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周胤绪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有三位大人提点着,我自然不会行差踏错。”他顿了顿,又追问道,“那么……乡间的县官也是这样分的吗”
宋圣哲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胤绪道,“我的意思是……乡间的县官们也分……”
宋圣哲笑了起来,“这倒不是,那样分太麻烦了。”
周胤绪偏过头,刚想再开口追问,就听宋圣哲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让
第二百五十一章 白费口舌
广德军驻地。
司兵参军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朝彭平康嘻嘻笑道,“彭大人您果然有一套,三言两语得就把那酸秀才打发了。”
彭平康正翻着公文,闻言立即抬起了头来,瞪了司兵参军一眼,“人还没走呢,”彭平康见司兵参军讪讪地低下头去,又添了一句,“说话仔细着点儿。”
司兵参军“嗳嗳”地应了两声,就听彭平康继续吩咐道,“一会儿,待过了酉时,你就把军里的账目送去驿站,请他过目。”
司兵参军应到一半,想了想,追问道,“是用官车还是……”
彭平康道,“用官车,”他道,“挂广德军的牌子。”
司兵参军微微皱起了眉,“那万一……过了宵禁的时辰……”
彭平康淡笑道,“放心,你酉时出门,宵禁之前,他一定会让你回来。”
司兵参军点了点头,咕哝道,“彭大人您就是太好性儿了。”
彭平康笑了一声,玩味道,“我怎么好性儿了”
司兵参军道,“旁人也就罢了,他一个鸿胪寺下的小官——不过就临时按了个抚台的名头——竟就能跑到咱们眼跟前作威作福,还疑神疑鬼、指桑骂槐地说您贪污,您还让小的巴巴儿地捧着帐册去给他瞧……”
“……好,就算这些都不论,那当着您的面儿说那姓纪的是无辜的是什么意思噢,他说无辜就无辜他有这本事怎么不当着圣上的面儿去说啊跟您说是什么意思万一那纪氏女要出了点儿什么差错,是不是就要赖到咱们头上来了彭大人,您别怨我说话难听,他这摆明了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瞧您性子好,故意摆了架势来……”
彭平康淡笑着接口道,“所以啊,”他悠悠道,“我说那纪氏女不着急‘关照’罢,唉呀,还真被我说着了。”
司兵参军悻悻道,“是啊,还是彭大人您见识深远,小的们万万不及。”
彭平康笑了笑,瞥了一眼桌上盛着朱墨的墨盒,道,“不是我见识深远,而是我心里清楚,这人啊,一旦做了亏心事,不是急着‘毁尸灭迹’,就是忙着‘栽赃嫁祸’。”他笑了一声,“周见存是聪明,但就连他,都没法儿逃过这两桩心事去。”
司兵参军听出了彭平康话后的意思,“彭大人是以为……”
彭平康拿起笔,蘸了记墨,一边往公文上签字,一边道,“不是我‘以为’,而是,”他抿了抿唇,“我刚放了个‘饵’下去,他张嘴就咬,这吃相也忒难看了。”
司兵参军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就听彭平康继续道,“前几日在文家打牌,我还未提及抚台来巡之事,范扬采和宋茂行就一口一个‘纪种’、‘纪种’得叫,分明就是在暗示我,要我除之而……”
没等彭平康说完,司兵参军就恨恨道,“厚颜无耻!”
彭平康搁下笔,不咸不淡地道,“无耻归无耻,但最后却让我和了牌,推了许多筹子到我面前,我倒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了。”
司兵参军一怔,觉得彭平康的话锋转得太突然,叫他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彭平康笑道,“开局之前我还跟周见存说我牌打得不好,后来看我和了牌,周见存的脸色都变了。”
司兵参军附和道,“周少尹是还不知道您的厉害,否则……”
彭平康淡淡道,“我怕就怕,他原本已经知道了,但却不甘心,总想试上一试,就是挫挫我的锐气也好。”他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墨盒,道,“他若是这样的打算,那我可是防不胜防啊。”
司兵参军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彭大人,小的倒有一招,却不知可不可行”
彭平康挑眉道,“你且说说罢。”
司兵参军嘿嘿道,“那周少尹不是开始管征税了么咱就在这事儿上给他下个绊子……”
彭平康不置可否道,“他又不像纪鹏飞,我给他下绊子,他转身就向他爹老子告状,可是能耐得很呢。”
司兵参军嘻嘻道,“要是您下的绊子,他去告状自然是有理有据,但若是他自己闯的祸,他总不能……去告老百姓的状罢”
彭平康眯起了眼,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说”
