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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第八十九章 蓬蒿成槚
    王杰一跨进山池院,苏敏儿就迎了上来,她见王杰脸色微微发白,不敢多问,只道,“主子,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可要传膳”

    王杰摆摆手,苏敏儿也没追问,只是一直扶着王杰走到屋里坐下。

    王杰坐下后喘了一口气,对苏敏儿道,“我今儿没胃口,你去跟尚食局说一声,我不用晚膳了。”他想了想,补充道,“我心口发闷,不知是不是又要发梦魇了,看来是上回开的药效力不够,你再去尚药局请位医佐来给我开副新药罢。”

    苏敏儿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事,她没立刻离开,而是看向了徐宁。

    徐宁开口道,“主子……”

    王杰一口打断,看向苏敏儿,“我让你去你就去,你若连我这个主子的话都不听,就别再作山池院的奴才了。”

    苏敏儿自从近了王杰的身后,还从没听王杰这么和她说过话,她赶紧行礼应是,转身传话去了。

    王杰见她走了,才起身招呼徐宁,“我累得很,替我更衣罢,我去床上阖一会儿眼。”

    徐宁低着头跟着王杰转到了屏风后面,安静地给王杰更了衣。

    徐宁这么安静,王杰反而有些不适应了,“方才你的话没说完,现下你便说罢。”

    徐宁道,“奴才若说了,便不能再作山池院的奴才了。”

    王杰听了徐宁的话,心里五味陈杂,“我方才的话,是对她说的,只对她说,并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

    徐宁道,“奴才知道,主子在山池院中,想骂哪个奴才,直接骂了便是,哪须得指桑骂槐”他竟然抬起头,对王杰笑了一下,“主子方才若是指桑骂槐,那便是没把徐宁当奴才。”

    王杰道,“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作奴才。”

    徐宁一怔,王杰继而道,“只是我没这本事承你的情,白白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了。”

    徐宁叹了口气,道,“主子还是信不过我。”

    王杰道,“你对我的忠心,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你若是那趋炎附势的奴才,东宫落马案过后,便会觑着东宫人手短缺的空档爬过去,何须费心来讨我的好”

    “凭你的本事,在东宫也能立得住脚,何必蜷缩于小小的山池院中”王杰温声道,“徐宁,你对我的忠,早已不像主仆,却更似君臣。”

    徐宁道,“奴才一开始便说,‘愿学洁惠侯’,主子难道忘了吗”

    王杰道,“我也一开始便对你说了,‘此为迂腐谬行’。徐宁,你这么聪明,为何偏偏听不懂这句话”

    徐宁道,“因为奴才终究学不成洁惠侯。”

    王杰看了徐宁半晌,道,“我生性怯弱,瞧父皇当着我面儿教训了一个别人家的庶子,都吓得梦魇复发,可见是命里无福。徐宁说看见我身上有帝王之气,必定是那天天气太热,热得你昏了头,才看花眼了罢。”

    徐宁沉默了一会儿,王杰见他不答话,径直朝里屋的架子床走去,只听徐宁在他身后突然问道,“主子的梦魇,究竟是梦到了什么”

    王杰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转了身,徐宁慢慢走上前来,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直勾勾地看着王杰,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主子,您究竟梦到了什么”

    徐宁见王杰不答话,又走近了一些,“主子……四皇子……”他的语气变得更坚定了些,“四皇子……和主子您不同。”

    王杰彻底转过身来,直面徐宁



第九十章 以礼逾礼
    王杰立在原地与徐宁对视了一会儿,忽而道,“若是……四皇子……”他朝徐宁笑了一下,“……四皇子不喝那杯楸叶茶,那不正应了‘鱼目混珠’吗”

    徐宁盯着王杰,似乎在品王杰话里的几层意思,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四皇子为真龙之子,主子有龙子的气度,不足为奇。”

    王杰知道徐宁在担忧什么,他伸展了一下双臂,道,“我确是当今圣上之子,自然可称为龙子。”他放下双臂,意有所指道,“但龙有九子,而我,为庶出。”他咬着字音重复了一遍,“我为‘庶’子。”

    徐宁皱起了眉头。

    王杰进一步解释道,“你方才问我究竟梦见了什么,我这就答了,我梦见,我原为‘庶’子。”

    徐宁抓住了王杰话里的关键词,他也咬着字音问道,“‘原’为‘庶’子”

    王杰郑重道,“是。”他解释道,“《说文》有云:‘庶,众也。許独云屋下众者,以其字从广也’,此‘庶’子也。”

    这解释显然超出了徐宁已有的三观认知,徐宁默默消化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开口。

    王杰觉得自己尽力了,因为他不可能具体告诉徐宁他到底来自于哪里,告诉徐宁原来时空的那个现代文明社会是怎么回事,告诉徐宁他其实只是一个不如意的普通人罢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徐宁终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庄周梦蝶’”

