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守夜人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红汤厨子
不是他,应该不是他吧。眼前这位叫赵偀,名字都不一样。而天下间的形势,宋辽金夏的力量对比,也有所不同。
想到这里,崔白转头看好古兄,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
“万岁!万万岁!”崔白赶紧跟着喊了两声,我刚才走神了,不行么
好古兄眼神古怪,眼前这小子不但没有跟其他人一样狂热地山呼万岁,而且还露出一丝鄙视的表情,张好古猜测不到原因。
崔白的思路也有些凝滞,眼前这一切,都是全新的体验。今上登极以来,对外无尺寸之功,对内也看不到什么建树——当然,汴梁城的市民还是从内城东北角那座正在进行中的宏大园林工程里得到了些许好处——但似乎不足以给他带来如此的声誉。崔白能够看得出来,回荡在全城的“万岁”声,并不是言不由衷的敷衍,而确乎是万众一心的狂热。
随着宣德楼上宫乐声再次奏响,海潮般的呼喊声渐渐平复。宫门前被一列朱漆杈子特意隔离出来的一片空地上,做为点灯之前垫场的各种表演开始了。
好古兄早己拿出那具单筒望远镜,镜筒指向宣德楼。
御座所在的平座,就是两层的城楼底层,由斗拱所支撑,挑出来的一圈环廊,如果放在后世,可以称之为阳台。正中的御座离肃王家彩棚不过四五十步,以崔白的视力,也能看清每一个人的眉眼。
“找到人了么”崔白问好古兄。
“还没有,官家身后倒是站了不少人,不过都不认识。”好古兄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贴着目镜。
崔白点点头,他也在找人。两翼的彩棚前都有禁卫军的队列,其他人等只能站在圈外,离得最近的也有二十步远。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宋小九。作为这两天都紧跟在崔白身边的青龙社成员,在人山人海的广场上挤到这个位置也不是很困难。
宋小九竖起右手大拇指向崔白示意,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表示所有人都已就位。“摆渡人”特组分成了两组,一组由崔虎带队,呆在这附近随时听从崔白的命令。而王宜年带队的另一组,在广场之外的潘楼街待命,负责外围的机动。在两组人与崔白之间,仍然依赖青龙社的人建立联系。特别是广场中,人挤得水泄不通,这一段的传信,只能靠相互之间离得不远的青龙社帮众隔着人群呼喊,通信基本靠吼。
“肃王好象要过来了。”好古兄煞有介事地通报。
崔白其实也早就注意到,在御座的侧后,站着一位也是着朱衣的中年男子,相貌跟官家相仿佛。仅仅四五十步的距离,其实不用好古兄手中那个黄铜圆筒,也能够认得出人来。
连接宣德门两侧城墙的两阙上,用木枋临时各搭建了一道带雨遮的楼梯,绑扎着彩帛锦绣,能够直接从宫墙上下到彩棚,建立起了人行的通道。那位朱衣男子,从宣德楼东侧出来,正要顺着楼梯下到彩棚来。
露台侧面一个小黄门挥手示意,台后乐班奏响。座中众人纷纷起身,垂首恭立。
朱衣男子转入彩棚,面露微笑,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从北侧的贵宾席开始,一一寒暄。
足足耗了一刻多钟,才到
第八十三章 满庭芳
一时诸棚乐声大作。从宣德门前一直到南边百丈外的横街,街心每隔一段设一处灯山,中间都是搭成的高台。歌舞百戏,杂剧,击丸蹴鞠,高杆踏索,训兽马戏,药法傀儡,诸般奇术异能,竞相争奇。
横街口,开封府的衙役列成阵势,从街心以西放人进入,人流向北涌到宣德门前,再转过当中一座大鳌山,从街东往南,秩序井然。
崔白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周围的人都在用压倒现场嘈杂的大嗓门高谈阔论,这样的场景年复一年地在汴梁城中重复,所有人都已熟识无睹。
但在崔白看来,这个几万平米的广场,如同一个长方形的油炸槽,无数的食材与气泡在滚油中上下翻腾,释放出高温与喧嚣。看似毫无规律,却又遵循着看不见的无数条线路各自运行,完全没有混乱的积累,炸锅的风险。
在不知不觉中,日头落到对面西阙的墙头以下,整个宣德门前广场上,光线突然一暗,广场中十数万人也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命令,鼎沸的人声渐渐低沉下来。
就听得宣德楼中一声高呼,“上灯!”
