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洗万古
宋圣哲微微笑道,“不敢承请,不敢承请,不过是我从前无意间听来的一剂方子罢了,若此方不灵,文员外可莫要怪我啊。”
文一适忙道,“不会,不会,还请宋大人细细说来就是。”
宋圣哲微笑道,“以当归、川芎、赤勺、黄苓、支子、贝壳、大白、青皮、宫桂、山楂、胡莲、桃仁、葛根、香附、元胡各一钱二分;”
“并黄芪、党参、沈香、没药、粉草、枳壳、枳实、胡桃、玉竺各一钱;”
“药头以三碗水煎八分,药渣以二碗水煎八分,待女子当月行经时,于辰时空腹服用,则定可孕得男胎。”
文一适笑了笑,道,“听来似是一剂良方呢。”
周胤绪闻言,心下更加迟疑,他直觉这其中有不妥之处,但又隐隐约约地说不上来,“宋大人说得这剂方子……似乎……”
宋圣哲转过头来,朝周胤绪笑道,“无妨,我于医理事上并不精通,这方子是我从前道听途说得来的,周大人若觉得不妥,直说便是。”
周胤绪瞥了宋圣哲一眼,转向文一适道,“其他我倒不知,且说这方子的头两样药材,这当归并川芎,有活血祛瘀、养血和血之效,主治女子血虚之状;”
“再说那黄芪与党参,此二者并用,有益气固表、敛汗固脱之用,亦是主治女子气血两虚之症;”
“此四味虽皆为性温之药,但合于一处共服,”周胤绪犹疑道,“似乎补之太过,未免有伤女体……”
宋圣哲笑着接口道,“周大人不必担心,”他微笑道,“我料想,翰林夫人服此偏方之前,定会寻上几个侍婢来试上一试,再不济,也会请了瑁梁城内的知名妇医来验上一验,左右不会因听我一言,便贸贸然地将此方尽数吃下罢。”
周胤绪一怔,就听彭平康微笑着接口道,“是啊,我也以为周大人不用担心,文翰林可是熟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想来,也定不会为了求得一子而贸然损及妇人之躯体罢。”
周胤绪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宋圣哲与彭平康的意思,他笑了笑,应道,“两位大人说得也是,是我多虑了。”他说着,又抬眼看向文一适道,“文氏以交通外贸起家,这东郡国外的名医良方数不胜数,哪里用得着国内民间的偏方呢”
文一适笑了一下,应道,“是啊。”他顿了顿,又开口道,“不过国外的名医良方也轻信不得,从前我在犍陀罗国行商时,竟见当地木速蛮将一根器木从人鼻伸进,捅往人脑里去治病,还对外国人声称人鼻可通人脑,我见了都觉得骇人呢。”
彭平康附和道,“依我说,东郡国人就该依我国祖传之法医症治疾,这外国人的法子,顶多也就在我国的方子全数用尽时勉力试上一试,素日无事时,断断是不好轻用的。”
周胤绪听出彭平康这话是在针对自己方才说的“将文人当作鸡腻子来用”的那些话,于是接口道,“这倒不然,文员外只看见木速蛮捅人鼻甚是骇人,但若是人鼻当真可通人脑,那又该作何一解呢”
宋圣哲笑道,“即使人鼻通了人脑,那也不该轻易用器木捅人鼻一法来给人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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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吐露实情
范府。
纪洵美歪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一把小蒲葵扇,没一会儿她就怔寐起来,半阖了眼,昏沉着似要将将睡去。
忽而从旁斜刺边伸出一手,拿过了纪洵美松松得握在手里的扇子。
纪洵美一下子警觉般地睁开了眼,见范垂文坐在榻沿上,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瞌睡的模样。
