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徐贵妃一面听着,一面微笑着伸过手安抚了一下已经开始在座位上动来动去的康王,“皇后惠心。”
安懋浅笑道,“这也容易,朕明日便下旨,使前朝内外不得再以皇子文章议论国事,如此,皇后可能安心了”
王杰下意识地看了纪洵美一眼,只见她秀眉紧锁,全不似方才与徐贵妃针锋相对时神采飞扬的模样。
安文好像对殿内气氛的变化全无察觉,只是玩笑道,“父皇此举,”他看向正在怔神的王杰,“岂不是迫得四弟只能学作隋初李百药了”
安懋哈哈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杰一眼,又对安文笑道,“可不许总打趣你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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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徐贵妃讽刺纪洵美像“先秦才女卫庄姜”,是因为卫庄姜貌美却无子,收养卫桓公为子后,卫桓公又被州吁杀死了。
卫庄公娶了齐国太子得臣的妹妹,称为庄姜。
庄姜漂亮却无子,卫国人因此为她创作了《硕人》这篇诗。
卫庄公又在陈国娶了一个妻子,名叫厉妫,生了孝伯,很早就死了。
跟厉妫陪嫁来的妹妹戴妫,生了卫桓公,庄姜就把他作为自己的儿子。
公子州吁,是卫庄公宠妾的儿子,得到庄公的宠爱,州吁喜欢军器,庄公不加禁止。庄姜很讨厌他。
大臣石碏曾经规劝过卫庄公,庄公不听。
石碏的儿子石厚和州吁交游,石碏禁止他,石厚不听。
卫桓公即位,石碏就告老回家了。
鲁隐公四年的春天,卫国的州吁杀了卫桓公,自己当上了国君。
《左传》: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
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早死。
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
石碏谏之,弗听。
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
桓公立,乃老。
四年春,卫州吁弑桓公而立。
2宋皇后说的“梁国文雅”和“江夏黄童”,一个是西汉梁孝王刘武,居功受宠,与储君刘彻有争,最后得病去世;一个是东汉黄香,也是早慧孝谨,但是其母在其九岁时早亡,所以总得来说,这两个例子的意头其实都不怎么好。
《后汉书》:黄香字文彊,江夏安陆人也。
年九岁,失母,思慕憔悴,殆不免丧,乡人称其至孝。
年十二,太守刘护闻而召之,署门下孝子,甚见爱敬。
香家贫,内无仆妾,躬执苦勤,尽心奉养。
遂博学经典,究精道术,能文章,京师号曰,“天下无双,江夏黄童”
3“司马光评唐玄宗置太公庙以其武庙十哲名不副实”
臣司马光说:经天纬地,叫做文才;戡乱定祸,叫做武略。
自古以来,不兼备这两者而被称为圣人的,从来没有过。
所以黄帝、唐尧、虞舜、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伊尹、周公没有一个是没有征伐之功的。
孔子虽然没有亲自尝试过率兵打仗,但他还能命令鲁国战士攻击莱夷人,又派兵击退费人,并且说:“我如果打仗,定能取得胜利。”
难道孔子的专长只是文才,而姜太公的专长只是武略吗
第四百一十一章 倍殊文惠
这顿饭吃得王杰有些晕头转向,到戌时乘上步辇时,他只盼着能赶快回到自己寝殿,往被窝里一钻,黑甜一枕,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偏生纪洵美不放过他,一回到山池院就打着担心王杰身体的幌子跑来看他,连头上繁复的双刀髻都来不及拆一拆,“方才宴上,”她扬起两道精心描摹的细眉,“四皇子可是吓死我了。”
王杰才不耐烦应付纪洵美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只是冷淡道,“多谢纪娘娘记挂,不过是玄武殿的‘地龙’烧得炭太多了……”
