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那时候上午需要学习文字、数数、天志自然常识。
下午的时候,多半就是列队,由村社里的老兵教授他们队列行进,拿着小木棍作为短矛,练习基本的打架技巧。
那时候家里的马刚刚生了个小马驹不久,父亲出去打仗,也无人管他,伯父去饮马放马的时候,他便爬到马背上,摔过几次,却也不怕。
那时候要求是要接受四年最基础的教育,据说除了义师的费用,墨家投在教育上的钱是最多的。
比他更早一批上过学的人,多半都被强制成为了教师先生。哪怕只认得五六百字,能够算一千之内的数,都多半强制被分派到乡村间的学堂。
墨翟去世的那一年,庶俘芈记得自己正好毕业。那时候制度严苛,毕业的孩子若是认字少于四百,家中要被罚钱罚粮的。
他那时候在村社里成绩极好,毕竟自己的叔叔庶轻侯是很早就跟随适学习的弟子,年节归家的时候也会讲许多他从未听过的事,有时候也会教他一些东西。
就这样上了中学,中学已经不是强制的了,而是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不去。但是,在村社学堂中学的最好的那批人,依旧是强制去的,墨家会提供钱和住宿以及平日的花销。
当时有种说法,说是宋国贵族的粮食、越国贵族的稻米,被墨家的作坊骗走,供养了泗上庞大的贱民学生团体。
庶俘芈在村社学堂里成绩还好,可相较于整个泗上的孩子而言,便没有那么好。家中倒是足够让他上完中学,成绩也算可以,又在中学学了三年。
三年就是一个分野,学的更好一些的,会进入更好的学堂,继续学那些颇为深奥的学识,那样的学堂里,适的弟子们会常来教授,有时候适本人也会来教几次。
非是顶尖的那批人,则会被安排到不同的学堂去学一些“安身立命、有利于天下”的技术。
稼穑、木工、铁匠、冶铁、石匠、陶匠、医术、教师……种种不同的分类,都是为了将来能够有些本事,做的比父辈们更好。大部分都是半工、半读的形式,早早就开始在农场或是各种作坊中学习技巧。
而庶俘芈则选择进入军校,成了泗上基础军官学校的第三期学员,本来他想学炮兵的,但是几何九数的成绩不是太好,所以只能去了骑兵科。
军校学堂的生活极为严格,出操、队列、几何这些东西学完,还要进行一系列的“道义”课。
也就是在军校中,他第一次接触到了可以炸死人的铁雷,虽然火枪早就摸过。
这东西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出现在了天下纷争的战场中,商丘是这东西第一次在战场亮相的地方。
那时候还会引动楚人惊慌以为天雷。
可等他出生之后,火药之类的武器在泗上尤其是沛县早已经司空见惯,他是在一个“火药时代”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新生一代,从未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鬼神之力。
在他眼中,这就是个杀人的武器。就和父辈们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对于弓、弩或是戈矛的认识一样。
理所当然,习以为常。包括墨家的平等、兼爱之类的想法,也如这火药一样,在年轻一代中不需要讲是怎么推出来平等的,他们自然会觉得平等才是自古以来理所当然。
在高柳,这些火药也常用。那些修筑的边堡,时常会和林胡娄烦的部落发生冲突,那些特殊形状的堡垒配合上大炮、火枪和铁雷,往往二百多人,就能守住上千人的进攻。
连队中的那些壮汉也都见过,而且许多人也用过。
在这里的铁雷经过了小小的改良,依旧是圆滚滚的形状,但是会用皮子做出一个环索,投掷的时候更便于发力。
几声火枪的爆鸣,将庶俘芈从愣神中唤回,他晃了晃因为穿了三层皮甲而有些不舒服的肩膀,跨上马,将火绳缠绕在腰间。
身后七人也都上马,开始缓缓地朝着浓烟遮蔽的车阵的侧翼运动,这时候不能骑快了,要先爱惜马力。
胯下的白星早已经习惯了冲锋,感受着主人的动作,优雅地迈着细碎的小步,做全力冲锋前的热身。
庶俘芈看了看烟雾遮挡的车阵,之前细心观察过一株灌木,那里距离车阵只有十步的距离,那是能够将铁雷投掷到车阵内的最佳位置。
所以这需要极好的骑术,更需要骑术极佳者在前面领队,一旦冲起来想要折返方向就很难控制。
若是近了,可能会冲到车阵边上,被里面的人杀死。若是远了,又未必可以投掷进去。
他小心地计算着距离,右手从鞍袋中摸出一个铁雷,后面的人也都照做,然后双腿夹住马腹,屁股像是虚坐在马鞍上一样,脚下的青铜马刺轻扎了一下坐骑。
一直压着速度
第四章 边堡
