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孔弘矜赞同道,“这样好,”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不过九堂兄要问,周大公子那儿最好也问一句,纵使他不去,咱们的礼数总是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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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人仗狗势
后一日,徐府。
“天天渐渐冷了,”徐知温往徐知让手边推过一只孔明碗,“酥酪嫌腥气,那鸭肉馄饨总该吃两个罢。”
徐知让抱过碗,“那四皇子……”
徐知温接口道,“五弟昨儿回来说的事儿我同三弟商议了,”他微笑道,“我觉得不行,三弟倒觉得尚可谋议。”
徐知让舀起一只馄饨,“既然大哥觉得不行,”他咬下一点儿馄饨皮,露出里面暗褐色的馅儿来,“那就不行罢。”
这反应倒出乎徐知温的意料之外,他扬起眉,与在一旁正小口抿着酥酪的徐知恭对视了一眼。
徐知恭放下酥碗,“五弟也不听听我怎么想的么,”他拿起巾子拭了拭嘴角,半是玩笑道,“仅听大哥一言就断口回绝,真让我好生伤心啊。”
徐知让随口引道,“《孝经》云:‘必有先也,言有兄也’,难道三哥连《孝经》中语都不记得了吗”
徐知恭笑道,“五弟近来大有长进啊,”他看向徐知温,“不过还是比不了大哥,连《宋史》都能读出‘孝义’来。”
徐知温浅笑道,“读书无所解,可谓书簏矣,”他微笑道,“我既不论功名,如何还要争得他人与我来解”
徐知让顿了一顿,忽而开口道,“是啊,圣人一言解法甚多,”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徐知温道,“譬如‘一德格天’一词,大哥以为,该当何解”
徐知温笑了笑,道,“这便须得斟酌了。”
徐知恭却道,“这一词倒容易,”他信口即道,“从古为召公,祗今似秦桧。”
徐知让一愣,手里的勺子在碗壁上碰出“叮”的一记清脆声响,“何来那秦桧一解”
徐知温朝徐知恭笑道,“瞧瞧,三弟才说他近来有长进,这会儿还不是老样子么”
徐知恭笑着向徐知让答道,“《宋史》中载,昔年秦桧专权,把持朝政,宋高宗受其蒙蔽,亲书‘一德格天’四字扁其府阁,此后秦桧再无顾忌,于宋廷之中大肆铲除异己,乃至有宋一朝再无北伐之力。”
徐知让怔了一怔,方道,“方此四字也不能说明什么,圣上大约只是取《尚书》中意。”
徐知恭笑道,“是啊,”他复端起酪碗,“或许是圣上自比周成王,倒也说得过去。”
徐知温微笑道,“圣上自比周成王不要紧,但把周太师比周公,”他轻笑道,“可不就成了‘四书’中的一个笑话了”
徐知让却没笑,“因此,”他沉吟道,“大哥是觉得,此时利用四皇子对付宋氏,是太过冒险了么”
徐知温浅笑道,“谁说利用四皇子了”
徐知让又是一怔,就听徐知温道,“四皇子懵然不知世事,岂是你我能利用得了的”
徐知恭笑了一下,放下碗,表态道,“我是赞同利用那个纪氏的,”他微笑道,“可偏偏呢,大哥说上回纪万里的事儿已然得了一场不痛快,这回再贸然行动,恐怕会惹父亲生气……”
徐知温斜了徐知恭一眼,接口道,“我是觉得那个纪氏无妾妇之态,难以掌握。”
徐知恭笑了笑,道,“彭寄安的话,大哥不可全信。”
徐知让听得半懂不懂,到此刻终于耐不住开口问道,“为何”
徐知恭悠悠道,“民间有俗语云,‘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徐知温淡笑道,“那都是穷措大们编出来的顽话儿,三弟也信它么”
徐知恭微笑道,“信不信也不由我说了算。”他顿了顿,又道,“我只觉得那纪氏全然一副小女儿情态,还不如昔年那恭嫔……”
徐知温截口道,“行了,”他淡淡道,“三弟既觉得可行,直接去向父亲提议便是,何必要来问我呢”
徐知让想了想,不由奇道,“大哥与三哥皆未见过纪氏,又怎知那纪氏可否能为贵妃所用”
徐知温看了徐知恭一眼,道,“我不知三弟如何想,”他淡笑道,“我只觉得,能从《女诫》中看出《论语》来的女子,总比从《论语》中看出《女诫》来的难掌控一些。”
