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潡水之战后,费、薛等国纷纷加入了非攻同盟,相对于需要给越国进贡的霸权,墨家以非攻同盟的形式将这些小国组织在一起,并不收取贡品丝绢之类。
各国的内政也没有理由“代行其政”,因为费、薛等国暂时还有君主,而郯、缯等国,是墨家从越国手中“解放”出来的,已经“找不到”可以继承的直系继承人,于是才代行其政。
在地缘上,越国淮河以北的势力尽失,潡水一战震动了越国根基,父子相残的戏码因为墨家需要留着越国恶心齐国,出兵加以干涉而未发生,但是越王翳已经在北方呆不住了。
墨家的义师以帮助镇压叛乱的名义驻扎在琅琊附近,越王已经开始在江南吴越故地修缮旧都,大有放弃淮北迁回江南的意图。
这种情况下,除了有些的几个城邑外,基本上都成为了墨家的地盘,或是迁民垦荒筑城、或是建设沿海城邑晒盐……
如此一来,如费国这样的依旧维持着主权的小国的局面就变得极为封闭,除了北面和鲁国有所交流外,其余方向完全被墨家封住,成为了“国”中之国。
潡水一战后虽然墨家势力大涨,但是为了防止齐、魏干涉,引起天下震动,并未彻底解决费国等小诸侯国的问题,而是在等待时机、积蓄力量、发展生产、变革基础。
费国也有义师,而且这义师的组成是由费国出人,墨家提供武器,作为非攻同盟的军事力量,在保证不干涉费国内政的情况下维持费等小国自己的制度。
费国义师的成员,多是国都大邑的自耕农。因为这义师的钱财装备都是墨家来出,与泗上民众无关,所以墨家资助了这些自耕农一部分铁器,同时大力宣传墨家的一些激进言论。
几年过去,这些服役归乡的自耕农,开始在墨者的带领下组织起来。
费国的制度早早就进行了一些变革,比如初税亩制度,使得出现了不少的自耕农。
但是,赋税极高。
原本的各家份田收什一税,形成制度之后,因为原本生产力低下,需要一部分“置田”,也就是闲置的田地休耕,这休耕的部分也需要征收什一税。
休耕原本是必须的,这样就等同于五一税。而随着大豆玉米小麦棉花轮作技术从那些义师归来的农人的传播发展,这些休耕田也开始种植,费国的贵族和统治者也水涨船高,将原本固定的“五一税”形成制度。
而除了拥有土地的自耕农外,作为贵族家族统治的基础,大量的贵族封地依旧存在。
这些贵族依旧拥有支配其封地农民的权力,但是因为地形地势的关系,这里和宋国沿丹水、泗水出现的一些列经营性庄园变革完全不同。
一则宋国的小贵族、地主阶层距离泗上更近,而且之前在商丘爆发过国人干政的事件,取得了一定的政治权利。
二则,如今运输困难,道路不修,水运仍旧是最佳的运输方式。沛邑、彭城等工商业城邑的发展,让粮食和原材料成为有利可图的商品,但是限于运输,这种生产关系的自发转变也就发生在宋国沿河一带的平原地区。费国多山,又没有一条河能够直达彭城沛邑,故而这种变法在费国发生的极为缓慢。
潡水一战后,墨家在东南与费国以沂水的支流珈水为界,并不明着干涉费国的内政,但是墨家可以费国讲学宣传、开办矿冶、售卖盐铁。
除此之外,对于费国贵族来说最为不情愿的一个条件,就是勘定的边界……一旦有逃亡的农奴逃到边界,费国将不得追讨,墨家将会组织他们垦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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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希望
这里对面的费国城邑,名为筑虎,原本后世被楚国攻占后更名为襄贲,成为了重要的战略要塞,而在此时就是费国的筑虎邑。
河对面的义师驻扎了一旅,旅帅正是当年和庶轻王搭档的楚鲁阳人於菟,扩编之后已经升为旅帅。
在调令下达之前,於菟曾被孟胜叫去进行了一番谈话,大意就是费国封田之农苦矣,逃亡到这里已然不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若是就在河边追兵即至,不妨在不开枪的情况下将追逐的人驱赶走。
实际上,之前在此地已经多次出现了一些摩擦,孟胜作为墨家高层,与於菟等旅帅师长的谈话,实际上就是在鼓励他们“制造摩擦”。
调走第一师而将第六师调至这里,除了因为这一师的士卒多是刚刚感受过新生活、对旧时代充满恨意和愤怒的一批人外,也因为第六师的大量墨者中,以“自苦以极”派居多。
墨家内部允许有公开的派系,严禁以秘密团体的方式存在派系,所有派系在遵守墨家共同纲领的前提下,可以自行表达自己的意思。
