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宋史》:潜善进左仆射兼门下侍郎。
郓、濮相继陷没,宿、泗屡警,右丞许景衡以扈卫单弱,请帝避其锋,潜善以为不足虑,率同列听浮屠克勤说法。
俄泗州奏金人且至,帝大惊,决策南渡。
御舟已戒,潜善、伯彦方共食,堂吏大呼曰:“驾行矣。”
 
第三百五十二章 龟板入药
琅州,文府。
“听七弟的意思,”文一适撑着额头,“圣上这回算是真生气了。”
文一夔呷了口茶,“可不是么,”他合上盖碗,“若不是真生气了,怎会巴巴儿地推七弟出来顶缸一次发落了徐、周二党不说,还捎带贬了皇后的侄子……”
文一适纠正道,“是族侄。”
文一夔道,“正因不是亲侄,”他顿了一下,依然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倒显得我们文家有多大能耐似的。”
文一适道,“不是我们文家有多大能耐,”他淡淡道,“是显得七弟挺大能耐似的。”
文一夔道,“是啊,”他担忧道,“昨儿七弟妹还同我说呢,圣上分明是让七弟‘代人受过’,无论彭寄安与宋茂行在上邶州有没有替朝廷‘赎买’回田地,也无论他们有没有官复原职,徐、周二党都会将这笔账记在七弟头上。”
文一适抬起了眼,“这也未必,”他淡然道,“大家都是聪明人,任谁都知道,‘赎买’一事,归根结底还是凭着圣上的意思。”
文一夔道,“圣上的意思要靠七弟才得通传下去,”他笑了一下,笑容中带了点儿漫不经心的嘲讽,“可见这‘圣意’也不怎么招人待见啊。”
文一适看了他一眼,道,“这话,”他顿了一下,“这话是七弟妹说的罢”
文一夔将手中的茶碗搁到了身旁的几上,“不是,”他滞了一滞,“这话是我说的。”
文一适道,“听着倒不像,”他浅笑道,“我还以为是后宅里头的哪个丫头在嚼舌根呢。”
文一夔一愣,随即便笑道,“后宅无事,嚼几句也无妨罢。”
文一适道,“无事就好,”他似意有所指地道,“只是万一这后宅里头的只言片语传了出去,蓦地被人当了真,我便是立即将那些丫头片子‘锥舌诫教’,也无济于事啊。”
文一夔笑了一下,有些讪讪的,“不过是一些妇人说的顽话儿,大哥若不爱听,我以后再不说了。”
文一适点了下头,点的不太用力,幅度却不小,“君子‘驷不及舌’,与其议论些顽话儿,不如说一说,七弟是如何以为的呢”
文一夔听了便笑,“七弟这回的来信却差了些意思。”
文一适问道,“怎么说”
文一夔浅笑道,“七弟从定襄捎来了一份龟板,信中嘱咐说要用砂子炒黄,趁热浸入醋中,再用清水冲洗后晒干,即可入药服用,有滋阴健骨之效,用来调理孕体是极好的。”
文一适亦笑道,“是差了些意思,素来龟板入药,最宜生龟炙用,不然以甲熬胶,功用相同,不过胶质稍滞而已。这千里迢迢,恐怕龟板性气已失,只是‘礼轻情意重’罢。”
文一夔笑道,“七弟妹亦是如此以为,万不料打开纸包一看,竟是‘别有洞天’。”
文一适不禁道,“哦难不成,七弟捎来的竟是一具活龟”
文一夔笑道,“非也,”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那纸包中,不过区区八片龟板,是药材铺子里最普通的一样形制,只是七弟于这龟板之上,每一片,都写了一个字,连起来,正好是《史记》中的一句话。”
文一适跟着笑道,“却不知,是《史记》中的哪一句话”
文一夔稍稍敛了敛笑意,“‘送我水中,无杀吾也’。”
文一适一怔,尔后脱口即道,“……‘以往古故事言之,古明王圣主皆杀而用之’。”
文一夔抿了抿唇,道,“七弟妹倒不是这样讲。”
文一适看了他一眼,摆了下手,道,“太史公撰《史记》,可谓是字字真言,因而流传千古,为史家绝唱,即便七弟妹引用他句,终究是从《史记》中来,殊途同归,无甚可辨。”
文一夔默然片刻,尔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是殊途同归,”他道,“或许,七弟妹也是言不由衷罢。”
文一适道,“我知道她言不由衷,”他淡淡道,“她私心里偏向徐氏一党,漠视起‘圣意’来,自然更是理直气壮了。”
文一夔轻咳了一声,复端起茶碗,道,“大哥言重了。”他呷了口茶,“《礼记》‘三从’,七弟妹再有私心,左右也越不过七弟去。”
文一适淡漠道,“未必。”他道,“旁的不提,就说这回对付周见存一事,不是我要刻薄她,实在是她太听彭寄安的话了,彭寄安那儿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就拱在一旁煽风点火,说句难听的,她对彭寄安,都快比对七弟上心了……”
文一夔忙道,“不至于,不至于,周见存的事,有一多半是形势所迫,彭寄安是不好相与,难道范扬采与宋茂行就是好相与的了既然都不好相与,倒不如两相其害取其轻,周见存是背景深厚,但根基不稳,与其等他们斗个天翻地覆,要拿我们作筏子,还不如我们上前去推一把,早早有了结果消停下来,七弟在定襄也能放宽心些。”
文一适反问道,“那七弟妹是觉得,七弟现下算是放宽心了”
文一夔张了张口,讪笑道,“七弟妹说,给圣上当筏子,总比夹在中间,作了看不见的筏子好,前者有名有姓,寻常人觑着眼热却不敢轻举妄动,后者……”
文一适笑了笑,道,“那你替我告诉她,若眼热了再服龟板,小心补过了头,亏了身体就不值了。”
文一夔识趣地闭了嘴,点头道,“大哥金玉良言。”
