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临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言桄
就是,林队,到底怎么回事?小余也催问道。
林瑛看着小余笑笑:你还记得卢咸亨的尸检结果吗?
记得啊,溺水死的。
居新城怎么判断出这个结果的?
他说,卢咸亨的气管肺泡胃肠道里都有溺液,牙齿和口腔里有硅藻,水里还有泥沙,身上也有在水池里挣扎的伤痕。所以卢咸亨并非抛尸入水,而是在新云里水池里淹死的。
为什么他判定死亡发生在新云里水池里?
不是从死者身上提取了溺液硅藻进行检验吗?最后发现成分和那池子的水质构成一模一样啊。
如果凶手用同样的水把死者淹死,那成分是不是也一样?
啊!我和小余几乎异口同声喊出来。
我忽然想起前天沈喻在新云里草坪上逗留良久,她检查了草坪上的痕迹,还对石板上斑斑点点的不知名痕迹十分在意——现在看来她早猜到那是池水的滴痕了。
之后她又推断出独轮车的事情,而找到独轮车的地方,不仅有水池,还有一大块被裁剪成苫布不久的塑料水包
难道是凶手提前从新云里取水运到这里,造成一个同样水质的水池不成?
这样卢咸亨的死亡地点就可以造假了,更重要的是,这样也能掩饰卢咸亨的死亡原因——把推人入水溺亡伪装成意外落水事故。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记得案卷记录上说,当时在新云里水池附近只发现卢咸亨一个人单方向的足迹。
凶手如果是在禚昭家将卢咸亨溺死,之后再抛尸新云里的话,那能发现的也不是卢咸亨一个人的脚印啊,因为凶手抛尸完毕还需要回去的,那起码也要有两行脚印!
我忍不住把这个疑问抛了出来,没想到沈喻从容地说:正是那些足迹的存在,才让我觉察到卢咸亨之死是有问题的。你们也看过卷宗——现场勘查的照片上,卢咸亨的足迹只留在水池附近的一小块地方,那个地方的泥土又软又松,随便谁踩上去都会有印痕。但无论是再靠近水池,还是离水池较远的地方,路面都铺了石板或者水泥砖,做了硬化处理,所以很难印上足迹。
反过来说,其实能印上足迹的地方并不多。如果有凶手的话,只要他想避免,那可以完全避开那窄小的区域,从硬化地面上进行抛尸。但凶手却没有这么做,凶手不是教科书,他不会主动给警方留下提示,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因为他想造假象,转移我们的视线。
大家想想,卢咸亨当晚输了钱,他闷闷不乐,心情抑郁。如果凶手想造成他自杀的假象,那势必要做出一个有自杀倾向的人的样子
我明白了,就是那些步伐混乱的足迹!小余也豁然开朗。
脚印无声,但却能传达很多东西。凶手穿着同样的鞋子,并不需要做推理小说里那种‘对足迹,慢慢踩’的把戏。因为那行脚印越混乱越正常,更像一个想寻死的人的心理状态。这是脚印产生的第一个障眼法效果。
第二个效果就是,转移调查人员的视线。新云里小区草坪上那断断续续的独轮车辙和水滴印,都跟脚印不在一个方向上。脚印自然是最重要的线索,而且小区草坪本来就人来人往,只要转移开视线,警方对另一个方向上的一些‘无关’痕迹也不会特别在意。
沈喻一口气说完,然后摊摊手说:这就是凶手高明之处,而他还有更高明的地方。
是什么?我问。
就是犯罪目的?他为什么要杀害这三个人,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是云塘镇的祸害吗?他们即使各有污点,但也罪不至死。
他们确实惹恼过一些人,但并没有影响到大部分人的利益,如果真成‘云塘三害’的话,恐怕乡亲们早就容不下他们了。
我们现在只是发现了犯罪手段,如果能查到犯罪目的,就能抓住关键线索了。
对,这就叫‘善张网者引其纲;不一一摄万目而后得’。我也同意道,你们还没说大鱼吃小鱼的事儿呢!
你啊,有时候开窍,有时候又糊涂——你看看,独轮车胎被清洗,那个塑料水包也被裁成了苫布,难道凶手还会留着一池杀人用的水吗?
明白了,其实那池水才是直接的杀人凶器,也是凶手最想隐藏的东西,所以他放光了水,冲刷了池子。但他还是怕池子里有藻类残余,于是放养了小鱼吃水藻,吃一段时间又放养乌鳢吃小鱼,吃来吃去,最后整个水质环境都产生了变化这样推断没错吧?我一口气说完。
几个人对我赞许般点着头,小余朝我竖起大拇指说:跟着沈老师,果然有长进。
但是还需要咱们技术人员的确认,林瑛补充说,等理化结果出来,就彻底真相大白了。不过到现在,沈老师的推理是最能解释所有疑点的。
不过还有个问题,我说,凶手如果把卢咸亨罗老松之死做成了意外,又为什么会把尚卫民做成明显的他杀呢?有没有可能是‘搭便车’杀人?
