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侠骨一点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饮尽乞峰雪
要了解一个国家的君主,莫过于了解他的子民。原以为孙策年纪轻轻,多半是靠着祖荫与勇武,才有这般成就。如今看来,却是小瞧了他。
袁买立于船头,船穿行于纵横交错的河道中,两岸多是零散的村落,一闪而隐。若没有来过江左,你很难想象如何用水网交织出沃土。一如未曾出到塞外,你也无法体会无米无炊的腥臊日子。哪怕同样一条河,在北方与在南方,也是两个模子刻的。南方的河,像溪边的浣纱女,你对她笑,她便会掩着小嘴,满脸桃腮,春意盎然。北方的河,像狂野的骏马,你得骑上她,驯服她,她才会对你放下高傲的防备。
但她们都有同一个脾气——讨厌晕船的男人。
譬如眼前这一位。
刘力已经记不大清楚,自个儿是第二十一回还是第二十二回趴在船边沿,也搞不清胆汁还够不够再吐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明明渡过好多次黄河,都没这毛病,可偏偏来到江东,就立马变成了一条病猫。莫非是水土不服反正他心里是挺不服的,尤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取笑的时候。
“嘻嘻嘻,小师弟,真没用!忒大个头,还晕船,羞羞羞!”
小宪英蹦蹦跳跳跑到刘力旁,捏着鼻子,说了一大通,又笑嘻嘻地跑回袁买身边。她觉得自己撒娇卖萌,缠着师父来江东,实在是太英明神武了!要不然,如何能遇上这么有趣的事儿。
“谁是师弟,我是你师兄!我可比你早入门五天!五天!”
刘力吐得面色苍黄,浑身绵软无力,连喊出一句话,都得费老大劲,但他还是卯足了劲地反驳。
“才五天!我跟师父哥哥上辈子就约好了呢,”小宪英朝着刘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又扬起小脑袋,闪着大眼睛向袁买问道:“师父哥哥,我说得对吗”还双手拽着袁买的袖口,摇啊摇啊,那意思便是,他若不同意,她就永远不停下来。
有道是,萌即正义。
甭管这句话是谁说,实在找不着出处,就当是袁买说的。
袁买坚决支持正义事业,他慈爱地摸着小女孩的云鬓,笑着说道:“宪英可真厉害,都能知道上辈子的事儿。”
“那是!”
小女孩最听不得别人的夸奖,乐的像一只小狐狸,眼睛眯的跟月牙儿似的,两只小酒窝红彤彤、香喷喷。接着,一溜烟儿又窜回船舱里,多半是找她父亲分享她的快乐去了。
见这小祖宗终于走了,刘力揉着七颠八倒的肚子爬起身,盘坐在船边,哀怨道:“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咋会遇上这么个讨命鬼!”
说完,还朝着袁买的方向偷瞅了一眼。他自然不是真的讨厌小宪英,只不过想博取些同情。这些天,袁买可不管他吐没吐,每日击水的功课,半点都没得商量。只可惜,他的表演全都喂了空气。
此时,袁买的注意力,已被前方百丈开外的几只黑点状的快艇吸引。准确的说,他是被站在为首的那只艇上,煞气冲天的男子,牢牢吸引。
仿佛感受到了袁买的目光,男子眼中精光乍现,声似钱潮奔腾,哈哈大笑道:“足下可是,一剑惊许都的袁四公子!”
说话间,已惊得两岸林间枝叶乱颤,飞禽走兽,四散逃窜。
“将军过誉了。敢问尊姓大名”
袁买的回答,很轻,轻的只有男子一人,才刚好听得见,轻的仿佛这一切都微不足道。
男子心头一沉,神色顿时凝重起来。都说百闻不如一见,若论武艺,整个江东除了孙策,男子还未有真正服过谁。不曾想,这袁四公子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手段端的是神鬼莫测!当即不再多言,命手下加速操舟前行。
江东水军果然名不虚传,不消片刻,男子所在快艇已行驶至袁买侧前方。男子轻鸿一振,跃过数丈水面,登上船头,向袁买一抱拳,笑道:“末将周泰,奉吾主之命,特来迎接袁公子一行!”
“吾主已在山阴县城,恭候公子大驾!”
原来此人便是“江左铁壁”周幼平!
来时,辛毗已将江东一干文臣武将大致介绍一番。孙策麾下有八员猛将,号称“江左八虎”,随孙策征讨各方,立下赫赫功劳,周泰正是其中一虎。相传他每战必先登,悍勇不畏死,孤身能挡百万兵,威名可退千寨贼,故有铁壁之美誉。
只见他高八尺有余,身着半身皮甲,虎背熊腰,肌肉晾在外头,闪着钢铁般的光泽。双腿如老树盘根,一落在甲板上,便纹丝不动。粗粗一看,相貌平平无奇,然而细一打量,却让人惊出一身冷汗。这是究竟怎样的一张面孔,线条如钢铁般峭拔凌厉,眼神如钢铁般冰冷无情,纵然他此时已笑容满面,却让你半点都笑不出来!想必这个男人的内心意志,亦如钢铁般坚定不屈!
