临渊嘱咐赶车的伙计过半个时辰自己悄悄地回去,便跟倾心一同走向林家府邸的大门。
临渊把倾心的名帖给了林家的门房,便听到门房高声呼着,苏州巨贾两湖水运江南钱庄德信堂苏倾心,苏家大姑娘到。
宅内熙熙攘攘的人听了便都静了声回头见倾心,今日在德信堂堂口前的那一场闹早被传入所有人耳里。这些谋权者从不关系他人的死活,但他们知道谁能帮他们,他们从骨子里都有着踩着他人往上爬的执念,他们眼中不会有败了的人,那些需要他们低头去看的人都被他们认为是不值得去活的蝼蚁,那些在他们眼中胜了的人不过仍旧是一时的胜,早晚也会有一次也会败成蝼蚁。
因此他们的眼中只有着自己而无他人。
倾心记得他父亲跟他的言语,自古圣人大德,贤臣良将不过是世间的一个玩笑,因此每个朝代这样的人明明如此的少,但在史书里却会大书特书。大部分人不过是满着自己的着贪欲跟不知廉耻。他们心中向往圣贤但是却无法做到,于是都借着圣贤的名谋着自己的利。
他人于是都来贺倾心,贺苏家的富贵,庆苏家的安康。倾心也就回拜着他们的虚与委蛇,她早就习惯了这些安平时的高声祝贺,落灾时的无人问津。从去年入京后倾心从未觉得人情会冷暖,人情一直都是冷得泠冽,从未暖过她的手。
倾心正应和着他人的贺,林家便有下人来请倾心,行着礼说,苏家大姑娘我们家的少爷说老爷今日忙着宴客,请你后宅一聚,早已备下酒食。
倾心点着头便让来人带路。于是便一路深深往宅内深处行,越走便越少了灯亮少了喧闹,走过池塘红鲤,走过小桥假石,便是到了后宅。门前升着高高的双红灯笼,来人推开重顿的深门,门挪着身子发着沉闷的声。
临渊要跟倾心一同往里走,被人拦下说屋里只有我们家公子,也只有苏大姑娘能进,随行的下人就不要进去了,认清认清自己的身份。
倾心对临渊点点头,便说,你先在外面走走,待我出来了便来立刻来接我回。
临渊便是学了下人的礼,应了声,知道了,大姑娘。
倾心往里走,那扇门便关了起来,临渊抬着头去看门里的倾心,看着她的背、她的身一点点小了,最终都被关在门里。
临渊在心里感叹倾心的不易,本来这应该是男子做的事情,如今却都被压在了一个女子身上,这就是生在大户富贵人家身上的债吗
林家的仆人要带临渊去下人处饮食,临渊托辞说要等着大姑娘出来,别人便不管他,只是拦着他不要进院中。
临渊就绕着院子外围转,寻了个没人处,脱了外衣,露出贴身的黝黑夜行衣,用布蒙了脸,把脱下的外衣藏在附近的树上,剑依然捆在布里,怕露出了寒光惊了他人。找了个方便立脚的地方,翻进了院中,去听声,没了外墙的阻隔,那些声就听得清楚。他轻着脚步上了房顶,顺着倾心给他的声一步一步地近着她的身。
站在房顶朝四周看,见东方的灯亮在了高处,便知玲珑来了,已在外面接应着,再看看自己移动到墙外的几个落脚点,都记在了心中,才悄悄扒开房瓦,房里的光便透过空隙亮了出来,都照在了临渊的面上。
盛着饭菜的圆桌似乎有意的小,倾心即便是对着林昌财而坐,也不过是一臂的距离,他若是来抓她的手,她便无处可躲。
倾心第一次见林昌财,仍旧是在宴席上,仍旧是达官贵人的宴席上。对倾心而言这些达官贵人仿若前半生念些四书五经,言语些太平盛世的话语,有幸上了龙榜,便是昭告满天下的喜,天下人皆以其为贵,至于登科为官,究竟能否真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倾心不知道,但朝廷四疆依然被外敌时时逼迫,百姓受灾时依然是嚎啕大哭死伤无数,她们这些商贾为了各地的货运常需要防着四处的贼盗,官府只知道一次又一次地借着剿匪的名号拿着商贾们的钱。倾心不喜欢官员,尤其是这种官员的嫡亲都透着蛮横无赖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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