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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华庭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西子情

    所以——

    皇帝不用多加思索地接过话道,“早先朕是气坏了,也无非是吓唬吓唬她,如今嘛,老爱卿既然进京来替他请罪,此事就到此为止,作罢吧!”

    老南阳王拱手,“多谢陛下宽宏大量,老臣有生之年,一定多加管教她,拘束她的性子,再不惹祸。”

    至于死后,那他就不管了,也管不了。

    谁也没想到,就连顾老爷子都没想到,轰轰烈烈的三四个月的安华锦谋害花似玉谋害皇嗣案,就在这一日夜晚,轻描淡写地被老南阳王和皇帝来回两句话给揭过去了。

    当然搭桥的人是他。

    但也实在是出人意料。

    。




第五十八章 低声下气(二更)
    于是,这个夜晚,没有雷霆震怒,没有腥风血雨,过往的一切隔阂以为结死了的结,似乎一下子解开了,天色虽黑着,但仿佛风和日丽,只有君臣和睦。

    一个帝王,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臣,一起坐在南书房,其乐融融地闲话起加长来。

    足足闲话了一个多时辰。

    张公公守在一旁,看着三人,心里是无限的欷歔感慨。

    想想几个月前的宫宴之后,再想想今日,实在是不敢置信。

    陛下不愧是陛下,原来也是个能收放自如的人,怪不得当年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最终是他坐了皇位。

    怕是所有人,连他都觉得,陛下闹这么大,不好收场了,不是与南阳王府你死就是我活,谁知道,今日,听闻不止四皇子、五皇子、敬王联手派出的人前往五峰山败了,四皇子、五皇子随后倾巢而出的人也败了后,陛下召老南阳王入宫,不管是存着什么心思,但在顾老爷子一进宫,陛下见到了顾老爷子的那一刻,都平息了。

    顾家,也是个令人敬佩的存在,顾老爷子也不愧是二十年前力挽顾家狂澜的当家家主,几句话,就调和了这一桩解不开的死结。

    要说,还是七公子厉害,在他传了信后,请了顾老爷子进宫,怕也是算准了。

    若说算无遗策,也非顾七公子莫属了。

    他想着,过几日,七公子该进宫见陛下,该回朝堂了吧

    一个时辰后,皇帝道,“天色太晚了,两位爱卿别回府了,就在宫里住下吧!”

    顾老爷子摇头,“陛下,老臣择席,就不留了。”

    老南阳王也摇头,“楚砚还在五峰山,老臣实在是担心的睡不着觉,免得在宫里乱走扰了陛下,也还是回去吧!”

    皇帝到底是内心强大,见老南阳王提起楚砚,面上也不见尴尬,道,“朕也是历练他,相信他的本事,他走了几日了,至今不见他有不好的消息传来,若是老爱卿实在不放心,不然,朕明日吩咐楚宸带着兵去一趟五峰山”

    老南阳王虽然知道五峰山是个什么情形,但也顺势应了下来,“也好,他不像是小安儿,自小没行过军打过仗,老臣实在担心。”

    “明日一早,朕便派楚宸去。”皇帝也想知道五峰山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收了话,顾老爷子和老南阳王一起告辞,出了南书房。

    皇帝吩咐人提着宫灯送二人出宫。

    走出南书房,好一段路,老南阳王与顾老爷子都没有说话,两个老人并排走着,心中都是感慨。

    陛下收了手,退了一步,不再咄咄逼人,总归是好事儿,朝局容不得乱。

    入宫一趟,老南阳王没对陛下提皇后,皇帝也没提。

    不过,老南阳王和顾老爷子离开后,皇帝独自一人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对张公公说,“去向凤栖宫传话,解了皇后的禁,后宫不能一直无皇后统辖,让她从明日起,担起皇后的责任。”

    张公公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应是。

    他正要吩咐人去,皇帝忽然改了口,站起身,“罢了,以她的脾气,若是没有朕去给她下气,她怕是听了这话连理都不理,还是朕亲自去与她说吧!”

