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女同学请自重
都说击鼓鸣冤,自胡汉二击鼓,百姓就知道县衙要审案子了,可左等右等不见升堂,便散去了不少。人虽少了,但随着‘林光远’老爷前来,却吸引了黑压压一大群百姓。
远远就看到一大堆百姓,陈兴皱着眉道:“这个林光远真那么有名”
罗宏俊摇头,表示不知道。
二人虽然来余杭也有几天了,前来拜访的大户也不少,但两人着实对这个林家没什么影响。
老李头闻言道,“回大老爷的话,咱余杭虽然只是个县,但距离杭州近的很,不少杭州大户也在本县买宅子置地,所以余杭这大门大户实在有些多,一般人还真不能认全。小人之前也没听说过这个林家。”
陈兴:“现在说话利索了刚才怎么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老李头笑道,“刚才不是吓得嘛,县尊大人,您要是看到了,保证也吓得说不出话。”
罗宏俊:“除非他拉来一车尸体,不然我还真不信什么能把我吓着。”
说话功夫,两人已经到了仪门口。两个看守的衙役也吆喝道,“都让开、让开,县尊老爷和二老爷来了。”
两个衙役一阵吆喝,围了一圈的百姓终于让了个可容一人通过的窄道。
道虽窄,可周围围观百姓却是一阵一阵的骚动议论。
“什么玩意儿”说着,陈兴便挤了进去。
人群正中是一个年约七十的老头,穿着酱色绸缎衫子,腰虽佝偻,却拄着一根嵌了象牙的拐杖。其他的,腰上挂的、手上戴的,要么翠的,要么深红……陈兴之前可是搞假古董的,对于蜜蜡、南红、翡翠这些当然是不陌生的,一眼看去,便知这绝对是个腰缠万贯的老头子。
这老爷子身旁是个穿着月白衫子、腰悬汉玉坠儿麝香袋的富家少爷,只这富家少爷手里却拿着个小瓶。
那老爷子莫约是等得久了,喉咙似乎有些不舒服,略咳嗽一声,这时,那富家少爷立刻将小瓶放在老爷子嘴下。只听那老爷子咳嗽一声,接着呸的一声,应是吐痰。
罗宏俊:“那是什么玩意儿”
陈兴得意一笑,“不知道了吧那叫口盂,有钱人专门用来吐痰用的,瞧见没,青花的。搁现代,得六位数、甚至七位数起。”
但随着两人逐渐走近,陈兴就笑不出来了……
那老头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地上是四个扁担、八个筐——扁担是寻常力夫扛东西的扁担,筐也是平日装豆子稻谷的筐,但筐里的东西不寻常——虽然搁得乱七八糟,但谁都认得出,那是银子。
夕阳下,这么几大筐银子折射着令人心动的光芒。陈兴现在可算知道老李头为什么说眼睛快被晃瞎了,见状不由眯着眼道,“你就是林光远”
那老头从袖里拿块米黄帕子擦了擦嘴角,微一颔首,“正是。”
陈兴一指地上的四根扁担,“这是”
林光远:“老朽身为余杭乡绅,按理县尊上任该来拜访一二,这些嘛,就当是送给县尊的见面礼了。”
陈兴可是深受各种古装剧荼毒的,对于贿赂官员这种事情自然是见怪不怪,但陈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老头竟然敢这么光天化日的行贿!
电视剧里各种贿赂,不都是应该大半夜秘密拜见,两人在密室里好一阵勾搭,然后桌子底下悄悄塞银票吗就算是现银,那也是装箱子趁夜偷偷抬到当官的家里。
可这个老头……四个扁担八个筐,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就让人抬着银子过来!
周围百姓一阵指指点点,虽然说的低声,可架不住人多啊,那声音一阵一阵乱嗡嗡,就像是一群苍蝇在耳边不断回旋。银子本该是白的,可现在夕阳时候,阳光照射,那银子却折射一种暗红色的光芒。
不知怎的,陈兴看那些银子竟像是一团团殷红凝固的血。
天,不算热,可就那么一瞬,陈兴突然感觉全身都传来针刺般的燥热,那血,腾地就冲上了天灵,一阵一阵,冲得自己头晕欲眩。
陈兴舔了舔嘴唇,“这里是多少”
林光远咳嗽两声,帕子捂了嘴,旋即四指握了帕子,单伸出一根手指,“一万两。”
林光远声音不大,可这数字一出,周围立刻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听着那倒吸气的声音,林光远淡淡一笑,“听闻县尊大人要审老朽的案子,老朽当即开了藏银的地窖,刚取出来的。”
林光远说罢,就那么看着陈兴。
就在众人诧异时候,洪秀全却突然道,“大哥,这一万两银子得花多久才能花完啊。”
这些天陈兴、罗宏俊和洪秀全三个人,一直吃吃喝喝,一共才花了不到二两银子,如今这一万两银子放在面前……换言之,有了这些银子,能这么吃了睡、睡了吃的过一辈子。
“住口!”罗宏俊怒喝一声,打断了洪秀全,也将所有围观之人拉回现实。
罗宏俊转而对陈兴道,“大人,该升堂了。”
银子,自然是让人另行抬下去的;大堂,自然是要照常升的;百姓,自然是一窝蜂跟着要去看的。
陈兴、罗宏俊、洪秀全在前,差役两侧中间夹着林光远在后,一大群百姓再在后面……一群人分为这么明显的三截朝大堂的方向走去。
八卦消息传的永远是最快的,虽然胡汉二没在这里
013:携子告状·都是你的
林光远如此羞辱,胡汉二已是气得满脸血红,他想起身,可两个衙役看出胡汉二要动手,早就提前一步,一左一右按在胡汉二的肩上。
胡汉二在堂上是跪着的,如今被两个衙役紧紧按着肩膀,就算是头蛮牛,最多也就使出一两分的力气,更何况他只是个寻常庄稼汉胡汉二拼命挣扎,可根本挣不脱衙役的控制!