而在这钢筋铁骨之下,袁买还能感受到,常人难以察觉的惊天杀气。这股杀气并非针对谁,更是已被周泰刻意隐藏,但在袁买眼中,犹是在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八虎其一,已是
第二十九章 相会
来到会稽,便不得不提起会稽山,以及围绕着它的两件传说。
上古时期,舜帝因治水之功,禅让于禹。禹皇铸九鼎、封九州,聚天下之气,遂有夏殷周之盛。相传禹皇去世后,葬于会稽山中,史称禹陵。始皇一统九州后不久,便潜心步行登上会稽山,祭禹皇、号天下,方才有了“彼可取而代之”的传世佳话。
另一件,便是大名鼎鼎的“卧薪尝胆”。越王句践败于吴王夫差后,藏兵于会稽山,借助险峻的山石作为堡垒,使得夫差不得不接受他的投降。回国后,又与百姓一同在这群山中同甘苦、共患难,遂成“三千越甲可吞吴”的霸业。
这些故事中的每一位,都是古往今来响当当的英雄豪杰,他们的事迹令人心生向往。由他们一同背书,更是为这座横跨数十里的山脉,增添了许多神秘而动人的色彩。
然而,它在乎这些吗
成千上万年前,它就默默蛰伏在此,养育方圆百里的人、动物、植物,一切的一切。它本就没有名字,“会稽”之名,不过是人类自以为是取的,博之一笑。那些贴在它身上的华丽标签,或许在它看来,不过漫漫长夜中偶然闪亮的星光。它已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又将继续存在下去不知多少岁月。与它相比,人是如此卑微渺小,但与天地寰宇相比,它又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层林叠翠,云雾萦绕。
大山深处,树木常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茂密,只是会让你找不到方向。可不知何时起,兴许是走的人多了,渐渐走出了一条路来。沿着这条小路,仿佛两侧的花草都在为你进山的勇气而夹道喝彩。不知不觉,路渐渐变宽,甚至能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脚下岩石的坚硬。
约摸一刻的路程后,抬眼看去,是一座再简易不过的木制牌楼。其上无字,漆枫红色,已有些掉漆与褪色。再往上望去,便是一座道观,灰色山门隐隐可现。
山门牌匾:太平观。
进得院内,一眼便见正殿,两侧各栽了一排树,密密麻麻地悬挂着五铢方孔钱。院子不大,正中是一口鼎足香炉,里头奉满了香火。正殿也毫不气派,甚至墙壁有些残破,只奉祀了一座木漆雕像,没有名号,也实在是分辨不出相貌。不过并不打紧,这年头并没有漫天诸神,百姓来此上香祈福,也就是求个心安,又或是奔着观主来的。
这道观的主人,如今在山阴县乃至整个会稽郡,也是赫赫有名。贴上平安符,家中就没遭过灾,带着顺心符,做事就没撞过坎,喝了灵符水,药到病除生龙活虎。除了不能点石成金、上天下地,在老百姓眼里,与神仙绝无二致。
更重要的是,这些既不要你半分钱,心诚则灵,也无须你往山里跑,道人自会下山施法。若时间金钱有富裕的,来观里上柱香、拜个像,自然更好,却也不强求。
每隔五日,道人便会带着几名道童下山布道施法,呆上一二日再回山。这一天,恰好轮到下山日,观主却比往常晚了一个时辰,还未见身影,等得同行的道童好不着急!年轻人大多天性活络,成天待在深山老林里念经打坐,时间长了哪里受得住,一旦有机会下山,心里便有股说不出的美。
道人终于推开房门出来。只见他头戴小冠、横道簪,身穿浅灰色的粗麻宽袍,系深黑色腰带。背如老龟般微微驼拢。鹤发童颜,脸上皱斑多,却不显老,反添深邃的线条感。眼睛虽小,却是全身上下最为瞩目之处,散发着安神定心的光彩,令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进去。一缕阳光透过浓荫,洒在似笑非笑的脸上,如同一副精美绝伦面部雕像。
老道见四个道童都已各自携带好行李,只等着自己,微微点了点头,便径直出了山门。行到牌楼处,他忽然止步,向山下望去,愣神良久,方才继续前行。身边的道童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寻找,可目光所及处,无一不是茂枝密叶,勉强穿过,也是重重山雾,哪里能看见什么别的东西。
山阴县城内。
袁买从没想到,看起来严肃威武的父亲,居然还挺有幽默感。眼前这只怯生生的小萝莉,不,小白兔,不,小女孩!不论如何,你管这叫“风姿绰约”
女孩紧紧搂住孙策的背,藏在自家哥哥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脸,活似一只受了惊的小宠物,忍不住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探头探脑。见袁买盯着自己,小脸蛋唰地通红通红,吓得赶紧缩了进去,等好半天,又悄悄露出一只小眼睛,眨巴眨巴着。
孙策回过头,目光中流露出难得的溺爱,竟一把将她抱到身前来。小女孩被哥哥的举动惊得呆若木鸡,直把小脑袋塞进孙策怀里,作鸵鸟状。
“舍妹尚香,年幼顽皮,让公子见笑了。”孙策一边抚摸着妹妹的小脑袋,一边微笑着对袁买说道。
“将军说笑了。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理当如此。”
说着,袁买偏一眼坐在她身旁、假惺惺装淑女的小女孩,说道:“小徒宪英,应与将军之妹一般年龄,正好可以作伴玩耍。”
听到师傅这话,一颗小脑袋立刻抬了起来,只一眼,小宪英便找寻到了自己的目标。好巧不巧,小尚香也从怕生中稍稍缓过神,耐不住好奇地转过头来。瞬间,两对清澈纯真的目光便交错在一起,产生了一场未知次元的交流,并且没有停下的打算,更不容许别人来打扰!
