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守夜人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红汤厨子
亥时已到,十字街口,灯火璀璨,空无一人。
两刻钟前,青龙社黑水社上千帮众一起出动,劝走了街面上的行人,又挡住了百步外东西南北四个街口,等早接到过知会的所有店铺纷纷上了铺板,空荡荡的两条街道在灯火中分外诡异。
玥儿在前,崔白在左,好古兄紧跟在右,三人由西向东往十字街中心走去。
正对面二百步外的人群中,黑水社的三人同时迎面而来。
黑水社社首吴当,确实是个死胖子。三十四五岁,中等身材,腰带勒在胯部,刀鞘已经快垂地了,说不出的滑稽。
崔白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吴胖子身上,因为对手中只有这个人没见过,而别人的情报,总是不那么可靠。
等双方接近到只剩五步远,约好一样都停住了脚步。
“王社首晚上好。”吴胖子的笑容挂在脸上,完全是个普通的油腻中年商人的模样,声音也温厚而有亲和力。
“吴社首新年吉祥。”玥儿也谦恭有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头偶遇的两个熟人打招呼。
薛茂春的招呼就很不友好:“姓崔的小子,今天叫你知晓爷爷的厉害!”
对于那天在风云擂上的失手,活雷公看来是耿耿于怀,恐怕他还疑心青龙社是成心针对自己,出高价请来了在争交中压他一头的崔白。
“活雷公”的兵器是支骨朵,四尺长的杆子,包着银色金属皮,一头是个拳头大的鎏金铁瓜。
“手下败将。”崔白笑眯眯地回答,眼看着薛茂春的一双豹眼的眼白就膨胀起来。言谈上的交锋,有些人会气昏头,从而在过后的交手中丧失理智,发挥大失水准。而据崔白的观察,薛茂春不是这个类型。这厮的一身强力,怒气勃发之时,会发挥得更淋漓尽致。不过,在好古兄面前,这也不算个事儿。
张宝就要谨慎得多,擂台上那天,表面上是他逼得崔白认了输。但他自己心里清楚,真刀真枪干起来,崔白未必那么容易拿下。
崔白看张宝的神情,心中就好笑。他站在好古兄的对面,双手提着一柄扑刀——其实就是两尺手刀加了四尺长的杆子,变成了双手使用的长兵器,这会儿正转着两个睛珠子,来回扫视好古兄与崔白,拿不定主意要选哪个作自己的对手。
“来吧!”好古兄左脚踏前半步,两尺五寸的刀光在手。
崔白紧跟向右前方跨上半步,将玥儿遮挡在身后,却连刀都没拔。
因为对面三人
第六十一章 击杀
从张好古踏前半步,一共只过了两三息时间,战斗已经结束。
崔白对这场所谓的“单刀会”,在知道了对方主力的身份后,就从来没有怀疑过结果。
尽管如此,还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设想了自己针对不同的战局要采取的战术,也没有拒绝王楷从第七司的库里搞来的锁子甲。
然而这个过程,还是远远超出了崔白的预计。
对于冷兵器的战斗,崔白其实所知甚少。“前世”的他对于空手格斗擒拿是很有自信的,匕首也用得很好,曾经取得过几个战果。
原以为在这个时空,依赖自己对于人体结构的细致了解,以及先进的技击理念,还是很容易站到高手的行列。然而好古兄还是当面给自己上了一课。
在风云擂上,崔白跟面前这两人都交过手,即使拿了器械,崔白也有自信可以分别击杀之。但以一对二,而且只用两刀——其实是一刀,只是刀势在中间有个转折——就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还是太有冲击力了。