司兵参军略往前跨了一小步,放轻了声音道,“依小的说,待这孟抚台走后,彭大人您就将咱们广德军手上,那些主管放贷收贷的小官小吏的名录交给周大人。”他说到一半,偷眼觑了一下彭平康的神色,见彭平康没有动怒的迹象,便接着说道,“这周大人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地找咱们广德军的麻烦,不就是觉得这管事儿的一定会黑钱么既然这周大人以为彭大人您是抱了个金储罐儿,不如您就将这烫手的山芋交出去,叫他也吃一吃力道,他肩上的担子一重,彭大人您不就轻松了么”
彭平康扬了扬眉,斜了司兵参军一眼,道,“我的金储罐儿一交出去,你的烫手山芋不也没了”他轻笑道,“唉呀,我可舍不得看你龇着牙喊肉疼啊。”
司兵参军谄笑道,“彭大人,瞧您这话说得,小的可不是那不识体统的人。”
彭平康顿时沉下了脸,冷声道,“你是识体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本性难移
定襄,周府。
“……前两日,拜帖寄回来了,”周惇朝站在面前的周胤微笑道,“文经登近日休沐,你可以携了文章,去他那儿走动一番了。”
周胤微依旧垂着眼帘,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周惇见他似乎兴致不高的样子,便关切地问道,“上回我见你还仿佛十分喜欢文经登,怎么今儿却恹恹的”
周胤微道,“秋燥。”他顿了顿,又生硬地添了一句,“儿子无事,谢父亲关心。”
周惇“唔”了一声,没再追问,转而又道,“文经登出身于琅州巨贾之家,虽不事经营,但其父兄长年走南闯北,见过的奇闻异事多不胜数,他自小耳濡目染,断断不会对你的……”
周胤微听到此处,心底陡然生出一种近似恼怒又像是愤恨的情绪,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强按住内心不断翻涌的、想要大喊大叫的冲动,尽量稳了声线,接口道,“……父亲,您上回还说,只要是笃信孔教的儒士,都会以为儿子不过是天生患了眼疾而已。”
周惇一怔,周胤微不像周胤绪,他从不会贸然打断自己的话。
周胤微道,“文翰林是‘三鼎甲’中的状元出身,想来,必是一位极为博学的鸿儒,”周胤微说着,又咬了咬牙,用一种近乎压抑的平静语气道,“即使父亲您不说,儿子也相信,文经登绝不会因区区重瞳而对儿子另眼相待的。”
周惇察觉到了周胤微流露出来的些许不满情绪,他安抚似地笑了笑,温声道,“好,好,我知道,你不喜欢听人说你的眼睛,”周惇的话说到一半,眼神落到了周胤微越握越紧的拳头上,他不禁顿了一顿,接着便换了语气叹息道,“可是,臧隐,待你得了功名,即使不做官,也须得与各色人等交际往来,到时,你总是会听到旁人议论你的眼睛的。”
周胤微握紧的拳头慢慢松了开来,不知是被周惇的话安抚了,还是听到了周惇那一声叹息中无可奈何的酸楚。
周惇复问道,“到时,你该如何分辨呢”
这时周胤微的语气倒变得硬了起来,“无妨,‘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说着,语气中不由流露出一种微妙的骄傲来,“儿子只与君子交往就是。”
周惇笑了笑,道,“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他的叹息变得轻了一些,“孔圣人提倡‘有教无类’,臧隐,你不能指望这世上读‘四书五经’的儒生都是如文经登一般笃信孔教的君子。”
周胤微沉默片刻,道,“孔圣人说‘有教无类’,是主张众生一体皆有善性,世人皆可教而化之,”他沉声道,“若是教而不化,便是有违圣人之道,既如此,儿子为何要与这样的人交往呢”
周惇笑了,“那你以为,孟宁昂是可被教而化之的君子了”
周胤微的肩膀微微耸了一下,就听周惇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怎么看他,但我绝不会与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连姓都可以抛弃两回的人交往。”
周胤微抿了抿唇,道,“父亲,您不能指
第二百五十三章 感遇之诗
酉时。
纪洵美一边剥着瓜子仁儿,一边不紧不慢地问道,“是官车”
坐在她对面的小女孩正呼哧呼哧地喝着面前盅里的鸡汤,闻言便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朝纪洵美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纪洵美淡淡地“哦”了一声,又拿起一枚瓜子,“那彭都督还真辛苦,”她轻巧剥开外皮,拿出泛白的仁心儿,搁在身旁摆着的一个小碟子里,“刚送走一批,却又来了一波,真可谓是应接不暇啊。”
小女孩努力进食的小脑袋一顿,复抬起头来看向纪洵美道,“纪姐姐,你不喜欢彭都督啊”
纪洵美一怔,抬眼对她笑道,“哪有”她一边说,一边拣开手中的瓜子皮,“我挺喜欢彭都督的。”
小女孩歪了歪头,抬起手抹了一下油腻腻的腮帮子,认真道,“我也挺喜欢彭都督的。”