胡汉二死死盯着林光远,如果说目光能杀人,估计林光远已经被杀了无数次,“县太爷!你就是这么问案的!”
这句话是胡汉二咬着牙喊出来的,是质问,还含着悲愤。经大堂折射,清清楚楚的传到外面百姓耳里。
在外看热闹的百姓尽管不少人已经有了此案沉冤的心理准备,可真正看到这一幕、尤其是林光远那么目无王法羞辱胡汉二的时候,一个个还是彻底被引燃了。
“你这昏官贪赃枉法!拿了别人的银子,一条人命就不管了!”
“赃官!”
……
原本只是两个衙役负责将百姓拦在外面,如今百姓群情激奋,那两个衙役几乎要成为汪洋里的扁舟,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百姓淹没。
杨云峰虽然和陈兴、罗宏俊不对付,可也不能放任这些百姓冲进来,因而见状急道,“王二、马二!给我拦住!越过线的用鞭子给我抽!”
两个衙役闻言立刻拿了鞭子便朝堂门口走去,紧接着便是鞭子抽打的声音。
鞭子虽响,可比鞭子更响的是老百姓的吼声,“昏官!”
“贪官!”
“还给不给老百姓活路了!”
衙役们抽鞭子自然不会手软,前面挨了鞭子的人受痛,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可后面的人却是将前面的人往前顶,这鞭子抽得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杨云峰嘴角的胡须一抖一抖,看着远处的百姓冷哼道,“来啊!上花椒粉!”
花椒粉当然是用来做菜的,但现代有辣椒水作为防狼武器,古代人当然也不笨,也发现这玩意儿可以作为‘化学武器’。
差役似乎极有经验,也不知从哪来的,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盒花椒粉;这还不算,还拿了一把脸盆大的蒲葵扇!
杨云峰一手拿着花椒粉,一手拿着蒲葵扇,朝那些‘闹事’的百姓就走了过去。只见杨云峰先是把花椒粉往百姓堆里一泼,紧接着手里的蒲葵扇就是一扇!
咳咳咳咳……
花椒粉落,鞭子也没落下……罗宏俊好端端的坐在大堂内,可听着外面百姓一阵咳嗽惨叫声,罗宏俊却是感觉骨髓深处传来一阵酸涩,连手都不禁松了——
一阵窸窸窣窣,却是罗宏俊手里的瓜子洒了一地。
一旁的刑名吏首见罗宏俊如此模样,笑道,“大人不必如此,有句话不知道大人听过没有。”
罗宏俊还呆呆的看着外面的百姓,没有说话。
刑名吏首:“余,险邑也!俗枭而善讼,豪魁伺持长吏,长短一字为忤,即千方诬诋。故为邑长于斯者,往往以坐法去,即不坐法去,亦必抵狱——这是之前不知哪位官员在‘余杭知县东洛蔡侯去思碑’上写的话。自古都是地方豪强与官府作对,可余杭这地方,就连小老百姓也喜欢和官府作对,根本就是刁民遍地!”
一旁的钱粮吏首也道:“都说‘穷山恶水多刁民’,浙江是七山一水二分田的地方,山多了,刁民自然也就多了,之前都是王大爷暗地里给您压着这些刁民,不然您也没有这些天轻松快活日子。”
罗宏俊万万没想到竟会演变成现在的情景,又听两个吏员说着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心里的火已是蹭蹭直冒,原本松开的手也握得紧紧地,瓜子壳似乎受不住这样的压力,隐隐发出一阵‘克次’声。
……
衙役和百姓几乎要打成一锅粥,可林光远却是拄着拐杖,只冷冷看着。
莫约是瞧出林光远的不高兴,年轻人对陈兴道,“县太爷,您行个方便,借个道,我送老爷子从后门走。”
罗宏俊闻言腾地起身,却是直勾勾的看向陈兴,只见陈兴眉眼阴沉得像是遮了层乌云,原本颇为明亮的青蓝官袍也似蒙了层阴霾。
陈兴缓缓站起,接着举起惊堂木……一直举高,甚至高过了头顶,然后才狠狠拍下!
