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妖怪图鉴

    颜欢也露出微笑，她想见了师父回忆里的揽风台，师祖婆婆和他并肩而立的样子，她的眼神充满宽宥和恬然，她不是神佛，可有这样的人在世间活过，她是没有普度众生，可她至少渡了她和骁阳。

    “我和你想的一样，师父。”颜欢满眼含笑:“走很多地方，帮助一些人，过很精彩的一生。”

    “那很好，”殷絮不置可否的扬了扬嘴角:“跟着你们这样的人，要走的一定不是寻常路，我有机会修炼的更强也挺好。妖族的寿命可不止百年，左不过你们老迈故去的时候，我再去寻别的乐子好了。”

    颜欢咯咯笑起来，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仁放在嘴里不停点头:“好啊好啊，我觉得再好不过了。”

    秦言托住下巴，乍一看有点像一朵娇花，他笑着发出一声长叹:“这么想想可真不错，有兴趣带上我一起吗”

    “一起”三个人都有些讶异，怎么看秦言都不会是个能够放下一切陪他们邀游四海的人。

    可是秦言却再一次确定了，他点点头:“当然，眼下是不行，我肯定还要回到云中，因为拿到了解药我得回到云中给我娘送回来，然后，就继续走下去吧。”他冲颜欢扬了扬眉:“先声明你可别自作多情，我可没看上你。”

    颜欢正在认真地听，听他这么说都没来得及瞪他一眼:“你想的美！”

    秦言咧开嘴笑了:“当然，我还需要很长时间说服我娘。可是如果真的能求药回来，我娘能够完全恢复的话，我大概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跟你们云游一辈子是不可能，你们也总要回天灏门去吧但我总能多走一些地方，这样不管以后过什么样的人生，也都不会因为没有眼界而遗憾了吧。这样挺好的，不是吗所以就带我一起吧，虽然我没什么法术灵力的，但是走到哪里都要用钱是不是，就当我付学费了。”

    颜欢抿住嘴忍住笑，扭头分别看了看殷絮和骁阳。

    “怎么，你们是嫌本少爷碍事”

    “当然不是，”殷絮懒洋洋的说话了:“只是觉得带着一个行走的钱袋子多少有些对不起你，更何况这东西我也有的是。”她凭空一挽，一片金叶子就出现在她手心，不过看到秦言有些懊丧的表情，她很快笑了起来:“我们不欢迎付账的，却很欢迎朋友。”

    “真的”秦言闻言咧开嘴，露出明朗的笑容，便是颜欢鲜少见他流露的那种很好看的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管怎么说，等颜欢你们彻底养好了伤，我们就启程吧！我已经问过驿站，雇轿子到乌罗，最快大概也就大半月时间。”

    “那么久吗”颜欢有些愁苦，她转眼看了看骁阳，他也点头:“你不懂御剑，加上秦公子，我们大概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回，苗疆离这里确实远得很。”

    &nb




四十六：渊海虬木（二）
    果不其然颜欢要去跟老婆婆谈谈，虽然情爱之事她不懂，可是她觉得老婆婆一定想跟人说说话，她很快就要离开了，与她一见如故，再见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承蒙她关照，也总该在离开之前好好告别。

    果然秦老夫人还醒着，听流翠说颜欢来了，恨不得亲自起来迎她，她有着这样大的家业，却没有一丝傲慢气，颜欢看着她总觉得亲切，她的手很软很暖，让她想起儿时在师祖婆婆膝下，那种感觉总能让她觉得安全。

    “孩子，前几日我总是不放心，好容易今日你醒了，偏偏就今天我有些咳嗽，言儿怎么都不让我出门去，还没去跟你说上话，是我不对。”秦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着打量，就跟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颜欢总是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好在一旁的流翠说话了:“是啊颜姑娘，前几日你睡着，老夫人隔些时辰就要去瞧瞧你醒了没，还有我家少爷，觉也不好好睡，就在门外守着。”

    这话说得颜欢更不好意思了:“我没什么大事，怎么好这么麻烦你们。”

    秦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容温和慈爱:“说的哪里话，你们都为我拼了全力，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没什么报答不报答的。”颜欢赶紧摆手，继而绽开笑容:“只要老婆婆每天开开心心的就最好了。”