    张公公顿时笑了,“陛下您说的对,老奴正犯愁怎么去向皇后娘娘说呢。”

    皇帝哼了一声,“她的儿子厉害,她的娘家厉害,她看着绵软,实则骨子里硬气的很。这么多年,虽然时常与朕说些软话,但一旦遇到事情,强硬的很,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她就十分强硬地护着,如今更是护着安华锦,朕以后怕是还要看她脸色过日子。”

    张公公立即说,“陛下严重了。”

    张公公嘴里虽然说着严重,但心里却觉得一点儿也不严重,陛下以后可不是得压着脾气看皇后娘娘的脸色了吗皇后娘娘明显是忍了这么多年忍够了,陛下为了个花似玉这么个闹法,自然是伤了皇后娘娘的心了,本就夫妻没多少真情,如今已半丝不剩了,以后啊,陛下就算想让皇后娘娘对他如以前,怕是也不能了。

    哎,人啊,就是不能作,哪怕是帝王,也不行。

    张公公提着宫灯,一路陪着皇帝来到凤栖宫。

    凤栖宫的宫门紧闭,十分安静,像是整座宫殿都在沉睡中。

    皇帝摆手吩咐,“都撤了吧!从明日起,皇后的禁令解除了。”

    守在凤栖宫外的人立即应是,齐齐撤走了。

    张公公带着人去敲宫门。

    有守夜的小太监露头瞧了一眼,顿时愣住,连忙打开了殿门,跪地见礼,“皇上万岁!”

    他这一声,声音很大,顿时惊动了整个凤栖宫。

    皇帝有多久没来凤栖宫了凤栖宫的宫女太监们几乎都记不起来了,总之好久好久了,他们也曾胆战心惊过,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后闭宫越久,没人来打扰不说,御膳房也从来没敢克扣凤栖宫的膳食,六局一应供用,俱都如以前,便也都渐渐地放下了心。

    毕竟,皇后的背后是安家,安家有百万兵马,实在是让人安心的存在。只要是安家不倒,皇后就不会倒。

    哪怕,陛下与安家闹到了很是僵硬的地步,但只要但分有顾忌,就不会奈何皇后。所以,陛下虽然曾经嚷嚷过要废后,但依旧没有,连凤印都没收回,哪怕支持敬王,提了良妃的贵妃位分,皇后依旧是皇后。

    各宫殿的门齐齐打开,宫女太监们都齐齐出来迎接皇帝。

    唯独一处殿门紧闭,正是皇后所住的凤栖宫的正殿,静静地关闭着,没有丝毫的动静。

    皇帝本来十分满意凤栖宫阖宫上下跪拜迎接他的态度,如今见正殿门紧闭,皇后丝毫没出来的打算不说,连门都不开,脸色一下子不好看。

    不过他也清楚皇后的脾气,夫妻几个月未见,在最近的一次见面时,闹的如此之僵,如今他来了,她不给开门,不出来接,也符合她硬起来冷起来的性子。

    皇帝咳嗽一声,来到殿门前,对里面道,“皇后,给朕开门。”

    皇后倒没有不答话,而是十分冷清地隔着殿门说,“陛下今日怎么想起来凤栖宫了是来对臣妾废后的”

    皇帝一噎,僵硬地道,“不是。真是来看看你。”

    “那可多谢陛下想着臣妾了,臣妾很好,不用陛下深夜来看,陛下请回吧。”皇后冷冷地拒绝。

    皇帝从没给谁低声下气过,如今放软了语气,“你打开门,朕许久未与你说话了,有些话,想与你说。”

    “臣妾白日看了一日书,乏的很,如今夜深了,想安静地睡眠,陛下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皇后又给推了。

