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守夜人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红汤厨子
杨末是第三都的副都头,墙后这十人,都是第一都的弟兄。宋军的编制,五人一伍,两伍一什,五什一队,两队一都,五都一指挥。满员的一指挥,五百人,又称一营,是基本的独立作战单位。但捉马口营,满打满算,包括指挥使梁庆云在内,也不过一百二十五人。属于杨末的这个都,连他和正都头范老大,二十八人。还没满十七岁的杨末,因为那个迪功郎的官身,充任了副都头。
平日里,第一都听都头范老大的,但杨末这个半大小子在都里说话也管用,不仅仅因为他是副都头。“将门虎子”,这是任命杨末为副都头时,指挥使梁庆云的介绍,别说第一都,全指挥一百多弟兄,都把这词儿记在心里。杨末他爹虽然只是个站在门口当侍卫的殿前司御龙直押班,但光听名头就已经吓死人——又是御又是龙的,官家跟前的大将啊!而且杨末自己也争气,能读会写,见识多,弓弩好,特别是谈论起兵法,梁指挥使也要竖大拇哥。
杨末深呼吸了几次,感觉到心跳平息下来,双手也恢复了一如往常的稳定,才又抽出一只木羽短箭搭在弩身上,然后透过孔隙望向辽军队列。
正对着半山腰矮墙的这一面,已经齐刷刷地竖起了一百多面长盾,原本象条懒蛇一样的辽军队伍,也收缩成不到五十步宽,全藏在了盾阵之后,只露出如林的长矛竖起在黑压压的铁胄上空,矛尖闪闪发光。
“学乖了。”杨末简单地评论。
沉闷的鼓声响起,矛杆乱晃,一柱香的功夫,大约五十人排成两队,在前面几张长盾的遮掩下出列,向山路上缓缓开进。这些辽兵都穿着一直垂到膝间的半袖锁甲,戴着八块铁片编缀成的兜鍪,左手持小圆盾,右手握直刀。
“刀盾手五十人,着甲,听我口令自由射击。”杨末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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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在春风箭雨中奔跑
以第一道女墙为战线,白刃战瞬间就结束了。
捉马口营第一都的十一名军士,虽然在兵力上处于绝对劣势,却因为那道四尺高石墙的存在,并未遭到围攻。穿着二三十斤重的锁甲,能够第一时间跃上墙头的辽军士兵,不过数人而已。这反而造成了在交手的第一时间,宋军占据了局部的兵力优势。
杨末面前的辽军军士,铁胄顶上的銎里插着三支白羽,正是这五十人的最高指挥官。当他跃上墙顶时,杨末一刀正砍在他大腿上。这个莽撞的队正还没看清楚防守方的兵力,就惨叫一声往后倒摔了下去。
“来两个人跟我堵住路口,其他人放箭!”杨末左右一扫,看清楚了形势,立即就下了一道命令。三十步宽的矮墙外,算上自己的对手,已经被砍翻了五六个辽兵。跟在后面的人已经挤作了一团,却没有哪一个敢再往墙上跳。
杨末往右移动了几步,抢先站到了女墙正中五尺宽的缺口处。随着持续的弓弦响声,墙外不断有惨呼响起。只隔着不到十步的距离,第一都的弓箭手们有把握箭箭都射中辽兵的面门。
