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阮氏笑道,“定比不过殿下去。”
太子落下一子,“那可说不准。”
他下完,似乎觉得那颗棋子摆得不怎么齐整,又挽起袖子,用两根手指按住棋子中心,正了一正棋子的位置。
太子道,“单就学棋这一样,孤就及不上四弟了。”
阮氏打趣道,“是啊,‘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太子拈起一颗棋子,放在眼前细细地打量着,“棋艺倒在其次,我只是感叹,”他放下手,重新开始打量起棋盘上的局势来,“四弟的悟性,比之诸兄弟,竟还要更胜一筹呢。”
阮氏下了一步,朝太子笑道,“殿下竟与母后感叹的一样呢。”
太子闻言,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笑意,“母后也这样说”
阮氏道,“是,母后说,四皇子是自己照着棋谱学的下棋,这却是十分不易呢。”
太子“嗯”了一声,接着便沉默了下来,只是端详着棋盘,不说话。
阮氏亦低眉审视着棋盘。
少顷,太子复落一子,开口道,“四弟真是受委屈了。”他道,“孤不该送他棋盘,反该去寻一块美玉送他才对。”
阮氏奇道,“这却有什么说法呢”
太子道,“孤想起丁晋公尝作的一句诗,”他微笑道,“‘辉山知禀异,被褐喻韬光’,倒与四弟颇有几分契合呢。”
阮氏颔首微笑,“四皇子若听闻殿下将其比为‘连城美玉’,必定欢喜。”
太子亦微笑道,“这却也不一定了。”
阮氏一怔,就听太子继续道,“四弟初入学就读于弘文馆,已是破例行事,四弟又本就不是爱张扬的性子,他若听闻,孤也夸他天资甚高,恐怕从此以后,都要避孤不及了呢。”
阮氏想了想,淡笑道,“殿下为长兄,自然应为诸弟之表率,如今……”
太子接口道,“如今宫中传言纷扰,四弟与二弟、三弟一同在弘文馆用功,自然不比孤独自一人在崇文馆清静。”他淡然道,“四弟从小就并不与孤亲密,现下回而避之,孤亦无可指摘。”
阮氏笑了笑,低头落子,“母后与殿下竟又想到一处去了,”她温声道,“当真是母子连心。”
太子把玩着棋子,道,“是啊,母子连心。”
阮氏一滞,就听太子又开口道,“对了,孤听说,除了那一架‘混沌材琴’,二弟还遣人送了琴谱去”
阮氏忙应道,“是,”她看了太子一眼,补充道,“臣妾听说,不过是一些寻常曲谱,夹掺着几支新鲜宫曲罢了。”
太子笑道,“孤想也是,”他不咸不淡道,“二弟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自己谱了曲送去呢。”
阮氏不敢接这话,只是垂下眼帘去看棋盘。
太子似乎这才注意到该轮到自己下了,他悠悠地放置一子,接上方才的话头道,“
第二百五十九章 皇子先生
定襄,福嗣王府
“……不是我抱怨,”安景托着腮,略有些烦躁地对邰通道,“皇兄的诏,下得也太草率了。”
邰通笑道,“嗣王爷,您要是不喜欢四皇子,便依然与往常一样,点了卯就回府,圣上绝不会怪罪您的。”
安景“哼”了一声,神色不耐道,“倒不是为点卯的事体。”
邰通道,“那嗣王爷是……”
安景冷哼道,“我就是觉得,这四皇子聪明得有点儿过了头了。”
邰通应了一声,尔后恭敬地小声道,“嗣王爷,这宫中早慧的皇子并非独四皇子一人,远的不提,就说太子殿下,那也是……”
安景打断道,“太子聪慧,那是因为皇兄和皇嫂自小就悉心教导,而四皇子呢,恭嫔死得早就不说了,我也没听闻皇兄平日里怎么照管他,你说,这宫门深似海的,四皇子是自己去认得字、读得书”
