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侠骨一点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饮尽乞峰雪
袁买站在溪边,一觉醒来,已没了醉意。抬头遥望,脚下溪流像一条青蓝色、抽不尽的丝带,向着东方不断伸展开去,直至日照的尽头。河两旁大片的青草地,晨风层层卷过,如同大地上画出了一道道苍翠欲滴的纹理,写满了生机盎然。
他蹲下身子,双手捧起清澈的溪水,水中映出了自己的模样。略瘦,白净,还蛮俊俏,就是没有笑容。于是,他笑了,笑的很灿烂,一如灿烂的朝阳。
他笑着骑上蝶影,又笑着回望了一眼这个小村庄,小村庄里的小破屋,小破屋里的糟老头,然后笑着离开,不留下半分惦念。
阳光在追逐原野,原野在追逐快马。袁买惬意地坐在马上,自顾取出一只皮质酒囊,这大概是昨晚最大的收获。只要人活着,身边总会不知不觉多出些东西,譬如这囊酒,又譬如刘力。当然了,刘力不是东西。
袁买起开酒塞,啜了一小口,发觉味道好像比昨晚更香更醇了。
有些事,奇怪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就像这酒,只喝了一口,便放不下;又或是像这人,只见过一回,便忘不了。
忘不了的,还有心里的那份执着。
老人昨夜谆谆之言,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昔日始皇扫**、吞天下,建立不世之伟业。可他突然发现,这天下之重,非一人所能承受,纵然他已将前无古人的九龙吞鼎**修炼至最高境界,也不过杯水车薪。究其源头,乃是上古禹皇定鼎九州,令天下气数归于天子一人,遂有夏、殷、周。即便如此,仍有四方诸侯分担气运,方不失平衡。可始皇炼化了九鼎,九州之气便全都压在他一人身上,命不久矣。”
“幸而他找到了一个办法,以和氏璧为载体,以他自身为神,以三千方士为气,以十万甲兵为精,制作了一个全新的“鼎”。这便是传国玉玺!”
“它能将原本应该汇聚到天子一人身上的天地气运,分藏于玺内,既可起到稳定天下的作用,也可借给帝王修行之用。”
只听着老人平淡的叙述,秦始皇的雄伟霸道、残酷无情,已鞭入人心。袁买无法想象,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或许,他已非人。
老人接着说道:“然而,玉玺也不是万能的。它毕竟是死物,所能承载的气运,也有一个上限,一旦超出,就只能依靠天子自己来压制。可论及功力之深,谁又能比得上始皇”
“等到天子再也镇压不住气运,便是天下大乱、权柄溃散的开始,玉玺中贮藏的气运就会渐渐散出,最终散尽。直至下一个王朝,又重新开始。”
“如此辛秘,您老又是从何得知”
不想玉玺竟有这般作用,心头忽然沉重起来。可接下来迎接他的,却是一个更令他震惊的答案。
“你可知,王莽因何而篡权改朝吗”
“难道是!”
“正是如此,老夫也是在因缘际会之下,从王莽的遗物中发现了蛛丝马迹,又从张角口中得知详情。可惜世人多愚昧,看不透真相。”
老人话虽如此,可他的表情却仿佛在说:真相究竟是什么,重要么
如同迷宫走到了尽头,即将看到了出口的曙光,他急切地问道:“那,这与张宝窃玺,又有何关系”
“汉室衰亡,早已成定局,如今这玉玺之中的天地气运,正在逐渐泄露。当年张角起事的真正目的,便是为了加速汉室灭亡、夺取玉玺,借气运修行,追求那飘渺的长生之道。张宝,也不过是继承他兄长的意志。只是...”
“只是怎样”
他心中一紧。
“只是一旦没了玉玺,不论谁当上皇帝,要不了多久便会分崩离析,天下将永无宁日。受苦受难的,还是天下百姓!”
