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至少在墨家看来,这是禹圣为历的第一千六百零几年,同时也是庚辰年。
这是周天子姬骄改元的第一年,也是楚王围商丘半年后。
古老的商丘城第一次在春季祭祀中,响起了鞭炮的声音。
曾经让人骇然的声响虽然依旧稀少昂贵,可终究有人开始燃放,也不再是那样让人恐慌。
正如火这样可以摧毁万物的恐怖被人掌握之后,便褪去了神秘一样。火药也终于开始褪去了神秘,在九州方圆的中心被商丘的民众所接受。
燃放鞭炮的,正是商丘的工匠会,他们在庆祝工匠会去年一年的利润收入,这鞭炮是墨家弟子送来的,只说可以让人在冬日里听到些雷声以作明岁好日子的兆头。
去年的商丘城出了很多事,新鲜的和老旧的。
政变、战争、贵族阴谋和争权夺利,这一切都老的已经有些俗气,俗气到商丘民众对此毫无讨论的兴趣。
即便询政院成立了,可那些阴谋和争权夺利并未改变,只是换了一个形式,继续存在着。
民智尚未全开,但墨家的宣传鼓动已经开启了许多庶民的头脑,他们不再把贵族想的神秘。
去年六月份破了楚人围城后,七月份询政院第一次会议就已召开,百姓轰动,贵族聒噪,公爵无可……
楚人正式退兵的时候,正值七月询政院会议之前,楚人农夫盼着回去收获,毕竟走路还需要时间。
楚右尹昭之埃在临走前奉楚王之命见于墨家众悟害与部首,以及墨家巨子,请求墨家帮助以砖石技术修筑榆关和大梁。
他的理由是修筑关城,就如同让士卒有了盾而无剑,剑不能穿盾,则持剑之人也就不会轻易动兵。
况楚王已经与墨家盟誓,遵守弭兵之约,所以突入到中原的那块突出部,便成为楚人必须大力经营的城关。
此时属楚而在之后作为魏国都城的大梁,最终是被王贲以水淹之计攻破的,夯土城墙最惧怕的就是水淹。
楚王因为见过墨家的砖石技术,而适又用石灰解决了砖石的黏合问题,因而楚王一直希望能够以砖石技术加强大梁、武阳两城的防御。
这两处是突入中原的桥头堡,必须要做到足够雄壮。
对此,墨家众人倒也没有拒绝,而是以工匠会为依托,组织了一部分砖石工匠,承包了武阳城和大梁城的修缮工作。
适也没有拒绝,甚至希望墨家主持武阳城和大梁城的城防修缮。
他不是爱楚王,爱楚人,而是知道这两地在十年内必有大仗,这是楚人攻略中原影响霸权的桥头堡,所以他想要在这两座城坑死许多的贵族,也因此他希望修缮城防的时候,留下一些墨家知晓的“后门”或者“漏洞”。
需要贵族们在这两座城内战死的时候,此时预留的后门和漏洞就会发挥极大的作用。
适的险恶用心,自然在墨家内部是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出,也得到了其余人的认可赞同。
这对商丘的工匠会而言,也是件好事,因为适告诉他们以后或许可以承包各国的城邑修缮,而工匠会也从以木匠为主变得石匠、铜匠之类的匠人都有。
随后,工匠会内的一些人也被推选为庶民院的代表,参加了询政院的第一次询政会议。
过程很混乱,很多规矩不全,而且各有漏洞,好在没有打起来,最终墨家提出的许多东西也都基本被接受了。
本身就是一些妥协让步的条款,在保持着周礼旧习惯的同时,又增加了一些新东西。
皇父臧被庶民院公推为宋国执政、询政院令尹,司城之位依旧保留。
因为之前政变的盟约,六卿之位依旧担任各大臣之职,至少十年内不会改变。
贵族的封地不动,贵族暂时也依旧不用缴税,贵族的特权基本不变。
唯一变化的就是商丘民众一部分权力和利益,以及一系列的、仅限于商丘城的土地制度变革、赋税变革等等。
皇父臧作为询政院令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报了支持他上位的墨家,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政治许诺。
毕竟之前大肆宣传之下他已经不得不去做,否则就是个无信之人。
沛县除了每年缴纳一定数量的税之外,除了归属于宋国之外,除了需要履行守卫宋国的军事义务之外,一切自治。
比起贵族的封地封邑,这权力还是小了些,义务还是多了些,但却开了城邑自组织的先河,也是第一座不是贵族做邑宰的城邑。
公选推出的邑宰,报备宋公知晓走个形式即可,但是谁当沛宰宋公、询政院等,均没有任免权。
随后,公造冶以帅军破楚营的大功,封为形式上的彭城守,全面负责彭城的政务,一如魏国吴起与西河的权力。
墨子不接受分封和封地,因为他是巨子,墨家的巨子不可以作为别人的臣子,除非君主用墨家之义。
但是墨家弟子是可以出仕的,只要墨家内部讨论后通过允许即可。
公造冶也只是一个名号名义,真正掌权的还是墨家的七悟害和部首会议。