一盏三尺大小的金鸾灯在宣德楼重檐下的阴影中绽放出光茫,随即沿着丝绦索道,向正对宣德门的灯山展翅飞下……
同时间,两翼的朵楼上,各有一盏两丈直径的巨大红纱灯球亮起,被滑轮升上十丈高的杆顶,将朵楼檐下梁枋的金碧彩绘映照得玲珑剔透,玉阙仙宫一般。
金鸾飞下的那一瞬,诸乐停止,万众无声。
众目睽睽之中,金鸾停到宣德门正中的鳌山之上,腹中却还有机关,展开的双翼一敛,鸾首扬起,一声清越的凤鸣响彻四方,鳌山上无数灯火同时点燃!
猛然间,数百处乐声大作,数万人同时张口狂呼,根本辨不出奏的什么曲调,也听不见喊的什么内容,巨大的声浪似乎汇集了天下间所有的声音,一浪一浪仿若散发着万丈光焰的实体,在广场上炸裂开来,又被宫墙与双阙所阻挡与聚焦,直冲云霄!
以燃烧般的鳌山为源头,灯火由北向南传递开去,一座座灯山,无数盏灯笼,火光一直延伸到百丈外的横街,在继续往州桥前进的同时,又沿着横街向东西向漫开,然后点燃无数大街小巷……不到半刻钟,整个汴梁城灯火煊赫,刚刚黯淡下去的天幕上,几片低云也被灯火映照,如几缕绯红的薄纱,衬着数点星辰在极高远处闪烁。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好古兄在一旁低声念道。
崔白正要夸他,终于有了几分燕京城才子的风采,却看他伸手一指。原来是宣德门前亮起的两块数丈高的贴金诗牌,字体缕空处蒙着红纱,被内藏的灯烛照亮,正是这十个字。
广场中无数的人,也都点燃手中提着的各式灯笼,人流就如熔岩一般,先往北涌,撞上宣德门宫墙向东,又折而往南,缓缓流动……
正对面贾太师家彩棚中有人高声道:“臣贾政道进新词一首,以贺新春!”喊话的人中气十足,百步可闻,却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小黄门代奏。崔白想想也是,这离着好几十步,又是人声嘈杂,没有专业的人声通信人员,老头子们喊破喉咙,官家也听不到啊。
宣德楼上栏杆里刚才宣旨的内侍声音更宏亮,“可!”
一时间诺大的广场上,人声渐止。只听到宣德门西阙下第一间彩棚外的露台上,乐声起。
随即亮丽的歌喉唱道:
“紫禁寒轻,瑶津冰泮,丽月光射千门。
万年枝上,甘露惹祥氛。
北阙华灯预赏,嬉游盛、丝管纷纷。
东风峭,雪残梅瘦,烟锁凤城春。
风光何处好,彩山万仞,宝炬凌云。
尽欢陪舜乐,喜赞尧仁。
天子千秋万岁,征招宴、宰府师臣。
君恩重,年年此夜,长祝本嘉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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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警钟
“哪员大将与本王当个先锋”左手边的王座上,肃王厉声大喝。
崔白一时错愕,抬头扫视左右。
“肃王爷就是爱玩闹的性子。”王楷在一边低声解说,其实就他靠肃王近,崔白与好古兄听得见,肃王也不是没长耳朵。
装着没看见肃王看过来的目光,崔白转头看右侧的几桌宾客。
却见几人正伏案疾书,大概是早有准备,要将磨炼已久的作品赶紧写出来,当作临席而赋的妙手偶得,去帮肃王挣个脸面。
……
汴梁城北面一百七十五里的滑州城,地处京畿路最北面的黄河南岸,十余里周长的州城中,也是管弦喧天,灯火辉煌。西北十里外的黄河岸边的白马津渡口,几点灯火飞快地向州城而来。
上元灯节期间,州城城门不闭,但还是留了几队军士分别驻守四门,不过作作样子罢了。盛世之中,天下无贼。
北门城楼上这队二十来人兵丁的都头,正仰着脖子将酒瓶底最后的几滴好酒倒进嘴中,就听得城下有人高声大喊:“火急军情!辽人大军压境!”