孙策、袁买、辛毗,皆会心一笑。谁也没料到,竟是两个小女童,让会
第三十章 现影踪
眼前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米酒。
酒很清,几乎没什么杂质。可瞅一眼身旁酒器,就会发现,其中的酒,比碗里的浑浊些许。
酒很满,哪怕多添一滴,便会溢出。随着这碗酒的移动,心也不免忐忑,生怕随时会洒出。
然而任世间喧嚣,它自岿然不动,仿佛整碗酒都冻结成冰。只是酒水中的涟漪,却又清晰可见。
袁买同样伸出双手,从对侧接住,碗却纹丝不动。
一碗酒,四只手。
“请!”
见孙策面含笑容,丝毫没有松开手的意思,辛毗不禁为袁买捏了一把汗,只能在一旁静观其变。
怎么喝
若用蛮力抢夺,只怕酒还未喝上,碗已四分五裂。
若就这样低下头去喝,便是落了下乘,失了气势。
好像无论如何,都没有完美的答案。
袁买静静地对视着,笑容未改,半点不显尴尬。只是捧着碗的双手僵持未动,甚至还有微不可察的颤抖。孙策自然能感受的到其中变化,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
蓦然间。
他的笑容冻结了!
一如昙花,惊艳一现,转瞬枯竭。
他如石化一般,难以置信地下移目光。眼前这碗酒,依旧满得令人心慌,可他知道,酒已变少了,而且还在继续地减少。若是时间足够长,他相信,这酒就再没有喝的必要!
“请!”
这一回,孙策松开了手。
他不清楚,袁买是如何做到的,也没打算弄明白。但他清楚的是,这是一个值得他敬佩、更值得他一战的对手!
“好酒!”
这碗酒,袁买喝的很开心,并不是因为胜过孙策一招。而是源于孙策的放手,让他感受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胸襟与胆识。也是源于身边两个小徒弟,明明懵懵不懂,偏又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更是源于这与世无争的土地,让他可以暂时卸下心中的包袱。
人生快意,如此简单。
“我与公子一见如故,不如以表字相称。”孙策回到席位入座,又继续斟酒致敬道:“显雍,请”
“伯符兄,请!”
“哈哈哈,痛快!”
孙策满饮一碗,又说道:“久闻显雍剑术惊绝,不知可否有幸,领略一二”
袁买回道:“伯符兄谬赞了。小弟亦想领教一番霸王枪的风采,只是小弟此番前来,另有一件要事。此事,伯符兄纵使不问,我也会提起,难免要劳烦兄长一二。”
“但说无妨。”
袁买正色道:“伯符兄,可曾听闻于吉此人”
闻言,孙策神色一凝。
这时,街上突然传来嘈杂的喧闹声,不绝于耳,扰得室内不得安静。孙策命人去探原故,下人回来汇报,说是于吉来到县城,正在宣讲道义、施舍符水,百姓在街上排起了长龙。
孙策摇摇头,给自己斟满,说道:“好教贤弟知晓,我此番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人。”
“自我平定会稽以后,便常人听提及于吉之名。此人近年来常常行走于吴、会之间,以符咒、符水救助百姓,深得民心。”
“然而,此举与早些年的太平妖何其相似乃尔。询问左右,皆对于吉颇为敬服,赞誉良多,故特地前来拜访。”
“既然碰上了,正好请来,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见孙策已派人去邀请于吉,袁买稍一思索,便把实情道出:“此人来历,小弟倒是略晓一二。”
“愿闻其详。”
“这于吉,正是张角兄弟三人授业恩师。”
“嗯!”
此言一出,孙策与辛毗皆不免惊了一惊,又听到袁买说道:“据说,他早年曾于琅琊修道有成,偶遇落魄的张角兄弟,见他们天资出众,便授予《太平清领》。方有后来张角建立太平道,掀起黄巾贼乱。兴许是担心受到牵连,便迁到吴会一带,直至现今。”
各中曲折,若非老人那晚传述,袁买又怎能知晓
孙策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吊起,忍不住问道:“竟有这等辛秘!却不知,贤弟寻他,所谓何事”
“待会儿他来了,一问便知。”
袁买神秘一笑,却不再言语。
没多会儿功夫,于吉来了,不疾不徐,步履无声。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