车阵中的头目已经在攻破之前自刎,临死之前还毁掉了一些账目和印信。
庶俘芈在自刎那人的身上翻了翻,也没有什么东西,旁边连代表正在那大声喊着,让同袍将这些连接到一起的车解开,套上马匹,快点离开这里。
连长在分配几个人在外面十里之内警戒,以防有人突袭。
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战斗,这些人打的多了,也就没有当回事。
连长分派完任务后,来到庶俘芈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可以,这一次又立下一功,想来升上士是稳了。”
上士,借用的是原本周礼和此时天下主流的一种称呼,与天下其余地方的上士不同,其实这个“士”,类似于后世的尉。
只不过此时各国的“尉”都是上层官职,如赵国的贤臣荀欣,做的就是“中尉”,乃是赵国的中央官员,主管推荐贤才,所以为了防止不必要的误会,墨家内部的军衔是以士做尉。
本来,士在原本战车时代管辖的也是一个战车,以及后面的一百二十五名徒卒,墨家的士官一般也就是担任司马长和连长之类,管辖人数上正合适。
上士,已经可以做连长或是连代表了,庶俘芈来到北境高柳才一年多,才能和勇悍众人有目共睹,这积累功勋升迁的速度却也足够快。
他听了这话,也只是笑笑,心道老头子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参与了商丘之战将矛尖抵近到楚王五尺之内,我这点功劳回家可没什么可吹嘘的。这点事若是回去在酒桌上说说,老头子必定会又谈他当年如何抓住越王翳的事……
想到老头子捋着胡子、喝的半醉的模样,庶俘芈忍不住笑起来。
连代表走过来叹了口气道:“里面的马镫、铁剑和箭头,足够杀一批人了。回去后还不一定要怎么样呢。”
阙与君那是赵国的封君,天下的旧规矩是刑不上大夫,这件事肯定要引出一大堆的问题。
庶俘芈却不以为意,说道:“回去再说。屈将子自会解决。我本想着,这一次咱们把车队里的人都抓住了,一个没跑,不如等到咱们支援的人到了,咱们押送着这批货物去过修水,诱骗那个和他们交易的部族……”
连长眼睛一瞪道:“算了吧,回去再说。整队!整队!准备回去。”
庶俘芈笑了笑,也不坚持。露出来白森森的牙齿,脚后跟磕了一下白星的腹部,自去整理自己的那二十五人。
一路无话,等距离边堡还有五十里的时候,终于遇到了支援的队伍。支援的队伍来了三个连队,还有两门小炮,远远地看到了庶俘芈等人押送着俘虏和车辆,领队的那个忍不住笑骂道:“你们运气倒是好,偏生让你们遇到。若说你们自己能解决,又何必让我们走这五十里”
远远就已经清点了人数,也知道敌人有二百多,看样子连队只有几个受伤的,损失极小,战果极大,便能笑出来。
连长过去说了一下大概的战斗过程,带队的副旅帅冲着庶俘芈招招手道:“你小子脑子够灵,回去后和连里的人把这次战斗的经验总结一下,写出来交上去。”
副旅帅是泗上的墨者,非是当年商丘之战前的老墨者,但也是潡水之役之前加入墨家的那一批,在泗上的时候庶轻王的名字如雷贯耳,自然知道庶俘芈的身份,更知道庶俘芈的名字是适给取的。
庶俘芈本人也争气,在高柳这段时间,屡立功勋,出了名的胆大心细脑子灵。
副旅帅看着笑吟吟的庶俘芈,笑骂道:“刚才我听你们连长说,当时你想着诱骗那个交易的部落要我说,你的胆子还是小了点。”
“既然边堡必然出兵救援,当时你就该把意见提出来,让你们连的骨干讨论一下。真要是去了,这事也就做成了。现在你们都到了边堡五十里内了,想来交易的部族也走了……”
又说笑了几句,便整队前行,一如平时行军那般,即便在边堡五十里内,仍旧派出斥候侦查四周。
到第二天傍晚,队伍终于回到了边堡,四周成片的荞麦、莜麦、玉米和土豆,郁郁葱葱,一股奇特的清香在边堡的四周荡漾。
夕阳斜挂,星芒形状的边堡仿佛一个黑黢黢的怪兽,向四周伸出了触手。高高的炮台上,几门铜炮在闪烁着光泽。
铜炮之下,便是和平。
附近的农夫悠然地做着自己的事,时不时有人冲着队伍行礼,这些人保护着附近的安宁,也保护着他们的希望。
一条从远处引来灌溉的河流,诉说着这些民众改变山川的力量,边堡附近的村社已经点燃了熏蚊虫的篝火,几辆马车吱吱扭扭地从道路上颠簸。
七年前开始在这里种植玉米土豆、莜麦荞麦,还有一些豆类,这里尚且不能两熟,但是配合上马耕、轮作、堆肥,这一片原本是放牧草原的地方,开始有了农耕的生机。
在这里,墨家的政策极为激进,不只是大规模吸收赵地逃亡的农奴,还针对草原上的部族来增加人口。
这时候部族的规模很小,远没有到匈奴整合的时候,大大小小的部族,以一种“封建农奴”制的方式进行着统治。
部族的首领,拥有全部的财产,牛羊马匹之类,牧民只是帮着首领放牧,归属权仍旧是部族首领。
