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更别说没有火炮,不能直接轰开方阵。
只是短暂的交战,百余名越人士卒被长矛刺死,而矛兵只是阵型稍微出现了一个凹面,很快平齐,竟无几人伤亡,继续向前冲击。
早已是惊弓之鸟的越人只凭着最后一股子勇悍之气,可越人贵族鸷却明白自己失算了,这是根本冲不过去的。
本想着对面人数不多,或许非是精锐,那曾想这些人持矛而进,竟如会稽山压面而来,如何能挡
眼看己方已败,他也顾不得体面,扔掉手中短剑,朝着河边奔逃。
他这一跑,身边的越人眼见主将逃走,也都扔下了武器,身边的近侍私兵纷纷学着鸷脱下了革甲,扔掉了武器,朝着两侧的河边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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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七章 破城有术血未沾(七)
滕国都城。
当滕地百姓看到越人败退后,他们自发地将那些残留在城中的越人俘获或是杀死。
适先行派人查封了府库,封禁了宫室,召集原本在越人那里做事的小吏。
对于这些小吏而言,越人来了亦或是越人走了,看上去并无不同。
既然是赶走了越人,从外部进入滕城,军队驻扎在哪里很有说法。
《左传成公十三年》记载了郑国的一次经典政变,所谓:六月丁卯夜,郑公子班自訾求入于大宫,不能,杀子印、子羽。反军于市,己巳,予驷帅国人盟于大宫,遂从而尽焚之,杀子如、子龙、孙叔、孙知。
公子班想要进入祖庙,结果没有进入,于是将士卒驻扎在市场内。祖庙内的政敌盟誓后,反杀了公子班。
此时小国想要政变,驻扎在市场多数是需要得到都城国人民众的支持,以民众的支持作为政变上台的合法性来源。
直接进驻祖庙,则是以周礼祖先宗族的礼法,获得上台的合法性来源。
不只是郑国如此,宋国的许多场政变,也都是围绕着“市井”和“大宫”角逐的。
因为,适没有选择将军队直接驻扎到滕国已经被越人焚烧的祖庙附近,而是选择驻扎在滕城的市场附近。
此时孟胜帅军大胜逃亡越人的消息还未传来,适却成竹在胸,不要说已经苦训数年的义师,就算是一支普通的军队,围堵一群逃亡的溃兵,也是必胜之战。
现如今滕城以下,适便传令,随军的民夫暂时在城外驻扎,剩余的精锐结阵入城。
姬特与滕叔羽两人跟随在适的身后,适礼让了一番让姬特在前,姬特却不敢,只是站在适的身后。
军中也无驷马,更无战车,只能步行入城。
姬特目睹了墨家攻城的迅捷,也目睹了城门下的那场爆炸,心中即便有些想法,此时也都随着那一声巨响烟消云散。
眼见着义师整队,从城门缓缓入城,跟随在队伍两侧的墨家宣义部成员便开始大声宣传墨家的政策。
本来墨家的名声就不错,滕地距离沛县太近,义师中也有不少原本滕地逃亡的农户,滕地的民众虽算不上箪壶食浆,却也不惧怕这支军容整肃的军队。
宣义部成员沿街呼喊道:“墨家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劫盗奸者皆罚……”
简单的一句话,对于此时而言,就是天籁之音。民众又见士卒行进到市场附近后,就露天驻扎,秋毫无犯,心中更为赞许。
所需的粮食木柴,全部由随军的民夫从城外运输到城内,不取用城内分毫。
又派遣了四个连队,分为十队,在街上寻常,一如墨家守城时候的模样,有作奸犯科的直接捉拿。
这是一支从未有过的军队,短短时间之内,刚刚攻取的滕城就稳定下来,人心安泰,不少人聚集到市场附近,看着这一支队伍。
适又叫人取来一些作为军粮的麦饼,分给来这里看热闹的小孩子,大有一番军民亲善的模样。
虽说做不到后世那样诸如帮人挑水劈柴这样的人民军队的模样,可是能做到秋毫无犯,在此时已算是天下罕有。
不久,那名孟胜派来的骑手便急匆匆地来到了市场,向适回报了孟胜那边的胜利,昂头挺胸,说的极为自豪。
一旁的姬特与滕叔羽连声贺喜,心中更惊。
千四百人,被孟胜带人全部歼灭不说,更可怕的是孟胜那边一人未死,只有少许人受伤,这样的战果若非是墨家所为,只怕天下人断不敢信。
滕叔羽心想,墨家有商丘牛阑两战,如今滕地一战很快就要传遍天下。