纪洵美怔了怔,少顷,她慢慢地半支起身,轻声道,“爷这时怎么过来了”
范垂文微笑道,“我今儿早晨起得晚了,午间走了困睡不着,便想过来与你说句话。”他说着,抬手作势轻轻按了纪洵美一下,继而笑道,“你且先睡你的,我就坐这儿给你打扇如何”
这下纪洵美的睡意是彻彻底底地消失殆尽了,她坐起身,低眉道,“爷想说话,不如妾身这就唤了外边儿的丫头,将那榻几子移来放在中间,让爷也能靠着散散劲,岂不更好些”
范垂文微笑道,“不了,”他扬了扬手上的蒲葵扇,示意纪洵美像方才一般躺下,“你歪着罢,我愿意这样坐着。”
纪洵美抿了抿唇,依范垂文的意思仰面躺了下来,但她再不敢阖眼,也不好任意地移开目光,只能直直地看着坐在榻沿的范垂文。
范垂文见她立即就依了自己的意思,笑容更盛,他抬起手,轻轻地给纪洵美扇起了扇来,只扇了几下,范垂文又笑着开口道,“这蒲葵扇也太单陋了,赶明儿我送你把‘五明扇’罢,不说怎么好看,但握在手里总比这蒲葵扇轻捷些。”
纪洵美一怔,继而回绝道,“妾身不敢收受此礼。”
范垂文微笑道,“为何”
纪洵美随口吟道,“梁元帝尝有诗云:‘妻摇五明扇,妾弄一弦琴’,妾身身份低微,不敢受礼。”
范垂文也不勉强,只是微笑着又道,“那么‘九华扇’如何”他的手稳稳的,一下下地扇着扇子,“九华扇‘浸以芷若,拂以江蓠,摇口五音,濯以兰池,因形致好,不常厥仪,方不应矩,圆不中规’,此等样制,与你很是相合呢。”
纪洵美隐约听出了范垂文的言外之意,但她并不贸然应话,只是微红了脸,继而吟道,“‘随皓腕以徐转,发惠风之微寒;时气清以方厉,纷飘动兮绮纨’,”她的语气中流露出一点儿女子特有的羞赧来,“……爷虽有心,但妾身实不敢受。”
范垂文微笑道,“无妨,昔年魏高帝为中常侍时,尝得幸汉桓帝,桓帝以尚方扇赐之,其扇即曰‘九华’。”他朝她笑,“如今我拿九华扇送你,也是一样的道理。”
纪洵美心中惴惴,面上却依旧不露,只是眨了眨眼,貌似乖顺道,“妾身谢爷赏赐。”
范垂文笑道,“不必谢我,”他悠悠道,“你替彭寄安出了州府‘禁榷’的主意,我是在替彭寄安赏你,你若真心想谢,合该去向彭寄安说这话才是。”
纪洵美一愣,不禁脱口道,“彭大人他……”
范垂文接过话道,“彭寄安从来就不是那贪功之人,更何况是冒一个妇人的名儿”他微笑着看向纪洵美道,“你若是能耐下性子,在广德军多待几日,与彭寄安多打几次交道,就能发觉这一点了。”
纪洵美心下不安更甚,她勉强着笑了一下,含糊道,“妾身能入爷的眼……”
范垂文笑着摇头打断道,“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他放下扇着扇子的手,专注地看着纪洵美道,“我问你一桩事,你只老实告诉我就是。”
纪洵美又眨了眨眼,貌态恭敬道,“妾身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范垂文微笑道,“我问你,孟千驹如今,究竟是投于何人麾下”
纪洵美一滞,随即就道,“妾身不知。”
范垂文道,“哦你不知”他微笑道,“他心慕于你,你也钟意于他,依此情形,岂能不知”
纪洵美张了张口,刚要开口,就听范垂文继续道,“彭寄安对我说,向圣上提议今岁须田赋折纳的主意,是你向孟千驹出的,我面上应下,心里却不信。”
“圣上是怎样性子的人,那孟千驹如何知道他不知道,你就更没可能知道了。再说这田赋折纳是什么主意,你从前在闺门里头住着,哪里知道这许多轻重”范垂文淡笑道,“前儿我见你作诗,作了一句‘为霖覆手间’,就唬成了那样,哪像是能为孟千驹胡乱出谏言的”
纪洵美一怔,下意识地反问道,“爷为何说是……‘胡乱’谏言”