柘木短弓力弱的劣势在近距离根本就不存在,而快如闪电的射速优势被放大到了极致。拉弓,撒放,抽箭,拉弓……跟平时在箭道上训练没什么区别。从杨末射出第二支弩箭到现在,仅仅过去了十息时间。对于捉马口营第一都的十一名军人来说,他们已经暂时成为合格的战场机器。
没错,是暂时,战斗进程太快。因战斗开始而引发的肾上腺素水平还处于峰值,震惊与恐惧被完全隔离在了这层保护之外。无论是大脑还是肢体,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高速运转,柘木弓简直就是轻若无物,抽箭搭弦的动作流畅无比,看到一张敌人的脸就立被锁定,然后撒放,看到箭镞没入那张脸正中,立即又找到旁边另一张惊恐的面孔……
杨末带着两人拿着直刀,站在矮墙豁口处,预想中的冲击根本就没有发生。眼前几十名辽国士兵就那样在石墙外几步到十几步远傻站着,在几息之中就被放倒了一大片。然后突然有人嘶哑着嗓子喊了声“跑啊”!剩下的三十多个人就一窝蜂地转身逃窜。短弓撒弦的声音还持续了一小会儿,直到那些穿着锁甲的背影已经跑出了五十步外。其中不少人背后的甲上还挂着箭杆,倒是再也没有人倒下。
杨末突然觉得四肢的酸疼涌上来。一共就放了两箭,挥了一刀,感觉却像是跟人在操场上干了一架,不过大脑异常的清醒。
“伏低!”杨末大声下令,一百步外的辽军盾墙后站起了一排人,齐齐地拉开了长长的桦皮弓。
“嗡”地一声,黑压压的一大片箭杆如野蜂一般升上半空,越过箭道的最高点,再加速落下。短短一息之后,耳边就听到持续不断的“卟卟”声,一支支二尺六寸长的黑羽箭稀稀拉拉地斜插在墙后的地面上。
听到杨末提醒声的弟兄们早就贴着石墙内侧蹲下,一百步外抛射的箭,在四尺高的石墙后至少有三四尺深的死角,并无任何威胁。
杨末透过孔隙望向辽军的横队,远远地听到乱嘈嘈的斥骂声传来。然后一声骨笛,鼓声开出了两队士兵。每队还是五十人左右,一队仍然持刀盾,另一队却是举着一丈六尺的长枪。随着两队士兵向着山上开进,一轮数百支长箭升上天空,五息之后,又是一轮。
“头儿,怎么办”王麻子是刚才跟着杨末堵口子的一个,这会儿也蹲在他身旁。
杨末把刀又一次入鞘,操起神臂弓,也没有再上弦。想了想,扬声
第七十五章 梁庆云
捉马口营第一都所有二十八名弟兄,都在这第二道女墙后面了。
身后不到一百步远,就是捉马口寨的南寨门。这两道女墙修筑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从南门到山脚下的路口,一共三百步,两道女墙正好将这段距离三等分。长弓与神臂弩抛射的最大射程都是一百五十步,正好分段覆盖。只是由于人数的不足,第一都的人都选择了短弓——长弓的概率射击,在数量不足时命中率很有限——所以刚才发生在第一道女墙前的战斗中,杨末带领的人才没有得到第二道防线处的远射支援,短弓够不着。
退到第二道女墙后,情况就完全不同。墙前五十步,都在城头的弓弩覆盖范围内,而守兵却随时可以后撤进入寨堡。
占据了第一道女墙的辽兵,暂时停止了前进,而路口集结的辽军大队,在一阵骚动后,以四列纵队缓缓向坡上开来。
范老大看了会儿敌军的动向,问杨末:“杨三儿啊,你说咱们要不要先撤”
杨末想都不想:“对面那个指挥官是个傻子,我赌他不会全军压上。如果一波只是百十来人,咱们就杀够了再撤。”
范老大点点头:“听你的。”
转头就对着寨墙上喊:“第一都再挡一阵!”