    王杰点了点头。

    徐宁松了一口气,“奴才明白了。”

    王杰见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不由多问一句,“你明白什么了”

    徐宁道,“主子就是主子。您却觉得您作‘四皇子’是在做梦,原应为‘庶众’才对,因此常常梦见作‘庶众’时的事情。醒来时,主子便以为自己是‘庶众’了,可主子却还是‘四皇子’。”

    “……”王杰心里知道,徐宁能理解到这一层已经很不容易了,“大约就是如此。”

    徐宁想了一想,竟然反过来安慰道,“主子无须为此惊惶,白乐天尝有诗云:‘鹿疑郑相终难辨,蝶化庄生讵可知’,主子现下作了‘四皇子’,那便是‘四皇子’,是真正的龙子了。”

    王杰知道徐宁没法儿理解作“庶众”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只是跟着吟道,“是啊,‘假使如今不是梦,能长于梦几多时’。”

    徐宁又道,“即便主子原为‘庶众’,如今却成了龙子,岂非天意”

    王杰受唯物主义教育太深,并不信“天意”,知道徐宁还在劝他,于是道,“这‘天’端来的楸叶茶,我不敢不喝。”

    徐宁道,“‘天’意让主子作了龙子,主子何须妄自菲薄”他低了低头,“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主子梦见自己‘原’为‘庶众’,安知不是由于……这‘天’亦本为‘庶众’。”

    王杰淡淡道,“可我既为‘庶众’又为‘庶弟’,想来,‘天’也难许罢。”

    徐宁笑道,“‘庶众’作了‘帝王’,便是‘庶帝’,这不正应了主子的梦吗”

    王杰一怔,少顷,他才道,“你这解得不通,是曲解。”

    徐宁见王杰态度有了些松动,反问道,“奴才愚钝,不知是哪里解得不通”

    王杰道,“‘庶帝’的‘庶弟’,如今也只封了嗣王,可见,即使是‘庶帝’,也颇为看重嫡庶礼教。”

    徐宁道,“‘庶弟’与‘庶子’不同。”

    王杰问道,“如何不同”

    徐宁道,“唐太宗时,三品已上遇亲王于路皆降乘,与‘礼’不合,魏王师王懿公谏之。唐太宗曰:‘卿辈苟自崇贵,轻我诸子’,魏文贞公特进曰:‘诸王位次三公,今三品皆九卿、八座,为王降乘,诚非所宜当’,唐太宗对曰:‘人生寿夭难期,万一太子不幸,安知诸王他日不为公辈之主!何得轻之!’”

    王杰接道,“魏文贞公对曰:‘自周以来,皆子孙相继,不立兄弟,所以绝庶孽之窥窬,塞祸乱之源本,此为国者所深戒也’,唐太宗乃从王懿公之谏。”

    徐宁道,“唐太宗虽从谏,但其言恳切。”

    王杰摇摇头,“魏文贞公所言为礼法正统,今日父皇训诫徐知让,也因其逾‘礼’之言。”

    “再者,”王杰抿了一下嘴,“唐太宗夺嫡,本就罔顾礼法。可唐太宗即位后,依旧以‘礼’治下,立嫡长为储。王懿公与魏文贞公曾事隐太子,在唐太宗面前直言‘子孙相继,不立兄弟’,唐太宗亦得从谏。由此可见,‘庶众’一旦作了帝王,便不再认自己是‘庶帝’了。”

    徐宁道,“魏文贞公作此诤言,皆因当时唐太宗偏爱濮恭王,乃至礼逾太子。唐太宗若固守礼法正统,如何会在即位之后重修晋史,甚至大修‘唐八史’”他微微笑道,“圣上贬徐国公之子为主子的陪读,是以‘礼’之名逾‘礼’。”

    王杰思考了一会儿,道,“但这茶碗是父皇递到我跟前的,我既不喝,也不能砸了它。”他又加了一句,“毕竟,母妃追封一事,宫中虽有传言,父皇却至今未下明旨。”

    徐宁道,“主子既然觉得这茶碗里盛的是苦茶,不如取乳酥来调了它。”

    王杰问道,“宫中何处有能调这杯‘苦茶’的‘乳酥’”

    徐宁道,“主子可还记得,那个被东宫退回尚衣局的蕃奴吗”

    王杰皱了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此刻就收了他”

    徐宁道,“不错,主子刚得了徐知让,此时若再行闪避,难免不被归为徐氏一党,落在圣上眼中,便会觉得主子娇怯。”

    王杰道,“但那蕃奴因‘只求得侍明主’一句受太子厌弃,又曾叫骂徐广,此时若收了他……”



第九十一章 礼不容情
    徐知温走进了徐广的书房。

    徐广正坐在书桌后面随意翻着一份邸报,那份邸报是旧的一期。

    徐知温行礼道,“父亲。”