文一适道,“金玉良言她平日里听了也不少了,”他轻轻地舔了下唇,“却也不见哪句话能移了她半分心性去。”
文一夔淡笑着倾了倾身,“是啊,七弟妹心属七弟,这一点,总不会变。”
文一适瞥了他一眼,尔后慢慢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抬起手,象征性地揉了下额头,“因此,我还是要问她,这‘捐田求子’一事行而未成,她若是求子心切,可否要试一试别的法子”
文一夔浅笑了一下,道,“七弟妹说了,‘心诚则灵’,这地方官消受不了,全因她儿子的福气太大,将官气都压在了下头,想翻过身来,得颇费点儿功夫呢。还说,田地留在手中,总有捐出去的办法,让大哥不必过虑后宅的事体。”
文一适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好,自家弟妹有这志气,我这做大伯的,也只能祝愿她一句‘早得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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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锥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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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姜治手疮
上邶州,某乡。
佟二丫抱着一盆湿衣服从屋后转出来的时候,正撞上佟崇福从外头回来,她轻轻地“嗳呦”一声,冲着东边屋子歪了歪头,“正好!爹刚回来,前一刻还嚷嚷着要打发三妹出去找你咧!”
佟崇福应了一声,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略带歉意的笑容,“横竖我也回来了,索性帮你晾了衣服再进屋去罢。”
他笑容清俊,衬上他白嫩嫩的脸,倒看得佟二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用,你快进去罢,否则啊,”她稍稍翻了个白眼,“爹又要吼起来了。”
佟崇福对她笑了一笑,便迈步朝屋里去了。
佟二丫立在院中,她抬起一只湿冷的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又拭了一下额上并不存在的热汗,才抱着衣盆往晾衣绳处走去。
佟崇福打起帘子,见佟正则坐在炕上,手上正拿着那只绣了不到一半的绣绷,不知是在细细端详还是在怔神儿。
佟崇福一边朝炕边走去,一边出声唤道,“爹,你找我啊”
佟正则“唔”了一声,面不改色地放下了绣绷,转头看着刚刚在炕沿上坐下来的佟崇福道,“你咋又跟你二妹拉拉扯扯的,男女有别不知道啊”
佟崇福一怔,随即道,“咋了自家妹妹,还不能帮着搭把手了”
佟正则顿了顿,道,“你二妹快到要嫁人的年纪了,我是怕别人看见了说闲话。”
佟崇福瞪了佟正则一眼,他眉目清秀,这么作势一瞪,倒流露出两分嗔怪的意思,“我怎么只听见爹你在说闲话”他努了努红而潋滟的唇,看上去像是在努力作出生气的模样,“咋了一条鸡霸里弄出来的俩人,还能被两句闲话给捏合了”
佟正则笑了起来,似乎毫不在意佟崇福形象与言辞之间的巨大反差,“行了,行了,不让你骂娘,转头就开始编排起你爹来了。”他伸出手,往佟崇福的脑袋上点了一记,“对了,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啊”
佟崇福道,“捣了一罐子姜汁,给左堂姑爷送去了。”
佟正则奇道,“你送那玩意儿作甚”
佟崇福笑了一下,道,“看了爹上回拿来的那封信,我想了两日,总觉得有不妥的地方。于是昨儿,我便借口农忙完了闷得慌,想借咱‘举人老爷’的一本书看,去咱堂姑奶奶家搭讪了一回,”他说着,又微笑了起来,“不想我这一去,却勾出左堂姑爷好些话来。”
佟正则翻了个白眼,“咋的你借咱‘举人老爷’的书,那赘婿还敢说三道四了”
佟崇福摆了下手,“我去的时候,堂姑爷正在后院洗冬天用的腌菜罐子哩。我从堂姑奶奶那儿拿了书,想着终是该去后院同他打个招呼,于是踱到后院,与他扯了几句闲篇。”他顿了顿,又笑道,“从前倒没发现咱左堂姑爷这样健谈,我就提了一句他手上有冻疮,深秋的凉水浸多了不好,他东拉西扯的,先是问盐什么时候能发下来,他等着腌菜,接着,便又提起乡里布告上贴的‘赎买’的事,还装模作样地问爹和大伯有什么打算呢。”
佟正则一下子坐正了身体,语气中却仍带着一丝不屑,“那赘婿还能看得懂布告呢”
佟崇福微笑道,“是啊,我也纳闷儿呢,就算咱堂姑奶奶耐着性子念给他听了,他也不定能全听懂啊;就算听懂了,咱‘举人
第三百五十四章 莫非王臣
佟正则眉头一挑,蓦地侧转过大半个身来,“这话是那赘婿亲口说的”
佟崇福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字不差!”他盯着佟正则陡然严肃的脸,认真道,“爹你说,这种话,能是从一个赘婿嘴里说出来的么要说没人在背后教唆他,打死我都不信!”