    “你啊。”秦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是言儿跟你说我不开心了那孩子啊，说懂事省心也是、说任性执拗也是，我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颜欢略略沉吟:“他也大了，想做的事就让他做主吧。我们一起去乌罗，婆婆你放心，我们都会保护他的。”

    秦老夫人舒了一口气，望着颜欢的眼睛，笑意片刻也没散去:“婆婆明白，他的选择，他去做就好，言儿长大了，我总要信他的眼光，由他自己来选一个可心的人不是很好吗只是可惜了紫苏，那是个好姑娘，我也……愧对人家姑娘。”她叹息一声，很快又说:“不过你放心，言儿也说了，他很快就会对紫苏说明。”

    “嗯”颜欢有点纳闷，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哦……紫苏姐姐一定很难过，我觉得她是喜欢秦言的，可是虽然这样，但我觉得喜欢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就像我怎么也学不来剑术，虽然很遗憾，可是总比欺骗一个人好，那样两个人都不开心。因为喜欢这种事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它原本就该是纯粹的，不能因为别的什么。”

    “也对。”秦老夫人面带微笑，抚着颜欢的手:“婆婆想明白了，你啊，以后会和言儿一起从乌罗回来吧”

    颜欢想了想，如果有渊海虬木，那一来一回也不是难事，再说不管怎么样都要把秦言送回来的:“会的会的，如果能够，我会给您带很多好吃的。”

    秦老夫人很欣慰的笑出声，怎么也合不拢嘴:“好，好，这样也好，我也满意。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一个是为了言儿开开眼界，再一个啊……”她眼中笑意满满:“我也真的想多活一些时候，我还想抱小孙子呢。会有吧”

    “当然！”颜欢不住点头:“有的有的。”

    秦老夫人闻言更开心了:“好啊，那婆婆就放心了，你们就一起去吧，我也会告诉言儿好好走走看看，别惦记家里。”

    “如果真的有办法，我们的来回应该都不会很久，婆婆您就等着。”颜欢看她那么开心，自己也笑个不停:“放心，放心吧！”

    在得知他们要去乌罗帮助秦老夫人寻找救治之法时，商阳子似乎犹豫了很久。

    “师弟，你既然决意，我也不再劝你。”商阳子对骁阳说:“只是梵城剑试很是难得，你又是掌门青眼有加的后生，孰轻孰重我想你应该明白。”

    夜色清冷，骁阳望着房中灯火如豆，面上挂着笑意:“师兄，我之前闲谈时便说过，我无意于掌门之位，如今没有，今后也不会，我是凡俗之人，所行也必是凡俗之事，掌门也必然明白，那些抬举只是诸位师兄错爱，我怕是要辜负了。”

    商阳子沉下脸，眼中却并无什么情绪:“师弟，我知道我说你，你就要不高兴，但你的确是受了颜欢蛊惑了。我天灏门虽对弟子不加管束，你们若要想四海云游，我也说不得什么，但是毕竟男女有别你——”

    “师兄。”骁阳听他又要说起这话，面上的笑容隐去了，他看着商阳子，面上没有一丝戏谑:“这些话我也说过无数次，如今再说一次，怕也是最后一次。然而这是我的心意，多年未改、也绝不会改。”他舒了一口气，定定看着商阳子:“我与她虽有师徒之名，但实则是一起长大的同伴，颜欢是我的亲人，我待她坦荡磊落，并无半分杂念。无论师兄信与不信，我言尽于此。”

    “唉……”商阳子发出一声叹息:“师弟，你和钟若师叔一样，真是剑法性格一样不差，都得了她的真传。这世俗执念，修道之人本应抛去，但你确如她一样，舍不去这千丝万缕的爱恨嗔痴。”

     



四十七：启程
    颜欢在秦府将养了好些天，她一直在努力吃饭，盼着自己的伤快点好，不要一个人拖了所有人的后腿，耽误了去乌罗的行程，她和秦言认真算了笔账，如果来去真的一切顺利，说不定去到梵城的时候剑试都还没开始，那样的话他们就能好好在当地走走看看，饱览乌罗和梵城的风物。