    徐广抬起头来,道,“来了”他合起了邸报,和蔼道,“去看过你五弟了”

    徐知温微微低头道,“看过了,他已喝了药,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徐广“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徐知让的情况,而是换了个话题,“《六韬》读得怎么样了”

    徐知温道,“儿子不太会读书,还没读完呢。”

    徐广问道,“读到哪里了论几句我听听罢。”

    徐知温道,“儿子读到《六韬龙韬论将》那一节,将有五材十过……”

    徐广立刻打断道,“你五弟‘十过’尽占。”他轻笑一声,“你是想说这个罢”

    徐知温的喉结动了一下,“儿子没有五弟会读书,父亲若不想听儿子论《六韬》,儿子便不论了。”

    徐广道,“那你就别论了罢。”

    徐广站起来,绕过书桌,走到徐知温跟前,徐知温头低得更低了些,姿态上愈发恭敬。

    徐广道,“你五弟把我当作智宣子,我却不觉得你是智瑶。”

    徐知温道,“父亲若在意五弟所思,只须‘立宵不立瑶’,儿子便作不得智襄子了。”

    徐广道,“将之五材,你已具其四,不逮者唯一‘仁’也。”徐广温声道,“智宣子立智瑶,亦是爱其贤才,我如何舍得‘立宵不立瑶’”

    徐知温道,“父亲若舍不得,那可不正应了司马文正公之言吗”徐知温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智宣子舍不得智瑶之贤才,终致智氏族灭。父亲既以为儿子是同智瑶一般‘才胜德也’的小人,便不该舍不得。”

    徐广看着徐知温的头顶顿了一会儿,道,“你哪里不会读书分明是不想与我论书罢了。”

    徐知温道,“儿子不敢。”

    徐广道,“你不敢”他笑道,“你‘不敢’都能把你五弟折腾成这样,你要是‘敢’了,是不是连你三弟、连我都一并‘敢’了”

    徐广说话的声音还是非常柔和,与跟徐知让说话时的态度截然不同,徐知温回话时也非常温柔、谦和、恭敬,“五弟知‘让’不知‘礼’,儿子只是教他知‘礼’罢了。”

    徐广道,“你五弟是知‘让’不知‘礼’,我看你是知‘礼’不知‘让’。”

    徐知温道,“父亲教训的是。”

    徐知温的态度无可挑剔,徐广看了他一会儿,又绕回书桌后坐下,“你教得,比我好啊。”徐广的语气淡淡的,像是赞许,又像是在讽刺,“我教十句,都抵不上你教他一句。”

    徐知温道,“父亲是以‘情’教之,我却是以‘礼’教之。有道是,礼不容情,两者无法相较。”

    徐广道,“是啊,我把你五弟当儿子,你把你五弟当佣仆,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徐知温道,“父亲言重了。”

    徐广道,“我对你,何曾说过一句重话”他叹了口气,“难得说上一句,你就说我话重了,再这么下去,我连话都不能说了。”

    徐知温道,“父亲有话,尽管吩咐便是。只是父亲舍不得,才不说重话罢。”

    徐广道,“你这么容不下你五弟,我如何舍得”

    徐知温道,“五弟已效昔年‘智果别族’之故事,父亲不必舍不得。”

    徐广道,“你一心想作智襄子,我也拦不住你。但就如你所说,智果已别族,那往后,‘晋阳之战’也好,‘三家分晋’也好,都已与智果无关。”

    徐知温没直接答话,只是笑了一笑,道,“智宣子仍在,儿子即便真是智瑶,如何就立刻做得智襄子了父亲一向是知道儿子的,儿子可不是那不合‘礼’法之人。”

    徐广道,“世上不合‘礼’的事情多了,若你处处都讲‘礼’,总有一天,再没有人与你讲‘情’了。”

    徐知温道,“谢父亲指点,儿子受教。”

    徐广又笑了一声,“我如今,也就能指点指点你五弟了,偏他又不听我的。”

    徐知温道,“父亲不必担忧。”

    徐广问道,“为何”

    徐知温道,“据儿子所知,五弟最听他姨娘的。父亲既穿了他姨娘做的鞋子,自然不必担忧五弟不受管束了。”

    徐广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好啊,你说得好啊。”他又喘了口气,“不怪你把你五弟当佣仆,和你比起来,你五弟既无才,也无德,堪称‘愚人’了。”

    徐知温道,“司马文正公尝云:‘凡取人之术,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父亲如此说,便是觉得五弟‘可取’了。”

    徐广道,“你五弟已‘被取’之,我现下说一句‘可取’,又有何用”

    徐知温道,“父亲觉得五弟‘可取’,那四皇子定更觉得‘可取’,五弟前途光明,如何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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