他干了最后一碗酒,沉默了半响,问道:
“为何要找我”
“这是你的命运。”
“命运”
他有些想发笑,却又笑不出来。
然而,老人的神情很严肃,也很从容,说道:“你愿意来见老夫,愿意喝下老夫这碗酒,说明你的内心早已选了这条路。不用忙着拒绝,老夫从不强人所难,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又继续沉默,忽然,他记起了史阿临走时留下的笑容。莫非,他也知晓真相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老人仍在耐心等待,似乎毫不担心他会拒绝,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天下之大,我又该去哪里找张宝”
他终于问道。
“江东。于吉。”
老人深邃如夜的瞳孔中,一道流星掠过,直坠东南方。
“看来只能走上一遭了。”
袁买收起酒囊,喃喃自语。
放眼望去,蓝天连着绿海,绿海映着蓝天。海天相接处,黎阳城像一位惦记着游子的母亲,正在向他频频招手。城头林立的旌旗,就像母亲擦拭泪水的绢帕,随风飘扬。
而袁买的思绪,却又不知被刮到哪朵云里去了。
为何还是应下了这件麻烦事他也说不清道不明,一如云朵从来也不清楚自个儿将去哪里,可依旧悬于长空,不舍昼夜。
莫非他是那云朵
他打算去往何方
他忽然又想喝一口酒了,就一口。
一口酒入喉,袁买已回到将军府。
刘力早早便起身,寻了府内一处无人的空旷地,打磨起身子。看得出来,他昨晚大概吃得很饱、睡得很香,精神体力充沛的很,连几处伤口都快愈合了。刘力练的很认真,从未有过这般认真,连袁买在他身旁站了许久,也未发现。他不但认真,更是卖力,卖足了十二分的力气,仿佛要把过去二十几年偷的懒,全都给补回来。
只见他赤膊着上半身,虎背熊腰,汗水浸润身体,晨曦映下,似金鳞闪烁发光。一双铁拳舞如闪电,拳劲所到处,银浆乍现,崩的空气“呜呜”哀鸣。似这等功力,显然超越了刘力原有的水平,看起来,之前与颜良九死一生的战斗,令他大有收获。
袁买安静地注视着,欣赏这幅朝阳下的美丽画卷。
“啊!公子,你回来了!”
刘力练到气喘吁吁,体力不支,方才停下,终于注意到袁买。一想到自己刚才那些庄稼把式都被袁买瞧在眼里,瞬间从虎虎生威的猛汉,变成了憨厚害羞的乡巴佬。他拾起地上的衣服,顾不得擦汗,连忙穿戴齐整,汗水直把衣服都给沾湿,印出一大块一大块的痕迹。
“我,我瞎练练。公子,见,见笑了。”
刘力边说着,倒分不清是有些喘,还是结巴。
“不错。”
袁买并不因自己武功更高,就看不起别人,且不说三人行必有吾师,刘力身上还是有着难得的闪光点。
“我刚看了看,你底子很扎实,虽说没学过什么上乘路数,但这精气神远非寻常武将能比。若
第二十七章 收徒
“啪!啪!啪!”
城外,日照着河,河映着人。
袁买站在河边,刘力站在河里,河水过膝。
刘力不停击打水面,累了就停下歇息会儿,歇息好了,就继续卖力地打。已是从辰时打到未时,水面没有丝毫变化,刘力却累的够呛。自然,河水怎会有变化,莫说四个时辰,便是打上四年,也是白费力气。
可袁买始终未让刘力停手。
刘力又打了半个时辰,实在受不了了,干脆跪在河中。河底的石子磨得小腿生疼,这会儿也顾不上,朝岸上之人直嚷嚷:
“公子,这要打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袁买蹲下,阳光晒在他脸上,也化不开他冰冷的面容。他捡起一颗被水流磨的无比光滑的小石子,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敲在刘力脑袋上,问道:“莫非你是天才”
“既非天才,就老老实实练着!”
“唉!”
此刻,什么喜悦之情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刘力憋着怨气,仿佛在水中看见了袁买的影子,狠狠地打去,一拳又一拳。
“咚!”
又一颗石子敲在刘力脑袋上。
“说了多少次!放空心灵!
再一颗。
“别用眼睛去看,用身体、用气息去感受!”
再接着一颗。
“谁让你去破坏了谁让你用蛮力了!”
小的没了,扔颗大的。
“把自己当成水,顺着水的流向发劲!”
