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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守夜人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红汤厨子

    但每到冬日,水体结冰,原本的天然阻碍自然化为乌有。针对这种情况,在过去一百多年的对峙中,大宋选择了将重兵集团集中在边境后数十里的几个城市。边境线上修筑了大量小型堡寨,每个据点驻守的兵力大多只有一百来人,仅仅作为一线预警之用。而通过东西向的道路联系起来的二线重兵集结地,在收到一线警讯之后,就有至少一天的时间完成整备,并针对一线敌人兵力配置情况,依赖内线道路完成兵力集结。

    这种极有弹性的纵深防线,在一百多年前经历过辽国几次大规模的进攻考验。每一次都在二线依靠坚城阻滞住辽国的重兵进攻,当黄河北岸的三线兵力完成集结,再通过南北向的完善道路和河流快速北上增援,战争就以辽国的主动撤军而结束。

    而大宋立国之后的几次对辽进攻,在脱离了边境后的道路与河流运输支持之后,也全部折戟在燕京城下。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手,宋辽之间因此而在平原上维持了稳定的边境线,也是这个时空的一大奇迹。

    宣和二年正月十五日傍晚,这种平静突然被打破。西起太行,东到渤海,四百里宋辽东部边境处处烽烟。通往大宋南方腹地的几条道路上,头顶插着三支白羽的流星马递飞驰而去。

    边境的每个寨堡对面都出现大股辽军异动,仅能观察到的一线兵马,总数已经超过二十万。

    前线的军情,渡过黄河到达汴梁需要至少两天两夜。

    ……

    酉时末,汴梁内城,西华门外,甜水井巷,留园,正房西屋。

    黑板上密密地写满了字,还贴着崔白画的一张张肖像,互相之间用错综复杂的线条连接起来。

    “目前掌握的情况就是这样。”崔白结束了讲解,“摆渡人”特组在留园的所有成员都坐在桌子周围。

    “我们可能都被好古兄骗了。”王楷率先下了结论。

    “但没有证据。”王宜年看着王楷道。

    “我相信头儿画像的准确性。”崔全盯着黑板上最新贴上去的一张肖像,“我见过的写真名家作品多了,没有谁能达到头儿的水平。”

    “问题是,这是根据王忠的描述画的,头儿并没有见过那个真人。”四十多岁的崔老六虽然担任笔录,审讯王忠时就在场,但仍然坚持了慎重的立场。

    崔白看了看众人,最后总结道:“只能找到人才能决定下一步行动,现在就看青龙社的了。我命令,所有人都作好随时出动的准备,崔虎和王宜年各带一个行动组,你们自己分配人员。”

    ……

    所有人轮流待命了一整夜,被崔白寄予厚望的印刷术与青龙社人员的组合,还是没有迅速取得成效。

    崔白准时醒来,穿衣推开东屋内间的小门,看到王楷还坐在椅子上,翻阅着厚厚的一叠文书。

    “一夜没睡”

    “下半夜眯了会儿,再也睡不着。”王楷揉揉眼睛,“真的不向督主汇报”

    “还拿不准的事儿,汇报上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我又将好古兄的档案捋了一遍,完全没有头绪。”

    “我让你问府里的事儿有结果么”

    “消息来自守夜人在军机府的潜伏者,跟我们猜测的一样,但没有人更多信息。”

    “没有指明是‘河鼓’”

     




第七十章 宋七
    宋七现在也很着急。

    腊月初九那天,弟弟宋小九跟新宋门内小鱼市的鱼牙子龅牙孙当街动了手。龅牙孙是当时社首“癞头鼋”袁老三的小舅子,入冬以来,除了两成的规例,又要鱼贩们多交一成碳火费。新宋门鱼市规模不大,常年作生意的就三十来个鱼贩,其中就有宋小九。

    宋七现做着东水门鱼市的鱼牙子,提携着宋小九也入行两年了,家里日子算很好的。龅牙孙多收这一成,虽然不合规矩,扛一扛开了春,鲜鱼生意好了,也就过去了。偏偏宋小九看不过眼,同在新宋门作生意的鱼贩里,有几个家里吃饭的嘴多,冬至日大节气,连小孩子的新衣服都没钱添置。

