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徐猫儿
烟雨楼外,一位少年腰里挂着个歪把葫芦,手里拎着一个铜锣急促的敲着,汗流浃背的大声吆喝,看上去细胳膊细腿,样貌还算英俊清秀,可一双无神的死鱼眼破坏了不少气质,此时他为了生意还是努力的瞪着,想让自己显得精神些。
一身的粗布短打,胳膊肘的位置还有一块大补丁,腰间系着根草绳子,一副落魄打扮的少年吆喝声一声比一声高,最后仿佛都要刺破了天。
“买不了上当,买不了上当,就今儿一天,明个我就换地方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再来一个!”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周围的老百姓一阵鼓掌叫好,这多好的嗓子啊!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少年心里大骂:“我又不是卖艺的,我是卖药的,你们叫个毛线的好啊,倒是掏钱啊!”
卖药的少年旁边不远处还有一个耍大磨盘的赤膊少年,下面穿着条犊鼻裤,同样拿根草绳系着,模样看上去与那卖药的少年有几分相似,只是一双浓眉大眼显得很精神。百十斤的磨盘在他手上和纸糊的似的,一手换到另一手,周围的人一叫好,少年英武的脸上就露出朴实害羞的笑容。
卖药少年一看这傻憨货都得了十几个子儿了,自己还没开张呢,那怎么行,只好拿出杀手锏了蹦起来清了清嗓子,喊道:“你们看看,看看那个,他就是吃了我的大力丸才这么厉害的,信我啊,信我啊!”
听到这两声“信我啊”,憨厚少年仿佛得到了某种讯息似的,立马放下手里的磨盘捂着胸口“哎呦呦”的叫了起来,抽着脸装出一副后力不济的虚弱样子,踉跄的向这边走了过来,分开人群,以一种乳燕投怀的既视感扑进了卖药少年的怀中:“仙人,仙人啊,再给我来一颗吧,实在没劲儿啦!”
“没问题。”卖药的少年点点头,又向着四下吆喝:“都看着啊,看小爷的药有多灵!”腰间的葫芦里倒出一颗灰不溜秋卖相极差的泥丸子塞进憨厚少年的口中:“怎么样,有劲儿没有”憨厚少年嚼了嚼吞下去还砸吧了下嘴。
“嗯,来劲儿了!”憨厚少年忽然龙精虎猛的站起身来,迈开大步跑回自己的摊子,把那大磨盘扔了一丈高落下又接住。
一阵尴尬的静默之后,人群中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们。。。是故意演的这么假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妈的,玄衣,不玩儿了,太伤自尊了!”卖药的少年把手里的药葫芦往地上一摔,跺跺脚拨开人群就要走,可顿了下又转身把药葫芦捡起来了。
“山哥,等等我!”那边儿憨厚的少年扛着大磨盘赶紧跟上。
。。。。。。
“山哥,我饿了。”
“饿了吃大力丸。”
“不好使啊,我想吃肉。”
“想法不错,继续想,别停。”
咕噜噜噜噜噜
“山哥,你肚子好像叫了。”憨厚的少年诚恳的说道。
“要,要你管!”少年翻着死鱼眼,站起身拍拍屁股,无奈道:“得了,还是找老头子吧。”
憨厚少年弱弱的说道:“可山哥,咱俩上回出来的时候你可是撂下狠话,不挣上一万两银子就不回去。再说,咱们的帐都摞到九千八百四十二两又三钱了,再回去。。。”
“我说找他要饭了吗我是接活儿去!放了这么多天的饵,诚王也该找来了吧”死鱼眼的少年脸色一红,牢骚也上来了:“要不是老爹只让咱们接一品,咱们咋也不至于这样啊!”
“老爹不是说了吗,一品之下那些鸡鸣狗盗之事都是浪费时间,做的再多也没用。”
“怎么没用有钱拿就是有用!再说了,你忘了咱们上个单子好家伙,脑袋都差点儿搬家。最后还没拿着钱。”
“还不是你瞎算计。。。”
“你说啥”
“我饿了。。。”
烟雨楼二楼,一品房,四五个硬菜摆在一张方桌上,两个少年甩开腮帮子撩着后槽牙,嗷嗷嗷呼噜噜的吃着,一个下筷如风卷残云,另一个都不用筷子,捧着一个大猪头疯狂输出。
莫问端着茶杯,轻轻扣了两下盖子,抿了一口:“就是他俩了。”
“是。。。是吗”李管家抬起袖子擦了擦汗,五官都纠结到了一处:“可莫老板,这。。。这。。。。”
“从无败绩是真的,但他们只接过三件单子。”
“可我听说都是一品的单子”
“外地接的,是什么单子谁知道呢况且李管家你忘了,烟雨楼单子分品可是按钱的。哪怕是放牛,你出三万两,那也是一品的单子。”
“对。。。对啊。。。”李管家一时语塞,垂头丧气起来。
“咚。”
李管家头上一疼,只见自己脚下多了一根鸡骨头,茫然的抬起头,桌旁,那死鱼眼的少年拍拍手,又拍拍肚子:“我叫徐千,咯,山。这是我兄弟关玄衣。我俩就是这阳泉城烟雨楼的王牌了。功参造化,能为通天。你见我们,是有什么单子先说啊,一般的单子我们可不做,钱少了我们也不做。我们可是要挣大钱的!”