袁买教起人来,倒比书院里的教书先生还要严厉十倍、百倍。可不是吗任何师傅,真心传授弟子知识时,都免不了会像他这么严厉,这么费心。
然而,遇上这样一个笨徒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教得会的。何况袁买的逍遥游本就晦涩难懂,天资聪慧者也难尽其意。但像刘力这般身体力行、厚积薄发,谁又能说不是一种聪明的办法
一连三日,袁买在河边,刘力在河里。
日未升,人已出,日已落,人未归。
直到第四日申时,袁买接到袁谭请他傍晚赴宴的消息,这才带着刘力离开了河,次日,袁买即将要出使江东的日子。
春夜,比冬夜温柔,比夏夜清凉,和风徐徐,暖人心肺
袁谭府内。
阔别多日,袁买再次见到了刘备。刘备坐于袁买左侧,袁谭、辛毗坐于对席,四人推杯换盏,谈风赏月,一时好不热闹。
与在徐州时相比,刘备少了几分战败后的颓废,却也多了些许寄人篱下的窘迫。唯一不变的是,他身后站着的张飞,坚如钢铁,目不斜视。
于是,袁买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刘力,这个乡下人还在满心欢喜地打量着四周,时而瞅瞅美酒佳肴,时而瞅瞅翩跹舞娘,喉结不由地上下翻滚。
唉,不能比呐。
这会儿,刘备又为袁买斟满一碗酒,感叹道:“备有眼不识泰山。只恨不能与贤弟一同前往许都,以身殉国,助贤弟铲除曹操,还政于天子,迎袁公大驾!每每想于此,食不能安,夜不能寐!”
“刘大哥休要愧煞小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险些就把命丢在那里。大哥你当年平黄巾、讨董卓、战吕布、让徐州,这等英雄事迹,随意拎一件出来,也胜过小弟百倍!”
世人都爱听好话,花花轿子人人抬。袁买虽视之如粪土,但粪土本身并不低贱,也可以拿来养花,也可以拿来种地。只是他越瞧着刘备,越觉得他与之前如同换了个人似的,不过,人总是会变化的,像四季一样变化,像昼夜一样变化。
“玄德公与我四弟皆是当世豪杰,何必相互谦虚。”
不知怎的,袁谭今晚喝的特别畅快。他端起一碗酒,朝二人敬了敬,便自己先干了,随后满脸通红地说道:“想我们兄弟四人,我虚长几岁,成天只会打仗,老二只擅舞文弄墨,老三倒生的俊俏,可惜文不成武不就,就会讨父亲欢心。唯独老四你,英雄盖世,威震九州!我这当兄长的,心里头是既惭愧,又羡慕的紧。要我说,老四你就该接父亲的班,哥哥必定头一个支持!谁敢反对,我灭了谁!”
“兄长,你醉了。”
“没,没醉!”
袁谭又斟满一碗酒,晃晃悠悠地端着走到袁买案几前,酒水撒了一地。他坐在袁买面前,手肘架在案上,脑袋搁在手上,喝两口酒,醉眼直愣愣对着袁买,说道:“我清醒的很嘞。把老二赶去幽州,把我赶去青州,只留他在冀州,端得是为何!”
袁买浅浅地抿了一口,淡淡地说道:“兄长,你想多了。”
袁买反笑道:“你以为我愿多想就算我不想,别人也会想!”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这是我们自家事儿。”
“这是自家事么这是所有人的事!”
说完,袁谭将剩下的酒喝完,把碗重重摔在案上。碗在案几边沿晃了一圈,噗通,掉落地下。
袁买若无其事地拾起碗,摆在袁谭面前,斟满酒,说道:“这件事上,父亲定然有他的考量,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眼下当务之急,是打好与曹操的一战。”
“若是人人都像四弟你这样想,我又何必争这些!青州,是我一仗一仗打下来的,每一寸土地,我都认得。你看过饿殍遍野吗看过人吃人吗”
“我看到过!”
“我非为了争权夺利,我是为了这片土地,为了土地上嗷嗷待哺的人!”
袁谭举着碗,哭笑着说。
刚开始还说得缓慢深沉,然后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最后说完,一口干了整碗酒,便迷迷糊糊地趴在案几上,打起了呼噜。
辛毗连忙唤来下人,将袁谭送去休息,对刘备歉意道:“大公子连日来军务操劳,情绪积郁久了,难免发泄出来,还让玄德公见笑了。”
“无妨,大公子实乃性情中人。”
刘备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缕奇异之色。
辛毗又对袁买说道:“请公子前来,本想商议一番赴江东之事。”
“佐治兄,有何见教”
辛毗重新入席坐定,问道:“公子可知孙伯符其人”
“愿闻其详。”
“孙策承乃父之志,以弱冠之躯,短短五年,便一统江东。古往今来,
第二十八章 那个男人
半余月后,会稽郡。
过去两年里,袁买游历过许多地方,多的连他自己可能都记不清了,最南面甚至到过交趾。他还真就没来过江东六郡,经由吴郡、去到会稽的这一路上,城池繁荣,民生安泰,全然不见中原地带的战乱情形。虽说大多数时候走的是水路,遇到的人不算多,可他毕竟眼力卓绝,见百姓面色红白,神情放松自如,走起路来腰板挺直、不疾不徐,便已知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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