    皇帝一时不知道是该再说些什么,还是顺着这个台阶说明日再说,他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抹不下面子来继续低声下气,于是顺应道,“也好,那就明日再说。”

    皇后“嗯”了一声,“陛下慢走。”

    连门也不出,见也不见,送也不送了,这是从来没有过之事。

    可是,皇帝如今也发作不得她。

    于是,皇帝只能又出了凤栖宫。

    随着皇帝走出,凤栖宫的人恭送了一番后,又紧紧地关上了宫门,各自很是安心地回去睡了。平静的久了,这般夜里起来折腾一趟,伺候的人不但不高兴皇帝来,反而都升起一种也很心烦被打扰睡眠的感觉。

    寝殿内,皇后听着皇帝走了,冷笑了一声。

    贺嬷嬷小声道,“如此深夜,不知道陛下怎么想起来见娘娘您了”

    “还能有什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让咱们这位好陛下不得不对我笑脸相迎委曲求全了。”皇后冷笑连连,“我倚仗的是什么无非是身后的娘家,膝下的儿子。”

    贺嬷嬷道,“那一定是好事儿。”

    “对咱们来说是好事儿,对陛下却不尽然了。”皇后打了个哈欠,摆手,“睡吧,甭理他,这么多年,本宫受够他了,若是能出家做姑子,本宫倒是希望自己出家做姑子去。”

    贺嬷嬷被逗笑了,“娘娘说什么孩子气的话,您还有七殿下呢,怎么能出嫁”

    自古以来,就没听说有皇后娘娘出家做姑子的。

    凤栖宫重新恢复了安静,皇帝来一回,没起什么波澜,继续陷入了沉睡。

    。



第五十九章 掏心掏肺(一更)
    顾老爷子和老南阳王走出皇宫时,已深夜。

    在宫门口,二人停住脚步,老南阳王对顾老爷子拱手道谢,“老顾,谢谢你了,若没有你,陛下不见得这么轻松地揭过这一桩事儿。今日我也许就会跟陛下争个脸红脖子粗,再往严重些说,也许这条老命,就搁在皇宫了。”

    顾老爷子摇头,“你我老哥俩,不必言谢,说起来,咱们也是儿女亲家,虽然陛下取消了他们的婚约,但我家那孙子,你也知道,把你家那孙女是放在了心尖上,这一辈子,怕是都分不开了,咱们是自己人,也就别说见外的话了。”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要说怀安啊,我甚是满意啊,只是可惜,他们俩,这姻缘不太顺畅。”

    一个在南阳,执掌南阳王府,坐镇南阳军,轻易不可能再来京,一个在京中,陛下揭过这一茬后,还是身居高位,居于庙堂,同时困于家族累世基业。

    顾老爷子叹了口气,可不是不太顺畅吗如今隔着七八千里地,他的孙子每日一封信地发往南阳,人虽在京城,心大约早就飞去南阳了。

    “哎,我们老了,能管的不多了,儿孙自有自己的缘分,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吧。”老南阳王见顾老爷子连连叹气,彼此十分感同深受,转了话题,“陛下今日如此轻松揭过,实在有点儿让人出乎意料啊。”

    顾老爷子点头,“是啊,陛下毕竟是陛下。”

    能大伸张,也能大屈尊。到底还是帝王之心,能坐在龙椅上的人,不能小瞧。

    顾老爷子又道,“陛下不揪着不放,也是好事儿,否则这般僵持下去,南齐和南梁趁虚而入,可是大不利。”

    老南阳王颔首,“我怕的就是这个,本来臣子该向帝王服软,但是安家已委曲求全太久了,我委屈我的女儿,又委屈了我的儿子孙子,都是为大楚尽忠,如今到了我的孙女外孙身上,两个孩子都不服软,一个个硬气的很,如今毕竟是他们当家做主的时候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再继续弯脊梁骨给他们拖后腿了。况且,这事情还拉了你顾家下水,怀安那孩子,也被拖累了,我就更不能再软了。”

