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临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言桄
屋门很厚,沈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本来想走下木椅,靠近门口听个究竟,但她早就没有了力气。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小屋的屋门忽然被拉开,她看到耿大爷站在门口。
丫头,你出来下。
沈喻走出屋子,她发现父亲跟那两个人还站在外面。
耿大爷拍拍她的头,然后蹲下去,和眉善目地问:丫头,你进去之后,看到什么了吗?
沈喻愣了一下,她钻进车间后确实看到了许多怪异的东西——格格不入的屏风隆隆作响的机器奇奇怪怪的铁笼,离奇的怪物和黑船,还有从天而降的晶片
但她的脑海中仿佛又闪过一道光,她似乎明白了耿大爷话里的意思——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就算私下里也不要对父亲说。
看那两个年轻人的样子,他们并不像是父亲的助手,他们更像来监视父亲的。
如果说出的东西越多,那对父亲对自己,甚至对玩忽职守的耿大爷都没什么好处!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就是困了,想找个地方睡午觉。
看见没?耿大爷站起来,转过身对其他人说道,一个小孩子,脑子里能记住多少东西。
沈喻听见父亲也长吁了一口气。
那也保不齐她后面又想起什么来啊,声音嘶哑的年轻人说,老耿,别忘了,四零七厂早就卖给我们了,不是原来的国营四零七厂了——要传出什么闲话什么流言,我还真没办法跟老板交待。
行吧。耿大爷挥挥手说,你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办。不过,如果你们老板知道了,那你俩也有疏忽的罪过——再说,里面不就是一个破车间吗?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老子在四零七厂干了一辈子,要真能研究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这厂子能倒闭,能关门?!
那个习惯性慌张的年轻人也抻抻另一个的衣袖。
吕大哥,就一个小孩贪玩,要不算了。真要传出去,咱俩估计连饭碗都保不住了
就是!耿大爷不忘加上一把柴火,不是说过几天就把机器设备都搬走吗?到时候搬了家,哪里还能找得见人?还有什么传言,谁还认识谁啊!
声音嘶哑的人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沈喻面前,然后也蹲了下去,看着她的双眼问:小姑娘,你最喜欢什么玩具呀?
沈喻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她喜欢读书,喜欢推演,但她头脑中却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我喜欢喜欢小浣熊干脆面里的水浒卡她喃喃地说。
哈哈,这样,咱俩玩个游戏好不好?那个人笑嘻嘻地说。
小吕,你不要吓唬小孩啊。耿大爷走过来对他说。
那个人抬起头,对耿大爷说:老耿,看你说的,我怎么吓唬了,我就是安抚下孩子嘛。
老耿。沈喻看到父亲也叫住了耿大爷,并朝他摆摆手。那意思似乎在说:你别管这事儿了。
但她却立刻读懂了父亲的意思,他摆手表面上是冲着耿大爷,其实是朝向她的。
可是,父亲究竟想说什么?他是想让自己不要跟那个人玩游戏吗?
怎么样?小姑娘,这个游戏很简单的,你能得到很多包小浣熊干脆面。
沈喻看看耿大爷,又看看父亲,两个人虽然不动声色,但眼神里却流露出紧张的情绪。
哈哈哈,丫头,原来就是包方便面啊,大爷等会儿给你买几包!耿大爷终于忍不住了,他装作举重若轻地说道。
就在这时,沈喻看到那个人的脸色唰地一变,他转过脸,用凶狠极恶的目光狠狠看了耿大爷一眼。
他随即回过头来。面对沈喻,他又恢复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怎么样?跟我玩游戏,不是几包,而是几十包干脆面哦?最简单的游戏,你肯定能赢的。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沈喻说。
嗯沈喻怯生生地点着头说。
第六十二章 默契
父亲和耿大爷更加紧张起来,尤其是父亲,沈喻瞥见他的腿有些打颤。
这么多年,她其实跟父亲交流的机会并不多。
在沈喻眼里,父亲是个跟母亲截然不同的工作狂。
母亲总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当时在厂里当业务经理时就雷厉风行,遇到事情都是一点就着,总嗷嗷叫着就直接冲了上去。
父亲则很少说话,他不喝酒不抽烟,作息十分规律。厂里每天八点上班,但食堂却五点钟开门,最早的一拨人大多都是下夜班的职工。
而父亲总是四点半起床,洗漱之后便拎包出门。
老沈真是厉害,每天早上我总能隔着玻璃看到他。他不紧不慢走过来,走到食堂门口的时间正好是五点整!食堂的大师傅曾经跟人赞叹说。
回家也是,他每天都是在食堂夜宵结束前一刻钟赶到那里,然后吃完饭擦擦嘴,等走出食堂门口的时候,不偏不正就是关门的时间。
他总是这么一丝不苟地上班回家,因为起得早回来得晚,沈喻见到他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即使周末,他大多时间也继续去实验室,或者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要么看书,要么写写算算。
他寡言少语,专注踏实,似乎最适合自己从事的工作。
但同样糟糕的是,他孜孜于工作的时候,也无意中忽略了自己的家庭。
一个咋咋呼呼但心不在焉的母亲,一个专注研究却沉默钝感的父亲,还有一个麻木不仁有交流障碍的小姨,这就是沈喻童年面对的全部。
可是,就在那时那刻,她看到了父亲的另一面。
他在害怕,尽管他还能克制住恐惧,但他已经害怕了。
他害怕什么呢?是害怕女儿受到伤害吗?