不会。沈喻直截了当地说,三起案件肯定是相同的凶手所为——尚卫民被缢死更像是一个意外。
那还不赶紧着!咱们去尚卫民消失的云塘街上勘察一下吧!我说。
不,尚卫民的死,其实关联着卢咸亨案的一个矛盾点,所以我想去罗老松那边了解下情况。沈喻说。
我一下子晕了——为什么尚卫民之死跟卢咸亨有关?但却要在罗老松那里查访情况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李亚茹(1)
林瑛也一头雾水地盯着沈喻,关心地问:沈老师,你是不是有点儿累了?
累?你们是想说我的话毫无逻辑,对吧?沈喻毫不客气地替我们把忧虑揭开。
卢爱强家的院子里种了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是酸枣树。
两棵树据说是卢爱强爷爷种的,树龄大概已经有六七十年。
五月份正是枣树最好的时候,新枝抽了条,新叶也繁茂起来,树下总有一片圆圆的荫凉。
下午搬把椅子坐在荫凉底下,被阳光晒热的空气经过树荫的过滤,也会变成清透的风。
李亚茹此时就坐在枣树上,抬头看着枣叶间那鹅黄色的小花。
现在时令最好,若再迁延半个月,树上就会长出一种名叫荆条虎的毛毛虫来,这种虫子浑身都是毒刺,只要不小心碰到,皮肤就会红肿刺痛,要七八天才能复原。
而她现在的心情,就像被荆条虎蛰过一样疼痛。
她不禁想起好多以前的事情。
李亚茹从小长得乖巧,而且爱跳爱唱,小学和中学经常被选去汇报演出。但她最有天赋的事,是弹琴。
小学时候,李亚茹最喜欢上音乐课。音乐老师四十多岁,高高瘦瘦,举止很有气质。每次音乐课之前,她都叫几个学生去办公室搬风琴。
风琴是有两个踏板的脚踏风琴,模样像钢琴一样,很大很重,所以去抬琴的一般都是男生。
但李亚茹每次都跟着去,她搬不动风琴,就用手扶着,风琴的烤漆面很细腻,摸上去就像丝绸一样。
云塘镇没有中学,教育局就给安排对口到了最近的市区学校。升入初中后,李亚茹便开始了两头跑的生活,但那却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学校里的音乐老师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他的手指细长,白白净净,因为刚从师范学校毕业不久,思想还比较开明,他带着学生们去学校的乐器室,弹钢琴认五线谱。
李亚茹认真听老师讲谱子讲指法,她第一次摸琴键就有种熟悉的感觉,躺在那里的钢琴仿佛就是她久违的朋友一样。她看着谱子,迅速而完整地就弹出了老师刚讲的短曲。
音乐老师惊喜地望着她说:李亚茹,你乐感太好了,手指又长又灵活,让家里给你报个艺术班吧!
李亚茹学习成绩一般,上艺术班确实是一条出路。但李家家境不好,上艺术班开销太大,母亲跟她说,咱没钱去艺术班,而且你这样子学习也学不出什么门道,等初三毕业,就跟妈去深圳打工吧。
就这样,李亚茹十六岁就跟父母去了南方,进了工厂,在流水线上当质检员。
她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摔手机和结构测试,她看着干枯冰冷的机械手把一个个手机抓起来,然后举到设定高度,让手机自由落体坠到大理石上。
啪——
手机从一人高的地方落下来,在硬硬的石板上摔得屏幕破碎机壳凹陷,甚至机身爆裂,零件飞出。
直到现在,李亚茹拿着手机时,还是突然就冒出想把它高高扔起狠狠摔下的念头。
李亚茹在南方的几年里,一直在工厂做工,工厂离市区很远,周围都是村子,环境比云塘镇强不了多少。
在工厂宿舍里,她也认识了几个姐妹,歇班的时候,姐妹们也会约她去吃火锅喝啤酒去ktv和网吧。但李亚茹却发现,原本一副好嗓子的她,在ktv里却一句歌都唱不出来。
不是没能力唱,而是不想唱,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二十岁的时候,李亚茹从南方回来,因为她要相亲了。媒人帮她介绍的是云塘镇卢家的人,叫卢爱强,在魏阳的一家建筑公司上班。
卢爱强是个闷葫芦,他是工地上的班长,就是农民工的领班,也在工地上干活。他手掌很厚,手指又短又粗,说起话来嗓音沉重沙哑,像喉咙里堵了什么东西似的。
爱强可是个好人,能干活,肯吃苦,性情厚道,还是国企的正式工,吃官饭的。媒人嘴里自然都是夸奖的话。
我看行。李亚茹的父母纷纷点头。
李亚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嫁给了卢爱强。新婚那天夜里,被亲朋好友灌得醉醺醺的卢爱强爬上床,他把李亚茹拉过来,用粗糙笨拙的大手抚摸着她。
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李亚茹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抬起纤细的手想推开卢爱强,但那个男人的胳膊粗壮有力,紧紧地把她兜在胸口,让她简直喘不过气来。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沉闷。最初卢爱强托人,给李亚茹在建筑公司附近的超市里找了个收银员的活儿,两口子都在魏阳上班。
