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星升起

    “上过两年私塾，字写得不太好。”世义猜他没认出自己，放下心来，大胆回答。

    县大队长轻轻“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老头子，这么大热的天，也不歇会儿还办公呀！”随着利索的嗓门儿，一个胖女人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迎面带来一阵香风。

    “这不是在招兵嘛——折腾！到现在才来了一个。”也许是说话的对象不同，县大队长的声音倒显得有生气多了。

    “哟！我看这囝就很不错嘛！长的漂漂亮亮的，给你当个勤务兵挺合适的。”胖女人瞥了一眼世义，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觉得世义漂亮，还是说的漂亮。反正世义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夸，顿时脸都有点红了。

    “说的对，他人是很机灵，还读过两年私塾呢。”胖女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县大队长连连点头附和，“好！就听你的，留在大队部当勤务兵吧！刘毛子。”

    “到！”门口站岗的士兵一路小跑跑进来。

    “带他去换身儿衣服，顺道儿叫罗宗杰过来一下。”

    “是！”刘毛子领着世义走了出去。

    刘毛子真名叫刘荗志，人们喊顺口了，就叫他刘毛子。

    他带着世义出来先到后面一排房子里找到罗宗杰，然后就去库房领衣服去了。

    要说勤务兵可是门面活儿，军装也是十分英挺整齐。不仅有军帽、军服、军裤、皮带、绑腿……那双军靴居然还是革的。

    世义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和鞋子，顿时觉得当“丘八”也没什么不好的。

    世义穿好一身军装、军靴，浑似变了一个人。干净利落，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又回到大队长的面前。

    这时大队长已站起身，围着世义转了两圈，嘴里不停地夸道:“好苗子！穿上军装更威风了，好好跟我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同罗宗杰说:“宗杰，他就先跟着你，你带着他先去操场练枪。要给我当勤务兵，人不仅要机灵，枪也要打得准！好苗子就要严训，方可成材，去吧！”

    罗宗杰可是县大队长的心腹爱将，也是连队里难得一个称得上好手的人。世义跟着罗宗杰练枪，罗宗杰教得认真，李世义练的刻苦。

    不过几天，就把汉阳造、歪把子、驳壳枪全学会了。

    这段时间，世义也对部队有了一定的了解。

    县大队长叫雷震山，原来在吴佩孚的部队里当连长，四十多岁的年纪。去年带领本连回到燕山县，担任了县保安大队的大队长。燕山县大队是他一手组建起来的。共有一百五十号人，百十条长短枪，主要职责是维持县里治安。

    雷振山见世义参军这几天来，天天去靶场练枪，练队列，肯吃苦又听话，心里就很满意，越来越看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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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欲纵故擒耍心眼 身在雷营心向梁
    那是中秋节的傍晚，雷大队长等人都回家去过团圆节了。

    李世义孤孤单单留守在大队部前厅值班。

    周党镇离得不算远，一天时间来回也够。可他既是负气出走，也没想过就这么轻易回去。梁先生一家倒是还在县城里过节，可他身为暗线，想去看看梁先生，也没有正当理由，走不开。

    他坐在前厅发呆，忽然大门外传来一阵紧促的马蹄声。

    世义一个激灵，飞奔过去打开门。只见是位身穿黄绿色大衣的军官，骑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半点也不客气地闯进院子里来。

    那军官一进院门就高声大喊:“上方急电，上方急电！雷大队长接令！”

    李世义上前解释道:“雷大队长回家过中秋节了。长官，什么事儿要这么急”

    那军官听到人不在，当时就急声叱道:“你县城内有革命党！快去把雷大队长喊来！”

    “长官歇会，我这就去请大队长来。”世义忙点头应是。脑中却一个警醒，想起了那天在梁先生家里听到的事。

    李世义暗忖:想来这革命党必和梁先生大有关系，他们一家对我可有大恩，无论如何我得想个法子先去通知梁先生一声。

    世义赶忙跑出县大队，先七拐八绕，拐到梁先生家，敲了敲门。

    江老师开门出来正想招呼他，世义轻嘘，猫着身子进了院子掩上门。听见正屋传来不少人声，他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对江老师低声说道:“上方来令，要雷大队长抓革命党，你们快躲到乡下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说完回头就走。

    江老师也很机灵，进屋一说，屋内众人匆匆散去。

    再说世义离开梁家院子，回身急忙向雷大队长家里走去。等快到了雷家门口，他突然想到:我真是个笨蛋，跑得这么快去通知雷大队长，才这么一会儿功夫，梁先生能走几步别又给抓了回来！

    那该怎么办呢他停下脚步，略一思索，年轻人就是脑子机灵，李世义很快想到一个鬼点子:“对，就这么办！”

    三两步来到雷大队长家门口，李世义“哐”、“哐”、“哐”使劲砸起大门来。边砸边骂道:“狗日的，快点开门。”

    人常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雷大队长在燕山县“威名赫赫”，他家的门卫平日里更是跋扈惯了，那气焰不是一般的嚣张！听到这样骂门的，哪里能忍