纪洵美显然也不耐烦同王杰在冷热上拉扯,直接打断道,“周婕妤将四皇子比作南朝刘孝绰,四皇子如何能无动于衷呢”
其实王杰还真没听出周婕妤提刘孝绰那一节有哪里不对,但他直觉周婕妤的本意并不是在说这个四皇子,“因为周娘娘从来和气得很,只要不涉及三哥,她一向不多生是非。”
纪洵美以为王杰在说她喜欢多生是非,便一挑秀眉,咄咄逼人地追问道,“方才宴上哪里涉及三皇子了”她观察着王杰的表情,“我竟没听出来呢。”
王杰皱了皱小脸,道,“儿臣也没听出来。”
纪洵美笑着伸出手去拧王杰的脸,“小孩子可不能撒谎。”
王杰一见她笑就心烦意乱,“儿臣不是小孩子。”
纪洵美笑了起来,“是是是,四皇子之聪慧,旁人弱冠不及呢。”
王杰知道纪洵美不会信他身体里住着一个现代青年的灵魂,只得悻悻道,“反正那个南朝刘孝绰不是在说儿臣。”
纪洵美眯了眯眼,顺势在王杰耳边轻声嘻嘻笑道,“那便是在说二皇子了。”她缩回手,有模有样地向王杰解释道,“刘孝绰年少成名,仗气负才,稍有不合意者,便极言诋訾,故而当时朝中,与其有嫌隙之人多不胜数,这般人品,怎么听都不似四皇子啊。”
王杰这时才觉得周婕妤的话实在刻薄了些,安文虽张扬,但大体来说还是个不错的孩子,也是个够格的皇子,“纪娘娘既知道,”他恢复了先前冷淡的样子,“如何还要反问儿臣为何无动于衷呢”
纪洵美半开玩笑地道,“因为我想试试,”她浅笑道,“究竟是太子倍殊文惠,还是四皇子更为聪敏”
王杰暗自慨叹,心知纪洵美这是又在试图激起自己对太子之位的野心,却不由追问道,“那纪娘娘以为呢”
纪洵美见王杰好奇,以为自己的话说到了点子上,便笑道,“这要怎么看了。”
王杰鼓了鼔刚刚才被纪洵美拧过一把的小脸,“什么怎么看”
纪洵美笑道,“倘或按四皇子和太子都是小孩子来看呢,那自然是太子倍殊文惠;设若反之,”她微微笑道,“我认为四皇子更加聪敏。”
王杰觉得纪洵美是在给他设套,他想了想,直接绕过谁更聪明的话题,转而绷起脸,故作不悦道,“原来纪娘娘也觉得儿臣在宴上说的话都是有人教的。”
纪洵美笑了笑,道,“我不敢这样想。”
王杰心下“啧”了一声,道,“任凭纪娘娘怎样想,”他的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儿臣都作不成南朝刘孝绰。”
纪洵美笑着伸过手,摸了摸王杰的头,“四皇子真是聪明。”
王杰当然不会被纪洵美这种刻意做作出来的“慈母温柔”打动,他别过头,道,“纪娘娘若没有别的事……”
纪洵美缩回手,道,“还有一事,”她柔声细气地道,“我想问一问四皇子。”
王杰默然不语。
纪洵美道,“四皇子在弘文馆读书,可曾读过二皇子议论《贞观政要》的文章”
王杰心中一紧,忙申明道,“儿臣虽与二哥、三哥同在弘文馆念书,但独儿臣一人在宋先生门下受教。宋先生教书,从来不引今人议论,因此,二哥的文章,儿臣至今还未曾读过一篇呢。”
纪洵美若有所思地道,“是么”她喃喃道,“那圣上为何要禁止朝臣议论皇子文章呢”
王杰想了想,又转移话题道,“大约是因为,上回太子同二哥随父皇出宫,在车上因着《梁书》中记载的扶桑国是否属实起了争执,所以父皇这回才……”
纪洵美接口道,“不对,”她对着王杰认真分析道,“倘或是因着《梁书》的缘故,方才宴上圣上说到南朝神童皆为世家争端时,皇后应开口调斡,而非推波助澜。”
王杰瞥了一眼纪洵美在双刀髻下显得格外细嫩的圆脸,暗想,这姑娘虽贪慕权势了些,但还真不笨。
纪洵美又道,“却不知,”她对着王杰露出了一点儿讨好的笑容,“四皇子可能为我从弘文馆借一些二皇子的文章来读”
王杰一怔,随即摇头道,“纪娘娘在宴上也看到了,此事既是母后推波助澜,儿臣如何还能向宋先生……”
纪洵美立时接口道,“四皇子的陪读不是徐五公子吗”她笑眯眯道,“国子监的监生一定读过很多宫内文章罢”
王杰又摇了摇头,反问道,“纪娘娘何不传召宫中专侍此事的女官呢”
纪洵美歪了歪头,发髻上的流苏也跟着晃了一晃,“因为你父皇说
第四百一十二章 时运而冬
翌日,周府。
孔弘毅坐在屏风前,下巴颏扬得老高,对一屏之隔的孔弘矜得意洋洋地笑道,“我还以为安氏郊祭能有多大排场,结果除了人多一些、时间长一些、奏乐声响一些,同咱们家的‘四大丁’也没什么不一样么。”
孔弘矜仍端端正正地坐着,闻言温声笑道,“奏乐哪里能一样呢帝王立冬郊庙魁鼎迎神应用《凝安》曲才是啊。”