    有哥哥“白泥鳅”宋七罩着,宋小九打小就是街面上的仗义人物。自从在新宋门鱼市也做上这一行,平日里生意上没少帮衬几家困难户。早晨里鲜鱼价高,有客人来也先推给别人,经常是卖到午后,自己的鱼倒是剩了一半,只好打个对折,甚至于翻了白肚皮,只当猫食卖。

    那天刚过了午,龅牙孙多喝了两杯黄汤,带着青龙社跟他混的十几个人,到了新宋门外小鱼市收规例。鱼贩杨大心里不痛快,嘴里嘟囔了几句,就被龅牙孙带来的人踢翻了水桶。宋小九当时就红了眼,冲上照着龅牙孙鼻子上一拳,顿时就开了染坊。

    龅牙孙带的人没想到宋小九这么莽,等反应过来,围住宋小九和杨大都拔了刀。早就在一旁看了多时的王玥小官人一声不吭地抽出“裁云”站到了宋小九身前,余下的事情就归了“四叔”和“七叔”,没几息时间,龅牙孙和手下横七竖八就躺了一地。到了第二天,王小官人跟袁老三在潘楼见了一面,就成了青龙社的新社首。

    这一个多月以来,青龙社改了很多规矩,下面上万的弟兄,收入都多了不少,对新社首小王官人的拥护,那是没得说。这些多出来的收入哪里来的,宋七心里明镜一样,虽然新规矩损了自己作为鱼牙子的利益,但跟社首让出来的利益比,那就不算事儿。宋七也不知道,小王官人这样亏下去还能坚持多久,但随后就有守夜人军使小崔官人的事儿出来。

    对于汴梁城混街面的人来说,守夜人,那简单就是传奇级的存在。而如今,托社首的福,以自己兄弟为枢纽,整个青龙社都搭上了守夜人的线。虽然现在还看不出,青龙社为崔军使传递信息,找寻目标,能够有多大的好处。但宋七可不是眼皮浅薄的阿猫阿狗,能够跟崔军使坐着说话,说出去汴梁城的豪杰们恐怕都不会相信。

    这些天来,传信的任务宋七自认为完成得很好,这也是弟弟宋小九的首功。而凭图找人的任务,就没什么进展,这也是宋七焦虑的来源。凭良心说,分发下去的那些肖像就跟活人一样,前前后后崔军使已经交待了三个人要找,到现在却还没一丝消息。

    陈北原,自正月十三夜里消失在南金水河北岸之后,就如泥牛入海,再没有在城里现过踪迹。

    那个死了的女真人,原以为很容易缀上他的来路,结果也是毫无头绪。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见过他。宋七怀疑这个人不是从城里出来见的陈北原,而是刚刚从外地到达,青龙社的帮众与关系,都集中在城里和城近郊繁华处。

    还有一张画像,倒是频频有人报告似乎曾经见过。然而经宋七和王楷核实出现的时间



第七十一章 捉马口
    河北西路,保州西北四十里,捉马口。

    昨夜燃起的三堆烽火已经熄灭,只余下几缕蓝色的轻烟被初升的朝日照成淡蓝色。

    十六七岁的少年军人在黑色的军装外套上了锁子甲,空着双手,站在石头砌的寨墙上监视着东面。

    “杨三儿啊,你瞅啥呢”范老大背靠着女墙伸直了腿在寨墙顶上,把身上盖的毡子又紧了紧,早晨风大,透骨的冷。

    被称做杨三儿的少年,大名杨末,是守夜人。前线每一个堡寨,都有至少一个守夜人长驻。平时编入守备部队,听从军方的命令,只有堡寨的最高指挥官知道他的身份。

    捉马口军寨,是横贯河北西路、河北东路的宋辽东部边境线西起第一个堡寨,建在太行山东麓的一座小山上。宋辽交兵,这个位置向来不会是攻防的要点。顺着太行山向东延伸出来的冲沟太密集,大军行动虽然能够得到西侧山势的屏护,机动却受地形破碎的影响,不如更靠东的保州一线方便。

    “保州要失守了。”杨末望着东南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语气中充满了焦虑。

    范老大把自己榔槺的身子往毡子里缩了缩,满不在乎地道:“辽国这帮怂货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光这一路怕不就出动了一万兵马。”歇了歇,又道:“不过,不用担心,攻不下保州。”