这一刀,让崔白学到很多东西。
首先,两个对手都用了长兵器,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在兵器上,对手是占便宜的。但长兵有长兵的短处,那就是除非是直来直去的戳刺,速度是会受影响的。
张宝一上来两手举刀准备迎面直劈,这个举刀的过程,完成速度必然慢于单手。好古兄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快速突破了中门,并抢先出刀,迫使张宝从进攻转入横刀格挡的防御。而“众铁之心”的锋利超越一般的钢刀,直接斩断张宝的刀杆。
薛茂春的攻击方式也是最佳选择,以他的身高体重,又充分利用了骨朵的长度,全力一抡的打击力度是张好古的直刀难以防御的。特别是他选择的时机,骨朵到时,正是好古兄劈断张宝的刀杆刀势将老之时。
但没有想到的是,张好古那一刀本就没打算连刀杆带张宝劈成两半。在一劈得手的同时,张好古已经拧身转向,带着刀势远离张宝,再一翻手腕,刀的运行路线就如同大盘曲线触底强烈反弹,斜劈变成上撩,刀刃精确地迎上了骨朵最为脆弱的杆部,又是一碰即断。
全力抡动骨朵的薛茂春,在失去了离他身体重心最远而转动惯量又极高的铁瓜之后,实际上身体已经失控。当时的情势,薛茂春已经变成躺在案板上的鱼,厨子随手一刀,就可以剁下鱼头。好古兄虽不欲杀伤人命,却借势跺了一脚,攻击的部位也有讲究。肾脏在受到强力打击后,剧痛所引发的强烈神经反射,足以暂时解除一个壮汉的行动能力。
交战双方离着二百步开始接近时,好古兄就在观察对手,武器,站位,身体状态,心态,然后精确地制定了自己的战术。而要最终实现这个计划,就一点,以我为主。先判断,先出手,带着对手的步调跟着自己走。
这就是崔白学到的东西。薛茂春与张宝,在身体素质上,在神经反应速度上,甚至于在技巧上,离张好古并不遥远。如果只是将各项能力量化成数值来计算,两两相加,显然好古兄的分值低得多。但事实是,两人在张好古出手之后,一招都没走过。如同两个幼童对上了六尺大汉,一丝机会都没有。
崔白一直盯着的是吴当,这个商人模样的胖子刚刚往后退出两步,手连刀柄都没沾上。他的双手指头短而白胖,以一个三十五岁的中年人来说,皮肤也相当好,能够看到的虎口处也没有胼胝,看不出练过器械的痕迹。
但崔白对
第六十二章 暗弩
虽然第五司指挥使王建的声音很有权威性,但在场的还是有人没有当回事。
玥儿一步就扑了过来,吓得崔白飞快地将脍鲸刀入鞘,怕她撞在刀锋上。看着崔白胸前插着的那只短箭,玥儿想用手去拔,又不敢,两粒银牙都要把嘴唇咬破了。
崔白自己伸出两指轻轻一拔,一支两寸长的钢箭就捏在手中,锥子一样的尖端沾着一丝血色。玥儿脸更白了,两眼的泪颗子眼看就要掉下来。
“没事儿,就是我的衣服可不便宜。”崔白笑着解开衣襟,指着中箭处的锁子甲给玥儿看,“这箭头太尖锐,从锁环中挤进去一分,破了点皮,跟蚊子叮了一样。”
“没毒吧”玥儿还是不放心。
崔白把手中的钢箭举到眼前看了看,突然两眼一翻白,口中道:“啊,我死了!”
玥儿惊叫一声,立即反应过来,两拳就捶在了崔白胸前的锁甲上,捶得钢环一阵乱响。
“这小子就是欠揍!”正是刚才在屋顶喊话的嗓音。
玥儿退开一步,才看到旁边站了一个穿灰衣的粗豪汉子。满脸胡子拉茬,双腿一并,举手捶胸,向玥儿行了一个礼。然后转向崔白:“枢密院第五司指挥使王建。”
崔白赶紧立正行礼报名:“第二司军使崔白见过指挥使!”
“你盯吴胖子半天,怎么不先动手”
崔白摸摸头,“没看出来他带着暗弩。”
“嘁!年青人就是想太多,以为什么事情都有把握,你直接上去就是一刀,管他呢!”