    “这算什么拖累臭小子自愿,还害怕别人抢他的功呢。”顾老爷子无奈地笑,“说句不怕你老哥笑话的话,我是真怕臭小子扔下家里这一摊子,与崔家那小子一样,跑去南阳再也不回来啊。顾家虽然看着稳固,但是若是真稳固,二十年前我又何必拼死救那一场我如今活着还好说,我若是眼睛一闭,顾家没有个真正的镇得住家业的掌事人,说不好就会成了一盘散沙,一下子就散了,顷刻没落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顾家离不了他啊。”

    老南阳王十分理解,拍拍顾老爷子肩膀,“你老哥既然这样说,我也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与你顾家结亲,我是一百个愿意的,不说你顾家门风清正,只说怀安,是天下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好孩子,我家那丫头能让他上心,是她的福气。男儿守家卫国,扛着肩上的责任,担着身下的基业,理所当然,女儿家相夫教子,享受夫婿宠爱,子女绕膝,今日办个聚会喝喝茶,明日邀闺中密友逛个街,赏个花,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悔不该,我自小带着那小丫头住在军中吃在军中养在军中教导在膝下,不知不觉,就将她教导出了如今这副性情。若她父兄还活着,这副性情也没什么,安家不缺她一个为大楚尽忠,不缺她一个背负护着大楚百姓的责任,她自可过自己的日子,偏偏他父兄皆战死。

    若依我的意思,安家已背负了一百五十年的包袱,我眼睛一闭时,从我这里卸下,未尝不可,我虽不放心,但奈何天命有限,也就罢了,何必误了她的人生使得她不能恣意而活

    但她那孩子啊……

    心怀信仰,肩担责任,骨子里随了安家人,有些东西,已自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就算是我想让她放下,她也放不下。如今,别说放下了,这京城,都不能再来了。陛下今日虽然轻轻松松揭过,但是未必心里的疙瘩真解开了,一旦有机会,陛下也能一口咬死她,帝王毕竟是帝王。

    因我教导,累了她,也累了你家那小子,如今陷入两难之境,我反而倒后悔,若知今日,八年前,就不该顺从陛下,给他们订下婚事儿,如今唉……”

    顾老爷子闻言也万分感慨叹气,反手拍拍老南阳王肩膀,“你家的小丫头,是个好孩子,天下少有,若说相夫教子,天下女子皆如是,但若说能掌管南阳军,守一方边境,保大楚千万百姓安稳,除了她,再无一个女儿家能做到。这是让人敬佩之事,连我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也是心怀敬意。我家那小子,天性凉薄,性情冷,我曾以为,他一辈子大概都会如此了,万物如尘,心空无一物,却没想到,他心里倒是装下了你家小丫头,如今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以前瞧着,时常心慌,如今瞧多了,便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这也是缘分。既是缘分,多说无益。咱们两个都老了,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自有自己的主意,我们一把老骨头,管不了了,如今眼睛睁着时,能拘束着些,就拘束些,能帮上的忙,就帮些,帮不上的忙,也尽量不拖他们后退,待他日,眼睛一旦闭上,还哪管什么生前身后事儿随着他们怎么折腾,都瞧不见了。”

    老南阳王点头,“正是此理。”

    老哥俩彼此感同身受,一个为孙女,一个为孙子,一个为南阳,一个为顾家,一番话说开,心中都畅快了些,约定改日一起喝酒,这才各自上了车,回了府。

    七皇子府的管家自从老南阳王进宫后,一直等在府门口,见老南阳王回府,连忙迎上前,上上下下打量老南阳王是否毫发无伤地去毫发无伤地回来。

    老南阳王被逗笑了,“我没事儿,一根头发丝都没少,放心吧。”

    管家闻言大松了一口气,悬了一个多时辰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跟着老南阳王往里面走,“陛下没为难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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