    杨末收回目光看了眼范老大,“这话怎么说保州城不过六个指挥的兵,有一千七八百人就不错,一万人还攻不下”

    “你也不看看往保州去的都是什么样的兵,一千多铁浮屠,五千轻骑,辎重队三四千,全是辅兵,一个民伕都没有。”

    “都是强兵啊”

    “你娃娃屁都不懂!”范老大嗤笑一声,又道:“保州城城池不大,但墙高三丈五尺,比汴梁外城也低不了几尺。真要攻城,出动几千骑兵能干啥不如五千民伕加三千步军好使。再说,带的辎重也不够。”

    “那番子到底想干啥”

    “我要知道,我不就是兵马大元帅了”范老大把毡子掀到一边,一骨碌爬起来,在寨墙上剁剁冻僵了的脚,“日娘贼,真冷!”

    杨末一指东面二里外炊烟袅袅的军营,又问道:“那他们留在这儿的三千多又是干嘛的”

    范老大好不容易活动开手脚,“还能干嘛盯着我们呗!”

    捉马口军寨,建在一个丁字路口的西北角上。西面一条东西向的小路,通往太行山深处,而东面南北向的大路,是从辽国易州到宋国保州的大道。寨中兵力,名义上是一个指挥五百人,实际上也是一指挥的编制,但人数也就一百人出头。不过是监视与预警而已,没指望它在大战爆发之时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所以,他们不会攻寨”

    “真打起来了,咱们这个小小的捉马口寨,填人家牙缝都不够!”范老大咧着大嘴笑笑,“依我说,那一万兵马,是开到保州城下去示威的,人家没想要真正开战!”

    范农范老大,三十二岁,从军十年,禁军捉马口营的都头,自认为对宋辽东部战线的一切了如指掌,这次却判断失误了。

    大宋宣和二年正月十六日辰时初刻,捉马口堡寨以东二里外的辽军军营,三行鹿砦被移开,辕门开处,一千着甲步兵举着旗号,在缓缓的鼓点声中鱼贯而出,在营门外的平地上整队。

    捉马口寨中心最高处的烽火台上,又一次响起号角发出的警讯。几息过后,捉马口寨寨主,禁军指挥使梁庆云顺着石阶登上寨墙顶,眯缝着双眼,迎着朝阳望向东方。

    捉马口寨,寨墙高两丈,周长六百四十步,略呈正方形。四角都有凸出在寨墙外的方形墩台,既加强了墙角的强度,也使一百五六十步长的每面寨墙任何一点,都处于墩台上神臂弓的侧射范围之内。寨墙与墩台全部由两尺左右的青石毛石干砌而成,每块重达二百余斤,坚不可摧,高高地耸



第七十二章 狙杀
    捉马口寨只有一道门,冲南,正对着通向太行山深处的东西向小道,有一条三百步长的土路从寨门与之连接。而东边却是一道悬崖,从一里多之外,俯瞰着辽国易州到宋国保州的南北向大路。

    从东边大路旁的辽**营开出的队伍,要攻击捉马口寨,就得顺着小道先往西,然后再由南往北仰攻。通往寨门的这条土路上,其实还有两道乱石垒成的女墙,只在中间留下了五尺宽的开口。这两道矮墙,作为唯一通道上的遮蔽,可以在攻击到达寨前门予以阻击。

    第一道女墙离寨前土路与东西小道的交叉口有一百步远,合一百五十米,正好在神臂弓的直射范围之内。按军中的条例,神臂弓的射程远界在三百步,但这指的是曲射。军阵中上百的弩手,持弩大仰角,列阵而发,弩矢飞过四五百米的距离,再落入密集的敌军之中,这是典型的概略射击。但要命中特定的某个人,极限射程就是一百步。

    杨末躬身躲在第一道女墙后,手中的神臂弓还没上弦。在他左右,还低伏着另外十个弟兄,人手一张柘木短弓。神臂弓造价不菲,在这捉马口军寨中,一共也不过装备了五张而已。

    远远看着排成四列纵队的一千辽军由东向西接近山脚路口,杨末盘算着他们将在多远停下来整队,然后放出第一波的战斗斥候。然而让他颇为吃惊的是,敌人毫不停留地以缓慢而不变的步伐一直走到了一百步外的路口。