但是所有的表达,都不得超越墨家共同纲领的范畴。又严禁组织秘密团体,加上外部环境也不那么残酷、墨家又需要团结自耕农、手工业者和商人,加上许多理论也有不同的解读,因而也没有造成分裂。
主流意见是适的那一派,“自苦以极”这一派系的,多数是激进派。他们以自苦以极以为荣、一切为利天下以为志、对于贵族充满恨意的同时,也对墨家和越国处在一种半合作、默许越国许多贵族直接转型,利用奴隶经营盐业作坊、发展种植业等措施表示不满。
他们自称为“纯粹墨者”,坚决反对墨家与各国之间的妥协,尤其是认为墨家现在完全有力量利更多的人,甚至于可以利于天下,却一直没有行动,为此多次表达了一些激进意见。
派别内以年轻人居多,他们斗志昂扬、精力丰富,是一群很不错的年轻人。
在之前的一些墨家内部的争端中,他们受到过批评,但也在反对一些人认为“泗上单独建成乐土”的争论中成为了最支持墨家上层的支柱力量。
从被批评过于冲动,到现在被赞扬立场坚定,既是内部争端的需要,也是墨家的势力与日俱增的体现。
现在他们被从邗沟调到这里,守卫着那条被费国的封田农民视为乐土希望之河的边界。
河的西岸数里之外。
十几个穿着破烂衣衫的农人藏在草丛里,小心地观望着后面的情况,听到后面轻轻响起的狗吠声,吓得一个婴孩张嘴要哭,母亲的沾满灰尘汗水的黑手牢牢地压在婴孩的嘴上,生怕哭叫出来。
孩子被憋的不住地蹬腿摇头,可是母亲的手终究没有松开。
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只是若是这时候哭出来,自己这十几人的逃亡就全完了。
被抓回去,要把领头的处以“劓刑”,割掉鼻子,而其余人则要被割掉耳朵。
若是逃亡的人数太多,还可能被杀,至于杀不杀,那就是贵族的一句话,并无铭文规定,因为《禁亡令》中规定贵族有权加重处置情节严重的封地农人。
之所以采用割耳朵这样的惩罚,因为剁脚趾的刑罚会影响干活。
割掉耳朵,倒也没什么,又不是死。
可是,都已经逃亡到了这里,距离泇水只有几里路了,若是这时候被抓回去,那真是死都不甘心啊。
做封地农夫的日子过了数百年,其实早已习惯。
曾经要为主人捕猎、砍柴、窖冰、割草、种地、纺织……做完了这些“公事”之后,才能够回到自己的小屋中做自己的事。
农奴不是奴隶。
农奴有自己的生产工具,也有小块的土地,贵族拿走的不是奴隶那样的全部劳动,而是拿走了农奴的劳役,让农奴依靠自己的小块土地养活自己。
饶是如此,即便数百年很多人早已习惯,但是如《硕鼠》之类的歌曲一直在农夫口中传唱,也常有逃亡的人。
只不过原来工具简单,产量低下,逃亡之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毕竟比以前好些。这正是孔子于泰山见老妪所发的那句“苛政猛于虎”感慨的缘由。
等到墨家在泗上站稳脚跟后,这些许多一辈子困于村社封地上的农夫,终于有机会听到一种名为“希望”的幻想。
有些人在被征发劳役修筑城墙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传闻;有些人在村社外的一些售卖盐和磨粉磨坊内,听到了一些传闻;有些人在替主人运送粮食的途中,听到了一些传闻。
这些传闻就像是春天土地里的茅草一样,一阵春雨之后忽然冒出,然后就发了芽生了根,使出吃奶得劲儿也除不掉。
便于哼唱的“乐土”开始在农夫之间传唱,据说越过那条河,到了那边就有人接应,做上三五年垦耕,就能发一些钱和铁器的贷款,允许耕种百亩的土地,甚至五人还能分到一头牛。
而且那些土地是自己的,将来只要缴纳什伍税一的税达二十年、家里有人在军中服役过,那么这块地就可以卖掉,只要有人要。
至于学堂、识字那些东西,对于这些人而言,还过于久远。仅仅是关于土地和赋税的传闻,就足以让他们动了逃亡的心思。
他们不知道泗上最缺的就是劳动力,最缺的就是人口,如今莫说只是小规模的逃亡,就是偌大的费国的封地农民全都逃亡过去,以墨家的财力和组织能力、以民间作坊现在急需人手扩大生产的能力,完全可以全部吸纳。
他们只需要知道,过了河,便是“乐土”。
草丛里,那被狠狠而又有些颤抖的手捂住嘴的孩子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远处的狗吠也似乎逐渐远了,做母亲的急忙松开手,赶紧低头看看晕厥过去的婴孩。
旁边一人蹲下来,伸出黑乎乎的、满是泥土的、长长的指甲狠狠掐着婴孩的鼻下人中处道:“那日云游施药的墨觋说,晕过去掐这里。”
猛掐了几下,许是那孩子命不该死,竟然醒转过来。
那个掐人的人嘴里所
第五十三章 偶然
河的对岸。
茅草和木头搭成的望台上,一名义师的士卒发现了河对面的情况,匆匆跑到了望台下,大声呼喊道:“连长!连长,又有人逃过来了,后面有人追!”