邰通微笑道,“或许这四皇子是当真‘天赋异禀’呢”
安景撇了撇嘴,道,“我不信什么‘天赋异禀’。”他顿了顿,又道,“当年德宗在的时候,姊姊还对德宗说禅帝‘天赋异禀’,结果呢……”
邰通清了清嗓子,道,“嗣王爷,今时不同往日。”他看向安景,“再者,昔年太皇太后这么说,也是形势所迫。”
安景扯了扯嘴角,道,“好,好,就算不提禅帝罢,但是……”
邰通不解道,“嗣王爷,您既与四皇子并无往来,又何必忧心至此呢”
安景嘟起了嘴,嗫嚅道,“我是怕他口无遮拦,连带着我受累。”他嘟囔道,“上回‘取景箱’那事我就看出来了,他虽是‘小儿’,但‘学问’可不‘止《论语》’。”
邰通了然地笑道,“原来嗣王爷担心的是这一桩事啊。”
安景抬眼,“怎么这事体难道还不算紧要吗”
邰通笑道,“紧要是紧要,不过奴才听说,现下圣上与皇后正商议着给四皇子专派一位讲习先生去弘文馆呢。”
安景闻言,沉吟了片刻,尔后又“哼”了一声,不冷不热道,“那这位先生还真倒霉啊。”
邰通笑了笑,顺着安景的话道,“奴才也这样觉得呢。”
安景努了努嘴,好奇问道,“那皇兄都挑了谁啊”
邰通低头道,“奴才听说,圣上统共挑了三位先生,但仍犹豫着拿不定主意呢。”
安景奇道,“哪三位”
邰通答道,“一位是太常博士姚世祉,”他顿了顿,补充道,“据说,圣上称赞他在国子监讲《春秋》经义讲得不错。”
安景“唔”了一声,不置可否道,“皇兄说不错,那肯定讲得是真的很好。”
邰通应了一声,继续道,“另一位是翰林学士文一沾……”
没等邰通说完,安景就接口道,“文一沾啊,不可能。”
邰通微笑道,“嗣王爷何出此言”
安景道,“文一沾是文状元嘛。”他翻了个白眼,似乎是在嫌弃邰通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皇兄一向惜才爱才,‘千金买骨’舍得,这‘大材小用’却舍不得。就算皇兄还在为那纪什么的案子生气,也不至于将好端端的一个文状元发落去给四皇子教书。”
邰通微笑道,“嗣王爷怎么知道,圣上还在为那纪鹏飞的事情生气呢”
安景又翻了一个白眼,“我就知道了,怎么着罢”
邰通笑了笑,道,“其实,嗣王爷也很聪慧呢。”
安景哼哼道,“你第一个先说姚世祉,说明你也是聪明人咯。”
邰通微笑道,“奴才就是不先说姚博士,嗣王爷您也是心如明镜。”
安景翻了第三个白眼,“那第三位先生是谁”
邰通恭敬道,“是宋士谔,宋大人。”
安景慢慢直起了身,“宋士谔”
邰通低眉应道,“是。”
 
第二百六十章 讲究不究
狮城,仝羽茶馆。
“……前两日那三小子来了信,”佟正旭呷了口饮子,“说已然在定襄落了脚,钱还算凑手。”
佟正则问道,“咱堂姑奶奶怎么说”
佟正旭搁下碗,“还能怎么说她一得了信儿,就叫她男人去乡里寻能写字的秀才了。”
佟正则奇道,“嗳我记得咱堂姑奶奶会写字啊,她另两个小子不也跟着学堂念过几天书么怎的还要另去寻秀才白费这钱作什么”
佟正旭挥了挥手,道,“还不是那三小子,天生的牛心古怪!咱堂姑奶奶说那三小子读旁人写的文章,一定要读那四个字、四个字,或者六个字、六个字的,那叫什么来着……”
佟正则沉思了片刻,接口道,“啊,我知道,那个叫‘骈四俪六’!”
佟正旭一击掌,“对!就这个,‘骈体文’。”
佟正则“呵”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举人老爷’嘛!讲究!”