原本想着,墨家破城需要自己为内应,可现在看来,只怕墨家根本不需要自己这个内应也能破城。
自己幻想的复国之后的功勋,现在看来竟如此可笑。
姬特却想,这猛如虎的越人不堪一击,原本还担忧越人起大军前来报复,现在看来只怕墨家真的能够守住滕城。
自己这个滕侯虽说只是个木偶,但终究比起务农助耕要强,心中愉悦的同时,也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和地位。
墨家义师如此勇悍,自己这个滕侯需要清醒一下,万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这滕地到底是姓姬还是姓墨,自己若是搞不清楚,那可大大不妙。
适见二人恭贺,心中也自满意,又叫那名骑手即刻返回孟胜那里,传告一声。
就说今日天色已晚,让孟胜行军到城外民夫驻扎的地方,绑缚那些越人俘虏,明日一早入城,务必要军容齐整。
骑手领命而去,适又叫人准备了一些食物,拿出了一些原本准备用来救治伤员的烈酒兑上水,军中配发一些,又摆在营地之外的空地上,点燃篝火,但凡有胆子大的滕人百姓,皆可联欢饮酒。
又让宣义部的人或是歌唱、或是舞蹈。
夜里篝火熊熊,胆大的滕人不少在这里喝酒吃饭,谈笑晏晏,适又多和他们交流,让众人回去传告四邻,明日中午就在这里集会。
夜里狂欢之后,义师与墨家的名声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滕城。
以往只是传闻,不曾亲见。
今日亲见如此军队,可谓是闻名不如见面,加上一些逃亡加入义师的滕人出面交谈,众人心中更安。
夜里又有人各处巡逻,维护治安,防止失火,刚刚经历了战火的滕城一
第三三八章 破城有术血未沾(八)
多年积累,墨家已经有了足够的干部,完全可以深入到基层,也完全可以在小小的滕地完成自上而下的控制和变革。
现在滕地的权力处在一个真空期。
公子特毫无根基,完全是靠墨家推上去的,原本已经沦落为与人助耕,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木偶。
滕叔羽等滕地的地头蛇,伤亡殆尽,适借了越人之手清理了一番,让越人手上沾血,墨家却干干净净。
和在沛县还未站稳脚跟时的局面完全不同,所采用的手段也就完全不需要一样。
在沛县是先深入村社市井,最终在商丘一战获取了自治权。
在这里,则完全可以利用姬特这个木偶滕侯,直接任命墨者为相邦,全面改革。
说是改革,实际上却是革命,只不过这些血之前已经流过,现在不需要流了而已。
这不是一场利用旧贵族、和旧贵族扯皮剥夺他们利益的变革,而是一场通过越人赶尽杀绝又赶走越人之后的全面的移风易俗。
土地,这个此时最为重要的生产资料,就是变革的起点。
大量的公田、越人从滕人贵族那里继承的禄田、被越人夷族的那些滕地地头蛇的私田……这一切,都是直接可以调动的资源,不会有人反对:因为反对的人已经先死了。
适在土包之上,看着集结起来的民众,叫人递过来三支箭。
适抽出第一支箭,折断之后道:“自此,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盗劫奸淫者罪罚。”
第二支箭折断后又道:“墨家利天下,是为了天下人可以安稳地从事生产。如今滕地遭受了战火,又被越人劫掠。今年粟税全免,以后粟税再议。”
第三支箭折断后,说道:“越人守城之时,征集粮草木柴,却不登记,这是不义。墨家是义师,若墨者守城,征集柴草粮食,必然登记在册,日后偿还。如今越人已撤,但是众人的粮食还没有返还……”
他看了看已经满怀期待的民众,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七日后,各户出一人,来此聚会,诉说自家被越人强制征集的粮草有多少。但是府库内的粮草数量有限,不可多说,各家各户近期也要编为什伍,若有谎报者,若被检举被受惩罚。”
“正所谓兼爱世人,你拿的多了,府库的粮食就那么多,别人的就会少。到时候抽签决定,你可能就是最后一个,所以每个人都不作假,每个人都会领取到属于自己的。”
适伸出七个手指,大声道:“请你们互相转告,七日后就在城外西南的空地举行集会,届时不但会归还各家各户的粮食,还核算你们之前欠下越人的债务,全数清理。逾期不候!”