“一品的做不做十万两银子外加诚王一诺的报酬你做不做”李管家冷哼一声,不耐烦的站起身来冲莫掌柜拱拱手:“多有叨扰,王府中事务繁忙,老朽便告辞了。”
“不问问”
“不问了。看命吧。”李管家叹了一声,向外走去。
“韶华郡主失踪那个单子”李管家的背后,名为徐千山的少年傲然道:“老人家,出了这个门,莫说这个阳泉城,便是整个颍州府,你也再找不着人能接你的单子。当然,诚王面子大,能从天地人鬼那边儿请出大能来你就当我没说,不过时间赶不赶趟就只有天知道了吧”
李管家转过身来,看看徐千山,又看看一旁还在输出的关玄衣,嗤笑道:“对,你说的都对。你想接单你想接单这么些日子为何不来”
“我。。。”徐千山还没说话,旁边关玄衣从烤乳猪的背上抬起了头:“山哥说了,上杆子不是买卖,我俩年轻,直接找你的话要不出好价钱,就得等你找上呜呜呜呜呜。。。。”
徐千山一个大鸡腿怼进关玄衣的嘴里,尴尬的笑了笑:“主要是没时间,没时间。”
“没时间吗”李管家想了想,又回到座上坐下。许是两人强大的自信吧,又或者纯粹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主意,说道:“一品单,十万两银子外加诚王一诺。这事儿闹了一个多月,死了多少人你俩也知道。老朽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你要是想做,那便去做。但老朽有一句话,你俩要是没什么本事,还是算了吧,毕竟还年轻,死了也怪可惜的。”
“死不死活不活的就不劳老人家操心了。不过我兄弟也有句话要说。”
“请讲。”
“十万两银子我们不要。”
“山哥”
第三章 起阵引魂
烟雨楼的存在,不归于朝廷的管辖,亦不是天地人鬼世外四派的统属。严格的来说,应该算是一个江湖的组织。
发布着合法或者犯禁的任务,这样的存在,朝廷深恶痛绝,却又没什么办法。究其根由有三。
其一,按照大燕的律法,烟雨楼的所为没有违背。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举个例子来说:张三在街上喊要杀李四,只是说说而已,不违律法。若是李四随后真的被人杀了,只要官府无有证据是张三所为,张三还是无辜的。烟雨楼的性质也就如这张三一般,随口说说又不犯法不是,毕竟巧合不能作为定罪的证据
其二,买“凶”的可不只是平头的老百姓,达官贵人们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存在即是合理,若是少了这烟雨楼,日子可是少了不少的方便。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却是落在了烟雨楼的楼主身上。
历代的烟雨楼的楼主是谁没人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因为有他的存在,真正有能力,又想与对烟雨楼不利之人,世外四派也好,当朝权贵也罢,都闭上了嘴。此处所说的闭嘴并不绝对是死,唯一的例外只有历朝历代的皇帝。
千年以降,瞧烟雨楼不顺眼的皇帝总是会有,而且不少,但有趣的是,烟雨楼似乎总有办法让皇帝也默许了它的存在。
以上的种种加在一起,烟雨楼也就这样古古怪怪的传承了下来。朝廷再是不顺眼,也没了办法。
当然了,小绊子总是少不了的。
比如在册的佣师(完成过三品以上的单子的佣师不入民籍,三代之内不可入仕。
不入仕倒还好理解,不入民籍又是何意说的简单些,只要是佣师,管你是让人偷了还是被人杀了,官府不会为你做主。
就比如说这北山,五百个佣师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北山在县志上的记载叫耳月山。也不知是谁起的名字,拗口的很。于是当地的百姓因着其坐落阳泉城之北的位置而称其为北山。
青山清水清风吹。
北山上多槐,这季节正是时候,槐花坠坠盛开,香气扑鼻。
但更准确的来说,这香中却还带着臭。香是漫山遍野的槐花香,臭则是源自山脚下空地上这五百具腐尸。
昨天的这个时候接了单子,现在,徐千山和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喘粗气,再看看关玄衣扣着鼻子望着天,大气不喘一口的样子,瞬间气不打一出来。
“算了,莽牛而已,还是得脑子好使才行。”徐千山心中安慰着自己。
关玄衣左右看看,说道:“山哥儿,这尸体好像有些古怪啊”
“你能看出个啥,别啰嗦,赶紧帮我布阵。”
“哦。”关玄衣点点头,一歪身子,将背上的大铜鼎放在地上。
“嘭!”