其实三十余步宽的女墙后,至少能够展开六七十人,第二排再准备一倍的预备队,就靠这两道矮墙,挡住五六百人寸步难前也不是大问题。但捉马口寨兵力不足,全派出来也就够防守一道墙。既然挡一挡总是要撤回寨中的,那太多人派出来就没必要了。人太多,撤退时不能迅速通过小小的南门,就有被包圆的危险,甚至由于来不及关寨门而被敌军直接攻入。所以在权衡之后,梁指挥就只派出了第一都二十八人防守两道墙。
梁指挥站在寨墙上,心中还在盘算是守是降。宋辽之间,约为“兄弟之邦”已经好几十年,其间就没有爆发过大的战争。昨天傍晚,除了捉马口寨当面出现大量兵马,往东最近的鱼台口,再远一点的北平寨,都能看到燃起烽火。梁庆云怀疑,更东面的雄州,霸州,恐怕也同时被突破了烽燧线。这次辽国南京兵马总管府麾下全军出动,毫无征兆,也没有理由。
辽军一万兵马轻装突进,前往捉马口后的保州,多半并没存着攻城略地的企图。但依靠此处屯集的三千人马,顺手拔了捉马口这个据点,回军之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战果。自己这一百来人,敌军铁了心要强攻,是守不住的。如果降了,自己在军中的前途自然是黯淡,但辽国人也未必会过于苛待自己和手下的弟兄。
现在梁庆云后悔没有用强赶走杨末那小子。他请令去守寨前的第一道女墙,结果不但射杀了辽军一个掌旗,还带着手下兄弟阵斩二十余。这要搁往年宋辽边境上的小规模冲突,这样的战果,已经是整个保州前线经年未有的大胜。问题是,捉马口寨现在恐怕没有退路了。
辽国南京兵马总管府下面,能够统领上千人队伍的将官,必然是亲贵。梁庆云对这些纨绔多少有些了解,不管是大宋
第七十六章 大录事巷
宣和二年正月十六日,上午巳时初刻,汴梁城内城西,甜水井巷,留园。
崔白在崔勇的服侍下穿好了一身新衣。第七司的老裁缝做成的天青色圆领夹袍还是第一次上身,梅花间竹暗地纹,花瓣的轮廓用极细的拈金线织出,在雅致中蕴含着一线豪奢,再配上白玉銙的革带,玄色罗交脚幞头——有官身,有钱,有家世,这三块牌子就算贴在了脸上。
再把脍鲸刀系在腰间,崔白觉得今天这身妆扮,要去跟官家提亲也没问题。正这样想着,崔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枝朱红色的山茶花,就要往他鬓角边插。
崔白劈手就将那枝山茶夺了过来,入手才发觉沉甸甸的。仔细看时,花枝是用真金丝掐的,两片翠叶是碧玉琢的,盛放着的花头,却是极细薄的丝绒剪成。
“宫花刘家家主亲手做的,给钱都抢不来,第七司库里的存货。”王楷推门进来,笑道,“簪花观灯,本就是汴京城的风俗。”
崔白白了王楷一眼,“呆会儿给好古兄,他好这一口。”
“给他也准备了。”王楷一扬手中小小的锦盒。
崔白将手中的山茶扔桌上,问:“都准备好了么”
王楷点点头,又露出一丝忧色,“宋七早该回来了,这会儿也没见人。”
“嗯”崔白也觉得奇怪。早起就没见过宋七,说是去旧宋门探探有没有城外的新消息,都这点儿了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今天事多,与青龙社帮众的往来消息,原还指望他能负责,光小九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我已经让小九传信让他赶紧回来了。”王楷道。
正说着,小九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道:“七哥不见了!开城门时他还在城门口,回来路上,过了桃花洞就没人看见过他!”
崔白脸色变了变,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在汴梁城中,青龙社上万帮众,还有数万周边人员,宋七也算社里一号人物,认识他的没有一万也有七八千,光天白日的就消失不见,谁信
“立即找人!通知桃花洞周边青龙社的人,别的事儿都可以不管,先把你哥找到!”
等宋小九飞奔出门,王楷低声道:“莫不是撞上了陈北原”
崔白阴沉着脸,道:“有这个可能。”
正月十三那天,在麦家脚店外,宋七负责监视组与留园之间的传信,很可能在陈北原面前露过脸,被记住长相也很正常。如果真与陈北原打了照面,恐怕凶多吉少。
“王渐的家在哪儿”崔白沉思片刻,转头问王楷。
“王渐”王楷跟不上崔白的思路,半天才回答,“在大录事巷。”
崔白眼睛一亮:“叫王宜年带上他那队人,去看看!”