佟正则沉吟片刻,忽而喃喃道,“‘赎买’……”
佟崇福没听清,“爹说什么”
佟正则抬起眼来,这回他说得更清晰了,“对,‘赎买’,你看过乡里贴的‘赎买’布告了么”
佟崇福一怔,随即答道,“看了。”
佟正则问道,“这件事你咋看”
佟崇福迟疑了一下,道,“这……要看怎么说了……”
佟正则一挥手,“在自己爹跟前,想说啥就说啥!”
佟崇福努了下嘴,道,“说白了,就是朝廷缺男丁,要抢地了呗。”
佟正则偏了下头,“‘抢’”他顿了顿,反问道,“不是说‘赎买’么”
佟崇福翻了个白眼,“都用上‘赎’字了,能单是‘买’么《诗经》里头都说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意思就是呀,朝廷压根儿就不觉得这地是咱们老百姓的,咱们现在种地,原就应该是为朝廷种的。”
佟正则“嘿”了一声,“啥咱们老百姓的地不是祖上攒下来的么这一代代传下来多不容易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成朝廷的了这川剧里的‘变脸’也没它快啊!”
佟崇福道,“可不是么!爹你想啊,咱们老百姓的地都传给谁了就拿咱们乡来说罢,除了和大伯相好的那个小寡妇,或者咱堂姑奶奶这样的厉害人,其余人家,是不是都传给儿子了”
“所以呐,现在朝廷征不上男丁,仔细一想,就觉着是咱们老百姓儿子手中的地坏了它的事了!它后悔了!它这一后悔罢,就想筛一筛它自以为应该是它手中的田,巴望着能拱出一批壮汉来,但是呢,朝廷手中的钱又不多,于是便只能哄着老百姓,说是‘赎买’……”
佟正则打断道,“朝廷咋会没钱咧”
佟崇福反问道,“那爹觉得,咱们老百姓手上有钱么”
佟正则笑道,“都是老百姓了,能有钱么”
佟崇福笑道,“可朝廷的钱都是从咱们老百姓手里收来的,老百姓都没钱了,朝廷咋可能有钱咧”
佟正则似有所悟,“是这理儿没错。”
佟崇福又道,“这孔圣人呐,曾经就说过一句话,‘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按‘四书’的算法,朝廷和‘官老爷’是‘君子’,咱们老百姓就是孔圣人嘴巴里边儿的‘小人’,这意思就是呢,一旦咱们念叨起来那点儿田里的‘惠’,‘官老爷’们手里的‘刑’就上来了。”
佟正则沉思了片刻,忽然道,“不对,”他思索着道,“这田也不全是咱们老百姓的,还有一多半,是‘官老爷’们的呢!这朝廷的钱拨下来,总得过一过‘官老爷’们的手,倘或这回‘赎买’的事儿没办好,‘官老爷’们就不怕……朝廷下一步,收得就是他们的田了么”
佟崇福斩钉截铁地道,“‘官老爷’们不怕!”
佟正则奇道,“这话咋说”
佟崇福道,“‘官老爷’们明面上说是他们帮朝廷‘赎买’,实际都是口头功夫,他们嘴皮一翻,百事不管,这底下真正干活的人,可是爹和大伯这样同为老百姓的人呐!”
佟正则微微一凛,脱口即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他一拍桌子,“那教书逼在这节骨眼儿上把我和你大伯挑拨开了,是等着让‘官老爷’收拾我们佟家啊!”
佟崇福重重地点了下头,附和道,“正是呢!爹你再想想上回姓纪的那事儿,姓纪的是全心全意为朝廷想,朝廷可有一星半点儿地为姓纪的想所以呐,这一回,爹和大伯也要多为自己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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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文质彬彬
上邶州,州府衙。
“……若早知两位大人今日来,”罗蒙正端着茶盅,对桌上二人淡笑道,“我便该亲自带了小吏去州城门口张了‘青盖伞’相迎才是。谁知两位大人来得突然,事先也没个盘算,因而只备了这桌薄宴,权当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了。”
彭平康神色淡漠地呷了口茶,垂眼一扫桌上的杯盘碗盏,微微点了点头,并未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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