难道自己面前这个笑嘻嘻的年轻男人真的特别危险吗?
沈喻看看父亲,又看看耿大爷,跟父亲还能强装镇定不同,耿大爷已经有点慌了。
丫头,你别怕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那个年轻男人又回头狠狠看了耿大爷一眼,耿大爷不情愿地闭上了嘴巴。
叔叔——真的会给我小浣熊吗?沈喻问他。
肯定的——这个游戏就是,你只要说出一件进去后看到的东西,我就给你买一包干脆面。
我其实不喜欢吃干脆面,我就是想收集里头的水浒卡。沈喻嗫嚅地说。
没问题,不吃可以扔了,留下水浒卡也行。那个人说。
真的吗?沈喻激动地问,那我想想!
整个屋子顿时静了下来,她感觉到大家都因为不同原因屏住了呼吸。
我看到了机器,跟厂房里一样的好多机器。沈喻说。
还有呢?哪台机器你印象最深?说详细点儿,一台机器,一袋小浣熊。男人继续诱导着。
就是好多机器嘛,铁疙瘩一样的东西。沈喻不高兴地撅起嘴巴,叔叔,机器都长得一个样子,难道我记不起来哪台机器什么样就不给我买吗?
给给给!还有呢?
还有门——门也算一样东西吧?还有山,山上有石头,有树,山底下还有那个养鸽子的大笼子,我困了,就爬进去睡了一觉。叔叔,这都几样东西了,哦对了,山上有好多棵树,是不是一棵树算一样东西啊?
算了算了!沈喻看到那个人不耐烦地站起来,他粗暴地打断她的话。
叔叔,不行,我还记得呢,天上还有云彩!地上还有电线杆子!这都算东西吧!好多包小浣熊了!
那个人急匆匆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塞给耿大爷。
老耿,你替我去买干脆面,别叫这孩子说了!——小汪,咱们走!老沈,你也该去上班了!
叔叔,你别走,我还记得东西!还有呢!沈喻追着他喊,但那个人早就一路小跑离开了屋子,他还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耿大爷看看父亲,两人长出一口气。
那俩神经病,真是少见多怪——孩子就是孩子,孩子能记住什么?耿大爷笑着说,不过老沈,‘一号’里头到底在搞什么啊,怎么突然就神神叨叨的,这么戒备森严?
老耿,这事儿保密,不能说。但你放心,反正不是什么伤天害理胡作非为的事儿。父亲少见地解释了两句,他伸出手,拍拍沈喻的脑袋瓜儿,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你回家去,别乱跑了。
嗯。沈喻点点头说。从眼神里可以看出,父亲其实猜透了她的计谋,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她其实根本不吃干脆面,对水浒卡也没有兴趣。她只是无意中听许多同学议论过小浣熊水浒卡的事情。
她其实已经看透了那个男人的伎俩,如果自己真说出所见所闻,那说不定将会给自己父亲和耿大爷三个人带来灾难。
所以,她选择装成一个迷迷糊糊但是利欲熏心的小孩子,欲擒故纵,让那个男人彻底放心,那个男人果真放弃了询问,但这一切却都被父亲看穿了。
得嘞,丫头片子,大爷开三轮带你去外头商店买小浣熊,顺便给你买雪人冰棍吃!耿大爷好像放下心来,他开心地拉着沈喻往外走。
沈喻本来想直接对耿大爷说出实情,自己其实不喜欢干脆面,也不收集水浒卡。不过正在往外面走的父亲却回过头来,他叮嘱了一句。
做事要有始有终,你既然收集那个卡,就一定要收集全套,记住没?