大录事巷,在桃花洞以西,只隔着一个街坊,正在宋七从旧宋门回留园最短路线偏南一点。
正月十四早晨,好古兄带队突击了王渐的外宅,王渐本人却被官家以中旨要走。崔白原本不想再碰他,督主也让丢开手的人,不管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是离他远一点好。但对陈北原的画像追缉,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发现,如若不是他已经逃离汴梁,就必定在城中有青龙社耳目看不到的落角处。既然他与王渐有关系,什么地方比王渐的宅子更合适呢
王宜年那组人分了一半给崔虎带领,负责今天宣德楼附近的行动。刘长明这些天一直跟着崔白当马夫,还剩下六人,就是“摆渡人”的机动力量。
崔白和王楷骑着马,刘长明步行帮他控辔
第七十七章 御书赦令
不到一刻钟,宋小九回来了。
侍御史王渐宅,就在大录事巷中段。
大录事巷说是巷,其实是一条宽达五丈的大街,位于汴梁内城中轴线御街的南段东侧,离州桥不过三百步,本就是最繁华的地段之一。除了几间大宅,街面上都是店铺,人来人往。
宋小九都没去跟王渐宅前的门子和小厮照面,仅仅在左邻右舍的店铺里探问一二,就搞清楚了状况。一个半时辰之前,确实有一辆黑漆马车驶入了宅西的车马院,并不是侍御史府中平时所用的样式。
“请通告王大人,枢密院第二司军使崔白有事来拜。”崔白往府门前一站,言语虽然还算恭敬,两手却背在身后,仰着脸都不带看面前的阍者。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王渐虽然还算不上宰执,也是朝官中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府前的门子也不是善茬。
眼前这个小小的军使,照说让他通传一声的资格都没有,但涉及到守夜人,就有所不同。且眼前这个少年,名帖都没有,但看那穿着,还有气度与言语,更是没有将侍御史放在眼中一般,也不知道是哪家贵人家中的公子,借了守夜人的名头有事要见家主四五十岁的门子只用了一息时间,就将笑容堆满一张胖脸,“官人且先进来饮口茶,小的立即就去禀传。”
崔白带着王楷刚在二门内的客厅中坐下,还没等仆役将茶汤点来,台阶下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崔军使找我何事”
随着冷冰冰的声音,一个穿着白麻道袍的中年人走进门来。
前天早晨好古兄带队突击王渐的外宅,崔白是在行动结束后才进去,还未及审讯,就被官家派中官讨要走了,一直没有跟他照过面。
王渐,四十二岁。面白,三绺胡须,修剪得很漂亮,再配上他疏朗的眉毛,整个人显得是仙风道骨,清雅非常。
崔白面前的这位侍御史虽然只是从六品,刚刚够到朝官中层,却是御史台长官御史中丞的副贰,位置极其显要。很多时候,御史台长官,正三品的御史中丞只是个牌位,而真正的监察业务,却是由这侍御史来负责的——穿绿色官服而能入閤承诏的官员,掰着手指头也没几个。
崔白不慌不忙地站起行礼,“枢密院军使崔白,见过王侍御。冒昧登门打扰,实在是因紧急公务在身,还请见谅!”
王渐看了崔白一眼,先在主位坐下,又将手一引,让崔白与王楷都坐了,再开口时,倒是神色平和:“崔军使既有公务,就算不得打扰。不妨直言。”
崔白将早已准备好的陈北原画像往前一递,直视王渐的双眼:“不知王大人有否见过此人”
王渐面上毫无波动,接过画像看了两眼,“不认识。”
“此人是辽**机府潜伏在汴梁的核心人物之一,而且与女直人有勾结。”崔白再加上砝码。
王渐眼中微芒一闪,随即道:“陈北原”
崔白一楞,没想到王渐直接就叫出了陈北原的名字,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再问。
“曹督主身体可好”王渐看了一眼崔白腰间挂着的脍鲸刀。
崔白将画像收回,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既然王渐准备聊天,那就陪他聊到哪里算哪里吧。王渐虽是崔虎从陈北原房中盗走的那份名单上的一员,却先后得到官家与守夜人督主曹无伤的庇护,对他的身份,崔白一直保持着最大的好奇心。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督主。”崔白答道。
无关紧要的两句问答,却各自包含了不少信息。王渐的意思,不外乎是告诉崔白,他跟曹无伤关系不一般。而崔白的回答,也是证实自己跟督主关系不一般,不仅仅是隔着好几级的上下级关系,“已经好几天不见”,那正常时候就应该是天天见咯。
“崔军使年少有为,”王渐笑笑,“我们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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