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师堂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牧行云
皇后任性地将头靠在胜聪肩上:“我舍不得您受苦。严家的事您别管了,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严家虽有些蛀虫,但大部分还是很用心做事做人的,你从现在开始剔除那些害群之马,事态也不会太糟。”
“我这么做了,您就乖乖回山”
“傻孩子,家国之事哪里是你我三言两语就能决定改变的我去流声刹,是想会一会顾谙。我想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刖汀的野心与残暴,已损了师门仙道,若这顾谙也是个叛道之人,天下危矣。那就趁早除了去。”
“胜师”皇后惊道。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虽说这是韩昌黎描写暮春的诗,但道理却是相通的,花草树木为留春而争奇斗艳,人也是一样,为能留住心中想留的事物而努力着,我守了天女峰的秘密几十年,更为了要将这秘密传给天女,她却宁可殉情也不愿守着天女峰。可如果生命可以重来,我依然会坚持当初的选择。这是我的信念,我
第四十六章 南国胜聪
东方慢慢放睛,有风吹起,露出蔚蓝的天角,牵着几朵稀薄的白云,有些跳脱地移动着。
师生二人倚坐在门槛上,一人执着一个酒壶。
“对清儿好点,你我都不在了,轶儿能靠的人只有她了。”
“她是母后的影子,如今她又要再寻一个影子,好牢牢控制我南宫家。”
“世人都在传你荒唐、荒谬、荒诞、荒废------”胜聪不觉一笑,“我最得意的学生才不是他们说得那般。”
“那老师为何十五年不见我”
“你不也十五年不见老师吗”
两人相视又笑,饮了一大口酒。
“我去期已近。”胜聪道。
南宫起心内一惊,面起戚色,顿了几顿才问道:“老师选了葬地吗”
“一把烟灰,撒大江大河可、撒群山峻岭可、撒花草枯木中亦可。”
“学生记下了。倘学生先去,愿以老师志为己志。”
胜聪侧目看着南宫起:“从前的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记得有一次你代我去书院讲了一堂课,甚是迷倒一群学子,男者肖之、女者慕之。如今你也添了白发,风华不再了。”
“我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南宫起忽地一笑,“没活了自己,没顺了大家,太失败了。下一世,不要再做人了。”
“对不起!”胜聪道,“没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站在你身边,没能帮你建一个盛世。”
“是学生对不起您!没能守住心中的愿望,未能在您身边受教,未能在您床头行孝------还有,我气死了母后------就连轶儿,与我也不亲。”
胜聪苦笑着:“明明有时间去弥补,也放弃了”
南宫起明白胜聪所问,释然地一笑:“轶儿有他的人生,好也罢歹也罢,看他自己造化吧。”
胜聪亦笑道:“不随他还能怎样”
二人又举酒饮之。
花园里的皇后听着宫女的禀报,容颜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轻道一句:“敢坐在皇家门槛上聊天的,怕只有这一对师徒了。”然后对一旁低头研着花汁的胜由芝道,“咱们这位皇帝如今修了道,讲求‘去物欲,简尘事’,遣了宫中歌舞,不是要学好,便是要到大限了。”
胜由芝并未抬头,轻声道:“天下三座天女峰,唯我南地子弟入门后皆以师姓,为什么因为敬畏与仰慕。皇后没有敬畏之心,所以没有成为南天女峰的首座,又因皇后心有所图,所以隐在这樊笼中,以冀它日冲天。”
“由芝误会,我所图不过一家兴旺,又不是一国无敌。”
胜由芝低眉:“你总爱在人前与我扮亲密,难道也是我误会”
皇后终于不再端着,道:“由芝,我们是亲姐妹啊!”
胜由芝将花汁轻轻倒入玉瓶中,用水轻轻冲洗杵臼,拿起几株紫色花,又开始研磨起来。
“皇后抬爱了,我姓胜。”
皇后苦笑着,却不再与她纠结,转了话题道:“胜师准备下山,往流声刹,命你掌天女峰。”
胜由芝抬起头,眼中满是怒意:“你明知老师体毒一到春日便加重,仍用一纸泣书骗她诳她,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呢”
“由芝,我怎么是骗她诳她呢我也是为了家族。”
“那个破烂的家族留着还有何用”
“胜由芝!”皇后厉声道,“别忘了你也是严家的女儿!”