徐知让应了一声,道,“可是《女诫》中有《论语》句,而《论语》中无《女诫》语啊。”
徐知恭笑道,“‘子见南子’语,女闻则诫也。”
徐知让摇头道,“孔圣人见南子,其后是乃以己为誓,而非苛责南子不端,三哥如何说要女子闻之足戒呢”
徐知温笑了起来,“这则五弟解得倒好。”他微笑着看向徐知恭道,“我看那纪氏便似南子,因此,彭寄安的话,着实全然可信。”
徐知恭笑了一笑,不再分辨,只道,“大哥是太小心了。”
徐知温微笑道,“如何能不小心昔年秦桧于宋高宗一朝何等风光,连司马温公之后都要听其摆布,最终还不是落得父死子废的下场”
徐知恭抿了下唇,转而道,“其实二皇子的文章,”他看向徐知让道,“也不是很难取得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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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肖似崔君
徐知恭复拿起巾子,半似拭面半似掩口地笑道,“难得见大哥如此褊刻。”
徐知温微笑道,“我一向尖酸,不信去问五弟,”他玩笑般地道,“五弟一定记恨我许久了。”
徐知让咽下一口馄饨,道,“‘名门家犬’这四个字是父亲说的,”他用勺子撩了下碗里漂浮着的青葱,“我如何敢议论‘尖酸’”
徐知恭哈哈一笑,道,“五弟这是在效仿司马德操事事称好么”
徐知让嘟囔道,“随三哥怎么说,左右我下元节也是不出去的。”他顿了顿,又道,“再者,我觉得父亲定不乐意看到我们与陆淮长私交过甚。”
徐知温微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何来‘私交过甚’这一说呢”
徐知让张了张口,道,“那江南的盐政一事,”他犹豫着看了徐知温一眼,“陆淮长一定会借机将其委寄与大哥的。”
徐知温浅笑道,“我既无功名,又无官职,与朝中往来,不过二三旧友而已,”他笑着反问道,“纵使他委寄与我,我又能如何”
徐知让怔了怔,又去看徐知恭,徐知恭轻笑道,“是啊,五弟真是多心了,你我无官无职,旁人就是有所求,你我也无甚解啊。”
徐知让被说住了,“那……”
徐知温温声笑道,“五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知让抿了下唇,道,“大哥和三哥心里明白就好,”他瞥了徐知恭一眼,“或许是我与陆淮长交情甚浅,不比大哥知道他的益处,只是我觉得,陆淮长其人,若是就势作了崔威考,恐怕其下也无人能作崔符平罢”
徐知温笑了起来,侧头对徐知恭道,“三弟还说我刻薄呢,五弟这般促狭,怎么不见三弟说五弟去”
徐知温笑起来轻轻的,眉眼一弯,便像是盛着一汪被云中松烟笼着的七里青溪,翠嶂榕影,深不见底。
徐知恭看了他一眼,低头抿了口酪,才道,“方才是我说话冒失了,大哥见谅。”
徐知让倒不怯徐知温,不知怎么的,自从周胤绪在琅州铩羽而归后,徐知让就开始不怎么怕徐知温了,“许大哥轻狂,就不许我佻薄了么”
徐知温淡淡道,“五弟这话若是让贵妃听见了,”他瞟向徐知恭,“怕是又要挨一顿好打呢。”
徐知让愣了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为何”
徐知温悠悠道,“倘或陆淮长能作崔威考,那圣上岂不是就成了汉灵帝”
徐知恭低头吃酪。
徐知让却道,“汉灵帝昏昧贪庸,公私不分,圣上断不会如此。”
徐知温笑了笑,没接徐知让的话,转而道,“时辰不早了,五弟该去进宫去陪四皇子了。”
徐知让应了一声,道,“四皇子那边,”他看了徐知恭一眼,见后者并无反应,于是道,“我就替大哥回绝了罢。”
徐知温点了下头,不再多说,只道,“五弟看着办罢。”
徐知让站起身,在桌前朝两位兄长行了一礼,尔后才缓步退了出去。
徐知让刚一走,徐知恭就开口道,“大哥没听出来”
徐知温瞥了他一眼,道,“听出来什么”
徐知恭道,“五弟是在恭维大哥呢。”
徐知温笑了一下,道,“那他大约是没恭维到点子上,”徐知温浅笑道,“我还真没听出来呢。”
徐知恭叹道,“这也不怪大哥,五弟从小被惯得厉害,自然不大会恭维人了。”
徐知温看了他一眼,道,“三弟既听出来了,便也以为圣上是汉灵帝了”
徐知恭笑了一笑,道,“我只听出五弟敬仰大哥似东汉崔符平,效仿舜帝侍父,颇有先贤遗风。”