陈兴这一拍可谓用尽了全力,惊堂木甚至都脱手弹飞出去、径直砸在陈兴的下巴,然后才落在地上。
按说这一幕该十分可笑,可不知怎的,原本闹哄哄的县衙却是静了下来,所有人——衙役、吏员、百姓……全都看着陈兴!
陈兴:“林光远,是你请了风水师,说胡汉二家的石屋阻了你的气运,所以你才会带人强拆了胡汉二家的石屋”
林光远双眉一皱,几乎成了两道竖一字。那年轻人见状急站在林光远身前,道,“怎么回事不是问过一遍了吗”说着又看向一旁的书案记录,“你这书办怎么当的没记吗”
但凡审案,都需一个文员在旁记录,可这个书办又怎么敢把林光远刚才说的话写下来
文员一时被问得不知如何作答,陈兴却是咆哮道,“本官问你话,你耳聋了听不见”
外面闹事的百姓还在和衙役争执,听到这话也忘记了争执,只怔怔的看着大案后的陈兴;衙役也是一样,马二手里的鞭子本被一个刁民拽着,本想拉回,这时也忘了动作,诧异的回过头来看着陈兴……
林光远也被吓得一个哆嗦,握着拐棍的手隐隐颤抖几分,“县太爷,一万两银子还不够吗”见陈兴面色阴沉,继续道,“一字给您加一竖,怎么样”
一字加一竖,便是十万。
这数字一出,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胡汉二吼道,“有钱了不起吗!十万两银子能买我爹的命!”
胡汉二不断挣扎,可两个衙役牢牢按住他,“你们这些狗官!”
一个衙役对胡汉二冷冷道,“再动你这身破衣服都要扯烂了。”
陈兴对两个衙役道,“放开他!”
衙役闻言一愣,也就是这发愣的功夫,胡汉二终于挣脱了二人束缚,却是一拳径直挥向林光远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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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携子告状·何为刁民
银票,有几万两面值的,也有几两几十两面值的,林光远分明可以拿出一张五千两面值的银票,可偏偏……林光远扔出了这么多银票!
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多少张银票,银票从半空缓缓下落,如同漫天飞舞的花絮;明明是寒意初临的仲秋,但此刻,所有人竟然都感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
胡汉二抬着头,呆呆的看着缓缓坠落的银票,那一张张、一片片……他看不懂银票上面的字,可他知道,这些纸不是纸,是银子!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银票落在地上的声音。
胡汉二不自觉的咽了口吐沫……出奇的,这声音竟然那么明显,所有人都能听见。
胡汉二全身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
林光远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太大,瞳孔太小……他的眼睛似乎没有瞳孔,只有眼白!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没有眼珠的厉鬼。
林光远走到胡汉二身边,佝偻着腰,伸着脖子,像是佛魔故事中引诱人犯罪的、最和蔼的魔鬼,声音又轻又慢,“想好了吗告诉县太爷,你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胡汉二嘴巴张了张,似乎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光远:“说吧,当爹的怎么会怪儿子呢……看,银票可都落下来了。”
这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乎在林光远声音落下的同时,胡汉二‘啊’的大叫一声,接着便发了疯似的扑了出去,狗似的去抓地上的一张张银票。
林光远终于笑了,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指着地上还在捡银票的胡汉二;“你刚才不是说‘有钱了不起吗!十万两银子能买你爹的命’吗有钱就是了不起!你爹的命当然能买,但是不要十万两,五千两就可以!”
说罢,林光远又看向脸已经冷得像铁的陈兴,狰笑道,“告诉县太爷,你爹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话,本在捡银票的胡汉二身子突然一顿,但也仅仅只是一瞬,然后又继续捡地上的银票。一边捡,一边道,“我爹是修房子的时候,一不小心被屋顶掉下来的石头砸死的,纯属意外……林老爷,您抬抬脚,有张银票被您踩住了。”
陈兴被这话气得宛如置身冰窖,全身冰凉,身子都木了;声音,已经听不清了,只耳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耳鸣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看着地上捡银票的胡汉二,罗宏俊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平静,“这案子不是闹家务,不是说私了就能私了的。人命关天,就算你撤诉,衙门也不能罢手!”
不光胡汉二,其他所有人,衙役、外面的百姓,这些人的目光都紧紧落在胡汉二一个人身上。
胡汉二置若罔闻,还是闷着头捡银票,只是头压的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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