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师堂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牧行云
第三十二章 当局者迷
雨还在下,将天漆成黑幕,映得室内烛火更加透亮。
悧儿低头缝着娃娃,一针一线认真而仔细。顾谙在她身边站定,问道:“二师姐呢”
“生闷气呢!”
顾谙一愣,不解道:“跟谁生闷气”
悧儿放下娃娃,认真道:“你觉得我会惹她生气吗”
“她在哪儿”
“在屋里摆弄铁尺呢!”
顾谙笑道:“别缝了,早些睡吧!”
“砚城的事办完你就带我去流声刹”
“这事师父答应你的,我岂敢不遵”
再次得到保证的悧儿利索地收拾好娃娃,瞥了眼一旁蜷缩着熟睡的第七安道:“你给自己找的这个小徒弟,天资真不高。”
“天资高的有客儿一人足矣。这个孩子吃相很可人,我喜欢。”
“以前------”
“你既想忘记以前,就不要再提以前。老天既让你有了灵通,你就该好好运用,才不辜负天意。”
悧儿并不在意她的抢白,顾自道:“以前,他的吃相也很好看------”
顾谙气道:“你以前也不叫悧儿!”
悧儿眼色刚起的神采被顾谙一句话浇灭,喃喃了句“是啊!是啊!”便不再言语。
顾谙转身来到殷涤房门口,风从半敞的门溜进去,吹得桌上的烛火不能按照自己心意燃烧。
顾谙轻叩门框,注视着殷涤。殷涤抬头看了她一眼,大大方方地白了她一眼,重又低头摆弄着铁尺。
“生闷气这事其实真不好。”顾谙有点无赖相。
殷涤半天叹口气道:“小师妹,你虽入门五年,但咱们其实不熟。”顾谙点了下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但你是代掌门,所说之话,我还是要听的。”
“所以呢”顾谙反问道,“倘若今日我不是代掌门了,你说不定就摔门而出”
殷涤一愣,还是道:“你过生日,好像没看到简兮公子给你庆贺------”
顾谙仍旧没有进门的打算,道:“所以,对于一个你不熟悉的代掌门的身份,你有什么好纠结的呢洗洗睡吧!明日要起早了。”说罢,顾谙转身离开。
殷涤更愣,半晌才缓过劲来,将眼神放回铁尺上,道:“其实我也不是真生气,我只是好奇,哪个才是你”殷涤看着门口,又道:“其实哪个是真实的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又不熟。”
人,其实是矛盾的。
明明是关心的,却说彼此不熟悉。
明明是介意的,却劝人家不要纠结。
只不过是当事人不知道罢了,才有所谓“当局者迷”一说。便有如南宫轶,轻易将三千石粮食轻易送出的他内心竟是激动澎湃的。从未给女孩子送过礼物的他直觉自己出手既大方又别致,竟半点未考虑自己身份、这份礼物的用处、以及这份礼物如今所在。所以,当他在城门口遇到顾谙一行人时,他虽不认为是天意缘分使然,却仍甚为开心地准备邀顾谙同行。
明明信不过她,却想时时见到她。所以说,人是矛盾的,这话一点儿不假。
只是他不知,他遇顾谙有意成分居多,顾谙遇他,纯属巧合。
若依此论,他与顾谙的缘分是天意居多还是人为居多
只怕两人都是“当局者迷”。
所以所谓同行便只是普通的同行,同方向而行而已。
曾同桌痛饮的二人,他因初初生情而不知所措,在自己马车里反复斟酌思量如何搭讪而半天不露面;她几次皆以功利心对待南宫轶又觉出手勤了些,便想晾一晾,加之与他同行的严世澈如鹰眼里透着的尖锐之气让她生寒,遂吩咐手下不作声的拐了岔道。当南宫轶思忖半天挑了马车帘露出一脸欢悦神色时,才惊见佳人早没了影踪。
严世澈看着退回马车中的南宫轶,内心不免一叹。
顾谙有种摆脱被人追踪的感觉,自由地哼唱起小调。
殷涤看着对面晃着脑袋的顾谙,单螺髻轻轻歪梳着,斜斜地插着一支玉簪,素净里透出的狡黠倒是平日里不见的。十五岁的女儿家,迢迢之遥奔波着,身边哪个可怜她似是感觉到殷涤心疼的目光,顾谙对她展颜一笑,道:“不是很难听吧”
女孩儿家阳光的笑映在殷涤眼中,好看极了。
“世人都道你是顾相千金,相师堂少主,是位含着金匙
第三十三章 只期来生
砚城地处三国之中,各国均有水路与山川与其相连,说起来都不算天然屏障,尤其与北芷国,更是城镇接壤,官道相通。多年来三国之间一直成观望之势,没有哪一方肯与谁联合,也没有哪一方敢贸然发动战争。而维系这一切的是砚城中立的态度。如今,砚城嫁女入南杞,使三国间的态势有了微妙的变化。说是变化,其实是隐藏在各自权政下虽不想为人知、却都心知肚明的领土之争。天下变,必有图者。
顾谙来砚城,便有所图。
“相师堂里有一部古籍,上面记载着砚城曾为某国国都,所以它的建邑制度属于都城制,这也是它为天下第一大城的原因。因是王都,便有祖庙,有社稷坛。砚城以孝治城,崇尚祖先、祭祀土地、粮食,信奉‘有粮安,无粮乱’。这里法制往往得不到很好的实施,官府之判有时还不如族内之言,好在此地民风淳朴,少有滋事者。如今好了,我来了!”