同时,迁商丘无地少地、或为人助耕为生者千余户,前往彭城。
就在这两件事完成之后,留在宋地观礼的楚右尹昭之埃,传达了楚王早已拟定好的命令,再一次重申了沛地的特殊地位,以此告知各国不要想着独占此地。
至此,适从三年前利用楚人北上、宋人内乱、火药武器等等谋划所定下的目
第二六六章 王子奔郑弭兵夭(二)
说罢,斧矩斤便知道自己问的不妥,有些事自己是没资格知道的。
即便认得屈将,一边叫人准备车马,一边看了一眼屈将手中的铁牌和文书,确认了身份后,急忙叫人准备食物和酒水。
曾被五勇之说说服、投身墨家的、楚莫敖后裔庶子屈将,迈步进入屋内,随手拿了一个馒头大口地吞咽着,又端起来一壶酒喝下去驱赶了身上的寒气,看着斧矩斤道:“此事绝密。你不能先于巨子与悟害和各部首知晓。”
斧矩斤点头道:“如此,我且找人驾车,你在车上休息。”
解下自己的皮袍,披在屈将的身上,又安排了人去寻个可靠的驾车之人。
见屈将红着眼睛,又见外面累的倒毙的马匹,再加上那句绝密之言,斧矩斤知道,恐怕楚国出了大事。
墨家的消息自从适掌握了宣义部和书秘吏之后,一直极为灵通,在各个大城巨邑都有据点,消息传递的极快。
很多事,各国的君主还未知晓,墨家已经先行知晓。其余大城,即便没有商丘工匠会这样的组织,也有许多酒肆食铺算是墨家的立足之地。
屈将多年不曾回商丘,从上次跟随孟胜等人入楚之后,一直不曾回来过,只是不断有前往那里的墨者传递一些消息,宣讲一些道义,以及传达墨者高层的一些动态。
他远在楚都,去也知道商丘城发生的种种变故,亦知晓询政院等事。
这一次若非事出紧急,原本今年他也要和孟胜一同回沛邑的,只是因为出了大事他先返回报信。
一则是今年是墨者大聚之年,各地墨者都必须前去聚会,商讨一些事,传达墨家的道义,以便上下同义。
二则他与孟胜都属于墨家内部年轻一代的风云人物,三年时间本来也应该回去一趟,楚地的一些事务由沛县派去的人主持一段时间。
在出了这件大事之前,他便猜想商丘、沛邑的变化,可惜这一次回来的匆忙,实在没有心情观察。
如今忙着吃东西填补饿坏的身体,眼睛却转着看着,看看这间工匠会的小屋内有什么他所没见过的东西。
几件铁工具映入眼帘,屈将用力咽下差点噎死自己的馒头,心想楚地如今也有不少从沛邑运去的铁器,饱受欢迎,可大多都是些农具。
看起来这几件铁工具应该是工匠们用的,如此看来,此地的铁器普及远远高于楚地,他想到适曾说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句,此言倒是不虚。
除了铁器之外,斧矩斤脱下皮袍后露出的衣衫,也让屈将很满意。
非丝非麻,显然就是沛邑种植的鬼花棉布,比之丝帛更贱,比之苎麻易纺,虽然数量还不够多,但是墨家内部看来已经穿上这种布料的衣衫了。
屈将点点头,又去拿另一个馒头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是在桌子上拿的,而非矮案几。
旁边有几个简易木头所做的凳子,看得出这里也习惯了坐在凳子上而非跪坐在案几之下。
桌子上放着几张纸,还有一碟墨,几支兔毛的笔,还有斧矩斤留在上面的字,应该是工匠会的账目。
因为屈将认得里面的数字,很简单也很弯曲的曾经奇怪、现在看来很是熟悉自然的、适弄出来的数字。
斧矩斤留在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并不好看,但是数量很多,而且都是墨家通用的贱体字。
旁边的小陶器里,泡着一些便宜的植物油,这是用来照明的,这也算是很寻常但很有用的一项改变了。
照明的油灯之下,放着一册已经被翻阅的有些乌黑的纸张,上面的字屈将也认得,正是新一期的记载着诸子论战和通告天下大势的“报”。
看得出平日很多人翻阅或是朗读,否则不可能如此乌黑如此残破,屈将心想,也不知适又写了什么东西,也不知列御寇和杨朱等人又说了什么
想到自己所背负之事,只好收心,要待回报巨子与其余部首这件大事之后,再缓缓翻阅。
桌子的后面,油灯照耀之处,是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被涂成黑色,上面用白色的某种石头或者矿物,写了许多字,都很简单,而且多是切音字。
屈将看了几眼,目光便转到别
第二六七章 王子奔郑弭兵夭(三)
连夜奔袭抵达沛县的屈将,为墨家带来的一个震惊的消息。
他抵达的时候,众人正在忙碌明年水渠的修建计划,除了不在沛县的前往三晋的禽滑厘等人,墨家的高层人物基本都在场。
这个消息对适而言,算是松了口气,而对于其余人则是震惊叹息。
楚王熊当遇刺!