范垂文笑道,“圣上同意孟千驹的谏言,是因圣上想趁此丰岁多收粮赋,以备……”范垂文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将这句话跳了过去,继而道,“可依眼下的情形来看,这粮赋究竟是收不上来的,万一圣上因此怪罪下来,各州地方官为推诿自身,必定会纷纷上书弹劾孟千驹,到时……”
纪洵美半信半疑地接口道,“圣上既想收赋,理应对各州地方官严加申斥才对,如若怪罪进言之诤臣,往后还有谁再会进言多加收赋呢”
范垂文被纪洵美抢了话,却不恼,只是宽和地笑道,“那就按你说的,圣上要对各州地方官严加申斥罢,”他道,“可即使申斥,圣上总不会将每一封呈奏都驳斥发回,你说是不是”
纪洵美又是一怔,就见范垂文复拿起蒲葵扇,不紧不慢地扇了起来,“旁的不提,我怕就怕,万一‘有人’借机生事,无端污蔑周少尹贪功敛财,周少尹初次为官又辩白不得,这可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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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日铸雪芽
范垂文看了纪洵美一会儿,将手中的蒲葵扇轻轻地放在了榻上,“好,”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我去遣人将榻几子抬过来罢。”
纪洵美心下一松,轻声应了记是,她眼瞧着范垂文转身出去唤人,慢慢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她一边伸手扶了扶头上的钗,一边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着眼前情形。
未几,便有一二侍婢将几子抬了来,又陆续上了一碟带骨鲍螺,并二碗兰雪茶放在几上。
范垂文折返回屋时,只见纪洵美拿过碗盏,似自言自语道,“好得很,是素瓷,这讲究倒对了。”
范垂文反手合了门,朝纪洵美笑道,“什么‘讲究对了’”
纪洵美微笑道,“欧阳永叔尝云:‘两浙之查,日铸第一’,彼日铸者,乃‘龙山瑞草,日铸雪芽’是也。”她端着茶碗,看着范垂文朝自己这边信步走了过来,“妾身尝读陆伯鸾的《啖蔗居闻》,其有一则言及‘兰雪茶’之制法,‘取清妃白,倾向素瓷,真如百茎素兰同雪涛并泻也’。”
“至此便有那一等不知事理的土乡绅,以其表辞,模拟窜窃,竟将‘清妃白’三字认作盛茶的妃白色碗盏。”纪洵美说着,不禁抿嘴笑道,“连妾身这般的闺阁妇人都晓得‘取清妃白’是乃‘俪青媲白’之意……”
范垂文坐了下来,靠上几身,微微笑道,“这话你在我这儿说说便罢,待你去了周见存那儿,可别再提这话了。”
纪洵美一怔,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为何”
范垂文伸手拿过几上的另一盏茶,微笑道,“陆伯鸾生于柴桑陆氏,此天下之有者,他自无所不知也。他既知了,在家作书时便不再理论旁人知不知,只管照他自己知道的写,因此词不达意,也是有的。”范垂文说着,掀开盖碗,“譬如,昔年我与周太师初次会面时,他亦拿了一盏妃白色碗来盛这‘日铸雪芽’,当时我见了,心里知道,却并未说来取笑他。将来你若去了周见存那里,合该谨慎仔细,即使心里晓得,也不要莽莽撞撞地说出来才好。”
纪洵美应了下来,见范垂文低头啜茶,不由轻声道,“可周少尹似乎不是那般……窄肠肚儿的……”
范垂文抬起头,悠悠地合上盖碗,道,“俗语说,‘三代始知吃穿’,周见存虽是个大方人,但你冷不丁这么一说,他不免就要疑心,是我或者彭寄安,借了你的口,笑他‘不知吃穿’呢。”
纪洵美一愣,尔后道,“是。”
接着她看了范垂文一眼,忙忙地掀开盖碗吃茶,心中暗自后悔自己方才一时起兴,竟对着范垂文说了那些话。