众人欢呼声中,适又说了些别的,又叫人宣扬了一下墨家的道义。
他所说的七日之后的集会,并不仅仅是为了收拢人心,而是为了按照当年沛县那样,聚拢民众建立新的政权,完善所有的政治制度。
让他这个“相邦”,成为姬特第一个有权直接任命的相邦,也是最后一个可以直接任命的。
…………
数日后,沛县。
乡野间的路上,几匹快马朝着沛郭乡奔驰,沿途很多正在忙碌的农人停下手中的活,纷纷跑到了路上。
正在修缮灌溉水渠的那些人,也都停了下来,纷纷观望。
都知道义师出征,这些出征的人,可能有自己的儿子、丈夫、兄弟,他们想要知道战果。
骑在马上的几个人举着墨家的旗帜,每每经过人多的地方,便大声呼喊:“大胜!适帅军已破滕城,义师几无伤亡!你们的家人都好着呢!”
马匹并不逗留,只是短短的几句话,随着风吹到了各个乡公所,吹到了每个人的家中。
沛县沸腾了,当天千余人走上街道集会,高声呼喊,饮酒高歌,酒肆食铺人头攒动,人们传颂着百里之外发生的事,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一切,也让那些隐藏在沛县的细作们震惊不已,一人不死的战绩破城,而且短短数日之内就破城,这简直又是墨家创造的一个奇迹。
原来……墨家不只会守城,更会攻城。
沛县城内,守卫最为森严严密的地方,墨家在沛县的高层人物齐聚,脸上也都洋溢着喜悦。
破滕城,他们从未想过会出什么意外。
但是,却没人想到会几乎一人不死地攻破了滕城,而且攻城的速度之快简直是令人咂舌。
虽说他们早就知道适的计划,也知道这一次是第一次尝试用火药攻城,可这战果也实在惊人。
原本适在墨家的优势,只是善于鼓动宣传,又知晓天志。商丘一战虽有奇技,却也因为不善击剑又不能拉弓,多少被人诟病。
经此一战,再无人怀疑什么,名声威望更胜从前,墨家上下罕有不服气者。
整个战役的过程,全数被适总结起来写在了纸上,送回了沛县。
与那些只知道表面战果辉煌的人不同,墨家的高层在传阅了适送回的战役总结后,各有所思。
有人觉得,火枪的确堪用,应该增加火枪的数量。
有人觉得,骑兵还需要增加一些,能够保护好矛手的侧翼,而且还可以追击溃兵,否则很容易打成溃败。
还有人觉得,从今而后,只怕天下攻城的手段也将大为不同,这火药破城的技术传播天下,这天下岂不是更加混乱
然而墨子看的更为深远。
他看过战役总结之后,等到禽滑厘也看完,一如当年在泰山顶传授禽滑厘守城术时候的表情,问道:“厘,你觉得如何”
禽滑厘想了想,觉得墨子既这么问,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流于层面的问题,于是想到了适在里面写的一段话。
“滕城之字形掘进攻城、于巨子行墙守城这件事,说明了理性的天志与几何,是可以主宰战斗胜负的。理性推论的天志,可以改变稼穑百工,可以主宰攻城胜负,那么对于天下人而言,便可以认为理性的推论是可以得到一个最完美的天下制度的……”
禽滑厘想了想,说道:“适在意的
第三三九章 破城有术血未沾(九)
禽滑厘从墨子的神情中,读出了一丝欣慰,这种神情他曾见过。
就在他年轻时候三年不言终于获得了墨子认可,登泰山共饮而授守城术的时候,墨子曾流露出这样的神情,那时候墨子说的是“墨家守城之学后继有人”。
比起今日墨家不再惧绝于天下的评价,终究还是低了些。
禽滑厘却不嫉妒,他和墨子一样没有妻子儿女,年龄也已大,一心想着的只是墨家的传承。
墨子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我已七十有余,你年纪亦大。这几年自觉体衰胸闷,用不到几年便要入土。”
禽滑厘也不劝慰,墨家不讳死亡,死后更求薄葬,对于生死已然不在意。
他听了墨子的话,也是点点头道:“我这命,怕也只不过十年八年了。世间能活过五十的又有几个呢我已六十,已然算是长寿长者。”
墨子悠然道:“我曾担忧过一件事。”
“仲尼死后,儒家一分为六,各自都认为传承了仲尼的学说。我一直担忧,你我等人死后,我们墨家也会遭此一劫。”
他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
儒墨死敌,墨子虽然多诋毁侮辱儒生,但是对仲尼颇多赞赏。仲尼这样的人物,死后弟子便各自传承自认正统。
子夏、子张、子思、颜回、漆雕开等各自传承学问。
如今墨家尚未一分为三各自认为正统,各选巨子,因而墨家的很多东西还没有变味。
如今天下闻名的六派儒生中,漆雕氏之儒和墨家走的最为亲近,漆雕氏之儒追求的是“脸上不露出屈服顺从的表情,眼里不显出怯懦逃避的神色;自己错了,即使对奴仆也要避让;自己做得对,即使对于诸侯也敢于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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