记住了。沈喻继续点头称是。
集卡要集全套,演戏也要演全套——这应该才是父亲想告诉她的东西。
耿大爷带她出了工厂,在旁边小商品买了几十包小浣熊。沈喻装作欢欢喜喜的样子拎着塑料袋,等回到工厂,她佯装开心地将袋子一一拆开,把里面的水浒人物卡捡出来,每当发现一个新人物时,她都发出一阵惊喜的欢呼声。
那天晚上食堂开饭时,耿大爷做的主食就是西红柿打卤方便面
两个年轻男人看沈喻坐在一边,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一张张卡片。
傻妞。那个胆子小的年轻人说。
叔叔,叔叔,咱们还能继续玩游戏吗?沈喻跑过来,你们看,好多卡都重复了!柴荣有五张戴宗有三张,还有邓飞朱武吕方,都是两张
去去去!找你爸去!两个男人端着面碗皱着眉头纷纷躲开。
父亲看一眼沈喻,也装作无可奈何地叹着气。但就在这时,两人的目光无意中碰在了一起,父女两人彼此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沈喻觉得特别开心,因为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觉得与父亲两人心有灵犀。
但她并没有想到,这也将是父女两人最后一次感受到彼此的默契。
第六十三章 猜测与疑问
至于后来沈喻的父亲发生了什么事,她并没有再说,我也没有再问。
这其实也算我跟她六年来形成的某种默契,她总是欲言又止,说话也是似是而非,今天已经是她说话最多的一天了。
她说话说一半的毛病,经常被人诟病为冷傲孤僻不合群,但我明白,她大多时候并不是有意为之。
首先,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对人敞开心扉的人,她不健谈,更不擅长社交。今天听到她父亲的一些事情,我感觉她的性格其实跟她父亲颇为相似。
再者,她头脑过于清晰,思考过于迅速,加上之前有逻辑奇点的超能力,所以当别人还在苦苦思索a阶段的成因时,她早就一下子跳到了f阶段。
一个高等级大神,是无法向低级别玩家说清解释某一关是如何通过的,因为他们基础不同,所用的方式方法也有差异。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种解释还会浪费大神的时间——他宁愿直接把你carry到下一关,也懒得花费这些时间向你解释。
对于聪明的人来说,时间成本很重要。有时候一个人认为毫无用处可以随意打发的时间,或许就是另一个人最珍视的宝藏。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早就摸清了她的脉搏。
她想对我说的话,我就听着;她不想对我说的事,我便不问。
她跟我打听的事,我有问必答;而我想了解的事,也会问她,但如果她不回答,那我也不会追问。
这大概也是她没有什么朋友,却独独与我相处这么久的关键原因吧。
我俩开车下山,总算赶上了最后一班回魏阳的高铁。她今天讲了这么多话,大概已经疲惫了,刚上了火车她便又靠在座位上闭眼睡去。
我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我最近忽然有了写东西的想法。
是的,我脑袋里仿佛监控录像的硬盘似的,装满了所有见过听过的事情,甚至连事件发生场景里的一草一木,人物的一举一动都记得清清楚楚,纤毫不漏。
但沈喻的遭遇提醒了我——如果这种录像机记忆是黑船带来的超能力,那么会不会某年某月某日,我也会像沈喻一样失去这种能力呢?
要是那样的话,我的经历,我和她相处的所有时光所有故事,会不会被我慢慢遗忘,会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被新的记忆一层层覆盖,最后只成为脑海中一些短短的片段和模糊的影像呢?
可是,跟她相处的每个小细节,每个小举动,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我都不想忘记。
所以我想,我要试着开始记录一些东西,尤其是把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一记述下来。人脑有寿命,但文字却是相对永恒的东西,将来即使有什么闪失,我也能够凭借这些敲下来的文字来追溯这些喜怒哀乐,来回忆这些悲欢离合。
我正在感慨万千地码字,沈喻忽然张开了眼睛。
你在干什么?她歪着头看我。
写写稿子。我赶紧把笔记本电脑合上,支支吾吾搪塞道。
我忽然想到自己的那个堂兄言桄,他的侦探小说不知道写得怎么样了,最近自己实在是筋疲力尽,不然一定好好关注下他的网文,顺便给他匡正一下思维——不要歪歪过度,不要把所有事情都牵连附会到沈喻身上。否则万一真被她发现了,那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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