城上那都头满满的一口酒,“卟”的一声就喷了出来。眼见城下四五骑,高举着火把,绕过西北城角,也不进城,直向南边狂奔而去。虽然滑州城的城门大开,但今天是正月十六,透过幽深的城门洞,就能看到满城灯火中涌动的人影。要穿城而过,耗费的时间恐怕够快马跑出三十里地。
滑州离宋辽北部边境八百里,正常的军情传递,差不多要两天。昨天傍晚,辽人兵分五路,从西起广信军,东到信安军的数百里防线上长驱而入。得到边境烽燧线告警的数个军州,都各自派出了流星马,一路在各处急脚铺中换马不换人,往南急驰而来。好在北地气寒,河道沟渠都还没化冻。其中最快的几骑,竟是在十三个时辰间,狂奔七八百里,从冰面上渡过了黄河。
滑州城北门的都头站着愣了半天的神,然后回头望向城墙里满城的灯火,猛然醒悟过来,丢下手中的酒瓶,冲到城楼里面,灯火照不到的主梁下,悬挂着一口巨大的铜钟。
“铛?铛?铛……”一百多年来,告警的钟声,第一次在黄河南岸响起。
……
朝官与勋贵们之间的“对歌”已经持续了好几轮,不时就有仙鹤灯从宣德楼上飞到各个彩棚里,带着赏赐给新词作者的御用物事。
崔白一直在等有些人露面,但到起更时刻,都还没有出现。好古兄更是一直拿着那个望远镜,指向宣德楼。燃灯之后,宣德楼中的情景反而比白天更清楚。城楼南面所有的门窗都大开着,楼中无数的灯火将御座后数百各色人物都照得仿佛满天的神佛。
既然城楼上有好古兄盯着,崔白就一直看着对面贾太师家的彩棚,因为王渐在那里。彩棚中的座席后,也有一架数十扇拼合在一起的长屏风。屏风后的灯火,将一些人影隐隐约约地投射在纱屏上,但却完全辨认不清。崔白相信,屏后除了正在忙着手中工作的仆役与女侍,一定还有人通过细小的缝隙在窥视。
“这是一种专业人士的直觉。”崔白心里想着,然后立即又否认了,“其实,只是基本的推理。”
“崔白你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崔白一转头,就看到玥儿穿着一身素雅的男装立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正在想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才出来呢。”
“你骗人!我看你好半天了,你一直都盯着对面呢。”
看来不仅仅是对面的屏风后可能有人在窥视啊,自己身后的屏风,也有问题。
“我以为你会从城楼上下来呢。”崔白赶紧要岔开话题。
“那你也没有看城楼啊。”玥儿不依不饶。
“不是有好古兄帮我盯着吗”
玥儿这才注意到好古兄手上那个黄铜圆筒,“好古
第八十五章 焰火架
宣德楼东的宫墙上,殿前司御龙直的押班杨无畏带着一班弟兄在值勤。几天前发生的白矾楼刺杀事件是御龙直军士陈芝所为。好在无论是三衙还是枢密院,都未将这起恶**件当作某个政治阴谋的一环,没有对御龙直进行严酷的甄别与清洗。甚至于被守夜人带去问过话的周正,作为刺客陈芝平时最好的朋友,也仍然留在了队伍中。只是原来经常轮值御前的御龙直,这几天都只是负责外围警卫,大概也只是殿前司都指挥使的小心谨慎。
但对于御龙直上下官兵来说,这事就跟一根刺在食道粘膜上的细软鱼刺一样,难受,要不了命,吞不下去,又挑不出来。
御龙直,全称殿前司步军御龙直,下属四个单位。分别是御龙直、御龙骨朵子直、御龙弓箭直、御龙弩直。杨无畏任左押班的“御龙直”,原来叫“簇御马直”,是御前禁卫骑兵。后来改名御龙直,却跟上级单位的简称完全一致,成了御前禁卫的代表单位。杨无畏这个左押班,虽只统带三百五十名弟兄,其实相当于其他禁卫单位的都虞候,已经堪堪站上了高级军官的台阶。
正月十六日担任宫墙禁卫,其实也算一个美差。所有军士,虽然不能与家人同游,但却在御街之北最好的观景位置上。宫墙下的万千灯火,就在眼前。