    他们难道没看到山路上横亘着的四尺矮墙在没有确定墙后有无弓弩手时,就列队接近到一百步外,他们的指挥官是猪

    辽军的指挥官很明显,因为只有一人骑马。高大的战马披着漂亮的织锦甲衣,只是不知道甲衣下是铁马铠还是皮甲。马上的骑士更是一身都是铁,鱼鳞甲片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个目标很难击杀,如果只有五十步远,甚至八十步,杨末都可以试试一发命中铁胄下双眼正中位置,但队列已经停下来了。远远地看到有一个小队,大概十来人正在整理兵刃,准备顺着土路执行战术侦察任务——敌军指挥官还没有蠢到直接列队上山。

    梁指挥使的命令是一发击杀掌旗官,大概他也没奢望敌军的指挥官能蠢到在交战前就暴露在弓弩射程内。但问题是,掌旗官也不是一个好目标——他就站在骑士身旁,也是一身铁,只不过披的是锁子甲。

    杨末陷入了两难之中,两个目标,都只有一击的机会。第一箭出去,不管中没中,目标都会立即得到良好的防护——队列中那上百张长盾绝对不是摆设。敌人的步兵斥候已经开始顺着土路上山,一百步的距离,五十息内就将发生接触。

    杨末坐在地上,双腿微曲向前,将双脚踏入三尺三寸长的弩身前端的脚镫,双手用除拇指外的其他四指勾住两分粗的弩弦,腰部一发力,后仰蹬腿,弩臂发出一声轻响,然后“咔嗒”一声,弩弦已经挂上弩机。

    左手持弩,半跪在女墙之后,通过乱石垒砌间故意留出的孔隙向山下看去,前后拉开二十步距离的斥候已经到了五六十步外。

    “听我的弦响,左起第一人射头一个,依次向右选定目标。”杨末轻声下令,进行火力分配。这些事情,还在十二岁时第一次跟着一帮纨绔出城去射兔子时就已经学会了。

    十张短弓对十个敌军斥候,近距离内必定能放倒一大半。杨末心里想着,将目光投向了山脚路口。

    右手食指塞到嘴里蘸了点唾液,然后举过头顶感知



第七十三章 短兵相接
    杨末飞快地又躬下腰,直刀入鞘,拿起神臂弓背靠石墙坐下。一踏脚镫,双手拉弦,腰一弯一挺,又将弩弦张紧。

    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开弩。神臂弓一百五十斤的拉力确实很强,但借助腰力与腿,他连续上弦二十次也不会脱力。

    杀人了。

    离着一百零二步远,人脸也就豆子那么大。但杨末还是分明看到八寸长的木羽箭几乎全部没入了那个人的眉心。没有血,也没听到惨叫,跟射靶子没多大区别。但突然涌上心头的惊悸,让杨末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杀人了。

    杨末经常看到辽人。偶尔出现在界沟北边的辽**士就不说了,太远,看不清楚。平日里,辽国的商队通过寨东侧那条南北大道出境入境,每隔三天,杨末还会轮值去守关口。所谓关口,就是界沟上那道小石桥靠宋国这侧的一间小棚子。轮值的人不管收税,只看路引与通关的人能不能对应得上。

    这些辽国商人,大多说着延津府口音的宋话,并不比宋人说得差——杨末这个都,有个刀牌手老家是秦凤路的,还不如延津府口音好懂。穿着打扮也跟宋人没啥区别,也就是比较土气,以汴梁城的标准来看的话。辽国商人对宋**士都极客气,通关时说笑一阵,有时还会赠送些价值微薄的小礼物——捉马口寨寨主,指挥使梁庆云严格执行军法,单人单次收受十文以上财物就算受贿,十军棍起。

    但二十息之前,杨末毫不犹豫地射杀了一个辽人,辽**人。

    “我是守夜人,我也是宋**人,我就是干这个的。”杨末心里这样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轻声念叨出来。

    右手边两尺外,十九岁的王麻子半跪在地上,通过墙上的孔隙正向外看,听到杨末的碎碎念,不由得笑了:“杨都头,恁么远都射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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