    “哪个王八蛋在外面找骂呢你爷爷就是不开！”

    李世义心里不怒反喜，暗道:不开才好！

    于是更加大声地吼回去:“狗日的，你敢不开等会我进去，非揍你一顿不可。”

    “呵牛气了你！老子就不开，看你咋进来”那门卫性子上头，故意跟世义拧上了，这下门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开了。

    二人门里门外对骂着，慢慢地惊动了雷府管家。

    管家听着门外的声音，越听越耳熟，就在里面问:“外面的可是李世义”

    “是我，瞿管家！有人要请大队长回大队部！”李世义解释着，重点信息一句都不提。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晓得么什么事这么急”瞿管家没好气地问。

    “上方来了一个人，等在大队部里，他叫我来请大队长回去。”世义故意放低了语气，听着可怜巴巴的。

    “晓得了，晓得了！你回去好好招待他。大过节的，有事明天再说。”瞿管家听着不耐烦了，随口打发了他。

    李世义“可怜兮兮”地回到大队部。那位



第十六章 梁门师生夜逃亡 李家兄弟暂相会
    话说另一方，被通缉的梁校长一行人正准备连夜出逃。

    这一行人以梁耀武夫妻为首，还包括了二人的独子梁齐生，同李世智、周光炯、郭雨生、钟晓、孙志乾、孙志坤、许天佑等几个进步学生骨干。

    几人慌慌张张离开县城，出城时不巧正与县长刘太衡打了个照面。同是燕山县的大人物，刘太衡自然认得梁耀武，很正常地打了声招呼。

    刘、梁二人虽然政治主张不同，明面上倒也没有撕破脸。堂堂县长既然主动出声招呼，梁校长也不能不作回应。

    学生们自然战战兢兢，低着头站在路旁不敢做声，好在刘县长目下无尘，也不怎么留意他们。梁耀武倒是面色如常地与他寒暄了两句。两人素日里没什么交情，寒暄过后便大大方方在城门口分别。

    一行人顺利出城。

    往南行了大半里路，直到路上再也见不到旁人身影。梁耀武同几个学生商议:“此番通缉，事发突然。我见刘县长既无异样，可知他尚未得到消息，我们才能顺利出来。”

    江老师还有些不放心，问道:“只怕这消息也瞒不过今夜，那些人很快还是会追过来。我们又带着这些孩子，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梁耀武斟酌着，说:“北洋政府应是冲着我来的，咱只要来得及赶回老塆，老塆那边自有法子保住咱们。学生们目标不大，好在大家平日行事隐蔽，也不曾让他们留下名单。学校里有那么多师生，没有名单，难道他们还能全都抓起来，一个个审问出我的同党么学生们藏在家里，也许反而比你我都安全得多。”

    于是他询问学生意愿:“你们是如何想的是打算回家避过风头，还是跟我一起去梁老塆避难”

    几个学生互看一眼。孙志乾、孙志坤兄弟二人因为家在附近，便说:“先生，我们家离得近，正可以回去避避风头。我弟兄俩平日里就不出众，估摸着那些人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就算找来了，我两个只要带着我们爸往山里一躲，那些人又上哪儿去找我们去”

    梁耀武耐心叮嘱道:“好的，你们回去之后，都警醒些。凡事万分留意，多加小心，以保全自身为重。老师若无事，日后自有法子联系你们的。”

    孙家兄弟二人辞别众人，回家去了。

    其余的人，有的因家远，有的自己拿不定主义，便都选择跟随梁先生。

    一行人走了一整夜，快天亮时来到周党镇附近，离世智兄弟家不远。李世智想到大哥一个人在家，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怕他日后见到梁先生被通缉，心慌说漏了嘴。便主动告辞说:“梁先生，我得先回家一趟，看看我大哥。”

    梁耀武点点头:“也是，你去吧。你回家后需多注意大路上来人，有什么情况就到梁老塆去找我。”对于世智这个看到大的学生，他信任得很。

    他们在周党镇外分开，梁耀武带着妻子、学生，从山间抄近路前往梁老塆去了。

    等到李世智回到家时，太阳都已经出来了。

    大哥李世仁一如既往，正在豆腐铺子里磨着豆腐。见到世智回来，真是又惊又喜:“老三，节都过完了，哥还以为你不会回家来了。按说这时候你学校还没放大假，你咋这个时候跑回来了”

    李世智逃亡归来，心有余悸:“县大队突然要抓



第十七章 守备森严梁老塆 威风凛凛八阎王
    梁老湾距离周党镇只有6里路远。说起梁老塆的梁家，乃是燕山县赫赫有名的大户。

    原来，梁先生的曾祖父，曾任过两任知县、一任知府。在任时于老家燕山县周党镇一带广置田产，整个老塆连同周边靠近各镇的几个山头，都是梁家的私产。

    等到梁大人致仕回乡后，更是下了一番功夫狠狠改造老湾，工程花费了好多年。老塆依山环水，四周都被千斤重的大石条围裹着，如同半包围的堡垒。整个塆仅有四个大门供人出进。正东与正西方各有一座大门，来敌时自然封闭。还有一门则是在桥头堡下，这桥头堡前一座石桥，横跨环河道可以直到对岸。最后一个后门就设在后山冈上的炮楼下，那炮楼依靠山势，仰仗地利、俯视着全塆。塆东头、西头还各有一个炮楼。真是将防御工程做到了极致。