    殷絮却说不要把一切当儿戏，那男子敌我难辨，指明的道路也未必没有异常。可殷絮又说，男人的话倒是提醒了她，据说苗疆一带有一处隐蔽的妖族，擅长以自身鲜血为引炼药解毒，他们能解天下百毒、令死者起死回生。

    “可是他们已经销声匿迹百余年，也是妖族传说里的存在。”这天下午殷絮闲来无事，又因为被秦言缠的很烦，干脆就把渊海虬木祭出来放在院子里:“你们只能玩一下。”

    于是秦言和颜欢像孩子似的欢呼雀跃，登上渊海虬木时还有点争先恐后你推我搡。

    秦言乘上渊海虬木这样神奇的东西当然是无限憧憬，跃跃欲试的样子简直不像个要离家千万里的人。

    “我说，你就真的这么激动吗”颜欢抱起手臂，和她一道站在凹陷下去的花心上，认真嗅吸的时候，渊海虬木真的有股清幽的香气:“要离开家，老婆婆一定很担心，而且难道你不要收拾好行装再上——”

    “我没什么行装可收拾，带好银票就够了。”秦言十分胸有成竹:“又不是生离死别，哪像你那样多愁善感，好好的道哪门子别。我今早去看过我娘，这些天过去，我和紫苏的事她似乎是想通了，终于终于，谢天谢地。”

    “那紫苏姐姐呢”颜欢倚在藤蔓上，她到底伤势未愈，不能太活跃，站上一会儿就会有些头晕。

    “我今天就要去同她说了，你急什么。”秦言瞪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怨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是很快他又叹了口气:“原本这也是我该担的责任，之前是我糊涂。好了，你还是早早回去休息吧，这玩意儿看起来不太结实，可是坐上来才发现稳得很，不知道飞上天是什么样，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颜欢有些佩服他这会儿能够这么没心没肺:“可是你毕竟辜负了紫苏姐姐的心意，不管怎么说你都应该好好对待，好好对她说，不要让她伤心。”

    “当然，”秦言也倚在了藤蔓上，伸手轻触着渊海虬木巨大的花瓣:“但我想她一定能够接受的，因为她也应该没多喜欢我，我们本来也就不是一路人，话都没好好说过几句，更别提要过一辈子了。”

    不得不说秦言把一切想得过于乐观，倒不是别的，只是他低估了紫苏对他的情谊。

    他亲自备了厚礼登门说起退婚之事，因为礼物着实足够厚重，秦家又是旁人得罪不起的门户，所以不管心里有多少腹诽，紫苏的父母都很欣然接受了这个决定。

    却是紫苏执意不受秦言的礼，她也不提退不退婚这等事，无论秦言说什么，她都非常坚定的表示，他离开的时日里她会照顾好秦老夫人，让他放心地去。

    这样的执拗让秦言始料未及，可他也是个执拗的人:“我本也就是为了跟着他们四海云游，治好我娘的伤我就更没什么牵挂，如果我一去不回，难道你还能等我一辈子你我之间本就没有情分，先前没有说清楚是我错，如今这样是对你我都好的事。”

    紫苏垂下眼眸，颤抖的睫毛让秦言心有不忍，可话已出口，他的心意也愈发坚定起来，左不过是辜负一个人，长痛也终究不如短痛。

    “我会照顾好老夫人。”紫苏的声音很温柔，她总是慢声细语:“你放心的走，如果你不回来，或者你回来之后还是坚持要走你的路，那个时候我也会尊重你的决定。没有什么辜负不辜负，只是我愿意。”

    “可是我不愿意。”秦言深吸了一口气，说出这样的话。

    片刻的沉默。

    “你是有了喜欢的人吗，是醉棠，还是颜欢”紫苏仍是轻声细语，是他辨不出喜怒的平淡。

    “都不是，”秦言有些不耐烦:“但也绝不是你，你明白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紫苏捋了捋发梢，面上露出一抹微笑:“没有旁人，为何绝不可能是我。”

    秦言的嘴一张一合，愣是没说出一句话:“你——”他无奈的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如果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你是不是就能死心了”

    紫苏定定看着他，面上有他不忍探看的执着:“是谁”