王建伸出右手,手中一支一尺长的乌黑色铁管,正是刚刚从死在当场的吴当右臂解下的暗弩,“好在是仿制品,要是第七司出的真货,不但劲道更强,而且箭中真的带毒。”
崔白心中一凛,自己确实还是大意了,虽然保持着警觉,但对吴胖子的个人武力评价不高。特别是好古兄已经击溃对方两个主力后,就觉得局势已经全在掌握中。这时空,不仅仅有繁花似锦,软红十丈之下的人心鬼蜮,与任何时代并无不同。
崔白看一眼王建,也不当他是自己的上司,四品大员又如何,还不是要亲自来给爷擦屁股埋怨道:“你们早就埋伏好了,非等我中了一箭才出手么”
王建偷偷瞥了一眼玥儿,倒也不生气,咧着长满胡子的大嘴道:“这不是有崔军使你在么又有王楷那小子去第七司搞来的甲,这个伤不了你。”
崔白一撇嘴:“那你还把人给射死了!回头传出去,这汴梁城里混的老少爷们儿都得戳着我鼻尖骂,说我不守规矩。”
王建讪讪地说:“怕他带了不止一具暗弩,射在身上好说,万一第二发射的脸咋办”
崔白心中暗骂,啥叫射脸你就不能换个词儿语言这么匮乏
回头对玥儿道:“我得赶紧走,黑水社的善后你能办好的,回头有时间我们再商量下一步。”
王建也不摆架子,对崔白道:“督主亲自给我下的令,应该不会找你后账……吧开封府的一会儿就该到了,他们知道如何处理。”
崔白正色立正,向王建敬了一礼:“多谢指挥使大人关照!”
叫上在旁边一言未发的好古兄,跟玥儿道过别,往西头去了。
上了马,一行人在回留园的路上,崔白对王楷道:“明天有时间咱们
第六十三章 机床
正月十五,元霄节的正日子。
官家在这一天依例幸上清宫,百官跟从并赐宴,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大内。同前一天的驾幸五岳观一样,这类官方活动并不关汴梁城百姓的事儿。除了围观一下车驾出行的仪仗,自己家过节才是正事儿。而正月十六的宣德楼前观灯,才是灯节最盛大的公共活动。
晨跑回来,洗洗吃饭,崔白就招呼王楷赶紧出门。好古兄肯定不会被允许进入第七司,所以只有半天的时间,而崔白想看想做的事还不少。
留园离宫城西墙很近,出了甜水井巷,掣电刚刚快走起来,就看到了黑瓦绿剪边的西华门城楼。留下刘长明在宫门外看马,也是怕有新的消息宋小九传不进来,崔白和王楷摸出守夜人的腰牌让军士验过,就进了门。
西华门内是一个不大的空场,迎面是右承天门,再进去就是集英、天章、龙图、宝文等一组南北排列的殿阁。但王楷领着崔白直接转向北面,枢密院在右承天门之外,占据了大内西北角。,
先是到了一道没有匾额的大门,守卫大门的军士,并不是禁军,而是穿着灰袍的守夜人。王楷打着招呼,看样子跟他们都很熟,但验腰牌的过程一丝不苟,还回答了几个问题,开在黑色大门之上的一扇小门才打开,放二人进去。
进门后是一个黑色花岗石铺成的小广场,北边高墙正中一道三开间黑油大门,门匾题着五个大字,“大宋枢密院”,这才是正式的入口。门侧立着那块石碣,每一个守夜人入职前受训时都会听教官专门提起的。
石碣成自然的山形,九尺高,黑色,闪着玻璃光泽。居然是一整块黑曜石,估算重量的话,怕不是有一两万斤重,也不知道是如何开采下来并搬运千万里到了这里。石碣光滑的正面,镌刻着每一个守夜人都绝不会忘记的八个金色大字:“暗夜潜行,守望黎明”。
“太祖皇帝御笔。”王楷道。
崔白仔细看了看那笔字,道:“这字写得有力气。”
王楷“噗”地一声没憋住,顺了口气才说:“我朝优待士人,向不以言罪人,肆无忌惮地评论太祖御笔的多了,说得这么损的,你算头一号。”
崔白瞥他一眼,道:“我这是夸奖。”
又经历了两次入门验腰牌,崔白才站在了一间毫不起眼的敞厅之中。
“昨天听王楷说起过你。”一个哄亮的声音随着侧门推开传过来。
“第七司总匠师周致。”王楷在崔白耳边低声介绍。