范垂文轻轻地将茶盏搁回了几上,又开口道,“不过,我这儿倒正有一桩事体要与你说。”
纪洵美立即咽了茶水,抬起头道,“爷有何事”
范垂文撷起一方鲍螺,道,“周见存同我说,他想以‘助佐军资’的名义呈奏圣上,以成琅州香料‘禁榷’之法。”
纪洵美想了想,试探道,“爷不预备允他”
范垂文笑道,“他既开了口,便是知道我一定会允他。”他顿了顿,又微笑道,“我只是为难罢了。”
纪洵美奇道,“此事由周少尹提出,爷有甚为难”
范垂文微笑道,“圣上若允了琅州的香料‘禁榷’,其他州必定群起效仿,而‘禁榷’之事于旁州或不能像在琅州一般顺利,若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惹出其他祸事来……”
纪洵美道,“妾身以为,此事与爷并不相干。”
范垂文瞥了她一眼,道,“是不甚相干,”他含了一口鲍螺,道,“但我年末时要进定襄述职,这节骨眼儿上,也不好称病不去,你说是不是”
纪洵美心里有些疑惑,但她见范垂文正看着自己,面上便强撑着不露出来,只低眉应是。
范垂文笑道,“因此,”他的语气中带有一丝玩味,“我想就此事请教你……”
纪洵美立即道,“妾身不敢。”
范垂文弯了眉眼,“无妨,你就把我当成彭寄安,替我出个妥当主意就是。”
纪洵美微微一凛,不敢再多言,就听范垂文慢悠悠地继续道,“如今让我为难的是,我既不愿拂了周见存的面子,但也不想随意揽祸上身,同时,又要体谅圣上的一片征伐之心,你说,此事该如何是好呢”
纪洵美将开着的碗盏放回几上,敛目思忖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妾身以为,爷此时应当主动上奏圣上,建言各州州府皆推广州府‘禁榷’。”
范垂文挑起了眉。
纪洵美抬起眼,“以‘资理工部’的名义。”
范垂文一怔,就见纪洵美微微笑道,“妾身尝闻,工部财政短缺,已非今时之弊,各州州府除却素日的常务外,还须主理州中各色修缮工程。每逢工程,工部官吏必定贪污索贿,甚至……”
范垂文接口道,“好,”他看向纪洵美,“我明白了,你不必再说了。”
纪洵美笑了一笑,顺势闭上了口。
范垂文将手中的鲍螺放回了碟中,“这道折子,自然不能由我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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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祝酒之词
定襄,徐府。
“……我听四皇子说,”徐知让一边抄书,一边对坐在侧边桌旁的徐知温道,“圣上发旨说要裁减今岁后宫用度,连中秋家宴也要节省,既如此,我想我还是不去得好,给圣上添堵不提,若是贵妃……”
徐知温打断道,“年年都说要节省,又何尝节省过一遭儿”他淡漠道,“五弟,你就直说了罢,四皇子到底要不要你去”
徐知让顿了一顿,小声回答道,“……四皇子什么也没说。”
徐知温“哦”了一声,道,“我想也是。”
徐知让道,“因此,我倒想还不如在家多陪陪我姨娘……”
徐知温微笑道,“嗯,你在家陪你姨娘,让我进宫给你探听四皇子的动向,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够精的。”
徐知让一滞,尔后道,“我,我不是这意思……”
徐知温摆了摆手,道,“每年中秋宴后还有联句作诗,你当真不想去”
徐知让道,“每年一众人都捧着太子,有什么好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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