孔弘毅撇了撇嘴,道,“反正祭礼的曲子单调得很,我听了只觉得无味。”
孔弘矜浅笑道,“仪仗也应比咱们家得豪侈些罢”
孔弘毅轻哼了一声,道,“凭他如何,终究不及咱们圣公行祭仪时坐的‘八抬金顶轿’来得风光。”
孔弘矜笑了笑,道,“看来九堂兄昨日应酬得并不顺当。”
孔弘毅端起茶盏,轻叹了口气,道,“顺当是顺当,”他喝了口茶,“就是累得慌。”
孔弘矜柔声安慰道,“到底不是在咱们曲阜,九堂兄若觉得累,冬至前这一段时日就在府里歇歇罢。”
孔弘毅又抿了口茶,“偏生歇不得,”他合上盖碗,“柴桑陆家的那个陆淮长非要拉着我去他家过下元节,说要请我吃他们江南的‘豆泥骨朵儿’,我还正发愁怎么推了它呢。”
孔弘矜慢吞吞道,“想推了它还不简单下元节乃道教水官解厄旸谷帝君解厄之辰,道教信徒于此一日修斋设醮、祭祀祖先,是题中应有之义。九堂兄只须对那陆氏说明咱们家循旧例不斋道教‘三官’,想来那陆氏若是一位通情达理之人,便不会再勉强九堂兄了。”
孔弘毅轻哼道,“谁不知道咱们家规矩大整个东郡国也就咱们家的圣公年节下能不祭灶神,那陆淮长还能不知道咱们孔家不斋‘三官’”
孔弘矜温温柔柔地笑道,“那九堂兄便是有什么不得不去的缘故了”
孔弘毅点了下头,放下茶盏道,“我是听陆淮长说,其实呢,是徐国公家的大公子和三公子想见一见我,本来他们是想投拜帖的,但咱们一来就住在太师府,他们怕帖子递不进来,才找了这么个由头。”
孔弘矜慢慢地应了一声,道,“这事儿却要小心。”
孔弘毅点了点头,道,“我也正犹豫着呢,”他沉吟道,“咱们虽说是住在周府,但全然不给徐氏脸面也不好。”
孔弘矜想了想,道,“我听后宅的丫鬟说,周家二公子最是笃信道教,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披着鹤氅去城内的玄都观拜天尊,九堂兄若是想应下陆氏,不妨约邀周二公子一同去,”她顿了顿,又道,“就说咱们家从来不过‘下元节’,怕贸然去了坏了人家的礼数。”
孔弘毅会意道,“正是呢,我要一人去了,难免落人口舌,万一徐氏或者陆氏趁机向咱们提出什么难办的事,我也找不到借口回绝,要是给旁的不知情的人听去了,还以为咱们背着周府同徐国公弄鬼呢。”
孔弘矜端放在身前的手互相捏了一下,“难办的事”她缓缓问道,“现下外头有什么难办的事,非须得咱们家来办”
孔弘毅挥了下手,道,“对了,忘了同小妹说了,就昨日立冬郊祭,那陆淮长趁机向安氏进献了一块什么‘奇石’,一看便知是有意矫作的玩意儿,不想那安氏收得却痛快,还有几个在场的臣子跟着歌功颂德,我倒没吭声,总觉着这里头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蹊跷。”
孔弘矜想了想,道,“圣上自然要收,”她顿了顿,又道,“即使收得痛快,也不能说明什么。”
孔弘毅奇道,“小妹何出此言”
孔弘矜慢吞吞道,“我记得立冬祭曲《凝安》的头一句便是,‘时运而冬,乃神玄冥’,可不正是献方物的好日子”
孔弘毅了然道,“也是,我瞧着那安氏也不像是个沉溺于告命玄文的。”
孔弘矜“嗯”了一声,又道,“还有一层,”她一面思索着,一面慢悠悠地道,“陆氏在柴桑势力颇大,如今朝廷钱少,圣上顾着柴桑丝绢的收入,也不会不收陆氏进献的东西的。”
孔弘毅奇道,“小妹成日居于后宅,怎知朝廷钱少”
孔弘矜不急不缓地解释道,“九堂兄方才说,此次郊祭的排场与咱们家的‘四大丁’相差不远,我便猜想朝廷钱赋有缺,否则纵使圣上下令节俭,也断不会节俭在国祀上。”
孔弘毅点了点头,“小妹果然蕙质兰心,不过依我看,”他不屑道,“这里头多少也有那安氏有意做作的目的在,上回华傲国使者来访,定襄浩浩荡荡,还送了好些礼出去,如何才过了小半年就揭不开锅了分明就是这安氏刻意扮穷的么。”
孔弘矜道,“所以才说‘圣心难测’,依我看,”她顿了一顿,斟酌道,“九堂兄还是与那陆氏少来往罢,请人不投拜帖,总不是个好兆头。”
孔弘毅笑道,“我听小妹的。”他想了想,道,“不如这样罢,我先去问一问那周臧隐,倘或他答应去,我就去坐一坐;倘或他不应,我便回绝了陆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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