在草原上,单独的牧户会死,必须有一个首领,或者说迟早会被虏获成为首领之下的部族成员。
草原上的风俗,也是中原不同,所谓“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娶
第五章 青史且留名
本想着利用回营轮休的时间休息一下,好容易和连队的人写完了战斗总结,又接到命令:将这些被抓获的人和货物,全都送到高柳去。
这边已经清点完了数量,只需要以五十人押送就好。
庶俘芈带队,五日后抵达了高柳,一路上也没有危险。
等快到高柳城的时候,发现远处的道路上来了一群人,或是骑马或是乘车,离得虽远,却也能够看出来这是墨家的人。
同行的捅了一下庶俘芈道:“怎么才夏天,家里就来人了”
家里,说的是泗上那边。
每年秋天,墨家都会派一批人来,也会调动一些人回去,但现在才是夏天,不免有些奇怪。
庶俘芈正想说点玩笑话,不想一转头发现那群人里竟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嘴里那句玩笑话立刻憋了回去,和身旁人道:“我姐姐好像在里面,我去看看……”
拨转马头,靠近了那群人后,盯着人群里一个侧坐在马背上的女子。
只是背着身子,穿着一身淡朴的靛青裙,和别的墨家女子的打扮差不多。可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姐弟,就算是背影也能认得出来。
“姐!姐!”
让白星加快了速度,来到人群附近,高声叫嚷了几声,那女子回国头来,不是他姐姐庶君子还是谁
庶君子笑靥如花,和旁边的人说了一声,朝着这边靠过来,打量着庶俘芈,笑道:“都说换了水土会长高,你可没长。”
庶俘芈呲牙笑着,靠过去与姐姐并排,问道:“姐,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还在上学”
他姐姐学习比他要好,属于在中学之后还能继续学下去的那批人,据说教授姐姐的,正是他们的小叔庶轻侯。
庶君子伸出手指往上面一指,笑道:“我们来看星星。先安排一下住宿的事,晚上你有时间吗”
庶俘芈点头道:“成,晚上再说。姐,你这来了,我请你吃这里的羊肉,最好了。晚上我在这里的羊肉食铺等你,你一打听就知道。正好,我也有事,晚上再说。”
他刚要离开,姐姐伸手抓着他的衣衫道:“等下。”
从鞍袋里摸出一条围巾,还有一双鹿皮的手套道:“围巾是妈妈给你织的,都说这里冷。又给你买了副手套……”
庶俘芈接过围巾,哈哈大笑道:“当然知道是妈妈织的,你哪会织布女工这些事”
姐姐作势要打,庶俘芈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头,明明能躲过去,却舍不得躲,不想这一巴掌却没有扇下来,而是化为做姐姐的温柔,给他整了整衣领,说道:“去吧,晚上再说。”
说完一提缰绳,侧坐在马背上转了个圈,匆匆回到队伍之中。
…………
傍晚,交割了这些事,告了个假,庶俘芈带着钱来到了高柳城最是出名的那家食铺。
食铺是高柳城最早的,也是最先使用铁锅等工具,还有辣椒之类调味品的地方。
开这家店的不是赵人,却是一家泗上人家,听说墨家在这里站住了脚,也知道这里屯兵,便看到了商机,为求得利,变卖了田产,随着第二批到高柳的墨者在这里开了一家食铺。
这几年着实是盆满钵溢,对于泗上口音的人本就亲近,也知道来的都是墨者,自有规矩管辖极为严苛不会不给钱,最是喜欢。
庶俘芈等了一会,门打开,姐姐施施然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在了对面,这种坐着的规矩也是泗上先有的。
庶俘芈赶紧叫来店家,要了这店铺的几个特色的吃食。
一份煮羊肉,两份莜麦面,再要了一份有些昂贵的铁锅炒菜,还有一点酒。
“姐,家里都好”
“好着呐。擒翳和归乡都在上学,爸爸妈妈都忙着村社的事。倒是你,这一走便没了音讯。”
庶俘芈想要说说自己又立下功勋的事,但还是先没说,问道:“姐,你说你们来看星星,这是什么意思啊”
庶君子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弟弟的鼻子,笑道:“骗你的,看什么星星啊说了你也不懂……”
庶俘芈嘁了一声,知道这话也不假。自家有个跟着适学习的小叔,学的那些东西据说连当年巨子都觉得晦涩,他就更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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