“所以城主才会要三千石粮食做其女的头聘”殷涤问道。
顾谙笑笑道:“唐不敏的小心思,砚城以粮为贵,她将聘礼换作粮食,邀民心而已。”
“她要民心做什么”
“做嫁妆啊!”顾谙解释道,“以名声做嫁妆,多赚的一笔买卖!”
“我倒觉得婚嫁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算得上‘买卖’二字”
“随你怎么说,我与唐家也没什么交情,犯不着为他们嫁娶之事费心。”
“三年前,我曾随师父来砚城参加唐大小姐的及笄礼,与这位大小姐见过一面,果如传闻般秀丽文雅,端庄得体。”
顾谙好笑问道:“唐家求到师父了吧”
“此事师父与城主密谈,我不知。不过我倒是给这位大小姐卜了一卦。命里有场天大的富贵,确是个一朝国母的尊荣。”
“师姐之卦岂不正应了她嫁南杞之事唐不敏该给师姐封个大礼。”
殷涤顿了一顿,思忖半天道:“富贵二字各人所求不尽相同,于她的尊荣于别人或许不屑一顾;与别人而言的富贵,于她而言,许是镜花水月般的不切实际。”
顾谙怔怔地看向殷涤,好笑道:“师姐何时转了性,发起感慨来了”
“师妹就当禅机听吧!”
顾谙又是好笑道:“依师姐的卦象,我该如何对付唐家”
“我所学不过一尺之间,眼光也只盈寸,师妹的大志我不懂的。”
顾谙不言语,轻轻执起面前那碗温热的茶,浅抿了一口后将眼光转到窗外。
窗外大道上,有人行走,挑着担,推着车,倒也是一片忙碌之景。
“师姐刚才那番话,我觉得不是贴切,富贵二字岂能概括人生所求”殷涤一愣,不知道顾谙要说什么。“孔子说富贵于他如浮云,并非富贵不好,而是有更好的东西,让他舍了富贵。我觉得人人皆如是,人有所求才有所虑,所求与所虑,又隔着运道。我们看唐不敏嫁给南宫轶是得了富贵,焉知不是她为了嫁人舍了富贵”
“怎么会”殷涤问道,“砚城与南杞相比,唐家结交南宫氏谁不知是高攀了”
“天下有约,砚城需保持中立之态度。砚城中立,不向三国纳贡;三国不得以任何理由陈兵城下。其实此约既是对砚城的一种保护,也是三国之间的一个互约。可是唐不敏嫁南国之事,多少会对不战之约产生一些负面影响。因嫁女之因,砚城对三国的态度势必会有倾斜,如此,不战之约还有多少约束力天下士子拳拳爱民心,若被一场姻缘扰了,唐不敏会落何境”
殷涤放下手中铁尺,准备与顾谙好好辩一辩:“天下大事与女子身嫁有何干系你怎知一定就会起战事再有唐不敏嫁了南杞国做妃,难道真有战事南杞国会不为她出头”
“你会因我抢了你一张饼而跟我拚命吗”顾谙反问道。
殷涤语调突高,道:“你怎么可以这么比较”
顾谙眉毛一挑,冷冷道:“你以为王室养纯情痴性人不过是南宫轶缺一个太子妃,而唐不敏这时跳出来,或许还带着不薄的嫁妆。南杞人瞧着这买卖不吃亏,遂应了下来。”
“你非得把人都说得如此凉薄吗”
“师姐,非是我把人说的凉薄。”顾谙放下手中茶碗,幽幽道,“这场交易里,吃亏的是砚城,是唐不敏。”
殷涤更不明白道:“你方才不是说唐不敏用名声做嫁妆大赚一笔吗”
顾谙直直地看着殷涤,道:“一个胸无点墨,不能为夫家挣家业的媳妇,你觉得会有地位吗”
殷涤气势渐弱,问道:“师妹,你说这一大番话,到底想说什么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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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长生果哟
砚城,昇月面馆。
书生翻看着腰带上空空的褡裢,面露愁苦之色。自己这身衣服压在箱底一直保存得很好呀!怎么就会破了个大洞呢!书生望望远天的青蓝,心里有些发恨,这老天,非得这样捉弄他吗簇新的书生长衫,他最喜欢的水灰色,虽说布料一般,却是当年最流行的式样。这身长衫,还是夏月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呀!怎么就会破了个大洞呢最要紧的,自己吃了三碗面,这面钱拿什么付
长生果站在书生面前,颇有耐心地看他将破洞的褡裢翻了一遍又一遍,只将大洞越扯越大,却仍没翻出一文钱,嘴里还切切地骂咧着,酸腐之气渐盛。
半天,书生抬头,极认真道:“钱确实丢了!”