一具大肚子尸体的因着炎炎烈日的暴晒,腹内的沼气终于炸裂,两人毫无反应,各自忙活着。
徐千山将一根红绳结了个疙瘩埋进土中:“我辛辛苦苦被你养了十八年。。。嗯。。。我们俩辛辛苦苦被你养了十八年,和你要一百两银子都不给,亏我还用我亲爹发誓,麻蛋,麻蛋。。。。玄衣,把那棵树直一直,歪了。”
“哦。”关玄衣答应一声,手上使劲儿:“山哥,背后说老爹不太好吧。再说了,不是给了咱们五十两吗。”
“五十两,五十两能干什么啊我要一百两,给我五十两,拦腰一刀,还记账,父子亲情何在!那个铃铛,摆未济的位置,未济,不是大有,哎呀我的妈呀。未济,未济!”
气闷的喊了几声,徐千山走到一旁的一块大石上坐下:“刨去这些家伙事儿,吃喝也就给咱们留了十两。当然了,十两银子吃馒头咸菜能活一年,但咱兄弟是干大事儿的,能一直吃馒头咸菜吗啊”
“为啥不能啊。”关玄衣把手中的石头放下,踩进地理,走了过来。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徐千山翻了个白眼儿,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肉馒头扔过去:“引魂阵布的也差不多了,吃点儿东西,等会儿收收尾,晚上好开阵。”
“山哥。”关玄衣啃着馒头,疑问道:“我怎么记得老爹说过,用这引魂阵招魂,死者不能过头七。但这五百来个好像。。。似乎。。。都死了半拉多月了吧”
“用你说,我又不傻。”徐千山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肉,刚要入口,感受到关玄衣幽怨的眼神,无奈的递过去:“引魂不过七,除非魂有奇。这五百人是之前死的那两个佣师团的吧,里边儿有五个玄门的道修还记得不凡人的魂魄自然引不来,但这五个可不一样,那是修道法的,再加上横死怨不散,肯定没问题。嘿嘿,到时候魂魄一招,咱们一问,齐活儿。这单接的,真过瘾。”
关玄衣又问道:“那山哥你又怎么知道他们的魂魄没被其他师门长辈啥的给提前招走呢”
“应该不会。”徐千山皱着眉头,也有些费解的样子:“说起来,老爹教咱们的东西好像都是些稀罕的。还记得上个月来咱们阳泉传法的那个天门的老道士不”
“记得啊,听说还挺厉害的,咋了”
“那天晚上你睡着了不知道,我偷偷摸摸的用移魂法迷了他一下,随口问了些咱俩学的东西,好些真正厉害的他基本都是一问三不知。就说这引魂法吧,他说这是鬼舍的禁术,只能引刚死未足十二个时辰的,而且还要以自身寿数为代价,说不定更能伤了本元。先不说这些人是不是鬼舍的,就算是,你觉得以鬼舍的德行他们能干的出这种“舍己为人”的事儿”
见关玄衣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担心,徐千山又摆摆手:“哎呀放心啦,老爹教我的这一套好像还不太一样。”抱着膀子食指在下巴点了两下,有些吃不准的样子:“好像鬼舍那边的招魂之法都是走的拘役魂魄的路子,是逆天之举。老爹教我的似乎是蒙蔽天机,请魂的套路,好像除了让我难受一阵以外没什么别的。
对了,那山羊胡子还说,你的那套阿罗汉度厄不灭体,应该是地堂那帮和尚特别厉害的一套什么外修功法,关键还不外传。要是最后你真能练成众生度世尊本相的话那可是能成佛作祖的能耐。”
“是。是吗,这么厉害吗嘿嘿。。。”
“这不是重点啊!!!”徐千山抓狂:“重点是老爹的身份,啥也查不出来,咱俩怎么找亲爹啊”
“没啥的吧,找不着就找不着呗,这样我也挺开心的。”
“好吧好吧,你开心就好。”
。。。。。。
时间来到子时,弦月如勾,挂在中天,白日里这北山还是一派清雅之相,到的此刻,伴着狐鸣狼啸,却有一种阴森气息弥漫。
一片黑云飘来,遮蔽了本就暗淡的月光。
徐如意抬头看着,时候正好。当下身形一跃,来到了尸阵正中白日里摆下的大铜炉之上,踩着边沿疾走,手上三根墨色的香带着一点火光,轻声喝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这一句引文念罢,一股阴风平地而起,耳中冥冥有鬼魂泣诉之声。墨香扔进炉中,一股蔚蓝色的火焰熊熊燃起。
徐千山双手在胸前掐了一个道家的阴阳印,一身从当铺租来的宽大道袍无风自动,鼓荡不休:“河边野处,庙宇村庄。宫廷牢狱,坟墓山林。虚惊怪异,失落真魂。今请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吾进差役,着意收寻。收魂附体,帮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失魂者五百有余。但有存者,务须前来!”
数十道黄符从袖间飞出,徐千山大喝:“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呜”黄符在火中燃为灰烬,火势更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又是数十黄符落入炉中。
“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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