    秦言的脑中飞快的闪过了很多姑娘，想想还是找个比较不好惹、离她比较遥远的人来搪塞比较好。

    “颜欢啊，对，是颜欢，不然我们为什么要一起启程去乌罗。”秦言越说越开心，对啊，这么一来所有的事就解释的通了，他一拍手:“我啊，要追随她到天涯海角，你明白吗”

    紫苏的眉目有一刻的黯然。

    “明



一：抵达
    渊海虬木稳稳当当停在乌罗外围的树林里时天色已经蒙蒙亮，苗疆的植被和空气似乎都带着清新的朝气，和别处有些不同。

    殷絮不得不选在这里降落，因为乌罗镇外围是无尽的密林，这里是唯一一处没有被植被覆盖的地方，说白了，他们不宜直接降落在城中，因为各地有各地的王法，尤其是那里皆是些擅用蛊虫的苗民，乍见天外来物，想必很难对他们充满友善，殷絮不愿多生事端，所以这里是唯一一个距离乌罗很近、又适合渊海虬木降落的地方。

    颜欢和秦言都在路上睡了一觉，因为飞行的时候果真是有些冷，好在秦言的狐皮大氅很是挡风，两个人一人裹着一件，虬木降落时，他们正彼此头对头睡得香甜，直到殷絮咳嗽了一声，两个人才陡然从甜美的梦里惊醒了。

    “到了”颜欢茫然的爬起来四下张望，抹了抹嘴边的口水:“天还黑着。”

    秦言打了个哈欠，看到四周的密林哇地一声惊叹，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我们是不是已经离云中千万里之遥了”

    “是，乌罗快到了。”殷絮抱着手臂，望着那边正在气定神闲整理自己衣袍的骁阳:“可是我们眼下有一个小麻烦。”

    骁阳和她目光相接，见她正侧着脑袋望着自己，便知道她在考验他，他四下一望，立刻就懂了:“我们不便在人口密集的地方降落，可是苗疆不比中土，这里没有那么多人烟，所以我们也没有可以指路的东西。”他仰头望着这片唯一没有被树木笼罩的土地:“刚才飞来的一路看到这里多是荒无人烟的森林，如果迷失的话会很危险。”

    “此其一，而且苗人擅用蛊，许多毒虫大都来自密林，我们着实不宜在这里久留。”殷絮抱着手臂四下观望:“我不选在乌罗城内降落，是因为我们乍然叨扰，若是作为游客倒也还好，修仙者或是妖族还是旁的什么，恐怕惊动王城里的巫祝，那样就比较麻烦。可是树林太茂密，几乎难见天日，即使我或骁阳在上面指引，恐怕你们也看不见。”

    “巫祝是什——”秦言又开始提问了，颜欢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认真聆听着密林里的动静。

    殷絮转眸看着颜欢，静待她想办法。

    好在这里虽是无尽植被，好在树木丰茂土地肥沃，自然也很适合鸟兽生存，若是旁人或许还需要费些心思，辩清方向，可是颜欢却不必。

    “不远处有说话声，”颜欢喃喃说着，冲着深不见尽头的密林圈起嘴发出轻鸣，然后她侧耳倾听，远远，他们听到有什么嘶鸣。

    殷絮转瞬便明白了，颜欢是在向林中的百兽询问去路，他们一来一往交谈了几句，颜欢露出笑容:“好了，我们等着便好，它会来为我们指路的。”

    秦言眯起眼睛，忍不住嘟囔:“真的假的”

    很显然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很信任颜欢，殷絮伸出手腕收起渊海虬木，让它缠上自己的手腕。

    他们一起循着颜欢的目光盯着前面一段小路，那里树木盘根错节，乍一看很难走得通，斑驳细碎的光影自树叶的缝隙中投入，风景倒是极好看，有许多奇珍和落叶铺在地面，像极了梦幻中的仙踪林。

    很快，有极轻的动静自远处走近，他们眼见一只行动轻灵的小鹿自树丛中探出了头，乌黑的眼睛极是灵动，它站在远处打量他们片刻，便毫不犹豫的轻巧跳过了一截枯树，朝着颜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