崔白上前两步,立正敬礼:“崔白见过周总师。”
面前的老人五十多岁,身材高大,一件半旧的厚棉布短袍上居然还散布着十来个孔洞,看边缘,都是火星子燎的。
“不要客气,想看啥跟我说。”不修边幅的周总师看着崔白的眼神很亲切,一点生疏都没有,“听王楷说,你有个法子,能够一个时辰就连制版带刷印出一千张图文”
这时空完全没有知识产权的么要不要先搞一部专利法出来啊。崔白心中暗骂王楷这个吃里扒外的,还得在脸上挂出笑来:“临时急就的粗陋法子,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接下来半个时辰,周总师都在跟崔白讨论石版印刷的事,其间还唤了人进来,去准备一应材料,要立即就开始实验。崔白担心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啥事儿都办不成,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从怀里将昨夜画的几张图纸掏出来展开,摆在了周总师的面前。
周总师的注意力马上就集中到了图纸上
第六十四章 毒剂
周总师招手叫过来几个匠师,岁数都在三十左右。也不给崔白王楷介绍,只是将图纸分发出去,一一交待。
等接受了任务的匠师们各自去往自己的工位,周总师笑着道:“我把最简单的部分留给了自己,过过瘾。”说完围上一条皮围裙,然后就在一台车床后面的架搁上翻捡。几十个木盒子里,放着一些长长短短的金属制品。
“这里都是一些半成品,”周总师解释道,“总会有人提出些奇妙的想法,行不行得通,要做出来看,多加工出来的零件,大多最后被证明有各种问题,就都存在架子上。”
捡出了一根一尺多长的铁管,周总师拿铜尺量了量内径,“我就记得有这么一支合适的,镗出来要五到六天,有现成的用了。”
崔白静静地看着周总师操作,车床上的刀具当然比不上钨钼铁合金的高速钢,更不用说立方氮化硼。但铁管也只是熟铁而已,立即就随着刀具的贴紧而旋出刨花。
正好一个时辰之后,垫着羊毛毡的工作台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好了十几件零件。最大的是两只铁管,粗的可以套在细的外面。最小的零件,只是几个五分长的小弹簧。
周总师并不看崔白的图纸,一件一件地将桌上的零件组装起来,有些转动位置还要穿上细小的销钉。崔白的设计图中,本来完全避免了螺接,但看到第七司试制车间的设备和工具之后,立即作出了部分的修改。
组装好后的气枪,或者说是吹箭筒,是毫不起眼的八寸长五分粗的一段铁筒。在用油壶仔细地滴注润滑之后,周总师将铁筒竖立在工作台上,单手用力往下一杵外筒,外筒运动五寸,“咔嗒”一声轻响,挂机成功,铁筒后侧管壁上露出一个装弹口。
从桌面上拈起半寸长两分粗的一发铅弹,填入装弹口前方露出的枪管末端,再往前一推外筒,顺滑地复进到位,遮住了装弹口。
周总师将管壁上一个豆大的铜钮往前推动了一下,然后摁压铁管末端,没摁动。
“保险有效。”他又将铜钮往后推到位,然后左手平举铁管,指向十步外靠墙放着的一块松木板。略作瞄准,右手在管尾轻轻一摁,一声金属撞击的轻响后,“笃”地一声,木板上出现一个小黑点。
三个人走到木板前,铅弹已经完全没入了松木板。周总师从腰间抽出柄小刀,仔细地把弹头从木板中剜出来,看了一眼后递给崔白。半寸长的铅弹已经被压缩到一半长,弹体变形膨胀。崔白注意的是弹头,如花瓣一样完美地裂开了,露出中空的弹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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