    梁大人共有五个儿子，塆内建了五大门楼，一子一门。每个门楼五排房，一排就有七间屋。梁先生的祖父排行第四，这一房都分在东门楼。

    梁先生的父亲从商，是本地有名的大财主，他有四个儿子，分别叫永荣、永华、永富、永贵。长子永荣就是梁先生，他早年外出读书，立志救国救民，就以耀武为字，永荣这个名字在外反而不用了。

    且说李世智一路飞奔，跑到梁老塆，从西大门进去后，解开塆西头门楼上的钟绳就敲。他曾听梁先生说过:梁老塆为御防土匪，塆里设了门楼钟，只要钟一响，梁姓人就会有防备。

    他边敲边喊:“县大队要来梁老塆抓人啦！”

    钟声一响，村口玩耍的小孩都各自进屋里去了，成年的男子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壮年男子提着一杆汉阳造步枪站到人前，发出洪钟般的声音大喝:“不要慌！都把楼门关紧了！我看谁敢来咱梁老塆抓人当咱们是吃素的我八阎王手中拿的可不是烧火棍！”

    他这边指挥若定、有板有眼，从东头门楼又跑出一个青年人。对着八阎王说:“八叔，县大队的人毕竟是来抓我大哥的，我爹叫我也来帮你。”

    八阎王大模大样地一挥手，道:“回去告诉三哥，防好你们东头炮楼，叫永荣好好在家里呆着。其他的事交给我办，怕他个毬！”

    八阎王是第五门的人，梁家族里排序，梁财主排行老三，他排老八，所以是梁先生的八堂叔。他本名梁家邦，早年习武，还曾当过清军的武官。清朝灭亡后，他回归乡里，以务农为生，同时也负责族中子弟的训练防卫。梁家族人都很服他的气，不仅仅是因为他当过武官，更是因为他气魄非凡、实力过人。

    据传闻，有一年的冬天，梁家邦外出访友。夜晚回家的路上，遇着一股土匪，那股土匪拦路要抢劫他。当时他身无寸铁，却毫不畏惧。眼见路边正好有棵碗口粗的麻栗树，上前一脚跺断，横提着麻粟树，大吼一声:“他妈的！真是小鬼碰到了阎王，连老子也敢抢！”吼完，提起树干一阵横扫，七八个土匪竟然近身不得，被他吓得落荒而逃。这件事传出后，梁家邦从此名声大震，人送外号“八阎王”。

    有威风凛凛的八阎王坐镇，这十几年来，还没什么人敢来梁老塆闹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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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县大队久攻无果 国民军突如其来
    再说李世义跟随罗宗南，带领县大队去捉梁先生。这一路凶吉难卜，他心里没底，只好一直默默念道:苍天保佑梁先生。

    部队沿着周党镇的大道向前走，转过一个山坳，梁老塆西大门就在眼前，门前地面上还有一方八卦纹样的地砖。从西大门进去这条大路正对炮楼，任何人想要进村，都避不开这座炮楼。而大路两旁都是稻田，一片开阔地，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

    在阳光的照耀下，梁老塆的花岗岩石墙闪闪发光，静静地透露出一股岿然不动的气势。世义用他练过几个月枪法的眼光来审视这座堡垒，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

    他又是惊讶，又是松了口气:没想到梁老塆还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也好，我倒要看看，今天这个仗要怎么打

    “哪里来的土匪啊到梁老塆来找死啊！”大路尽头的炮楼里传来八阎王的吆喝声。

    罗宗杰挥手让队伍停下，他挺着胸，颇有气势地喊话:“我是县大队的中队长罗宗杰，奉命雷大队长之命来捉拿革命党匪梁耀武。任何人不得阻拦！”

    “呸，都是废话！”八阎王可不吃他这一套，“敢到梁老塆来抓梁家人，先得问问我手中的枪应不应。小子，看到你前面地上那块阴阳板没有咱梁老塆的规矩:未经允许，胆敢擅自跨过阴阳板的人，就是跨进了阴阳界，见了我八阎王！”

    只听“砰！”一声枪响，众人纷纷卧倒，却没听见哀嚎。世义抬头看了看前方，那地板上的太极圈中心出现一个子弹的坑洞，还微微冒着烟。世义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乖乖真玄！隔这么远还能打得这么准，就连雷大队长也未必做得到。

    罗宗杰仍站在那里，毫无畏惧。他一板一眼地说:“你这是武力抗捕，是要犯法的。现在赶快放下枪，交出梁耀武。不要执迷不悟，跟政府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话音未完，“砰！”地又是一枪，罗宗杰的帽子飞了。

    罗宗杰脸刷地变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