后来李亚茹父亲生病,她只能回云塘镇照顾。父亲去世后不久,母亲也得了病,李亚茹只能守在身边,连云塘镇都不得离开了。
卢爱强对她算不错,一般事情都依着她。李亚茹对丈夫也没有一丁点儿恶感,当然,也没有一丁点儿好感。
最令小两口郁闷的是,两人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卢爱强带老婆去医院检查,结果发现是自己的问题,他懊丧不已。但李亚茹却安慰他说,没关系,咱俩不要孩子也能生活。
卢爱强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点儿亏欠李亚茹,但他不知道的是,李亚茹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想要孩子,尤其是要卢爱强的孩子。
每次卢爱强用那双粗短厚重的手掌搂着她时,她都觉得浑身不适,她只想逃离那双手的束缚。
送走母亲后,李亚茹便没再回去上班,留在了云塘镇料理家务。卢爱强觉得,反正没有孩子就没什么奔头,他一个人上班挣钱,已经足够养活两个人了。
李亚茹便成了留守主妇,她经常一人独居在家,很快便被镇上的色鬼罗老松盯上。她知道罗老松的名声,最初也一直回避,但当她看到罗老松长着一双女人般白皙细腻的手时,她不知为什么心就软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李亚茹(2)
罗老松很知道如何讨女人欢心,他很快就摸清了李亚茹的喜好,没认识多久,他就跑了趟魏阳,给李亚茹订了一台卡瓦依钢琴。
李亚茹有点儿惶惶不知所措,她觉得这太贵重了,更觉得没办法跟丈夫解释。
你就说抽奖中的。罗老松给她出主意。
李亚茹摸着钢琴,这是台白色的琴,漆面光滑似玉,她抬起手指,轻轻按下一个琴键,琴箱里发出美妙悠长的声音。
罗老松趁机从背后抱住她,她也慢慢后仰,倒在罗老松怀里,两人纠缠在了一起。
一周之后,卢爱强回家,他根本就没有怀疑钢琴的来历,因为他根本不晓得它有多贵,还以为就是个电子琴的价钱。
中奖?放家里也没用,咱家又没人会弹琴,要不卖了吧?他说。
不,我觉得摆家里挺好看的。李亚茹马上说。
行,你觉得好看就摆着。卢爱强说着伸手去拉她,但这次李亚茹把他推开了。
我不舒服。她说。
后来,事情就越来越失控了。其实卢爱强并非没有听到过传言,但他一直觉得李亚茹不至于那样,她对夫妻生活从来就不怎么上心,连对自己都很冷淡,怎么会还找其他男人。
卢爱强自己不信,也没找人专门打听过,再加上卢爱强他不爱跟人说话,别人不愿理他,更不会主动告诉他这事。所以罗老松和李亚茹更加没有顾忌,俩人成天厮混在一起。
前两年拆迁,罗老松得了不少钱,他出手大方,对女人简直有求必应。所以这么多年,他东一把西一把,给女人们花了不少钱。但李亚茹跟他在一起,并不是贪念利益,她是真真正正喜欢上了这个体贴的男人。
我离婚,咱们结婚吧。她在床上对罗老松说。
罗老松吓了一跳,他虽然喜欢女人,但从没想过结婚。他跟李亚茹不同,从小父母亲都很强势,俩人大概一睁眼就吵架,从早上一直吵到晚上,有时候半夜三更起夜的时候还要吵一次。
罗老松从小在这种家庭中长大,对婚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比谁都深信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结婚前简简单单的感情,结婚后就被柴米油盐所累,最终疲劳厌倦背叛——若不是许多人的婚姻如此,他罗老松根本也不可能有见缝插针的机会。
但李亚茹的话也让他觉得,这个女人跟之前的女人不同,她是打心眼里爱着他。
罗老松从来也没打算好好过日子,但他却不愿意亏待女人,正是这种性格让他频频得手。要不然,凭他的条件,大概没有几个女人能看得上他。
罗老松搪塞过去,但心里却很有感触,他虽然绝对不愿跟李亚茹结婚,但却心甘情愿给她留一份保障。
所以有一天,他对李亚茹说:我这个人,小时候吃苦,长大打光棍不务正业,钱挣一分花一分,所以穷困潦倒惯了。幸好这两年老天爷照顾,镇子上拆迁拆到我那破房子,我得了一大笔钱,咱不干活也能过日子。这笔钱还有不少剩余,我已经陆陆续续取出来了,还给你留了一半。我心里头,已经把你当家里人看了。
李亚茹没听出罗老松话里面的话,她说:我不是想要你的钱,我是要你这个人。
罗老松会说话:钱明天给你,人现在给你。
罗老松嘴巴甜,李亚茹心里甜,俩人使劲抱着,又在床上滚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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