“所以呢只因为师父是严家的养女,她就该用命来护着这个不堪的家族京都有血案,你枉判;边塞有杀人者,你护下;江河匪患日盛,你压下,你这么纵容严家,只会令脓包越来越大,终有一日,你会被恶心死。”
皇后咬着牙,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胜由芝冷冷道:“这些年你过得太逍遥了,高高在上,总以为别人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殊不知自己已将师父对严家的恩情消耗殆尽。师父既允我掌天女峰,那么从今日起,天女峰不再参与严家任何事。”
“你这是要与我决裂”
“算是谈判吧。如果你想还获得天女峰的帮助,先把我说的这三个案子重审重判。”
皇后脸色变冷:“原来柔善的胜由芝也学会先发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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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有杀手至
出砚城西城一路大道,从旁草树杂生,少有行人。
顾谙的马车停在一座荒废的道观前,桑暮先行拾掇一番,迎着一行人。顾谙将有些病恹的悧儿抱到观里垫着稻草的软被上,用额头轻轻触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悧儿,师姐在煎药,你先休息一会儿。”
悧儿将身子贴近顾谙,双手环抱住她,顾谙爱怜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
“从前生病,我也喜欢这样抱着师父。喜欢听她哼着曲儿------”
顾谙发笑,也哼起了小曲儿。
“我刚才看了眼道观大门上的对联:绝粒看经香一柱,心知无事即长生。”
“生病了,还有心思看这些个”
“我不信你没注意。”
为让悧儿安心休息,顾谙将随行之人都遣在外面,门口处章儿蹲着摆石子。
“悧儿,你想说什么”
“那个长生果不是你弟弟,你却格外照看;外面那位书生不是良人,你却让他一路追随。”
顾谙一笑:“长生果未易容,想来他也不会知道我公子小室内长生果的画像,所以这就是我与他的缘分;至于桑暮,四师说过一啄门人入门后都会种一种香,许是这位门人没想到我不是其门人却能辨得出来。至于我留他,原因有三:其一,他会讲故事,章儿喜欢;其二,把未知的危险放在明处,不是更容易应付吗其三,他也未易容。不知为何,我对那些肯以真容示世的人天生有好感。”
悧儿笑而未语,将头靠在顾谙怀里,微闭上双眼。
“至于门口那副对联,是韩偓的句子。绝粒是辟谷不食谷物,是道家修炼方法之一。道家讲求‘离境坐忘’,他们有一本书叫《坐忘论》,他们认为天地间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最宝贵的是道,能固守此者终可得道,而佛祖阿难曾言世间有三种香,所谓根香、花香、子香。悧儿你说,这经香是何香”
“姐姐这是要与我说道辩佛”悧儿依旧未睁眼道。
顾谙摇头一笑:“哪有什么心思说道辩佛不过接着你的话发了顿感慨。”
“这世上的人都不信神仙了。你说我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世人不敢不信神,所以必是信你的。”顾谙叹道,“神道缥缈,凡人往往追求一生而不能窥其一角,而你,却是活生生的存在,能生而知之,又天生的神通,你的出现给修道者莫大的鼓励,也令贪心者生出邪欲。所以你存在的意义便是引修道者得道,引贪者入正途。”
“我不想。”悧儿认真道,“我引他们入道,那我呢我在何处”
“你在世间,你是引路人,只负责引路。”顾谙语气怅然道,“这话是师父说的。”
“我不想。”
“什么”
悧儿眼开眼睛,有泪流出,望着顾谙:“前世,我是南地天女;此世,我是北地天女。我从来都不是自己。”
顾谙轻轻拭去她眼角泪水:“我也想活自己,我想告诉世人我的名字,我是顾谙。”
悧儿笑了,泪水却更肆意。
“你也想活自己,所以才会有此行。”顾谙劝她道。
“苍荨真是好福气,寻你做她的弟子。”
“世间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世间亦有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悧儿接道。
顾谙轻轻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道:“心里舒服了些吗”
悧儿刚要点头,却闻到一股难闻的药味,忙道:“我不想吃药。”
“乖,吃了药,休息一晚,明天好赶路。”顾谙哄道。
殷涤端着药碗走近,就看见一个娇小的女娃直往顾谙怀里拱,正要打趣几句,就看见有灰尘簌簌落进碗中,殷涤抬头查看,便见剑光寒气扑面而来。
“哎呦,这药我熬了一个时辰的。”殷涤侧身一转,避过剑锋,气道,“落灰了,我就得重熬了。来都来了,也不急这一会儿,就不能让孩子把药喝完再动手”殷涤话虽如此说,手中的药碗却直直地砸去,正中对方面门,还未待对方反应过来,殷涤已逼近其身,左右两巴掌下去,甚是彪悍。一边打一边恨道,“太气人了
第四十八章 夜话桑暮
从破旧的草屋望出去,夜,很深沉。
由远而近的激斗声在寂静的夜中,刺耳得让人心慌。第七安躲在殷涤的身后,死命抓着她的手,小孩子虽没有看到道观里发生的事,却懂得分辨利器刺体后夹杂在喷血里的死亡之声。殷涤反身将她护在怀中。
悧儿还在顾谙怀里睡着,丝毫不被外面渐近的厮杀声打扰。
章儿拨弄着柴火,火光照亮整座破屋。桑暮揪着眉毛问章儿道:“你怎么不出去帮忙”
章儿抬眼却问道:“你说你很会讲故事讲一个听听!”