长生果好笑地看着书生,问道:“我给您找去”
书生挠挠头,眨了眨眼,似下定了决心,问道:“确实半分都没了,能赊欠否”
长生果歪歪头,努努嘴示意他看门口不赊账的告示。
书生急地要哭了,许又觉得脸面更重要,起身贴近长生果,小声商量道:“要不,我做工偿还怎样”
长生果想了一小会儿道:“洗碗、擦桌、扫地,七天!”
“七天”
“我是大伙计,一天二十文的工钱;你是小伙计,一天只能得十五文的工钱。”
“我吃三碗面只七十五文钱,五天计工才对!”书生伸出五个指头嘲笑他不会算数或不识数。
长生果白了他一眼,慢慢道:“余那两天是利息。”
书生发怒:“我吃你家面,还得付利息”
长生果轻笑,温和道:“吃面不要利息,但以工偿要收利息。还有,如果打碎了碗碟,另算------”
书生有些发狂,问道:“要不要也收利息”
长生果面露喜色,道:“你要付也是好的。”
书生鄙夷地看着长生果,问道:“你这么能算计,为什么不去放贷”
“家里叔叔不许的,”顿了一下,长生果又道,“掌柜的是我叔叔,所以你不用考虑告我状或诬陷我。”
书生恨恨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卑鄙。”
“有话还是说清当面的好,听人说书生气量都小的。”
书生气结,有种想动手的冲动。
“你叫什么名字”
“做什么”书生没好气道。
“你如果觉得叫你‘小伙计’可以接受的话,我没意见。”
书生将胸口已燃的火焰向下压了压,一阵深呼吸后,露出一脸温和:“你可以叫我桑暮哥哥。”
长生果仍是好脾气地笑笑道:“以入面馆先后论,你该叫我哥哥!”
桑暮彻底崩溃了,他攥紧拳头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子,直想一拳打过去。
一脸清秀、温和微笑的长生果抬起头,双眉微微蹙了蹙,似是感觉到空气中异样凝重的气氛,微叹了口气道:“就说不能对人好,什么都替你想周到了,你却冲我握紧拳头。”少年持重地拍了拍桑暮的肩头,一片好心道:“出门在外,凡事总得忍一忍才好。真动起手来谁知道打不打得过人家呢”
听到长生果老成的话语,桑暮一脸好笑道:“我还用你来教”
长生果还想说教一番,门外却走进几人,有人喊了声“伙计,来七碗面,五碗大的,两碗小的。”
长生果边应声“得嘞”边回头准备招呼着。清晰地听有人异道:“长生果”
“这位漂亮姐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顾谙怔怔地看着一脸和煦的小伙计,与她梦里的“长生果”一般模样的容颜,酸酸的感觉从心底往外涌出。
“长生果”
“漂亮姐姐,我在!”长生果向前迈进一步,从前梦里的清秀眉眼一下子清晰地、带着说话喘息的自由感觉顿时侵袭顾谙的四肢百骸,泪不听话地流了出来。
长生果呆呆地愣在当
第三十五章 所谓结网
殷涤低头看着面碗里亮亮的汤油,看着可以映出她容颜的酱汁,其间面条儿顽皮地跟着筷儿捉迷藏,上下跳动不肯依附。她不明白,精明如顾谙、沉着如顾谙,怎么会好心情地同一个店伙计无聊地聊着废话可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这面吃到肚子里就不叫面了吗顾谙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她愿意的,自己既劝阻不了也更改不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她的任务不就是保护天女吗
一旁的长生果喜道:“我叔叔厨艺很好,今一早被城主府征调了。临出门时叮嘱我明天面馆关门,我能得空放两天假------”
顾谙听着他的刻意之言,遂点头笑道:“咱们一道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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