“也不知道我家那个不省心的在北边可呆得惯。”杨无敌扶着宫墙雉堞间的矮墙,跟旁边的周正聊着天。每逢佳节倍思亲,他想起了远在保州边境捉马口寨的三儿子。
“末儿从小就机灵,在哪里都不会吃亏的。”周正安慰自己的长官。
话刚落,宫墙下的广场中间突然升起一大篷焰火,不断变幻着颜色,又持续地炸裂开更多的光球。仿若一枝玉树,飞快地生长,直上半空,然后不断地绽放越来越多的花束。
焰火腾起的位置,正在肃王家彩棚的正面。发出焰火的装置,是个被井字型木结构悬挂在三丈多高半空中的大圆筒。随着向上喷发的焰火接近尾声,筒底又开始向下喷出彩色的火焰,在光影变换间,亭台楼阁与仙宫人物从筒中坠下展开,在陆续燃起的焰火推动下,人物举手投足,低首顾盼,又配以台下的配乐,如同戏曲一般。
一曲完结,火光大盛,那些纸帛做成的建筑与人物在耀眼的焰火中烧尽,随着一声罄响,又一层故事布景与人物坠下。
崔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六尺直径,一丈多高的圆筒中,不断地有各种物事出现,觉得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个空间装置啊,如此小的体积,怎么会有那么多内容
“这是焰火架,原是从药发傀儡来的,每一个场景为一折,一共有十二折。”王楷继续承担解说的义务,对象是土包子张好古。
崔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终于搞明白了这东西的原理。人物与置景,都是以纸帛做成,竹丝为骨的可折叠软模型。模型的展开与膨胀,是装在竹丝骨架各个位置上的火药推动。每一个单独的模型,就是刚刚场中还有人在表演的“药发傀儡”,只不过都设计成了折叠式的。
每个“药发傀儡,是一个独立操作单元,若干模型封装成更大的单位,表现一个场景,就是王楷所说的“一折”,再一层一层上下堆叠到圆筒中。
每“一折”,都包含成百上千个火药做动器,然后通过无数的引线燃发,有的火药包烧断绑扎线绳而在重力或竹骨弹力的作用下展开折叠模型,有的火药燃气推动竹骨关节做出动作。而“一折”的运行完成后,主引线又传导到下“一折”。
第八十六章 盗金杯
焰火表演最后的**而引发的欢呼声平息下来,宣德楼上那个大嗓门的内侍又拖声拖气地宣旨:“陛下赐万姓御酒!”随着这一声高喊,宣德门正中圭形的门楣上又亮起一面字牌,“宣和与民同乐”。
数十仙鹤灯又凌空而下,这次却都是停在宣德门前早已拼好的长大条案后面。数十内侍解下酒瓶,案上一列上百的黄金盏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酒一瓶瓶打开,注满金盏。案前排列的禁军士兵往两边一分,让出位置来。案后一名着绯袍的光禄寺官员高声道:“天下万姓,勿论富贵贫贱老少尊卑,都得饮赐酒一盏!”
一时间,人头攒动,都往案前来。数百禁军只管维持秩序,照顾着老弱先近前。案后的内侍待金盏一空,旋即就满上。人流从西往东,不一刻钟,就有数千人饮了御酒再往南离开,后面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
崔白的目光紧跟着玥儿,一直看她的身影沿着临时的楼梯上了宫墙,穿过御龙直竖立着的长戟阵列,又在迎上前来的两名女官的引领下从宣德楼东侧门进去,消失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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