双脚跳过厚厚堆积的草木灰,这名两年前从河对岸逃过来的士卒似乎回忆起了当年自己挨过的刑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缺了半边的耳朵。
虽然伤口早已愈合,可这几个月每当看到那些和他当年一样逃过来的人时,那缺了的耳朵都会隐隐作痛,痛楚激发着内心的愤恨,仿佛胸口要炸开一样。
他跳过的那些草木灰,是每天夜里这里堆积点燃的,就是为了能够指引那些逃亡者找到方向。若对面质问,便谈我自在对岸点火,干你等何事
此时尚且清晨,那些草灰还带有一丝炙热,许是昨夜值夜的人在里面烧过过土豆,还有几个伴随着那士卒风一般的跳过滚了出来。
营寨内,士卒们还没有吃早饭,正在洗脸和用猪毛鬃刷牙,这是义师内的习惯,人人都得遵守。
那士卒的喊声,顿时让几个或是少了耳朵、或是脸上刺着字受了墨刑的士兵登时扔掉了手中的事,急忙围过去。
待那士兵找到了连长,尖锐的哨子声便即响起,所有人迅速整队,拿起武器朝着河边跑去。
这里地势稍高,河水又浅,正是几处重要的渡河地点。
待到了河岸,那十几个逃亡的人距离河边也就堪堪一里左右的距离,可是他们的身后已经能够看到骑兵的身影。
河对岸那些逃亡的农夫似乎也看到了希望,鼓足了力气,不去管后面的追兵,朝着河边狂奔。
可是人在这样短途的距离是跑不过马匹的,即便只有几百步的距离了,可照这样下去似乎要在过河之前就会被追上。
那些墨家立志为“利天下”的马镫,此时竟然成了追杀逃亡农夫的工具,若不然费国能够骑马的又有几人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河岸边那个缺了半边耳朵的士兵忍不住喊道:“快跑啊!快跑!到了河边就好了!”
喊的声音太大,竟然破了音,听上去最后几个字就像是鸟叫。
他说的没错,到了河边就好了,因为当初商定这一切的时候,不是以河心为界,而是以对岸为界,这是墨家坚持的,加上这时候根本没有很么领土边境线的概念,费国也不想因为这些事和墨家弄得太僵,便也答应了。
这番破了音的大喊,并没有因为河水的哗啦而被风冲散,因为在他喊完之后,又有几十个焦急而又充满期待的声音一同喊出来。
叫喊的这些人,有越人、有宋人、有鲁人、也有费人,但他们曾经和对岸的那些人一样,都有一样的身份……封地之下的农夫。
这种感情的共鸣,让这种叫喊声刺破了河水的波涛,就像是沙漠远行绝望之人头上淋下的雨水。也不知是不是假象,仿佛对面那些人跑的更快了。
几个士兵焦急地跺着脚、或是用握紧的拳头砸着自己的大腿,为对面那些和他们曾经身份一样的人着急。
他们不能过河,因为这是规矩,而且里面也有道理。
几个月前,他们刚刚调到这里的时候,便遇到了一起逃亡事件。
当时新从军校里毕业的年轻连长就要带人冲过去,把那些捕捉逃亡农夫的人打一顿,迎接那些受苦的人过河。
但是,连代表却召开了连队的墨者和骨干的会议,一开始连代表的意见并不占上风,但最后还是说服了众人。
这些士兵记得当时连代表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很简单。
楚伐随。随曰:“我无罪”。
楚曰:“我蛮夷也”。
当时连代表就说道:“楚伐随,随说以中国之政,他无罪,所以楚国不该伐随。可是楚王却说,我是蛮夷,不守中国的规矩。”
“现如今,以墨者的政策,河对岸那些人无罪。可以对岸的政策,河对岸那些追杀的人有罪,我们必须要等他们过河才行。”
这连代表三十多岁,学问远胜于连队中的这些士卒,将简单的故事说的很清楚。
一名年轻的士卒听完当即便道:“楚说自己蛮夷,便可伐随。我们说要利天下,难道就不能罚费凭什么我们要守天下已有的规矩”
当时这士兵说完后,立刻便引来阵阵叫好声。当即便有几个人嚷嚷道:“连长,连代表,过河救吧!”
可随后连代表又道:“楚称蛮夷,欲观中国之政。楚王说,现在诸侯征伐,我楚国呢正好有点兵力,所以我就想凭此参与中国的政事。请周天子承认我的王号。”
“但是,后果呢齐桓公以尊王攘夷的说辞,盟诸侯伐楚,楚大败。”
“我们现在当然可以说,我墨家也,利天下即为规矩,是以判处你们有罪,于是攻伐不义。可是……我们要面对的就是天下诸侯、贵族一致的反对。”
“当年齐桓公借尊王攘夷而称霸,如今魏齐也能借‘尊礼伐墨’而纠结天下的兵力。到时候泗上若陷,又谈什么利天下”
“就像你有一个仇人,可你现在只是个孩童,难道你就去杀仇人吗这是一样的道理,这样做不是利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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