徐知温淡淡道,“崔符平为崔威考之子,五弟若真有此意,那我同陆淮长不是就差辈儿了么”
徐知恭淡笑道,“所以我才说五弟不大会恭维人啊。”
徐知温道,“五弟会不会恭维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弟是不愿听见旁人把我和陆淮长说差辈儿的,”他看向徐知恭,半似玩笑地说道,“我若是和陆淮长差着辈儿了,那三弟岂不是更要低他一头了”
徐知恭一怔,就听徐知温微笑道,“三弟是素来谦逊,我却不愿看到三弟总是事事落人一头。”
徐知恭忙道,“劳大哥费心了。”
徐知温又看了他一眼,道,“再者,舜帝之目盖重瞳,我无此异貌,又如何能担三弟的一句‘肖似舜帝’呢”
徐知恭一愣,随后不禁道,“大哥的意思是……”
徐知温淡笑着接口道,“我的意思是,言必称尧舜,乃孟圣人之举,孟圣人最敬孔,三弟若有什么话,不如待到下元节时同孔氏子弟一并说了才好。”
徐知恭顿了一顿,道,“可孟圣人素以孔圣人为师,这弟子之言,为师尊者,也不一定能全然听得进去啊。”
徐知温笑道,“只要三弟说了,不怕有心人听不进去。”
徐知恭想了想,依言应了下来。
徐知温又道,“还有,”他重申道,“纪氏女的事,三弟就算实在不愿听我的,也一定要听一听父亲的。”
徐知恭一滞,随即哂笑道,“大哥说什么呢,大哥的话,我哪里有不听的”
徐知温抿了抿唇,道,“如今那‘山池院’古怪得很,五弟在弘文馆读读书倒也罢了,三弟可别再往处沾染了。”
徐知恭眉头一动,道,“大哥是疑心,四皇子在宴上能说出那样的话,是皇后在‘山池院’里安插了人,背着纪氏女教得他了”
徐知温皱了下眉,道,“我相信那话是四皇子自己说的。”
徐知恭奇道,“难不成大哥也相信‘神童’之说么”
徐知温道,“正是因为我同圣上一样,对史载‘神童’诸辞一概不信,我才说那‘山池院’有古怪。”
徐知恭亦跟着皱了皱眉,随即道,“凭他如何古怪,”他抿唇道,“圣上总不至于当真即刻废了武庙之祀罢”
徐知温扬了下嘴角道,“是啊,断然不会,圣上熟读古书,又一向不讳史官笔墨,便自然知道,倘或废了武庙,至多是中兴守成之功;如若能废了文庙,”他淡笑道,“那才是真真正正、能名留青史的圣君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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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司马德操事事称好”
司马徽从不说别人的短处,当时人有拿其他事物来问司马徽好坏,司马徽不辨高下,事事都说好话。
司马徽的妻子知道后便责备他:“人们认为您有高尚的道德,所以事事告诉于您。您为什么善于辩论却对他人事事说‘好’呢”
司马徽回答说:“你的话也很好。”
《世说新语》引《司马徽别传》:时人有以人物问徽者,初不辩其高下,每辄言佳。
 
第四百一十五章 逐人瘈狗
定襄,西市。www
左瑞刚跨过小院的窄门,就听见里屋传出一声急躁的苍老怒吼,“等等等!就会说等!除了这个‘等’字,你们就不会说别的了吗!”
左瑞蓦地停住了脚步,立在院中。
老十的声音传了出来,“爹,您别急,举人老爷已经往咱乡里寄过信了,想必……”
“想必什么那个狗官知县摆明了就是和底下人一伙的,他们合起伙儿来坑你老子,光寄信管个屁用!”那个苍老的声音说得急了,呛着咳嗽了两声,又拍着胸口道,“说是个举人,他老子还不是入了那个畜牲家的赘老子是个穷鬼,儿子更是个忘八,你只瞧他寄个信,便以为他是忠厚人了哼!我看呐,茅坑里填不上一块锦石——老子儿子臭到一块去了!”
老十忙出声制止道,“爹,咱现在可在人家屋檐下……”
“屋檐下咋啦你爹还缺他一片瓦遮顶不成”
站在院中的左瑞不声不响地慢慢笼起了手。
老十又劝道,“咱再忍一段时间,这冬日里不好动弹,等到开了春……”
“你们别总拿开春不开春地来搪塞我,”那个声音呼哧呼哧的,听上去像是一条老癞皮狗到了濒死边缘似的,“你爹在上邶州教了一辈子的书,啥样儿的学生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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