桑暮一时语塞,没留神呛了口唾沫,咳了半天,才问道:“外面有人在打斗,听这声音人还不少,咱们这里你最能打,你不出去帮忙”
章儿一笑:“哟,这么快就瞧出我最厉害了眼光不错啊!”
桑暮一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一天的真不消停。赶明我还是走吧。”
“也好,我会画一张你的画像送给那些人,告诉他们你不是我们的人。”
桑暮一愣,随即低头哑言。
“喂,讲个故事听听。”
桑暮直直看着章儿,心里却在思量:这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章儿丢了根枯木枝过去,一努嘴督促着。
桑暮抻了抻长衫,摆了摆坐姿,讲开来:“世人信神,神俯视人间,受人香火膜拜,保四方平安,子孙康健,多么有爱的神啊!可是神仙却忌**,触犯天条者重惩。便有这么一对男女神仙,俩人相爱了,也曾花前月下、也学凡人订终身。可是好景不长,天帝知道了他们的事,大为恼火,重惩了二人,罚男神仙做了月老,给凡人牵红线,掌管人世姻缘------”
“咦”章儿一脸疑问的表情,却忍住没有打断桑暮的话。
“月老日日翻扯着手中永远理不清的红线,根本没有时间与机会再去想自己的爱人。而女神仙被贬去了冥界,守着奈何桥上望乡台的孟婆亭,给每个路过的人递上一碗孟婆汤,让人忘记前世记忆转生。”
桑暮看着认真听讲的章儿,不免好笑,继续道:“这一日,来了个女子,却怎么也不肯喝孟婆汤,她说她要记着自己的心上人,她要在望乡台上等着他。孟婆给她讲自己的故事,告诉她天条是不可能被改变的,神仙也好、凡人也好,该走怎样的路、该过怎样的日子,都是躲不过的,神仙都勘不破的天机,凡人更不可能逆犯。可是女子不肯听劝,仍旧站在望乡台等着心上人。又一日,孟婆说,冥王要娶亲,想带她去见识见识,换换心情,于是女子跟着孟婆去了------她惊见,冥王竟是自己的心上人,可是他已不识她,他将温暖的笑给了新娘。于是,女子回头,一碗孟婆汤后忘记了从前------”
章儿眨眨眼睛,认真道:“所以你是想告诉我爱情是无用的你编了这么个蹩脚的故事,就为讨好小姐,想得到些好处”
桑暮一愣,倒是实话道:“这个故事蹩脚吗怎么没有人告诉这我还有,故事是你要我讲的,要说好处也是你要我得的。”
外面打斗的声音渐渐变弱,章儿托着腮侧目望去,桑暮看着她火光映照下侧颜,觉得有种美好的感觉,他怔怔地看着她,想起了夏月。
夏月啊------
花开时,夏月笑着告诉他,她想嫁人了。秋雨里,他抱着满身是血的夏月,号啕大哭。
夏月说:“他是无辜的。”
这个他,是夏月心心爱着的人,准备以身相许的良人。
这个良人,被人利用,害了夏月。
这个良人,被他埋在夏月墓旁。
夏月问:“那个女子真的喝了孟婆汤吗”
他哭着说:“喝了。”
夏月笑了,说:“那样也好,来世都清白做人,好好爱一回------”
这个蹩脚的故事他曾讲给夏月听。
“是不是你们读书人都瞧不起我们这些江湖人”章儿回头问了句。
“什么没有。”
“连答话都这么敷衍。”章儿自以为是地理解桑暮的答话及态度,起身掸掸衣裙上落上的火灰,道,“走吧,埋尸体去吧。”
桑暮惊住,半天结巴道:“你------你------你没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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