纪洵美笑了笑,抽出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是啊,我知道。”
小女孩拿过帕子,胡乱擦了一通,接着放下帕子,笑着对纪洵美道,“我喜欢彭都督,也喜欢纪姐姐,因为彭都督和纪姐姐一样,都是好人。”
纪洵美心中一动,复笑道,“对,没错。”
小女孩笑眯眯的,似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这时,门口传来笃笃两声象征性地叩门声,接着便有人声嚷道,“纪姐儿,彭大人召你去呢。”
纪洵美应了一声,将那一碟子剥好的瓜子仁儿往小女孩那里推了推,“你吃罢,我先去了。”
小女孩伸手将碟子揽到自己跟前,嘻嘻地笑了起来,“好。”
纪洵美站起身,摸了一下小女孩的脑袋,整了整衣衫,便出门往彭平康处去了。
彭平康正在修剪那盆原来摆在席宴旁的盆栽。
纪洵美进屋时,他正弯着腰,拿着一把银剪子将小枝上的一朵旁蕾镊去。
他听到衣料簌簌的响动声,便直起了腰,对走到屋中将要行礼的纪洵美笑道,“来看看,这花儿怎么样”
纪洵美心中微诧,觉得彭平康今日似乎与前两回见她时不太一样,然而她面上却不露,只是依言低眉走了过去,行了方才未行完的礼,“彭大人好雅兴。”
彭平康手上还拿着那朵刚刚被清理下来的旁蕾,见纪洵美俯身行礼的模样,笑了一笑,忽地一伸手,将掌中的蕾瓣儿摊到了她的鼻尖底下,“好看么”
饶是纪洵美再有心理准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芬芳给唬了一跳,她身子一仰,竟险些跌倒在地,所幸她反应及时,稳住了重心,只是错脚往后退了两步而已。
彭平康见状,忍俊不禁道,“旁人都说好看,怎么单你就被吓了一跳”他说着,似玩笑般地朝已经站直了身的纪洵美扬了扬手上的花蕾,“我原来还想替你簪到发上呢。”
纪洵美心里还在想那辆官车,此时面对彭平康的调笑,便不如前两回那样沉得住气,只生硬回道,“是奴婢自己不小心。”
彭平康看了她一眼,缩回了手,“你这回怎的没抱琴来”
纪洵美道,“彭大人遣人唤奴婢来时,并没说要携琴。”
彭平康“唔”了一声,一扬手,把手中的那朵旁蕾丢到了盆旁一堆被清理下来的乱枝中,“无妨,既不谈曲儿,吟诗也是极好的。”
纪洵美静静地看着彭平康的动作,应声道,“不知彭大人想听哪首诗”
彭平康伸出手,用手中的银剪子点了点那盆盆栽,“以菊花为题即可,不拘什么诗。”
纪洵美瞥了一眼那盆开得正好的早菊,又顺着瓣叶儿往上看到彭平康手中的那把银剪子流转出的锋利光亮,她微微退后一步,抿了抿唇,应声吟道,“‘可叹东篱菊,茎疏叶且微。虽言异兰蕙,亦自有芳菲’。”
彭平康闻言,温声笑道,“是李太白的《感遇四首》之一。”
纪洵美低眉道,“是。”
彭平康道,“意境不免太过感伤,”他意味深长道,“尤其,此诗末两句为,‘当荣君不采,飘落欲何依’,这似乎,与你一贯的脾性不甚相符呢。”
纪洵美道,“彭都督只召过奴婢两回,”她说着,又往后退了一步,“怎知奴婢是什么脾性”
彭平康放下了拿着银剪子的手,“我不知道你,但我却知道你的父亲。”
纪洵美浑身一凛,就听彭平康继续道,“同样是喜欢李太白,但你父亲遇到这般情景,大约就不会吟这样的诗。”
纪洵美笑了,她抬起头来,一双清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彭平康,“那彭大人以为,家父大约会吟什么诗呢”
彭平康半开玩笑道,“啊,我料他大约会吟这一句,‘堪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赭黄衣’。”
纪洵美抬手掩口,弯了眉眼道,“彭大人说笑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速之客
琅州,驿站。
孟宁昂捧着茶碗,一边小口地抿着温热的茶水,一边听着街上传来模糊的打更声,“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了一下,又一下,连打多次。
孟宁昂默声跟着数了一下,心道,二更天了。
大约一个时辰前,在打落更的时候,他送走了司兵参军,或者可以这样说,司兵参军在他这儿完成了例行公事,忙不迭地捧着帐册回去了。
孟宁昂从司兵参军告辞的那一刻起,就坐在这个位置上,一直没挪过地方。
他需要思考的事情当然有许多,比如明天该怎么再与彭平康继续斗智斗勇啊;再比如要不要给定襄寄封信汇报一下情况啊;又比如离开琅州之前要不要去象征性地拜访一下瑁梁府衙啊,这些事情层层叠叠地在他脑海里堆积起来,压得他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憋闷感。
孟宁昂喝了半盏茶,刚想起身去喊楼下的伙计上来添茶,就听得从楼梯拐角那儿传来了一阵细密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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