佟正旭点了点头,“这文化人都讲究。”他又摆了摆手,“再说咱堂姑奶奶也愿意顺着他,还跟我说去定襄的举人都读这‘骈体文’哩。”
佟正则笑了笑,没接这话,反而接上先前的话头,问道,“嗳,你方才说,这三小子身边的钱还算凑手这话是那三小子信里写的,还是咱堂姑奶奶跟你说的”
佟正旭一怔,道,“自然是咱堂姑奶奶看了信之后跟我说的。”他说着,滞了一滞,尔后又道,“虽说给乡里人的来信要通过县衙门,但这‘举人老爷’写的信,连咱‘知县老爷’都不敢拆,我又哪里敢动那封口儿”
佟正则沉吟片刻,喃喃道,“这样啊……”
佟正旭疑惑道,“你是觉着,那三小子缺钱”
佟正则笑了一下,轻描淡写道,“我猜他缺钱,但这也不好说。”
佟正旭奇道,“缺钱就缺钱,不缺钱就不缺钱,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了,那三小子走的时候,咱乡里给他凑了那么大一份子,他才走了几天啊,就算他一路上吃的是龙肝凤髓、住的是金屋银屋,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全花完了罢”
佟正则轻笑道,“所以我说我是猜的嘛,猜的。”
佟正旭犹疑地看了佟正则一眼,开口道,“可如果那三小子缺钱,咱堂姑奶奶为什么不同我说呢”
佟正则悠悠道,“我猜啊,咱堂姑奶奶也不知道那三小子缺钱呢。”
佟正旭不以为然地笑道,“什么都是你猜的,那三小子倒一句未开口,这可叫人怎么信呢”
佟正则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他拢了拢袖子,道,“反正又不是掏咱们自己的钱,收秋赋的时候每家留一份下来,再悄没声地给那三小子汇去就是了。”
佟正旭不解道,“你既心疼那三小子就汇去,干嘛整得蛇蛇蝎蝎的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体。”
佟正则笑笑,没多说,只是道,“嗐!就当……当行善积德呗,去武当山供个道人也要费这老些钱了,还不如就近供个‘举人老爷’呢。你就说罢,我这忙,你帮还是不帮”
佟正旭笑道,“帮,帮,不就是你汇钱的时候,把你的名儿涂了,再跟收信的驿夫打个招呼么”
佟正则“嗳”了一声,道,“还有,我汇钱给三小子的事儿,你可别同旁人讲啊,”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咱堂姑奶奶。”
这回佟正旭没笑,他看了看佟正则,低下头沉吟一会儿,道,“好,我帮你,但你也得帮我一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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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好用奴才
孟宁昂的脚程比所有人想象得要快上许多,在王杰正式行齿胄之礼的这一天,孟宁昂返回了定襄。
在王杰往清宁宫拜见的宋皇后的时候,安懋在紫宸殿召见了孟宁昂。
“……孟卿日夜兼程,”安懋对坐在下首的孟宁昂微笑道,“着实辛苦。”
孟宁昂站起身,作揖道,“为圣上办差,不敢说辛苦。”
安懋抬起手,作了个下按的手势,“孟卿且坐。”
孟宁昂依言坐下,就听安懋继续道,“孟卿眼下带青,满面风尘,想来,是因旅途奔波,劳累了呢。”
孟宁昂微微一怔,忙仰起了脸,直面安懋,笑道,“臣一路遍历东郡各地,沿途所见,皆为一派‘穰穰丰年’之太平景象,因而,臣雀跃欣喜,归骑驰疾,以此盛世佳音,谢圣上感遇之恩。”
安懋笑了笑,道,“朕明白了,孟卿这是‘力疾驱驰为主恩’。”
孟宁昂迎着安懋的目光,微微笑道,“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乃臣一生之愿。”
安懋看了孟宁昂一眼,忽而收起了笑容,作势感伤道,“孟卿有此鸿图愿,朕却怕‘江山满目难留恋’。”
孟宁昂低了低头,就听安懋继续道,“方才孟卿说‘穰穰丰年’,朕闻而甚悦,只是,朕却有一事不解。”
孟宁昂道,“圣上何事不解”
安懋微笑道,“纪氏一案尘埃落定时,诸臣之中,唯孟卿一人愤而趋前,叩马而谏,以阖家性命作誓,力保纪氏无罪,因此,朕才授卿以抚台之职,巡视地方驻军,”安懋目光深邃,犹如曜石,“就是希望,孟卿能为朕掘寻一地之弊,以惩一方之害。”
孟宁昂道,“是,臣……”
安懋接口道,“可孟卿却说,沿途所见,是‘穰穰丰年’之太平盛世景。”安懋偏过了头,“这番说辞,与孟卿临行前可是大相径庭啊。”
孟宁昂笑道,“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臣既见地方盛景,自然应当如实报闻于圣上,否则,岂非有妄污他人,欺蒙君上之嫌”
安懋淡笑道,“既然地方丰饶,那么,‘纪氏无罪’一说,确属孟卿一厢情愿了”
孟宁昂站起身,恭敬地行礼道,“纪氏贪弊公财,妄受投献,是确有其事,”他顿了顿,尔后一字一顿道,“然,臣却以为,纪氏受贿,属权宜之计,而非为自身富贵,是‘不得不贪’,故其罪实不至死……”
安懋打断道,“‘不得不贪’”他微笑着重复道,“何为‘不得不贪’”
孟宁昂淡淡道,“乃‘知其不可而为之’。”
安懋顿时敛了笑容。
孟宁昂又道,“圣上,据臣所见,如今地方之弊,实在于‘军政不分’,文官武将上下其手,贪敛民财、滥用民力,甚至,有州县府衙,连同地方巨贾……”
安懋接口道,“孟卿,”他抬了抬手,“且坐下回话罢。”
孟宁昂事先准备好的话一下子就被梗在了喉咙里,他看了看安懋,见安懋并没有流露出不快的意思,便依言行礼,复坐了下来。
孟宁昂坐下后,安懋开口道,“朕也是做过地方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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