楚王熊当返回郢都不足一月,于街市之上,被刺客格杀二十余甲士,靠近后以剑刺中熊当之喉。
刺客死前自毁面容,让人无法辨认。
只在死前,留下了一番话。
“墨家杀我司马、执痈,公族勋贵死伤者百余。王却依旧以客待墨者,实是亲仇雠而疏族亲,不足以为王!我为楚而杀,非弑,乃义!”
此人说完便自毁面容,横剑自刎于街市。
楚王之子中,有资格继承的便是王子疑和王子定。
楚国公族多乱,从共王之时,君主即位导致的继承权争端就一直没有停歇过。
当年子反以兔走于市做比喻,后面的公子弃疾之乱验证了此事。
可以说这件事对楚人而言是个严重的教训,其后的被灭国等事皆是因此而起,然而熊当正值壮年,或因为巫祝迷信等缘故,根本没有指定继承人。
王子疑乃齐女所生,与田氏交好。
王子定乃郑女所生,正是郑人亲楚而攻韩的缘故。
两人各有一定的贵族支持。
然而王子疑却在为长远打算,支持他的多是一些县公远臣。
王子定则利用楚王北上争霸的机会,让弟弟出使郑国,自己留在郢都经营。
刺客到底是谁派遣的,已经无人知晓,但很显然很多贵族放任了此事,否则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只是国君被刺这种事,也算正常。
晋侯被抢劫的弄死这种玄奇之事不说,秦君还曾被贵族逼着自杀。
贵族权力之大,搞搞阴谋正是看家本事,两位王子也未必那么干净。
楚王的死,算作是贵族阴谋、其余人默许的一场政治谋杀。
王子疑利用自己在楚都的经营,在父亲死后迅速获得了足够的支持,被贵族推为楚王即位。
王子定则声称刺客就是自己哥哥派去的,并且得到了一部分贵族的支持,只不过此时楚都已经在兄长的掌控之中,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出逃。
新继位的楚王知道自己的弟弟是有继承权的,而且还有很多贵族支持,甚至可以得到国外势力的支持,自然是除之而后快。
然而王子定在楚都亦有势力,在许多门客朋友与士的跟随下,重贿守门之士,连夜出逃,一路上自有照应,楚王追之不及。
这件事发生的当日,屈将便不分昼夜从楚都前往沛县,将这消息告知巨子。
一时间,在场墨者尽皆茫然,只有适心中明白这正是自己所盼望之事,也正好可以讲出更多的道理。
若国在,那王子定出逃,借助三晋力量夺位,不惜让楚国分裂、陈蔡复国,这算不算叛国
若国在,楚王熊当想要变革,利于楚之民众百姓,反遭毒手,刺杀他的人却可以说这是在为楚除害。
那么,国是谁的国楚是谁的楚
他已经开始酝酿之后的种种煽动性演说,只是脸上依旧装作被消息震惊。
坐在上首的墨子闻言,缓缓闭上眼睛,许久长叹一声道:“弭兵会,休矣!”
告知完消息的屈将不敢去看墨子的双眼,因为里面充满了疲惫和无奈,甚至还有一丝绝望。
他刚刚赶到的时候,墨子正在和众人喜笑颜开,甚至开起来玩笑,显然对一切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幻想。
禽滑厘已经前往魏韩,魏人也多与墨家接触,求购守城的火药和稼穑变革的铁器,露出口风愿意参加这一次墨家组织的弭兵会以利天下。
墨家众人不顾生死,守卫商丘,决死突击,赢来了这一切。
看上去,中原至少会有二十年的和平,天下二十年之内不再被不义之战所扰,节用发展,人口倍增,稼穑革命……一切看起来都那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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